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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华尔街上的暗战 | 孔祥熙身边潜伏的经济学家

断刀读书 2022-06-04 00:00 发表于广东

  话说在十多年前,随着智能手机的风靡,有一句话也跟着成为了那两年的流行语,那就是——“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这话当年在各色书刊、报纸、网络媒体上,热度都很高。

       然而您可能不知道,在一百多年前,也有一个学子在迈入清华大学校门时,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改良世界的。”

      此后数十年,这位清华学子一直以此为志向不断奋斗,甚至以经济学家的身份打入了国民党的高层。他到底是谁呢?

法学博士入党 转学经济救国

      1903年,咱们今天故事的主角——冀朝鼎出生于山西省汾阳县的一个村庄中。跟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农村老百姓不同,冀朝鼎接受到了非常好的教育。究其原因,是因为冀朝鼎那父亲不是一般人。

      老爷子是清末秀才,还曾经赴日留学,等回到祖国,作为海归的他一度担任山西省高等法院院长、山西省司法厅厅长、山西省教育厅厅长等要职。

冀朝鼎的父亲冀贡泉

      冀朝鼎本来就挺有“学霸”潜质,再加上家里有这条件,甭说,书读得那叫一个好!13岁他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位于北京的清华学校、也就是今天清华大学的前身。

      当年的北京高校,不用说您也知道,那是各种思潮汇聚、交锋的中心,无数仁人志士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探索救国救民的路,冀朝鼎在那里,很快就受到了新文化运动以及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影响。

      几年后,五四运动爆发,16岁的冀朝鼎率领同学们上街展开宣传,结果被军警逮住,关押了3天。牢狱之灾非但没让冀朝鼎退缩,反而让他进一步看明白了北洋政府的无能、媚外,用今天的流行语说,他“悟”了!

      当年夏天,他就和同学们把原本的暑期社团改名叫“唯真学会”,明确提出了“政治救国”和“真理所在即趋附之”两条口号,开始为“改良世界”做努力。

      1924年的时候,他还亲自前往北京大学,向李大钊求教,李大钊先生的学识和魅力,给冀朝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让他对马克思主义也有了初步了解。

      当年秋天,冀朝鼎前往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历史。入学第二年,就发生了咱们之前提到的五卅惨案,英帝国主义巡捕向无辜群众开枪的事传到美国,险些没把冀朝鼎那肺给气炸了,他立刻和芝加哥的华侨们联系起来,成立了沪案后援会,在美国四处宣传、演讲,不为别的,就是要揭露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累累罪行,介绍广大中国人民的反帝爱国斗争。

五卅惨案

      两年后,冀朝鼎跑去欧洲开了个会,开着开着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他作为代表去开的那个会议,是世界反帝、反殖民主义大同盟大会。结果会议期间,他又从国内代表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

      冀朝鼎左思右想,越发觉得国民党反动派早就背叛了革命,不是东西,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拯救中国。于是,经过一同参会的中共代表团介绍,冀朝鼎毅然加入中国共产党。

      后来,冀朝鼎回国工作了两年,又经过组织批准,重新前往美国、继续学业。咱前面提到过,冀朝鼎在芝加哥大学攻读过历史,后来他转修法律,拿下了芝加哥法学博士的学位,按照咱现在人的标准,这文化水平已经相当高了,到哪里都不愁没饭碗。

      但冀朝鼎心里,始终觉得还欠着点什么。尤其在他入党之后,他参与了不少革命实践,便越来越关心工人们的生存、发展状况。

冀朝鼎

      于是,为了研究当时中国贫穷落后的原因、并加以改变,冀朝鼎又转去学习经济,而且是专门研究中国的经济。

打入敌人内部 获取高层情报

      因为研究方向在当时属于冷门,冀朝鼎的生活一度陷入十分困窘的境地。有段时间,他们一家人只能靠他的老婆海丽工作、才能维持生计。

      但冀朝鼎一直坚持自己的选择,他花了大量时间,从中国古代的文献中寻找蛛丝马迹,总结历朝历代经济的兴衰变革,为将来“改良社会”做借鉴。

      最终,这些夜以继日的工作汇聚成了学术专著《中国经济枢纽区域》,它不仅成为了欧美国家研究中国经济的重要参考资料,还使冀朝鼎跻身名流学者之中。

冀朝鼎著作

      此后,冀朝鼎被邀请到美国各大学讲学,并结识了一批美国财政部的经济学家,双方关系处得不错。接触时间久了,美国经济学家们惊讶地发现:这个叫冀朝鼎的年轻的中国人,对中国形势的发展,总能作出非常有预见性的分析判断,而且这种超人的预见能力甚至不仅仅局限于经济方面。神人啊!于是,美国专家们纷纷将冀朝鼎的意见作为自己制定对华政策的依据。

       那冀朝鼎是怎么做到这点的呢?说穿了也简单,其实,他来美国之后,和党中央一直没断了联系,他有意识地与美国政府接触,就是受到党组织的派遣。至于他对中国问题的预测和意见,很多都是延安方面发给他的,那能不准吗?

      时间一晃到了1941年,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冀朝鼎毅然返回祖国。回国后,党组织考虑到他常年在国外活动,党员的身份从未公开,于是决定安排他到国民党内部从事地下工作。

      那要如何打入国民党内部?对于别人来说,这可能是个挺费周折的事,但对冀朝鼎来说并不为难。

      他找到了当时国民党的二号人物、财务部长孔祥熙,并且很快成为了孔祥熙的亲信。俩人怎么这么亲呢?原来,孔祥熙是山西太谷人,和冀朝鼎是老乡,更重要的是,冀朝鼎的父亲与孔祥熙早有交情,所以,冀朝鼎没费多大劲就取得了孔祥熙的信任。

孔祥熙

      在孔祥熙担任财政部长期间,冀朝鼎陪着他参加了几乎所有重要的国际经济活动,逐渐成为了国民党高层在经济方面的重要智囊。然而国民党那边不知道,冀朝鼎不仅是中共地下党员,还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单线联系人,谁呢?周恩来!

      那段时间,冀朝鼎常常是白天得到了情报,晚上回家一化妆,就紧接着前往秘密联络点,把所知的一切汇报给周恩来,情报都不带过夜的,堪称民国“时间管理大师”。

      另外,据冀朝鼎后来回忆,潜伏在国民党内部,还有一个咱今天难以想象的难处,什么呢?咱之前也说过,国民党在抗战时期就已经腐败得不成样子了,所以,冀朝鼎在国民党担任高官,如果为人清廉、洁身自好,那反而会叫人怀疑:这家伙不贪污腐败,是不是共产党啊?

      但组织上是有纪律的,不能贪腐受贿。那冀朝鼎要怎么尽可能融入国民党高官、显得没那么扎眼呢?像是嫖妓、包养姨太太这种事,冀朝鼎确实干不出来,于是他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一个可行方法——捧女戏子。

      正好,重庆当时有位出名的京剧演员,冀朝鼎是每天往戏园子里钻,只要那位演员有表演,前几排最好的座位没有别人的份,冀朝鼎全包了!包完座位,他还满世界到处送票,活脱脱一狂热粉丝。

冀朝鼎

      这事很快传开,冀朝鼎也终于“有点像国民党官的样子”了。

冷静应对质疑 前路艰险

      经过艰苦抗战,1945年,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日本投降的喜讯。

      熟悉历史的朋友都知道,抗战胜利之后,老蒋非但没消停,还准备继续扩大内战。

      在此情形下,中共驻南京代表团返回延安,临别前,周恩来特地通过邓颖超给冀朝鼎留了一封信,信中说:“兹际时局严重,国运益艰,尤需兄大展才能之时,深望能做更多贡献……吾辈既有志,更宜具远大眼光。

      遵照指示,冀朝鼎继续留在国民党内部工作。然而随着解放战争一步步推进,到处“刷业绩”的国民党特务也把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冀朝鼎身上。

      一天凌晨两点多,冀朝鼎住所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接电话,是孔祥熙!这家伙不由分说,叫冀朝鼎立即去见他。

      从睡梦中惊醒的冀朝鼎只得依照要求前往孔祥熙那里,结果俩人一照面,孔祥熙的脸拉得老长,劈头就问:“朝鼎,你要老实说,你是不是共产党?!”

孔祥熙

      原来,有特务找孔祥熙告密,说冀朝鼎肯定是共产党,但这特务红口白牙、说得热闹,却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孔祥熙于是琢磨了一个招:半夜三更给冀朝鼎打“骚扰电话”,把他从床上折腾起来,这样冀朝一来没有心理准备,二来脑子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没准就露马脚了呢?

      谁知冀朝鼎面对如此突然袭击,并不慌乱,反而笑着问了孔祥熙一句:“老伯,我追随你这些年,我的一切你都了解,你看我像不像共产党?”

      孔祥熙稍作回忆,便说服了自己:“呃……是啊!我看不像!果然,都是些谣言!”

      于是,孔祥熙对冀朝鼎讲了些“勤勉”“效忠党国”之类的套话,放他回去接着睡觉,一场疾风骤雨也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一晃到了1948年夏天,此时,冀朝鼎面临着一项艰巨的工作——参与金圆券改革。这可是当时国民党内部的一件大事,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前线流血厮杀的战争,那金圆券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发起这场改革?这件事,还要从席卷全国的通货膨胀说起。

金圆券

      当时,国民党为了支持内战的需要和满足权贵们日益膨胀的胃口,无视经济规律、没命地印钱填补财政赤字。1947年12月,国民党发行的法币在市面上的流通量是34万亿,到了1948年6月,短短半年时间,法币的流通量就涨到了250万亿,半年翻了六倍多,够吓人了吧?

      更凶猛的还在后头!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法币的流通量就膨胀到600万亿至700万亿。这种印法,通货膨胀到啥程度您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国统区的老百姓但凡手里有一点钱,都要赶紧去换成实物,晚一步可就不是那个价了!

      如此“旺盛”的消费使得通货膨胀愈加猛烈,光1948年5月底到8月中旬这两个半月里,上海的物价就涨了十倍。

      前几年,非洲东南部有个小国津巴布韦经常登上国内互联网的讨论区,不为别的,就是他们国内的通货膨胀太厉害了,买两斤米得带三斤大额纸钞,印钱那纸都比他们国家的钱还“值钱”了。

      然而说出来您可能都不信,1948年那会,国统区的情况比津巴布韦好不到哪儿去:8月份,一斤大米的售价是6300万元,一斤花生油的售价是1亿9500万元,连一块肥皂能值8350万,老百姓人均“亿万富翁”。

通货膨胀时期给工人们发工资

      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商店老板们宁愿关门歇业、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存货去换一个小时比一个小时不值钱的法币。

制止金圆券 改良新世界

      在此情形下,国民党内部难得达成了一致意见——必须实行货币改革。于是,便有了冀朝鼎参与其中的“金圆券改革”,那这场国民党的经济自救能成功吗?

喜马拉雅是他,为军委中央造电台小程序

      咱先讲讲这场“金圆券改革”的内容,简单点说,就是国民党发行一种名为“金圆券”的新货币单位,替换掉已经完全没有信誉可言的法币。

      因为通货膨胀的形势相当严峻,这场改革的推进速度也是空前的快,1948年8月19日,国民党召开召开中央政治会议,讨论货币改革方案,当天晚上,蒋介石就以总统名义发布“财政经济紧急令”,公布“金圆券发行法”,规定金圆券一元折法币300万元,东北流通券三十万元。

兑换金圆券

      如果说到此,这改革方案还算有点谱,那后面的内容就让人大跌眼镜了,“金圆券发行法”规定:禁止私人持有黄金、白银、外汇。凡私人持有者,限于9月30日前收兑成金圆券,违者直接没收。

      好家伙,逼迫老百姓用手中的硬通货兑换国民党的金圆券,这相当于用印出来的纸榨干老百姓最后一点家底啊。这个政策一出,闹得全国上下民怨沸腾,国民党的最后一点信誉也随着不断膨胀的金圆券一起化作了乌有。

      因为冀朝鼎参与了金圆券政策的制定,解放后,国民党不少人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此。比如说国民党元老陈立夫,他晚年撰写回忆录的时候,就专门开了一个章节、痛骂冀朝鼎,章节名就叫“冀朝鼎祸国阴谋之得逞”。

      书里面,陈立夫说:宋子文中文程度差,平日均用英文。冀朝鼎这个人英文不错,可能投其所好。孔、宋两人都因冀很能干,结果冀为共产党在我方财政方针任设计工作。他专门替孔、宋出坏主意,都是损害国家和损害政府信用的坏主意。

陈立夫回忆录《成败之鉴》

      那国民党信用垮台,真是因为冀朝鼎“出坏主意”导致的吗?其实,这不过是国民党高层为了掩饰自己腐败堕落的“甩锅”行为罢了。

      相信看过前面的讲述,您也发现了,“金圆券改革”最让老百姓不满的地方,是禁止私人持有黄金、白银、外汇,然而在呈报给蒋介石的方案中,本来是有新币自由兑换黄金的提议的,但是,否决这项提议的不是别人,正是老蒋自己!说白了,国民党高层到了那时候,仍然惦记着老百姓手里仅剩的那点资产。

      而且,通货膨胀之所以一步步发展到1948年那个地步,国民党高层可以说没一个无辜的。抗战胜利之后,国民党接收日本占领区,稍有权力的政客、军阀无一不靠这个大发横财。

      比如说,国民党接收北平的时候,就肆意诬陷别人为汉奸,借此索要贿赂、敲诈老百姓。一时间,汉奸帽子大量“批发”,甭管您是小商小贩、还是学者教授,只要贿赂没到位,随时可能被贴上汉奸的标签,监狱里蹲着去吧。

      接收上海的时候,国民党也到处查封仓库、工厂,甭管原主是谁,反正直接宣布查封的东西均属日军财产,他们自己则偷着拿厂子里的东西到黑市上抛售。

       为此,上海人还传出一说法,说重庆来的接收大员们,只对“五子”感兴趣。啥是“五子”呢?条子、也就是金条,还有房子、女子、车子、馆子!您听听,就这做派,国民党的“政府信用”还轮得着冀朝鼎来损害吗?

      解放以后,冀朝鼎担任过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副主席、中国人民银行副董事长等一系列职务,为这个新生的国家拟定了许多具有战略意义的规划和措施。此外,他还是咱们国家与西方交往最多的高级领导人之一,为增进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世界的人民的友好往来做出了贡献。

      这位传奇经济学家,用一生践行了自己入清华时放出的豪言——“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改良世界的。”

军代表龚饮冰(左一)、冀朝鼎(左二)等赴上海代表中共接管中国银行

      他见到了自己双手改良过的新世界,对于一位为理想奋斗终生的共产党员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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