“堕胎被禁，影响的只是没钱、没有信息渠道的人。如果特朗普的妻子、女儿想堕胎，她们能飞到任何地方，安全地堕胎。”
文丨韩敏儿 王紫荆编辑 | 国佳佳
2002年，一艘名叫Women on Waves（WoW）的船只停靠在当时堕胎非法的国家岸边，挂着荷兰国旗。根据国际法规定，公海地带的船只遵循其悬挂国旗国家的法律。因此WoW会接走需要堕胎的女性，航行到公海上为她们进行合法的堕胎手术。
这项活动的发起人，荷兰医生Rebecca Gomperts曾在墨西哥遇到一位想要堕胎的妇女。这位女性的家乡有一种据说安全而秘密的堕胎方法，但她拒绝使用该方法打掉自己的孩子。
“我想合法堕胎。”她告诉Gomperts。
2014年，WoW和Gomperts的故事被导演Diana Whitten拍成了纪录片Vessel，在西南偏南电影节上获得了纪录片观众奖图源 | 纪录片Vessel截图
20年过去了，WoW转型成了艺术和社会活动项目，但人们为了捍卫女性合法堕胎权而展开的“斗争”从未停止过。6月24日，美国罗诉韦德案被推翻，美国25个州都陆陆续续、或多或少地对堕胎设置了一定的限制，乃至禁令。根据Gomperts的描述，自6月24日以来，自己接到的堕胎相关需求“达到了历史新高”。
本周三，Google也宣布，将放宽对堕胎药供应商的广告限制。知名流媒体Netflix等多家大公司在法案被推翻的当天声明，将为需要进行合法堕胎的员工提供差旅补贴或福利。
发生在美国的罗诉韦德案为什么会受到全世界的关注？大公司为什么不惜顶着与州际法律作对的风险，为员工提供这项权益？
罗诉韦德案被推翻，
在社会（S）层面意味着什么？
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起源于1969年，当时美国德克萨斯州的法律规定，只有在孕妇生命受到威胁时，医生才可以为其堕胎。刚刚大学毕业的律师Sarah Weddington代表意外怀孕但无法承担抚养责任的Jane Roe，向美国联邦政府法院起诉了当地地方检察官Henry Wade。1973年，最高法院认定德州的法律违反美国宪法，侵犯了妇女的隐私权，并表示女性在怀孕的前三个月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堕胎，这是一项宪法权利。
近50年后的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在多布斯诉杰克逊妇女健康组织一案中，推翻了罗诉韦德案的判决，取消了宪法对堕胎权的保障，将大幅限制或禁止堕胎的权利交给了各州。根据外媒报道，这一先例被推翻后，美国约有12个州的禁止堕胎法案会自动生效。目前，美国至少有25个州对堕胎采取了几乎禁止的法律法规。
最高法院的裁决引发了全美，乃至全世界的讨论。支持最高法院裁决的一派称自己为“亲生命（pro-life）”派，认为女性腹中的婴儿也是生命，不应该被剥夺。反对裁决的倡导者认为，女性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掌有控制权，剥夺女性的堕胎权利，就是对个人独立意志的剥夺。
很快，近年来几乎最严苛堕胎法案的“受害者”出现了。
7月3日，美国《新闻周刊》报道，俄亥俄州有一位被强奸后怀孕的10岁女孩。因为怀孕超过六周，当地不能为她提供堕胎服务，医生只好向印第安纳州的妇产科医生求助。
“很难想象，可能在短短几周后，我们将不再有能力继续提供这样的帮助。”印第安纳州的医生说。
“这反应的是社会公平问题（social justice issue）。”Gomperts在接受采访时评论道，“堕胎被禁，影响的只是没钱、没有信息渠道的人。如果特朗普的妻子、女儿想堕胎，她们能飞到任何地方，安全地堕胎。”
早在1948年，有医生在《战斗报》上提出，堕胎禁令更像是一种“阶级罪”，因为禁止堕胎会对最贫穷、最边缘化社区的女性产生更大的影响，同时还会催生相关的灰色产业，堕胎会变得更不安全。
专业堕胎医生安东尼·沃德曾向媒体透露，妇产科病房里“每天都能看到二三十名因为非法堕胎而病重的女性”。美国妇科医生罗伯塔·凯勒也曾在讲座中称，在女性不能合法堕胎的年代，她们会往自己的阴道里放碱液、衣架，尝试自行堕胎：“这些行为会造成子宫和肠道穿孔、丧失生育能力，也可能导致死亡。”
英国作家Tabi Jackson Gee曾在《女性主义有什么用》一书中写道：“20世纪60年代，美国每年有100万女性进行非法堕胎，实施者是不熟练的地下堕胎技师，或孕妇本人。”科罗拉多大学6月底发表研究称，全国范围内的堕胎禁令可能会使美国孕产妇死亡率增加24%，对黑人妇女来说可能达到39%。
补贴路费、允许搬家、挂钩ESG：
大公司如何回应堕胎禁令？
在法案被推翻的当天，迪士尼、耐克、Netflix、摩根大通、TPG等公司就发表声明，承诺扩大员工福利范围，可以为前往其他州寻求堕胎的员工支付旅行费用。运动品牌DICK's Sporting Goods可以为员工报销一部分差旅费用。谷歌表示，居住在堕胎不合法地区的员工，可以搬家到堕胎权受保护的州，薪水医保不受影响。谷歌的健康保险也将为跨州堕胎的员工支付手术费用。
这不是大公司们第一次对员工堕胎权做出回应。2021年，德克萨斯州通过了“心跳法案”，女性在怀孕六周后禁止堕胎，强奸或乱伦也不例外，而且任何“帮助或教唆”堕胎的人都有可能被起诉。这是当时美国最严格的堕胎法之一。
随后，科技公司Salesforce表示，如果员工因此想要离开德州，公司会帮助他们搬家。社交平台Tinder的CEO Shar Dubey以个人名义设立了支持基金，帮助需要到州外就医的德州员工。Uber和Lyft表示，如果公司的司机因此被起诉，他们会支付相关的法律费用。
SalesforceCEO Marc Benioff曾发推特称：“家人们，如果你们想离开德州，我们会帮忙搬家。这是你们的选择。”
图源 | Twitter@Marc Benioff
“心跳法案”颁布后，德州因该法案违宪被美国司法部起诉。但如今宪法也不能保护女性的堕胎权利了，民众把目光落在了商业，希望借助大公司的力量对禁令造成的影响进行补偿或是抗议。根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现在民众都期待大公司能够像应对气候、环境问题一样，对堕胎问题采取措施。有些支持妇女堕胎权的大企业股东，希望能把堕胎福利纳入ESG投资考量。
根据《华尔街日报》，美国的三大资产管理公司Vanguard Group、BlackRock和State Street就受到了来自利益相关者的压力，正在考虑要不要将公司对堕胎问题的态度和做法纳入ESG评价体系，也有股东希望资管公司对堕胎福利和公司治理之间的关系进行评估，比如能否提高员工留用率。
这些要求不无道理。法案被推翻后，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进行了一项民意调查，发现59%的受访者都反对最高法院的裁决，因此大批年轻人今后应聘时，不得不更多地考虑个人健康与堕胎福利问题，比如公司总部位于哪个州、当地是否禁止堕胎、公司能否提供相关福利或保护等。美国人力资源管理协会（Society for Human Resource Management）也表示，雇主们正尝试提供堕胎相关福利，提高自己在人才中的竞争力。
无论如何，主动提出与州立法相对立的福利措施，企业在一定程度上还是会面临风险，比如被冠上“教唆堕胎”的罪名。小型经营者可能难以承担堕胎福利带来的成本和风险。就连亚马逊、摩根大通、星巴克这种大公司，虽然采取了福利政策，也并未参与相关的政治讨论。纽约一家危机咨询公司创始人Davia Temin透露，还有一些公司“悄悄地调整了自己的医疗保健体系和政策，希望让员工得到一些宽慰”。
“这是烫手山芋里最烫的那一个。”Temin说道。不过，员工最想从公司那里获得的，到底是什么呢？D’Amore-McKim商学院副教授Jamie Ladge通过研究发现，除了公司和福利水平，员工更在乎的是公司是否关心自己。比如新冠疫情刚开始时，人们更愿意留在提供新冠带薪休假等福利的公司，哪怕自己之后用不上。
“打工人”的权益，
能得到多少保障？
资本终于把镜头从ESG中的E（环境）切向了S（社会）。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人的一生平均有约13%的时间花在工作上。那公司又能给员工的权益和身心健康多少保障呢？
今年6月，TikTok英国伦敦办公室有大量员工离职，引发了当地媒体对TikTok企业文化的质疑。
根据海内外媒体报道，TikTok欧洲电商负责人马某在内部晚宴上对员工表示，作为资本家，他不相信公司应该提供产假。这句话激怒了大批员工，近半数人主动离职。
除此之外，一位TikTok前伦敦办公室负责人还称公司的企业文化“有毒”：“那里的关系不是建立在尊重之上，而是恐惧。”
伦敦办公室的员工向《金融时报》称，团队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而且员工会因为工作到凌晨被管理层鼓励，因为压力生病、休假的员工被降级。
“他们不在乎员工是否疲惫，因为他们是大公司，别人可以随时取代你。”前伦敦办公室负责人说道。
美剧《人生切割术》,将一个人的工作人格和生活人格彻底剥离开，探讨了公司对员工实行压榨的手段
图源 | 《人生切割术》截图
在国内，有媒体和网友将之概括为“劳动文化水土不服”。但在中国，《劳动法》等法规也规定，在标准工时制下，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一小时。
互联网大厂的“内卷”，被网友公认。在高压、高强度的工作下，员工大病、猝死的事件也时有发生。2021年，拼多多22岁员工在凌晨1点下班回家后突然晕厥，随后离世。2022年2月，字节跳动28岁员工在公司健身房锻炼时突发不适，随后“猝死身亡”。题图来源 | Unspal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