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潭之恋》

我是受了《绿》的诱惑去游仙岩梅雨潭的。早在少年时代，当我第一次读过朱自清这一散文名篇之后，梅雨潭那离合的神光，那闪闪的醉人的绿，就不时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我终于有了探访梅雨潭的机会。金秋十月，我去温州采访，途径瑞安县境时，便瞅空独自上了一回仙岩。

 

梅雨潭坐落于仙岩北麓。穿过香火鼎盛的仙岩古寺，左一拐、右一转，“抬起头，镶在两条湿湿的黑边儿里的，一带白而发亮的水，便呈现于眼前了。”不一会儿，那“仿佛一只苍鹰展着翼翅浮在天宇中”的梅雨亭，也向我亮出了醒目的一角。不怕见笑，我这时的心情颇有点儿特别：就像一个痴心的男子，去会一位思慕已久却又素昧平生的“意中人”。

这位“意中人”也真够矜持的。刚露了个面，便又一闪身躲进云雾织成的帷幔里，一副闪闪烁烁含羞带涩的模样儿。走近身边，我想瞧个真切，它却同我捉迷藏，唯闻哗哗哗哗的瀑声，为游人弹奏着永恒的迎宾曲。

 

同朱先生游仙岩的时候一样，那也是一个秋季的薄阴的天气。但人到潭边，晦气倏然消失，潭是明明亮亮的，瀑是明明亮亮的，天是明明亮亮的，人也是明明亮亮的了。唯有上头那形容古怪张牙舞爪的岩石，因了瀑光水影的映照而显得格外的苍黑狰狞……

梅雨潭其实不大。论流量，论落差，论气势，远远不能与雁荡龙湫、井冈龙潭、广西德天、九寨朗日诺、庐山三迭泉和贵州黄果树一类雄瀑洪流比肩，但它自有其柔曼娟秀跌宕腾挪的风致。它才不畏惧那些唬它逼它挤它压它的怪石呢！它艰难却又坚定地从乱石丛中蜿蜒而来，奔泻而下；中途，它一再被尖尖攒攒犬牙交错的岩石拦截、切割、撕裂、剁碎，致使水花四溅，款款有声，或漫散飘飞，或集结奔泻，石搏水，水击石，互不相让，永无止息……于是，这“半个环儿拥着”的山谷里，便飘扬着雪也似的白梅、杨花、柳絮、飞烟……于是，梅雨潭便展现出一种摇曳多姿而又扑朔迷离的动态美——倘若仅仅是“一幅整齐而平滑的布”，那又有什么看头？

 

瀑布的上端，湍急而强劲；愈到下游，水势愈益细柔；落入潭中，只浅浅地泛起圈圈涟漪，如蒙娜丽莎脸上优雅的微笑。

梅雨潭委实绿得出奇。从山腰的梅雨亭往下看，果如朱先生写的——“仿佛一张极大极大的荷叶铺着，宛如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如若由谷底平视，则并不尽然。荷叶与碧玉，固然绿得可爱，却未免呆板。这梅雨潭的绿却是丰盈多姿的：靠近岸边，凭肉眼看得清水底的沙石和鱼虾——潭水是一种浅浅的“明绿”；愈往深处，潭水绿得愈浓；到得潭心，潭水便不经意地成了一种醉人的蔚蓝，却又并不蓝得过分——姑且称之为“蓝绿”吧。再过去，当那潭瀑相接之处，潭水于“蓝绿”中又多了几分活泼，几分迷蒙——那是因为水珠迸溅水波微荡水雾飞扬的缘故吧。这一切，不就像一幅明丽天成的彩墨画轴，一曲清新委婉的大自然的生命之歌么？

 

哦，我完全被梅雨潭的美色征服了，我的心正随着莹莹的碧波而净化。此刻，我多像一只疲倦的飞鸟，憩息在幽绿的树荫；又像一只颠簸的小船，泊靠在宁静的港湾……

梅雨潭，我的温和、美丽、脉脉含情的“意中人”呀！明天，我又要去人生的大海扬帆远航了，那么今天，且让我憩息在你的身边，做一个温馨甜美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