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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毛公鼎一个未识字探讨古文字考释的方法及翳与翣的解读。

学习古文字多年,最值得玩味的是,古文字研究能够使用文字把史料,出土文献和出土实物串起一条线,把许多文字上的东西与实物对应起来。实际上,出土文献、史料、考古出土实物如果能一一对应,对古文字考释将大有裨益。

今天我们用毛公鼎铭文的一个未识字将出土文献、史料、出土实物对应起来探讨一下

首先看看毛公鼎 ,这是很典型的西周晚期立耳平唇蹄足鼎,以蹄足中心三分范制作,有内外芯,整器仅口沿下一圈重环纹,其余光素无纹。该鼎在清道光二十三年出土于陕西岐山,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高53.8厘米,腹深27.2厘米,口径47厘米,重34.7公斤,铭文32”行497字。

铭文方面,毛公鼎铭文是一篇典型的西周册命铭文,也是按照任命,赐物,对答的格式记述。基本大意为:周宣王即位之初,亟思振兴朝政,请毛公为其治理国家内外的大小政务,提出要求,颁赠名物,毛公作鼎传之子孙。
我们看看未识字所处的一句话,这是宣王对毛公的赏赐:“赐汝矩鬯一卣……马四匹、銮勒、金【?】金膺、朱旗、二铃……”这个字不识,或释为鬣,或释为钩。个人认为应当释为翼(通翳,华盖的意思)。有几点原因:
第一,该字在诸多车马器中间,或为车马器的一种,或为仪仗器,材质为铜。

第二,我们再看字形结构,该字从口从【?】。这个字找不到对应字,但在甲骨文中可见一相似字体,这个字就是羽翼的翼(象形字,形似鸟之一翼,本意指的鸟之羽翼,引申为翼护之意),在甲骨文中经常用来通假翌日之翌(或添加日或立声符,这两个字后期逐渐分化为翌和翊,读音与翼也没有任何变化,翌现在仍代表明日明年,翊仍有翼护之意,如汉代三辅之一的左凭翊,作用是巩固京畿,类似于河北天津之于北京。)在晚商邲其三器中也见这一字,此处就比较像毛公鼎字形了。

甲骨文所见翼字

四祀邲其卣铭文所见翼字,也是代表翌日之意

六祀邲其卣铭文所见翼字,将该字颠倒180°就是毛公鼎所见字形,商代字形不固定,左右上下颠倒不影响字形字义。
第三,解决了翼这个字,我们来看看金翼是什么,为什么说翳能通翼呢?翼和翳是分化字,说文载:“翳,华盖也”。翳是个典型的形声字,羽形殹声,说明翳最初是羽毛装饰的,后来增添了声符殹字。翼之于鸟如翳之于车,也是翼的分化字,上古音中翼是职部,翳是脂部,没有太大区别。

翼与翳的上古拟音

金是铜,金翳就是铜的华盖。那么金翳在实物中有没有呢?实用器中未见,但秦始皇陵陪葬墓有一个金翳可以参考,这个翳是冥器,实际上,实用翳如果是纯铜制作的,则重量很大,对于高速行驶的马车来说,重心偏高极不利于车辆安全稳定,因此我们可以提出两种设想:一是金翳并非纯铜,而是有铜装饰的伞盖;二是该字不是翳,而有可能是翣。
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出土金翳
商周独辕车示意图
安徽楚文化博物馆藏战国铜翳饰(饰于翳上,可理解为金翳)​。
山东省博藏西汉铜鎏金翳饰,俗称伞弓帽
​第四,我们来推一下毛公鼎未识字是翣的可能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翣从羽,妾声,也是翼的分化字。《说文解字》载:“翣,棺羽饰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下垂。从羽,妾声。”《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崔氏侧庄公于北郭。丁亥,葬诸士孙之里,四翣,不跸,下车七乘,不以兵甲。”这两处,翣指的是陪葬物品,出现在宣王的赏赐名物中不合适。我们继续往下聊。《周礼.春官.巾车》载:“辇车、组挽、有翣、羽盖”,这里的翣就是实用车马仪仗装饰了。那么翣是什么呢?翣主要指古代仪仗中的障扇,先看几张图。
荆州汉墓出土西汉双龙穿璧纹漆翣
仪征汉墓出土西汉四神纹漆翣

北魏孝文帝礼佛图中的翣
​唐代步辇图中的翣
​下面,我们再看看出土的文字资料上的翣,这是信阳楚墓出土的遣册,翣从羽从妾,和现今字形已无任何区别。
信阳楚墓出土遣册上的翣字
那么回到毛公鼎铭文,有没有金翣出土呢,看几组图片。
陕西澄城刘家洼芮国墓出土西周铜翣(注意看销钉孔,是镶嵌的)
南阳夏垧铺噩国墓出土春秋山形铜翣
河北平山中山王陵出土山形铜翣
综上所述,毛公鼎所见未识铭文​当为翳或翣,或为以铜装饰的伞盖,或为障扇。
以上均为个人看法,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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