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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 家 谈 小 小 说

 王蒙

小小说是一种敏感,从一个点、一个画面、一个对比、一声赞叹、一瞬间之中,捕捉住了小说——一种智慧、一种美、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种新鲜的思想。

小小说也是多种多样的,幽默的,抒情的,淡淡的,强烈的,掐头去尾的,有头有尾无“腰”的,动态的,静态的,叙事的,比喻的,勾勒轮廓的,只写心理感受的……

小小说又叫微型小说,微型小说之所以能“微”,多半在于一个“妙”字。汉语构词把微和妙组成一个词,叫做微妙,这本身就微而且妙极了!

微者体察入微也,还不仅是短。如果短而平,短而无味,短而有套子,再短也是冗长。

而妙即创造性与独特的内涵,见人之所未见,挖掘别人未曾留意的思想内涵、生活内涵与审美内涵,一以当十,短以胜长,句句抓到痒处,打到痛处,是谓妙。

小小说微到了没有说教的余地。你对生活的感受本身就必须成为艺术,没有铺陈的余地,没有打扮的余地,没有贴膏药、穿靴戴帽的余地。小小说是对作家的生活体验、作家艺术地感受生活的能力的最直接切近的考验。

当然,小小说也是对语言和叙述方法的考验,小小说必须有自己的叙事逻辑和叙事语言。仅仅说“电报体”是不够的,因为电报太干巴。小小说的语言要精得多。

小小说最忌的是寒伧,削足适履,压缩干粮。既是小说,不论多么小,仍然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空间,自己的明暗与节奏,自己的概述与“详述”的方法和变化。

大的东西人家一下子看不周全,而小小说可以放在读者的手掌中分析解剖赏玩,遮不住丑,掺不得水,总体构思全部裸露在严格的批评家与读者面前。

小小说谈片

■ 汪曾祺

希腊人对于“诗铭”的要求是:诗铭像蜜蜂。一要蜜,二要刺,三要小身体。  这要求也可以移之于小小说。一篇好的小小说应该同时具备:有蜜,即有诗意;有刺,即有所讽喻;当然,还要短小精致。

小小说是小的。小的就是小的,从里到外都是小的。“小中见大”,是评论家随便说说的。有一点小小说创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在事实上是办不到的。谁也没有真的从一滴水里看见过大海。大形势、大问题、大题材,都是小小说所不能容纳的。要求小小说有广阔厚重的历史感,概括一个时代,这等于强迫一头毛驴去拉一列火车。

小小说是一串鲜樱桃,一枝带露的白兰花,本色天然,充盈完美。小小说不是压缩饼干、脱水蔬菜。不能把一个短篇小说拧干了水分,紧压在一个小小的篇幅里,变成一篇小小说。小小说是斗方、册页、扇面。斗方、册页、扇面的画法和中堂、长卷的画法是不一样的。布局、用笔、用墨、设色,都不大一样。长江万里图很难缩写在一个小横披里。宋人有在纨扇上画龙舟竞渡图、仙山楼阁图的。用笔虽极工细,但是一定留出很大的空白,不能挤得满满的。空白,是小小说的特点。可以说,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

小幅画尤其要讲究“笔墨情趣”。小小说需要精选的语言。古人论诗云,七言绝句如二十八个贤人,著一个屠沽不得。写小小说也应如此。小小说最好不要有评书气、相声气,不要用一种半文半白的轻佻的文体。小小说当有幽默感,但不是游戏文章。小小说不宜用奇僻险怪的句子,如宋人所说的“恶硬语”。小小说的语言要朴素、平易,但有韵致。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小小说不小

■ 冯骥才

有一次,某报一位编辑约稿时说,如果你太忙,写篇小散文——或者一篇小小说也行。

我则笑道:最难写是小小说。小小说往往有时间也不一定写得出来。

问曰:为什么﹖

答曰:小小说不是短小说。

就像一只老鼠不是一头牛的蹄子;一辆独轮车不是汽车的一个轱辘;一支钢琴短曲不是一首交响曲的一个片段。

它是独立的、艺术的、有尊严的存在。

它有非常个性化的规律与方式。比起长中短篇,它更需要小中见大,点石成金,咫尺万里,弦外之音。正像好的中篇缩写成的梗概不会是好短篇那样;好的短篇缩写成的梗概也不会成为好的小小说。

那么,反过来说,正像好的短篇不能拉长为好的中篇那样,好的小小说也不可能拉长为好的短篇。

决不能说小小说是最短的短篇。

小小说是一种“多一个字也不行”的小说。

一篇小小说,在胎中——酝酿中,就具备小小说自身的特征与血型了。

它不是来自生活的边边角角,而是生活的核心与深层。它的产生是纷纭的生活在一个点上的爆发。它来自一个深刻的发现,一种非凡与悟性和艺术上的独出心裁。

它的特征是灵巧和精练;它忌讳的是轻巧和浅显。巧合和意外是它最常用的手段。但成功与失败在这里只是一线之隔,弄不好就成了编造与虚假。由于它与生俱来的“软肋”是篇幅有限,所以,它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意味无穷。所以,结尾常常是小小说的“眼”。

小小说是以故事见长的,但小小说不是故事。要想区别于故事,一半还要靠文本与文字上的审美。在这一点上,每个人都可以极力发挥自己,因为艺术的空间都是留给个性的。

面对着那些艺术性极强的小小说,比如《聊斋》中的名篇或是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我不但说“小小说不小”,还要说:小小说完全可以成为大作品;珍珠虽小,亦是珍宝。

小小说是平民艺术

■ 杨晓敏

小小说为什么会在“小说式微”的窘况里“红杏出墙”,让众多的作家们醉心其中,并唤起各种不同身份的读者一浪又一浪的阅读热情?这种“小小说现象”究竟透露出一些什么样的信息?从文体意识来看,我以为,小小说这种新的文学样式,应该是一种平民艺术。

作家为什么写作?其创作动机虽千差万别,窃以为主要有此三种类别:一种是立志为艺术献身的人,他们有着深邃的思想、诚信的良知和特殊的写作禀赋,作品的精神指向,是对于人类灵魂的导引和重铸,这是支撑社会文化建筑高度的精英。其二大约是为求改变生存状况而投入创作的人,这类作家头脑同样敏锐清醒,一则知道自己的天赋实力尚不足以成为大家,另一方面,积极地、认真地从事创作,一般有着较为明确的功利目的,总觉得敲开文学之门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另行去做,创作之船一达彼岸,差不多就该搁浅了。我们身边有太多的例证。而当今社会,随着普及教育,全民文化素质的提高,人们思维方式的多元化,却另有第三种人群涌现,他们之于文学,注重的是“参与”,少了些虔诚,多了些随意,只想让人生多些色彩,让生活变得轻松,因为读书可以使人处事洞明,人情练达,适当搞些创作可以提高文字技巧和表述能力,可以辅导孩子,可以显示自己的生活品位,抑或在百无聊赖中,寻找一种精神慰藉。这种创作,没有功名利禄之忧,没有生存之虞,就是觉得有些胸中块垒需要宣泄冰释,某些有意思的物事需要随手描绘,他们不指望一篇小作品会有多大功效,哪怕多一些文雅的话题也是好的,这些人后来即使能成为大家,也毕竟是凤毛麟角。于是,小小说和小小说作家诞生了。

小小说作家是否“人微言轻”,小小说文体是否“文单力薄”,这是另外一个话题。在这里,我依然想继续说的是,小小说只能是一种平民艺术。平民艺术的质朴与单纯,简洁与明朗,加上理性思维与艺术趣味的有机融合,极其本色和看得见、摸得着的亲和力,应该是大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何谓小说家?人生无非两种体验,一种是直接的生活体验,另一种是间接的心灵体验。一般来说,能调动小说艺术手段,来描述诠释这两种体验过程,即具有较强的文学表现能力的人,可谓小说家了。作家们的创作过程处于自由状态,对大多数读者来说,也有自己的阅读选择。他们不太可能具备和作家一起进行文本实验的条件,也不需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们只是读者而已。

小小说却是另外一副姿态,它使小说最大限度地还原为平民艺术。无论如何,在一两千字的篇幅里,是必定要摒弃言之无物的。它容不得耍花招,所有的艺术手段,只能用来为内容服务。小小说不是故事。就其文体而言,小小说自有它的字数限定、审美态势和结构特征。它的规范性更有别于散文、小品等。一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也是一个完整的艺术世界。有人把小小说创作戏称为“螺蛳壳里做道场”,可谓一语中的。小小说虽属方寸之地,却能提供出无限的艺术空间。稍偏颇一点说,小小说和小小说作家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退掉了长期笼罩在小说及小说家头上的神秘光环。因为小小说可以“集束式”生产,小小说作家可以一茬儿一茬儿涌现。

目前全国有近千家报刊发表小小说,每年的发表量达几万篇。小小说这种新的文学样式,在不太长的时间内能如此迅猛发展,与一大批小说名家的参与创作是分不开的。他们的小小说创作,起到了非凡的倡导示范作用。名家写小小说,是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一种融合。小小说由粗糙单薄走向精致丰厚并逐渐形成一种有独特审美特征的文学样式,名家的特殊影响功不可没。他们虽属偶尔为之,但多成佳品。与此同时,从真正意义上把小小说创作推向进步的,则是我国新时期一大批专门从事小小说创作的“专业户”。他们数以百计,是遍布于全国各地小小说创作队伍中的中坚力量和佼佼者,是小小说创作领域里卓有成就的代表人物。他们勤奋笔耕,硕果累累,其作品数质兼优,创作风格日趋成熟,开始形成鲜明而别具风采的艺术个性。小小说是一种新文体的再造,那些优秀的小小说作品,是智慧的浓缩和凝聚,是一种机巧的提炼和展开。它从某种意义上昭示,假若以前的小说家以写长篇、中篇或短篇小说而步入文坛的话,那么,今后涌现出来的文学新人,大都会受到小小说的熏陶和影响。因为小小说是训练作家的最好学校。小小说所营造的一片片绿地,以其婀娜多姿的艺术魅力,正悄无声息地占领着大众文化市场。通过年复一年的潜移默化,已上升为新一代文学爱好者的精神需求。正是有一大批心无旁骛、对小小说情有独钟的创作者,以风格各异的创作手法,争妍斗奇,共促繁荣,才编织起当代小小说创作的荦荦大端。

小小说是一种最具读者意识的小说文体。它的兴起,是对“长小说”而言的文体创新。随着时代进步和生活节奏加快,广大读者和有识之士,都希望把文章写得短些、精粹些,所以,20世纪80年代初期,小小说这种文体一经出现,很快便风靡文坛,日益显示出它的优势和旺盛的生命力。小小说简约精致,情节单纯,尺幅波澜。它除了具备短篇小说的人物、情节、故事等要素外,还有不可忽视的另一种功能,即“新闻性”。它贴近生活,紧扣时代脉搏,因其小而灵便、宜于操作和占版面小,便负有“传递信息”的特殊使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瞬息万变,当长篇、中篇和短篇小说对此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小小说便已捷足先登、四处开花了。有趣的是,“新闻”把重要的内容放在“导语”里,小小说则善于在“结尾”时再揭示谜底。由于小小说能以艺术的形式,不断迅速地反映生活热点,传导社会信息,因此具有“新闻”的某些特征,这是由它自身的特点所决定的。小小说是智慧的结晶,是艺术的精灵,是大众化的文体,能产生近距离的心理效应。无论对于作者、编者还是读者,小小说都有一种谜一般的诱惑。

毋庸置疑,建构中华民族文化大厦,靠的是鸿篇巨制,如波澜壮阔的长篇小说,凝重沉实的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担负不起这个使命。小小说只能是一雕梁、一画础、一盆景,小小说即使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个铆钉。它也无须超负荷运转,更不可能取代别的小说样式,哪怕是试图越轨都不行。但小小说同样是小说家族中的小兄弟,自有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审美态势和结构特征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著名作家南丁先生曾称小小说是“英俊少年”,干的是“营造绿地的事业”。所以,它理应是小说文体的一种补充,一种拓展,一种加盟。最最关键的是,小小说从民间崛起,演绎出生活中缤纷缭乱的华彩片断,有着亲切的真实感。能让普通读者的阅读欲望大为增强,何尝不是一种顺应历史潮流的文化走向呢?

正因为小小说是一种新兴的文体,所以不少对这种文学样式有兴趣的作者、研究者,曾提出不同见解。诸如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形式的艺术”、“虚构的艺术”、“留白的艺术”、“结尾的艺术”等等,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思索之余,也感到有可商榷的一面。要想让小小说有别于其他文学品种,对小小说有一个高度的理论涵盖,当然应该更准确地触及它的内涵。然而诗歌也可以说是“立意的艺术”、“留白的艺术”,长中短篇小说,哪个不是“虚构的艺术”,散文当然也讲“形式和结尾”。但小小说从字数上首先不同于长中短篇小说,从内容上也与故事、小品文有别。作为小说一种,小小说不仅要具备人物、故事、情节等要素,更重要的是,它还携带着作为小说文体应有的“精神指向”,即给人思考生活、认识世界的思想容量。之所以称之为“平民艺术”,当然不容忽略它在艺术造诣上的高度和质量。如果完整表述一下,小小说是平民艺术,那是指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 、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 、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 的艺术形式。同时具备这三种艺术功能的文学品种并不多见。长中短篇小说和散文不可能让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诗歌也并不适宜于大多数人阅读,既然如此,这种无形中的距离感又如何使普通民众直接从中受益呢?而故事、小品文虽然具有上述三种功效,同样充满平民意味,但总体上属于通俗文化或泛文化之列,而极少能称其为“艺术”的。

在中国,纯文学是和高雅艺术画等号的。小小说虽然只有20余年的历史,却已有近50余人因其小小说创作成就而被吸收为中国作协会员,数百人进入省市作协,被冠以“作家”头衔,数十篇小小说作品被选入大中专教材。代表不同文化层面的读物,正好满足了读者的不同需求。无论精英文化、大众文化还是通俗文化的代表性作品,都有其各自不可替代的使命。即便是那种文学性偏低的故事、小品读物,也携带着滋润心灵、消解矛盾及普及教育的作用。我只是小小说刊物的办刊人而已,也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小说作者和研究者。由于长期浸淫其中,我认识到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1500左右 、审美态势质量精度 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 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对一种文体样式的理论探讨,肯定会促使其逐渐走向成熟并健康发展。我提出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除了上述的三种功效和三个基本标准外,着重强调两层意思:一是指小小说应该是一种有较高品位的大众文化,能不断提升读者的审美情趣和认知能力;二是指它在文学造诣上有不可或缺的质量要求。

中国小小说在近20年的时间里,经过有识之士的倡导规范,经过报刊编辑的悉心培育,经过数以千计的作家们的创作实践,经过两代读者的阅读认可,小小说这种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文学新品种,终于从弱小到健壮,从幼稚到成熟,以自己独特的身姿跻身于中国文学的神圣殿堂。这是当代中国的一个耐人寻味的文学现象。在此意义上,小小说的倡导者、编者、作者乃至读者,应同属开拓者和奠基人,其功德莫大焉。这是一个有创新性的、与时代进步合拍的文化成果。

小小说的轻捷灵便、单纯通脱的文体优势,为现代人带来了时尚性的阅读快感。夸张一点说,小小说以系列流动的美育课堂,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今两代读者。同时还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小小说的确还是一种相对稚嫩的文体样式,客观上说,它的成长期太短了。我们写诗,起码可以追溯到唐诗宋词的起承转合来参照;我们写长中短篇小说,四大名著和三言两拍早就在形式与内容上竖起了里程碑;我们写散文,唐宋八大家们也更属早行人了。我们写小小说呢,拿什么来作为理想中的标高呢?虽有《世说新语》、《唐元话本》、《聊斋志异》等,但从文体意义上讲,它们属笔记、传奇、小品、随笔之列,尚未具备现代意义上的小小说完整的文体特征。国外创作小小说的历史稍长,但少量作品真正进入中国读者视野,充其量是近二三十年的事。对于中国的小小说作家们来说,创作出浓郁的具有中国民族气派和传统文化特色的小小说精品,需要我们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头做起。

小小说文体正从短篇小说文体中逐渐剥离出来。文坛上已经出现一茬又一茬优秀的小小说作家。文学期刊中也有了长期刊载小小说作品的核心刊物。然而,小小说作家队伍的迅速扩大,小小说创作中良莠不齐的现状,正引起广大读者的担忧。由于小小说易写易发的特点,常常伴有挥之不去的写作上急功近利的情绪,加上大多数小小说作者的知识结构不甚健全,也显露出作品单一化、模式化、浅薄、雷同和华而不实的缺点。我认为,只有把小小说文体置放在整个中国文学的大格局中去审视,真正接受严格而规范的理论关注,才会营造小小说发展繁荣的良好环境。

小小说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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