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七六
唐 阎立本 十八学士图
01
大唐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四月，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手下有一偏将贪功轻进，中了契丹的埋伏，损失惨重。
张守珪大怒，把这人给我斩了！
偏将大叫道：“您要剿灭契丹人，怎么能杀我这样的壮士呢？”
张守珪内心其实是喜欢这偏将的，这样又忠诚又能干的人，杀了太可惜了，可军中有令，损兵折将，是要杀头的。
于是，张守珪想了一个办法，将偏将押送到长安，请皇帝定夺。
长安朱雀殿上，皇帝李隆基和宰相张九龄见到了这个长相不凡的囚犯，皇帝问宰相：你怎么看？
张九龄建议：以前孙武训练宫娥，斩了不听话的女嫔妃，立即练成一支娘子军；张守珪的将令，最好不要改变，这个偏将留不得。
皇帝表示：人才难得，这样的忠勇之将，必须留下来！撤掉他的职务，以白丁身份回张守珪手下效力。
张九龄说：“他违反将令，折损了人马，按军法不能不杀；况且我看他，一脸反相。必须杀掉以绝后患。”
皇帝一锤定音：“你不要害了忠臣！”，赦免了这偏将。
若干年后的李隆基如果再回顾这段往事，一定会后悔这时不听名相张九龄的建议，毕竟做盛唐的宰相，在识人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02
开元名相，各有所长，其中，张九龄以正直敢言著称。
有一次，据传洛阳宫中闹鬼，这让唐玄宗很不舒服，于是准备回西京长安去。
张九龄和搭档裴耀卿知道后，对他说：“皇帝出行规模太大，现在正是秋收时节，万一踩坏了农田，百姓们一整年都要饿肚子，不如再过一段时间，等冬闲时再走吧！”
玄宗听完犹豫了，等二人走后，留下来的李林甫对玄宗说：“长安和洛阳，就是陛下的两个家。想走就走嘛！耽误了农时，免掉当地老百姓今年的赋税就行了嘛！臣请通知百官，明天就走！”
玄宗听完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很高兴地同意了，也更加宠幸李林甫。
不久，李林甫推荐心腹牛仙客到来朝廷做官，玄宗有意将他任命为“尚书”，主持礼仪。
张九龄知道后，又反对：“咱们大唐以往的尚书，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担任，牛仙客以前是个小吏，突然任这种位置，怕有人笑话朝廷。”
玄宗听完不高兴。
李林甫又说：“牛仙客是个宰相之才，何况尚书！张九龄这是书生之见！”
张九龄还是坚持不同意，玄宗大怒：“什么事都要你张九龄说了算？”
这话就重了，老张立刻跪下磕头：“陛下不嫌我愚蠢，让我任宰相，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必须说。”
这时玄宗又问：“你认为张仙客出生低贱，那你又有多高贵？”
老张说：“我虽是岭南人，不如仙客生在中原。但我在工作多年才当了宰相。张仙客这个边关小吏，大字不认几个，一上来就担当朝廷重任，怎能服众？”
03
张九龄这么说是有底气的。
他是岭南文人的魁首，凭一首《望月远怀》孤篇压全唐。
不仅如此，老张还是个学霸，三十岁时就中了进士。
之后从校书郎到右拾遗再到左拾遗，一级一级往上走。
因为张九龄性格直，特别容易得罪人，开元四年，让宰相姚崇赶回了老家。
可回家后，老张没有闲着，而是替国家做了一件大事：开大庾岭路。
大庾岭横亘在江西进入广东的要冲之地，自古是岭南人出入中原的必经之路，道路险峻之至，商旅行人，深受其苦，官民都有扩修大庾岭通道的愿望。
于是张九龄亲自勘察，披荆斩棘，终于修成了一条新路，可以并行五辆车子，沿途设有驿站，极大方便了岭南与中原的交通。
这条梅岭古道的修成，成为连接南北的重要通道，号称“古代的京广线”，从唐到宋直到现代，造福无量。
这件事影响很大，开元六年（718年），张九龄被调往京城，任为左补阙，做人事工作。
几次参加官员的考核和选拔，老张都非常公正，获得了一片点赞。
之后，张九龄又跟着宰相张说，学习处理国家大事。
经过二十多年的历练，终于在开元二十一年（733年）拜相，实乃众望所归。
在老张的资历面前，唐玄宗也无话可说，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但经过此事，老张和李林甫已结下仇怨。
不久，李林甫推荐的户部侍郎萧炅把“伏腊”（两种祭祀活动），读成“伏猎”。
堂堂国家部长，出这种小学生的错误，可把大唐的脸丢尽了，于是，老张一气之下，把萧炅降级到地方去了，可算出了口恶气。
但这点小事改变不了玄宗对李林甫的喜爱。
很快，玄宗想让李林甫做宰相，张九龄知道后坚决反对：“宰相维系着国家安危，陛下如用李林甫，将来恐怕会危及国家！”
从此李林甫恨透了张九龄。
但老张得罪的不止李林甫。
04
玄宗最宠爱的是武惠妃，替他生了个儿子李瑁。
小武有意让儿子上台，于是经常吹枕头风：“太子他们结党营私，想害我们母子。”
听多了，玄宗渐渐起了异心，问张九龄。
老张说：“陛下您掌握天下快三十年了！太子几个都没离开身边，人人庆幸您子孙蕃昌，国家太平。千万不想相信谣言，动了太子这块基础。”
还举了几个例子告诫玄宗：晋献公把大儿子们又杀又赶，立了小儿子，结果晋国乱了三代人！汉武帝听小人的话引巫蛊之祸，太子死、京城血流成河。
嘚波了半天，玄宗脸越来越臭。
李林甫还火上浇油说：“这个是陛下家里事，他凭什么管？”
张九龄危险了。
05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老张朋友严挻之的前妻嫁给了刺史老王，老王因事入狱，严挻之是个有情意的人，帮忙出力解救老王。
李林甫知道后，将这事告诉了玄宗。
玄宗对张九龄说：“严挺之替人说情，是徇私舞弊！”
老张说：“这是他前妻的事，只能算帮个小忙吧！”
玄宗大手一挥：“总之是假公济私。”
这事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玄宗下了决心，把张九龄、裴耀卿免去宰相，严挺之贬到外州；任命李林甫、牛仙客为新的宰相。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张九龄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八岁。
06
张九龄死了十五年后，那个被他认定为反动分子的偏将，果然造反，挥军攻破长安，唐玄宗仓皇出逃，是为安史之乱。
那个偏将就是安禄山。
不久，儿子李亨在灵武继位，玄宗被尊为太上皇，想起张九龄的先见之明，感慨万分，专门派特使到他老家韶关曲江，祭祀张九龄，并追封他为司徒。
最后就以张九龄的《望月远怀》结尾吧，让我们一起感受下这位开元名相的风骨。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