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炎
在金庸先生的小说《神雕侠侣》中，南宋襄阳保卫战的描写，可谓波澜壮阔，大侠郭靖用毕生的精力协助朝廷对抗蒙古大军，然而，由于都指挥使吕文德昏庸无能，襄阳城最后还是没守住，大家都玩完。那么，真实的历史是这样的吗？肯定不是。因为郭靖毕竟是虚构的人物，吕文德也并非泛泛之辈，襄阳保卫战的失败，推根溯源是败在了外交上。
襄阳这座城市，对于南宋朝廷来说，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它与毗邻城市樊城，均位于今湖北省的北部边界，坐落在汉水两岸，二城隔水相望，汉水在更南部的武昌汇入长江。其重要性就在于：它们是进入长江流域途中的最后堡垒，守护着通往长江中游江汉平原、东南和西部地区的交通要道。夺取这两座城镇将为蒙古人提供一个基地，可对南部其他地区发起攻击。
第一次蒙宋战争发生在1235年，蒙古人以南宋背约为名，大举犯宋，东路主攻襄阳、樊城、江淮，西路主攻四川。郭靖此时应该还在桃花岛“进修”，吕文德却跟随大将孟珙和杜杲转战各地，先取得江陵大捷，后又在在庐州（今合肥）大败蒙古东路军主力，到1239年，彻底收复襄阳、樊城诸郡和信阳，基本解除了蒙古大军在东路对南宋的威胁。
根据金庸先生的叙述，郭大侠去襄阳，应该是在1239-1260年之间的某一个年份。在这段时间里，襄阳基本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由于被南宋苦心经营，襄阳城防相当坚固，再加上水路交通的便利，朝廷的援助物资畅通无阻，兵多粮足，忽必烈屡次用兵都劳而无功。稍微激烈的一次大概就是发生在1260年的战事，也就是杨过杀死蒙古大汗的那一次，忽必烈急于回国抢夺汗位，随即撤军。吕文德正是这段时间里，取得了属于自己的历史地位，史载其“守鄂有威名”，具体官职应该是“领湖北军事，四川制置使，京湖安抚制置使”。而郭靖估计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赢得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侠名声。襄阳城二十多年屹立不倒，成为蒙古东路大军的一个噩梦，功不在郭靖，而在吕文德。
1261年6月，南宋四川守将刘整投降了蒙古，蒙宋之间的外交战就此拉开帷幕，吕文德此时还蒙在鼓里。这个刘整以前是孟珙的部将，深得孟珙所传，足智多谋，尤其善于训练水师，他向忽必烈献计说，要想拿下襄阳，必须断其外援，待城中粮绝，可一鼓破之。于是，忽必烈任命刘整具体策划这件事情，并全力支持，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务必成功。
刘整的第一步是行贿，“遣使以玉带贿之，求置榷场于襄阳(今湖北省襄樊市)城外”（元史）。“榷场”是什么玩意呢？说白了就是现在的集贸市场，它是中国辽、宋、西夏、金各政权在接界地点设置的互市市场的专门称谓，对于各政权统治者来说，还有控制边境贸易、提供经济利益、安边绥远的作用。既然是蒙古人想做生意，大家都有钱可赚，吕文德认为这是个好事情，就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贿赂表示同意。但是，吕文德完全没有想到，蒙古人做生意的真正目的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吞下襄阳这块肥肉。
外交战初次告捷，忽必烈欣喜若狂，立刻开始在白河口和鹿门山(今湖北省襄樊市东南)一带构筑土墙，建设贸易区，表面看起来很热闹，大家有买有卖，互相交易，可是，在土墙里面，却大规模修筑城堡和壁垒，前后长达六年时间，吕文德居然一无所知，如果郭大侠也在襄阳，以他的飞檐走壁之能，也没有发现蒙古人的企图，就难以令人置信了。直到1267年，吕文德才发现襄阳城已经处于水泄不通的被围境地，“悔莫能及”，随即派使者前往交涉抗议，要求蒙古人拆除“违章建筑”，这是一次历史上最为软弱的外交抗议。此时的忽必烈却连使者的面也不见，只派人传出一句话：晚了，兄弟，赶快投降吧。面对如此形势，吕文德心急如焚，又束手无策，乃叹曰：“误国家者，我也！”
从1267年开始，襄阳围城的局面形成，也就是这一年，吕文德的弟弟吕文焕担任襄阳知府，兄弟二人共同守城。1271年，忽必烈又从四川增兵，襄樊两城所受压力越来越大，到1272年，襄阳已被围五年，粮食基本耗尽。同年，南宋大将李庭芝派张贵、张顺率3000士兵，携带城内急需物资，成功突破元兵的包围，冲进了襄阳，这是五年内第一支进入襄阳的援兵，极大鼓舞了全城军民的士气。
此后，襄阳宋军与外围的宋军取得联系，双方约好共同夹击元军。只是有叛徒向元兵投降，出卖了这条计划，致使襄阳宋军遭到元军埋伏，损失惨重，吕文德战死。至此，襄阳保卫战对蒙古已是极为有利。1273年，元军终于攻破了樊城，守将范天顺、牛富自杀与城共存亡。襄阳孤立无援，吕文焕只好向蒙元投降，历时6年的襄阳保卫战以樊城失陷而告终，南宋的门户被彻底打开。
一座孤城被围尚且坚持了六年，如果没有被围，想来蒙古人的噩梦不知道还要持续多少年。常说外交是陷阱的代名词，真是一点也不假，吕文德虽然英勇善战，毕竟只是樵夫出身，没读过多少书，看不穿刘整的外交诡计，当在情理之中。郭靖的文化水平也极其有限，一介布衣，政治经验肯定谈不上，更遑论外交了。令人敬佩的是，吕文德以身殉国，青史留名，而另一位守城者吕文焕，虽然非常有才，但是，投降异族、背叛国家的行为，却常受到后人的讥讽，清朝乾隆帝说：“才德兼优者，上也；其次，则以德为贵，而不论其才焉。当宋之亡也，有才如吕文焕、留梦炎、叶李辈，皆背国以降元。”一次外交事件毁了一座城，若郭靖泉下有知，宁不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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