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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乡野槐花静静开


时间很快,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三年里,在村里人的日常聊谈中,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李叔的名字和有关他的事迹。

他的热心肠,好人品,勤劳的性格,为人的实在,曾获得乡亲们的一致肯定,所以在他去世后的三年间,村里人常常谈论起他,言语间有些许的惋惜,也有足够的尊重。毕竟,李叔去世时才六十九岁,这般的年龄,在乡下确实也算不上大。

在乡下,大凡去世的人,一七、三七、五七,再到百天,孝子们都会坟前烧纸,灵前跪拜,以示缅怀和纪念。再下来,就是去世一周年纪念了,同样的礼程。三周年则是去世后的最后一次隆重的纪念,请来村里众乡亲,待承亲戚好友,叫上戏班乐队。自此,去世的人便在另一个世界安安静静生活,不扰这人间的似水流年。

有人说,李叔生前人好,总是爱替别人考虑,就连自己去世的日子,都选在了不热不冷的槐花满乡野的时节,也让人不由得感慨时间的急匆。

花开花谢,花谢花开,不经意间,转眼就到了李叔去世三周年的日子。

这天,村里乡亲和李叔家的亲戚好友,一扫三年前李叔去世时的伤感,脸上多了笑容,言语间也皆是温和,门庭上的对联也换作了红纸黑字,内容也从昔日的悲伤怀念变作了积极向上的字句,就连亲友所送的花圈上花束的颜色,寓意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样的三周年纪念,也算是隆重了。乡亲们热心帮忙,烧火炒菜,发面蒸馒头,蒸米饭,端饭上菜,洗碗碟,大家围坐在一起,深情地回忆念说李叔生前的点滴往事。件件往事,串连起李叔不长不短的整个人生。

李叔弟兄三人,他为老大,年幼时,家中的光景不好,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穿的衣裳破烂,热天不遮体,冷天不御寒。

后来年龄稍长,身为家中长子的李叔,经亲戚介绍,跟着邻村一位稍有名气的老木匠学做木活。那年头,会做木活,可是令人好生羡慕的事。但由于没上过学,他学做起来反应迟钝,常常遭到老木匠的责骂。

在学做木活的那些年,究竟被斧锯砍拉伤了多少次,流过多少血,手脚胳膊腿留下多少疤,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在上天不负苦心人,数年之后,他也顺利出师了,独当一面,能够做些桌椅家具,给人盖个牛羊猪舍,再后来也给人盖房。

那时候,盖房用的是石崖上拉回来的石头,要用石斧瓦刀刨出平面才能垒墙,不仅是个技术活,更是个体力活。

至今,周边的一些村子里,还依稀存留着当年李叔所盖的房屋,虽无人居住,但那一石一瓦,皆有着时间的沉淀和岁月的故事。

那些艰难的年月里,李叔凭借着自己的木活手艺,不仅为当地周边的人制作家具、盖房屋,还将制作好的家具拉到河北去卖,或是换做粮食,再从河北拉一车木料回来。

缺衣少穿吃不饱饭的那些年月,每到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大地染绿,槐花开遍乡野的沟沟壑壑时,李叔就会拿起长长的钩子,从沟坡的槐树上,一大把一大把地钩下整串晶莹芳香的槐花,以度过这一年中青黄不接的时月。一竹笼一竹笼的槐花被他蒸作槐饭,还被蒸熟晒干留作槐花干,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李叔不仅自己成了家,育有两儿一女,还帮着两个弟弟各自成了家。再后来,父母相继过世,儿女逐渐长大成人。时代不断变迁,李叔年龄也大了,木活工具也在时代的发展中被“束之高阁”。

虽然日子好了,生活改善了,再不用为生计奔波操劳煎熬了,但勤快的他还是闲不住,常帮村里的乡亲修修补补干一些零活,从不收钱。

为人质朴厚道的他,谁家有个红白大事了,总是主动跑前跑后地帮忙;哪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他也会一连高兴上好多天,还不断地说着:“村里又出大学生了。”

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槐花香溢乡野的时候,听说儿子儿媳要带着孙子从城里回来,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提前找到了钩槐花的钩子,一大早就赶到了槐林里,还跟乡亲们说,要让儿子一家好好尝尝咱老家的天然无污染的槐花,他也要再次显摆一下自己的厨艺。

谁曾想,在翘脚伸臂钩槐花时,他突发脑梗,被村里人发现时已意识模糊。紧急送往医院后,被告知治疗的意义不大。仅剩一口气的他,硬是坚持回到村里才离开,没有对家里亲人留下一句话。

或许,他要说的话,都在平日的暖情举动里;或许,他是有意为自己选择了那样一个日子离开,带着朴实的芬香,融入自己辛劳了一辈子的土地,自此长眠,默默守护。

村里人说,李叔一生心善人勤,乐于帮人,是上苍不忍他这样的好人躺在病床上受罪,才让他走得那样的突然。

送别李叔的那天清晨,乡野的风中充满槐花的清香,吹落了一地的槐花花瓣在地上翻滚。送别的队伍很长,扶跟着他的灵柩慢慢走过伴了他一生的乡间土道,送他走完人世间的最后一程。

这乡野的槐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无声地见证了这片土地上多少的悲欢离合。

槐花谢了会再开,可那些离去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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