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之游乐乎?

彭荆风 　　地处长江边上的黄冈，一向是东行西去的重要码头，经济、文化发达，历史厚重，千百年来可以引以为荣之事很多，但最引人关注的还是宋代大文学家苏轼（东坡）因“乌台诗案”，从元丰三年（公元1079年）农历二月起摘居这里4年多，写下了许多诗文、特别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一词（《念奴娇》“大江东去……”），二赋（前、后《赤壁赋》）。

九百余年过去了，苏东坡笔下“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赤壁，虽然赭色如故，但，水势无常，几经冲积后，已经远离长江水道，只剩下了一湾浅水；但经典文学的感染力又是那样强有力，后人来此，默诵苏东坡那些名篇佳句，仍然会沉浸于前、后《赤壁赋》的意境中；历代以来，在名流学者倡导下，还建筑有具有纪念意义的楼台亭阁。这一古赤壁也就在苏东坡的前、后《赤壁赋》的影响下，长久保持着生命的活力。

这些楼台亭阁虽然多次毁于战火，但后人忘不了苏东坡，也就屡毁屡建，而且气势更为宏伟。

进入“东坡赤壁”景区的大门，右侧有一排长廊，悬挂着近当代书法大家吴昌硕、于右任……等书写的匾额和前《赤壁赋》的碑刻，行、草、楷、篆不一，都令人赏心悦目，能把这一名篇的精神有力地传布。那些在“二赋堂”、“雪堂”、“月波楼”、“东坡祠”、“碑廊”……等殿阁中的匾额、对联，更是文采四溢，读来感人。如清代名臣张之洞撰于“东坡祠”前的那付对联：“五年摘宦栖迟，试较量惠州麦饭，儋耳蛮荒，哪得此清幽山水？ 三苏中天才独绝，若尚论东坡八诗，赤壁两赋，是我公游戏文章。”

苏东坡在黄冈的生活其实很艰难。他虽然挂着“团练副使”这一协助州官管辖军事的官衔，因为是“犯官”，明确规定他“不得签书公事”，还断绝了他的薪俸，一家二三十口人，只能开荒种地来维持生活，难以像从前在密州、徐州、湖州任太守时那样诗酒风流、潇洒地生活了；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会郁闷得病；苏东坡却能心境平静地细研佛理、道学，诗文更富哲理。三年后的元丰5年（1082年），写出了前、后《赤壁赋》，那“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是多么深刻！可能苏东坡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一生写了许多好诗文，而他的文学顶峰却是在逆境黄冈形成。这也是天意怜人吧！

到了黄州，才知道在长江水道上有“文赤壁”、“武赤壁”之说。有人认为：黄州的赤壁只是“东坡赤壁”，蒲圻的赤壁才是孙（权）刘（备）火烧曹兵的“周郎赤壁”；黄州学者不同意，仍在引经据典地争论。那些论述都颇有见地；只是蒲圻方面能把“周郎赤壁”定在他们那里，也肯定有相当充足的理由吧！遗憾的是我没有读到，只能存疑。但是从苏东坡的诗文来看，他是倾向于黄州赤壁就是当年战地。他在黄州一住四年多，有充足的时间调查研究，应该是不会轻下论断；比苏东坡早235年在黄州任刺史的唐代大诗人杜牧，也是公然反对他的祖父杜佑大战在蒲圻之说，并用“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来表达自己对这一古战场的凭吊。在那以孝为先的封建社会，如果没有可靠资料，杜牧能随便与自己的祖父唱反调？

还有一位在清代康熙末年担任过黄州知府的郭朝祚，在他的那付对联中，也是这样写的：“客到黄州，或从夏口西来，武昌东去；天生赤壁，不过周郎一炬，苏子两游。”

这都表明，历史上认为黄州赤壁就是“周郎赤壁”者不少。这都有待深入研究。

那天，夏日下午的阳光虽然炽热，我们还是逐一走遍了景点内所有建筑；这些亭台楼阁以及高悬于内外的对联、诗词、匾额，都是古今高人韵士、能工巧匠，出于对东坡大师的敬意而修筑、题写，我怎能忽略？

傍晚往外走时，见门楼上有一句引自《后赤壁赋》中的话：“赤壁之游乐乎？”。我笑了，大声回应：“乐甚！乐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