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洛维茨维也纳金色大厅音乐会（1987）
霍洛维茨论钢琴演奏的艺术
古典，现代，浪漫，新浪漫。这些标签或许对音乐学家有用，可它与作曲和演奏没有什么任何关系。事实上，在教育年轻演奏家方面，这些东西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妨碍。一切音乐都是情感的表达，而情感并不随时间变化。风格和曲式变了，但人类的基本情感是不会变的。苛刻的人会告诉我们，古典时代的作品，演奏起来应该克制情感。而所谓浪漫时代的作品则应该放逐发挥。这样的建议常常导致夸张：在浪漫主义音乐里面过于沉溺，缺乏控制；而在古典时代音乐里面过于枯燥乏味。
霍洛维茨演奏莫扎特K488第二乐章
就莫扎特而言，我们从他的信件中得知，他对音乐的表达非常重视：我不断批评那些演奏起来缺乏自由的“机械的演绎”，认为那些会丧失到“品位和情感”。至于贝多芬，历史文献表明，他的演奏也一样充满自由和情感——这正是浪漫主义的标准。
Sonata No 12 In F, K.332 I. Allegro II. Adagio III. Allegro Assai Vladimir Horowitz - Concert Favourites
作曲家的乐谱只是一个骨架，演奏者必须加入血与肉。这样音乐才能获得生命，与听众对话。有一种说法认为，追溯到最初版本能够保证进行一场令人信服的演出。这是不对的。听众并不会对知识概念作出回应，他们只会被感情打动。
Keyboard Sonata in F Minor, K. 466, L. 118 Vladimir Horowitz - Vladimir Horowitz in Recital at the Royal Festival Hall, London, May 22, 1982
词典中对浪漫主义的定义常常包括下面这些解释：“展现或表达爱或者强烈的喜好，情感热烈疯狂。”我说不出在哪个时代的哪位作曲家不具备这些品质。那么，是不是所以的音乐都是浪漫主义呢？演奏者在演奏古典、浪漫或任何其他风格的音乐时，是不是应该听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遵循知识概念？
Waltzes, Op. 34: No. 2 in A Minor Vladimir Horowitz - Vladimir Horowitz in Recital at Queens College, New York City, October 22, 1967
当然，高超技巧意味着控制——音乐和生活都如此。但创造性的控制并不限情感或人的自发性。它只是一些标准、限制和边界，界定品位、风格以及每位作曲家的适合特点。要成为真正的创造性演奏家，而不仅仅是个乐器爱好者，就需要三个同等重要的东西：一副训练有素，井然有序、充满想象的头脑：一颗自由乐于奉献的心灵：对乐器的熟练掌握。任何音乐家都不能不靠这三个元素的均衡掌握达到高超艺术造诣，这也是我毕生奋斗的目标。
霍洛维茨纪录片《最后的浪漫》
霍洛维茨的幽默
1926年，霍洛维茨在德国的汉堡因替代某位排练时昏到的女钢琴家演奏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而引起巨大轰动。两天之后，霍又在汉堡开了一次个人演奏会。他再次以其钢琴绝技征服了当地听众，博得满堂喝彩。演出结束后，他一走出音乐厅便被等在外面的数百狂热的听众抬起来欢呼着送往他下榻的旅馆。当他到那里时，发现又有数百人在旅馆的大厅等候着。霍说：“但这些人并不是对我有兴趣。某人刚做了演讲，人们都想见他。此人的名字是希特勒。”
钢琴家是世界公民，而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一个好的诠释家总是期望把音乐搞得比它的本来面貌还好，即使面对最伟大的作品也是如此。
到19世纪，伟大的艺术才被认为是人的最高精神表现，而伟大的艺术家才被认为是先知，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也恰恰是从19世纪起，艺术家从社会疏离出来了。
克莱门第对钢琴十分重要，他才是钢琴的鼻祖，他是钢琴之父，甚至还制造钢琴。
肖邦的这首《波兰舞曲》Op.53，很英武、很侠义、很骄傲，有一股浩然正气，不愧为各个时代各个受压迫民族的波兰舞曲，不愧为珍惜人类自由精神的千百万男男女女的波兰舞曲。
Chopin: Polonaise No.6 in A flat, Op.53 - Vladimir Horowitz - Horowitz: The Last Romantic
我最想干的事是把过慢的演奏风格砸得粉粹，今天人人都以此为时髦。我要做些示范并告诉学生，过分缓慢的演奏是有害的，是的，是有害的。今天有些人想当然地认为，弹得慢就是深沉。
仅仅只有严肃一面的音乐是极少的。那种冗长和沉闷真是可怕。
李斯特是钢琴史上无比重要的一个人物，一个超凡的人，真正了解钢琴的性能。
肖邦的体重从来不超过九十几磅，到后来更虚弱了。他写fff，弹出来只是mp。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他弱不禁风、轻盈飘逸的钢琴家的缘故。可是，谱上的肖邦绝不是一个只有九十磅体重的人。
李斯特是个令人敬畏的音乐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演奏，不用看谱，完全像个神。我只认识一个见过他的人，作曲家格拉祖诺夫。
我从来不满意李斯特把自己的管弦乐改编的钢琴曲，所以我看布索尼改编的钢琴曲，有些地方，布索尼的改编比李斯特好。
Arabesque in C Op. 18 Vladimir Horowitz - Liszt: Piano Sonata in B minor etc.
有错音，也由它去，总会有一两个错音，因为如果小心翼翼地弹，就文绉绉了。绝不能弹得没精打采。
拉赫玛尼诺夫确实是个第一流的作曲家、第一流的指挥，当然他更是了不起的钢琴家。
有一次我对他说：“拉赫玛尼诺夫先生，你从来不肯接受采访，新的一代音乐家会有兴趣了解你的音乐观和人生观，谁也不知道你对其他作曲家的看法。”他看着我，板着脸说：“霍洛维茨先生，我必须告诉你，我从小受的教育是人不能说谎，可是，真话我又不能说。” Prélude in G Minor, Op. 23, No. 5 Vladimir Horowitz - BD Classique: Rachmaninoff
有些夜曲也很美，虽然我觉得装饰音太多了一些。不过在短短三页中表达那么多！一首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曲可以长一个小时，有时没说出什么来。
我认为《幻想波兰舞曲》反映波兰人在沙皇统治桎梏下的愤怒。肖邦是一位热忱的爱国者，爱国之情在这首乐曲中如雷贯耳，像是号召拿起武器进行斗争。
Polonaise - Fantaisie, Op. 61 Vladimir Horowitz - Horowitz In London
肖邦的叙事曲十分庄重，诗意盎然，都是了不起的杰作。
肖邦的马祖卡舞曲一首比一首好，是纯金。
肖邦练习曲很难，特别在现代钢琴上弹起来，肖邦如果今天还活着，准会改动许多东西以适合今天的乐器。这一点我敢肯定。
斯克里亚宾是一个神秘主义作曲家。他的音乐是超感官、超浪漫、超神秘的。什么都是超级的，有点过分。
Sonata No. 5, Op. 53 Vladimir Horowitz - Horowitz Plays Scriabin
一句句一段段练上一百遍，上台演出等于重复第一百零一遍，你听到的就是这样，你能感受。但是演奏不能是又一遍的重复，必须有生命、有呼吸。
钢琴家往往想：“这句不能漏掉。”他们认为重要的是一字不漏地弹奏。这种心态也许得自唱片、收音机、反正得自机器，可是在台上，你必须使乐曲有生命，管它错不错。
唱片是回忆，是明信片。你到了一个地方，看见美丽的风景，很美，或者看见日落，那五彩缤纷的晚霞，你想再看看，就去买一张明信片带回家，帮助你回忆。
舒曼的音乐直接了当，用的钢琴写法十分地道。我看他才是浪漫主义的作曲家。
Variations On a Theme by Clara Wieck, Op. 14 Vladimir Horowitz - Horowitz - Recital at Carnegie Hall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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