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噎喉堵地哭泣,对于每个朋友都是曾经有过的难受,无论男女老少。
曹雪芹在《红楼梦》小说中创造了林黛玉这个人物形象。流泪、垂泪、拭泪、哭、泣等在她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书中前八十回,让她哭三十三次、泣七次、流泪49次。在哭榜上无人可及的排在第一。
黛玉的哭是内在情绪的自然流露,难以控制的,也是这个人物性格的需要和体现。当读者阅读时能够体会出曹雪芹描写她体态语(身体语言)的细致和精彩,曹雪芹的语言艺术在这里也得到了巨大的发挥。
黛玉是来到世间还泪的,出生前是绛珠草,到凡间给神瑛侍者还泪。刚出场时便“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到贾家第一个晚上就“满眼抹泪”,出现的时候是含着泪的时候多。在这里共同欣赏曹雪芹是怎样让她气噎喉堵地哭泣,选择几个场景。
黛玉的哭多为无声之泣,默默的流泪,即使是发出点声音,也是呜咽之声。
五回。
“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儿时打闹。
十七、十八回。
“黛玉见如此,越发气起来,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绞香袋事件。
二十回。
“这里黛玉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没两盏茶的工夫,宝玉仍来了。林黛玉见了,越发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事件,黛玉吃醋。
二十三回。
“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梨香院墙角上听戏时想到西厢词而“不觉心动神摇”。
二十六回。
“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这是晴雯没给开门事件。结果,“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
三十四回。
“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得利害。听了宝玉这番话,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词,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宝玉挨打事件。
黛玉的这几次哭泣最大的特点就是“气噎喉堵”,是情不自禁的哭,在极力的克制着,觉得有很大的压力。
曹雪芹让她大哭只有过两次,一次是黛玉随贾琏办完父亲的丧事后回来时的大家见面的“大哭一阵”,后是“致喜庆之词”(十六回),这次的哭几声是正常的。另一次是,“林黛玉一行哭着,一行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宝玉连袭人不如,越发伤心大哭起来。心里一烦恼,方才吃的香薷饮解暑汤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二十九回),她本想大哭一场,可是体弱多病的身体没禁住一哭,先吐啦,无法继续大哭。
这里,还是欣赏一出曹雪芹在别的人物身上描写大哭的精彩,比较黛玉的哭。
六十八回。
“凤姐儿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
这是真正的大哭大闹,没有克制,有些渲染,故意的胡闹。曹雪芹另一面的语言艺术。
可是,曹雪芹为何这么残忍,没有让黛玉痛痛快快的哭一次。根本的原因是,他的描写是为人物的性格服务的。她寄人篱下,无法改变“客居”的心里,自己觉得始终没有能够得到宝玉的真爱,积蓄在心里的悲苦,从来没有让她无所顾及的宣泄一回。
她的哭是压抑的、收敛的、回咽的,泪水咽回自己的肚子里,就象喉中堵个东西,另人难受。压抑得使读者都替她喉头发堵,恨不能替她哭上一场。这就让读者在阅读时,对黛玉产生怜爱,加深对小说中人物的印象。同时,领会到语言的艺术魅力。
黛玉因还泪,书中大部分哭是为宝玉而哭,是另一个特点。欣赏两个个场景。
二十三回。
“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林黛玉听了,….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说到“欺负”两个字上,早又把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偷看西厢记事件。
二十六回。
“宝玉笑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林黛玉登时撂下脸来,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一面哭着,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潇湘馆春困事件。
这里两处,宝玉的话是借戏言表露心意,表达对黛玉的爱慕之意,希望将来可以“同鸳帐”等,并没有轻佻之意。可是,曹雪芹也安排黛玉哭,目的是突出她对爱情要求的专一性,和反映出她的的多疑的性格。在二人的关系上,黛玉是一往请深的,没有第二个人。她对宝玉不放心,不能肯定宝玉的稳定性,希望宝玉的爱情专一。而在这个大家庭里,她不放心,实际上宝玉也没能做到对她的爱情单一。消极的理解了宝玉的心意,不但没领情,反而伤心流泪。根本的原因还是怕自己的一片感天动地真情落得个给“爷们解闷的”下场。为此,她在这里一定要哭,体现出她的性格,哭的合情合理。
通过这些次的哭,可以更加深刻地描写出她多愁善感、情感脆弱、敏感的性格特征。这个人物的形象在书中呼之欲出。
黛玉的哭还有连宝玉都不能理解的,反映出她的多心、多疑、多虑的性格特征。举一个例子欣赏。
四十九回。
“黛玉因又说起宝琴来,想起自己没有姊妹,不免又哭了。宝玉忙劝道:“你又自寻烦恼了。你瞧瞧,今年比旧年越发瘦了,你还不保养。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寻烦恼,哭一会子,才算完了这一天的事。”黛玉拭泪道:“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象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宝玉道:“这是你哭惯了心里疑的,岂有眼泪会少的!”
宝玉劝解之意,希望黛玉保重身体,不要总是悲戚伤心。但是,宝玉的“每天好好的,你必是自寻烦恼,哭一会子,才算完了这一天的事。”这句话里,充满着爱惜,同时夹杂着埋怨,透出了宝玉对黛玉经常哭泣的不理解,认为是多次一举,何必如此。当黛玉“眼泪却象比旧年少了些的”后,宝玉认为是“哭惯了心里疑的,岂有眼泪会少的!”。看出,宝玉觉得她哭是习惯的,不哭不正常。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黛玉的哭是因“心里只管酸痛”而发的。哪怕“眼泪却不多”,而内心的伤痛是没有减少的。可怜,黛玉终生以泪洗面,即使宝玉也有不真正理解她的时候。
这也正是曹雪芹语言艺术的高超发挥之处,也许是曹雪芹的真正用意。
总之,哭泣作为黛玉标志性的特征,曹雪芹进行了语言的丰富发挥,在《红楼梦》小说中,使她哭的顺理成章,哭的独一无二,古今中外无人能及。更使读者无不产生心里跟着发堵,欲替她一哭的感觉。
在《红楼梦》中的这个人物的哭泣,显示出曹雪芹巨大的艺术成就。
说明:继续学习《红楼梦人物的体语传播》,基本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