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历史 . 李煜的哀愁

李煜的哀愁是显而易见的，作为一个失去尊严的国王，他除了在擅长的文字中发泄一下，实在找不到别的方法。当然，倘若他的生活未曾发生巨变，那么，像《乌夜啼》、《虞美人》这样的词恐怕难以被他写出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首《乌夜啼》写于被囚的汴梁（开封）。也就是说，此时的李煜因为他的身份而变得痛苦不堪。曾经的国王，如今的阶下囚，若是有刘禅那种“此间乐不思蜀”的觉悟，那么，痛苦也会少一点。可惜，李煜是个敏感柔弱的词人，这些痛苦加在他身上时只会被放大。到这，不得不感慨下，“福兮祸所伏”，他当初做上南唐后主也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更何况，他做南唐后主是因为父亲南唐中主李璟判断失误所致。李弘冀是李璟的二儿，一心想做国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杀了叔叔李景遂后，不久也暴病身亡。李弘冀为啥要杀叔叔，这事得怪李璟，因为李璟继位时就表示要“兄终弟及”，李弘冀作为有宏大理想的人，自然要踢掉绊脚石。至于李煜，在强势哥哥面前，不敢大声喧哗，他干脆给自己取名“钟峰隐者”，这是在表白，哥，你放心做国王吧，我是隐者。李弘冀死后，李璟决定立李煜为太子，这时，钟谟提出反对意见，“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从嘉也就是李煜，排行老六。从善则是老七。老六轻浮又懦弱，不是当国王的料，老七稳重果断，是当国王的料。但李璟没同意，坚持要李煜做太子，为此，还把钟谟贬到饶州去了。唉，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大概因为李煜写词不错。李璟本人也是个大词人，李煜作为写词倍儿棒的儿子自然颇得他欢心。不过，才华与政治一挂钩，就有点衰。960年，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了宋朝。形势严峻，第二年，李璟迁都洪州（南昌），让李煜留在金陵（南京）为太子监国，也就是说，李璟要让李煜担重任，他自己呢，很快便病死了。接着，二十五岁的李煜在金陵登基，南唐到了李煜手上，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也就是说，他不是一个勤勉的好国王。当然，如果李煜好好干，南唐这个烂摊子虽不能变成钢铁侠，但延长一些使用寿命还是能够的。只是，由于李煜的错误，南唐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就说韩熙载吧，多么能干的大臣，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南唐早晚得完，索性韬光养晦，整日吃喝玩乐。李煜对韩熙载的行为有所耳闻，派顾闳中去他家，干啥呢？偷窥。顾闳中回来后，画了《韩熙载夜宴图》。李煜看到韩熙载在开派对，大失所望，再也不想用他。这事真是奇怪，李煜干这事好比当年赵王派使者去魏国看廉颇，原本想请他回来，但使者被廉颇的仇家郭开收买，回来告诉赵王，“廉颇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瞧这话说的，吃顿饭去三趟厕所，肠胃炎啊。赵王听了暗叹，廉颇老矣，算了算了。其实，顾闳中画《韩熙载夜宴图》画得可明白了，韩熙载满脸愁容，并不开心，李煜若是下决心请他出山，南唐应该还能撑一些时间，但李煜什么也没做。后来，韩熙载死了，李煜倒有些肉痛，下诏赠韩熙载左仆射、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之职，谥号“文靖”。唉，这也太晚了吧。那么，李煜信任谁呢？宋齐丘和冯延巳这些人。他们当初也深受李璟信任，因为他们喜欢吹捧，搞得李璟有些飘飘然，花巨资向南开拓疆土，虽然搞到一些荒山野岭，但实在得不偿失。其实南唐最大的威胁在北方，若是不耗去这些兵力，而是精心养着，赵匡胤也就没那么容易得到南唐了。总之，李璟父子一个错误接一个错误，终于将南唐变为赵匡胤碟子里的一块肉。再说赵匡胤经过不断征战，已扫平大部分小国。973年，赵匡胤要求李煜搬家来汴梁，李煜不愿意，说是病了。关于国王搬家一事，其实已有先例，971年，南汉后主刘鋹就搬家到了汴梁。说来好笑，刘鋹这人与刘禅一个样，到了汴梁之后，使劲拍赵家兄弟的马屁，日子倒还过得不错。且说李煜拒绝赵匡胤之后，赵匡胤一生气，就派人来攻打了。976年，宋军兵临城下，四十岁的李煜只好“肉袒出降”，成了俘虏，去了汴梁。赵匡胤有意思，封他为“违命侯”。接下来，宋朝宫廷发生了“烛影斧声”这件事，赵匡胤死了，赵匡义成了宋太宗。赵匡义也一样要给李煜封号，于是李煜成了“陇西郡公”。看起来，赵匡义这是在给他加官进爵，难道想起用他？当然不是，赵匡义也就玩玩而已。他已给李煜准备了“牵机药”。这是一种烈性毒药，“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服了牵机药的李煜痛苦万分，小周后看着他挣扎，却是无能为力。柔弱的小周后显然被李煜的惨状刺激到了，没多久，她也死了。要说小周后，也实在悲催。当初她作为小姨子，在姐姐大周后病重时，与姐夫李煜眉来眼去。大周后快要死了，管不了这些了，随他们去。大周后死后，李煜便娶了小周后。世事难料，命运无法设计。若是小周后不贪恋李煜，另外嫁个人，那她以后的日子也就不会如此凄苦。看起来，还是早逝的大周后幸福些，因为她不会陷入小周后的尴尬境地。小周后跟着李煜到了汴梁之后，厄运也就来了。开始，赵匡胤只是从名号上羞辱她，封她为“郑国夫人”。后来，赵匡义就狠了，霸王硬上弓，《熙陵幸小周后图》就说这事，这幅图说白了就是一春宫图，赵匡义是男主角，小周后是女主角。这叫什么事啊，但是，小周后除了哀哭，无半点还手之力。至于李煜，为了苟活，也不敢有半点怨言。但是，猎物再怎么温顺，还是难逃一死，赵匡义终究搞掉了李煜。据传，赵匡义下决心搞掉李煜是因为他写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个亡国之君，有点小感伤，乃是常情，但李煜的这些愁让赵匡义感到某种力量，毕竟，从稳妥来讲，还是斩草除根为上策。一个词人，就这样消失了。他在汴梁也就苟活了两年。呃，李煜不过是因为生于乱世帝王家，才华对他来说便成了一种负担。至于他心爱的女人，也跟着他活受罪。注：小周后的遭遇最早见于宋代王铚所撰的《默记》，“李国主小周后随后主归朝，封郑国夫人，例随命妇入宫，每入辄数日而出，必大泣骂后主。声闻于外，多宛转避之。又韩玉汝家有李主归朝后与金陵旧宫人书云：‘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明朝人沈德符在《野获编》中说，“宋人画《熙陵幸小周后图》，太宗戴幞头，面黔色而体肥，周后肢体纤弱，数宫人抱持之，周后作蹙额不胜之状”。[李煜：公元937年-公元978年，生活在五代十国，南唐后主，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