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图《诗品二十四则》意解·洗炼（1）注释

●洗炼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体素储洁，乘月返真。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注释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①。超心炼冶，绝爱缁磷②。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③。载瞻星辰，载歌幽人④。流水今日，明月前身⑤。

 

①“如矿出金，如铅出银”。矿出金犹可说，铅出银怎样讲？其实这里只不过是借铅与银以喻精与粗罢了。我们日常口语也说“恨铁不成钢”，又说“生铜变黄金”，不过取喻而已，并无人在物理意义上加以追究。

 

②“超心炼冶，绝爱缁磷”，意为潜心提取精华，尽弃糟粕，不稍姑息。《论语·阳货》云“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真坚之物打磨不薄，真白之物浸染不黑。“缁”和“磷”以喻糟粕，“绝爱缁磷”就是对这样的糟粕断然加以否定与弃掷之意。《二十四诗品浅解》上说：“淄磷，非美质也。洗磨功到，则不美者可使之美，不新者可使之新，虽淄磷亦绝觉可爱。一作活字用：淄所以染之使新，磷所以磨之使新，有令人最足爱者。”《诗品臆说》云：“缁磷有何可爱？立心洗炼，是自立于坚白之地也。故不曰‘不畏淄磷’，而偏说‘绝爱缁磷’。”以上二人都是把“绝爱”解作“可爱”或“绝觉可爱”，先从反面解释，再兜个圈子绕回来，最终还是有些南辕北辙，似不如以“断”释“绝”，省了不少繁琐与支蔓。

 

③“空潭泻春”四句，似不能割裂开来。应是用水、镜、月以状洗炼的形象。一、三句接，二、四句合，这样理解起来才容易些。“空潭泻春”，自是洗炼，“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观书有感》）只有“体素储洁”（满储纯洁之体）方能使春水澄莹。而“古镜照神”的极诣则是“乘月返真”。古人常以月喻镜，这里遂由“照神”转到“乘月”，其意是想托出洗炼的“升华”意涵。“明月印空空受月，是他空月本无心。”（金完颜王寿＜电脑无此字，王寿两字合一，音shú赎＞《对镜》）镜子照过人后本是了无痕迹的，洗炼之诗心有它所要表现的内容，不是为洗炼而洗炼。

 

④“载瞻星辰，载歌幽人”，“载”是语气助词，无义。用于句首。《诗经·庸阝风·载驰》：“载驰载驱，归唁卫侯。”这一句是说观星月之皎洁，听幽人之歌吟，是那样清纯而真挚，给人一种洗炼的质感。

 

⑤“流水今日，明月前身”，是说洗炼的诗，有如流水，有如明月，纯然至极。《二十四诗品浅解》曰：“今日，犹当下也，就物初洗出之时说。前身，犹前生也。明月前身，前生即明月也。刷洗之新，有如今日；磨炼之明，自其前生：洗炼岂一日功哉！”把“今日”与“前身”说成诗人下洗炼的功夫几乎是从“前生”就开始了，足见磨砺之久。这样的解释其实有点牵强。《诗品臆说》对这两句尤推崇备至，云：“此等语，定非食烟火人所能道。”司空图可能是认为只有前身有如明月的天赋之才，才能够达到洗炼的极致。这实际上把前面说的要下“炼冶”的苦功一笔抹杀了。这里，他有意无意在暴露了自己文学观上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