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里另一大发生高频错判的,即往往将症状直接等同于病机,尤其是气液的异常疏泄。容易一见疏泄,即当成脱证。
异常疏泄,仅仅说明气液无法正常疏泄。而不能跨越综合分析,直接将其与脱证画上等号。
本号之前借《刘河间的“火热”》一篇,特地点出了,诸多异常疏泄都是由于正常的疏泄通道受到了阻碍,导致气液不能循行常道,而别走他路。
本篇从几个常见的容易误判的症状来简述下,非脱证范畴里的异常疏泄。
下文分为两大部分,一为闭郁范畴,二为上闭下脱范畴。涉及的症状有:1阴吹、2寒热、3气上冲、4出血症、5小便频数、6大便频数。
一、闭郁范畴
1、阴吹(气的异常下行)
在《孟英学金匮治便秘》与《千年难得一遇的医案》篇中都提到了阴吹。
这是由于大肠腑气不畅,从而下行之气别走前阴。这两篇文章所提到的金匮猪膏发煎,通过润通肠道,令大便恢复正常通下,从而解决下气别走他道的症状。
但金匮此方解决肠道不畅,是因肠道燥结,我们临床不能拘泥,而是要明白,此证是下焦气机流通不畅,导致气不循常道。
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就提醒过,还有“饮家“也会导致阴吹,他用的是橘半桂苓枳姜汤。王孟英在其《归砚录》中,对此表达了高度的肯定,说这是“前人所未提及”。
这里岔开一句,吴鞠通实际上毕生最重阳气,他甚至听信景岳谗言,而反感朱丹溪。但由于这种立场太过明显,后来诸多温病学家抨击他的《温病条辨》,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书的大部分都不象是温病。王孟英也喷他,但是总体来说比较公允。
孟英说吴鞠通的这个痰饮阻滞补充了前人。其实我想说的是,无论《伤寒》还是《金匮》,我们学习时都要掌握其背后的总病机,然后举一反N。
比如此证,总病机为下焦气液之常道通行有碍,因而临证时,既不该局限于肠道燥结,也不是仅仅多考虑一个痰饮,就能涵盖所有具体情况的。
2、寒热(气的异常出入)
气有余则热,气不达则寒。因而,正气持续奋争而又不得畅达于外,就会寒热往来。也就是说,寒热本身正是气的异常出入。
而后再分析判断是什么导致气机无法正常出入,在郁闭范畴里,可以借用《郁闭工具》来思辨和解决。
比如《治感冒般的治月经》篇,病人的寒热是所有症状里最强烈的,因而我就会考虑是什么阻碍了气机的正常出入。而后通过宣降肺气化邪泄热,来恢复气机的正常出入。
3、各种形式的气上冲(气的异常升逆)
人体的气机始终不断在升降出入中,此证是升的方向上,出现了过度的异常的气行。
这时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在另外两大方向上,是不是出现了气行的阻滞。即,或是通降受阻,或是达表受阻,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解决其他两大通道,不治气逆而气自顺降。
4、出血症
一见血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止血,是常人的第一反应。但是作为医者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为什么,以及如何正确处理,才能止血并不留后患。
这个话题,前些天我专门写了一篇《止血不忘处理看不见的血》,也特地在《孙文垣脉症相参》中加入了一篇治便血案。
就是为了要说明:出血也是血络的一种异常疏泄。
凡是异常疏泄,均要考虑到闭脱两端。
有瘀血阻滞于血络之常道,新血就无法循经通行,而溢出常道。这时候仅仅止血,而不化瘀通瘀下瘀,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即便一时解决,也会导致后患无穷,严重则会推向死亡。
这种情况下,即便血液暴出,必须急急止血为先时,也得在暴势得缓后,进行后续的清扫处理。
当然也有部分顶尖的医家,见暴不止暴,而是借此暴下之势(一生难得),一并将瘀血导出去。但这需要确见和胆识,当然这也正是顶尖医家之所以成为顶尖的地方。
5、小便频数
这两天有读者问起本号一篇旧文《卫分法治小便频数》,那则医案也是来自王孟英。
病人由于痰热阻肺,导致肺气丧失正常宣降气液的功能,从而水液不经宣发布散而直接下走膀胱,出为小便。
且此异常疏泄之势极其横暴!
短时间内小便数十次,且清彻澄静。但孟英并没有受此“清澈”之质的迷惑,而断为痰热。用化痰降气泄热法,解决了此证。
痰热除,气行复。肺通调水道之职能亦恢复如常。不治小便而小便得治。
这里也顺带提一下中医里的偏重。
很多人都知道治小便,可以用辛散药来完成提壶揭盖法。但我个人以为,此说非常局限,格局太小。
凡是能令肺气恢复正常通行的,都应该属于提壶揭盖法。如此也就不该局限于宣肺药,因为这只是令肺气恢复的诸多手段之一而已。
6、大便频数
之前谈东垣方被滥用的问题,就有个别读者搞混了此证的闭脱。
东垣原方如果不容易理解,那么可以去读一下《喻嘉言的逆流挽舟法》。喻嘉言用的也是补中加上大队的升散药,而他处理的正是一个郁热证,也就是闭郁范畴的腹泻。
后来在《黄芪升散法》篇中又再次总结了此证。
中气虚而卫气虚,以致体表开合不利。气液从肺卫皮毛代谢即失常道,从而尽从下泻。
这与上述孟英案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肺气不得正常通行。只不过一个属实邪阻滞,一个属中虚气馁。
此证致力于令表气开合恢复畅利,则气液正常宣布。不止泻而泻自止。
因而东垣自己在中气下陷而大便下泄时,自拟的也是个表散方。
下泄真正属于脱证范畴的,是《伤寒论》里的赤石脂禹余粮汤。在那个条文里,若是误用理中汤还会导致“利益甚”,正是因为理中里的干姜仍然会因其辛热之性,而偏于走泄(此理可参《辛热加重腹泻》篇)。后来的喻嘉言治下泄之脱证时,参考的正是仲景此方,用人参加赤石脂禹余粮粉末。
二、上闭下脱范畴
在《卫分法治小便频数》篇中,我提到一个与之对比的证型,即半闭半脱。
当气机受阻于上,而无法下布时,下焦之气失司,从而发生诸多体液的失固,有大小便,也有精液白带等下阴分泌物。
在《千年难得一遇的医案》中,病人正是痰瘀结滞于上焦,从而中下焦之气失司。表面上看起来,上须化结通降,下须收涩固脱。但两者手法方向相反,因而医者即病人的父亲,用上下两顾法一点也不好使。
但若只治下,则会更麻烦,因为此证的核心问题在于上焦闭结。
最后医者终于找到对的钥匙,只治上焦,并且用噙化丸的方式,不令药性速下,而久留于上焦缓缓发挥作用。上焦得通,一身气行恢复,下焦之正常开合亦恢复。
在《朱丹溪误用柴胡》篇中,病人也是痰湿阻上,从而下气失司,表现为白浊下注。丹溪初起还想要升提,后来意识到只须化解阻滞气机之痰湿即可,气畅则升降自行恢复。
也就是说,即便是因气机困于“那个局部”而不达于“这个局部”,导致“这个局部”气不足而开合失司,表现为开而失合的时候,仍然首先考虑解决“那个局部”气机受困的问题。
但当脱象严重时,也得兼顾固脱,甚至先专于固脱,而后再议开闭。
比如《择药考量》篇中我提到的那位老太太,后来发生了严重的喘嗽而小便频数,就不得不闭脱兼顾;
又比如《乌梅丸》,本是饮邪阻气,同时正气虚极,导致气困于那个局部,而这个局部完全失司。虽然气困是本,气脱是末,但当气脱严重时也须本末兼顾。乌梅丸正是以大队扶正辛温药来解困,同时以乌梅来敛欲脱之气。
以上的内容其实都在过往的文章里突出介绍过,本篇进行总合呈现,以强调说明,若见气液的异常疏泄,别忘考虑闭郁范畴,分析气机受阻的原因,从中切入下手。
而莫要跨越银河,直接将此归入脱证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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