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城.張愛玲地圖
這張簡圖參考舊時上海地圖繪製,標示書中所提地點之大略位置,但今日各地點與路名皆已不盡相同。(製圖:許曉菁、王怡之)
目錄
作者序
1. 最後的小客廳──吳凱聲思宅,江蘇路二八五弄廿八號
2. 在《孽海花》裡尋找家族的軌跡──康樂村,延安中路七四○弄十號
3. 沒有聲音的花季──聖瑪利亞女中,長寧路一一八七號
4. 父親要結婚了──白爾登公寓,陝西南路二一三號
5. 張愛玲命運被改寫的序曲──陳偉達飯店,淮海中路九九三號
6. 老宅,李鴻章給女兒的陪嫁──張家大宅,康定東路八十七號
7. 母親的氣息──開納公寓,武定西路一三七五號
8. 一夜綻放的薔薇──華東政法學院,萬航渡路一五七五號
9. 公寓作家的華采段落──常德公寓(愛丁頓公寓),常德路一九五號
10. 命運未能給他的「小團圓」──溫州城裏寶婦橋,浙江省溫州市
11. 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美麗園,延安西路三七九弄廿八號
12. 人生蒼茫的一段日子──重華公寓,南京西路一○八一弄八號
13. 在上海的最後證據──長江公寓(卡爾登公寓),黃河路六十五號
14. 〈金鎖記〉裏七巧的家──威海陸五九八號
15. 〈傾城之戀〉的舞台──香港淺水灣
16. 蘇青的家以及煤球爐──自忠路二四四弄七號
17. 擇鄰處,繼母的家──常德路七七一—七八一弄
18. 虹橋路上的別墅和《半生緣》──上海市虹橋路
19. 青花瓷是在哪裏摔碎的?
附錄1 邪氣好的胭脂/宋以朗
附錄2 淡淡胭脂裏的震動/沈嘉祿
作者序
上海給了張愛玲許諾,張愛玲用絕世傳奇回報了上海。即使是香港故事,她在寫的時候,亦無時無刻不想到上海人,以為只有上海人
能夠懂得文不達意的地方。短短的兩年,她如劃過夜空的星辰,穿越了戰爭和被佔領的城市,在死亡、國族、民族、家族掙扎的夾縫
裏,自成一派,與留守的知識分子一起,「維護了上海這座飽受戰亂蹂躪的大都市中的文化生活」(黃心村《亂世書寫》)。
盛名之時,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望著蘇青的背影,如同一個人高高的站在舞臺上。她享受著成功的喜悅。
一九四四年二月,胡蘭成走來,這個聰明的男人能夠在細微處發現張愛玲天地的特別,他最先給了張愛玲很高的評價:「魯迅之後有
她。」而這個人卻是一個漢奸。
八月,下午茶時間,張愛玲從靜安寺去福州路的文具店買婚帖,她只買了一份,潛意識裏對這個婚姻有一種惘惘的不安穩。
一九九二年二月廿五日,在洛杉磯,張愛玲去文具店買授權書,順便買了遺囑表格。張愛玲寫信給宋淇夫婦,囑託:「還有錢剩下的話,
我想(一)用在我的作品上,例如請高手譯,沒出版的出版……」。美國四十年,她寫來寫去,無論中文還是英文,都是上海。她把她
的最後,託付給了居住在香港的上海夫婦。
一九九三年五月,我坐在上海常德公寓張愛玲家門前,〈金鎖記〉、〈封鎖〉、〈心經〉、〈年輕的時候〉、〈紅玫瑰與白玫瑰〉、〈
色.戒〉等文本,在一米空間裏,在我的心裏,靜靜的上演。此後的日子,張愛玲的文本是地圖,她的兀自燃燒的句子是指南針,我如
夸父逐日,無有四季,跟隨她的繡花鞋,在她的城裏,推開了一扇又一扇她居住過的房門,呼吸著她的空氣,拼貼出她的故事發生的場
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張愛玲遺囑執行人林式同家裏的電話響了,拿起聽筒,一個陌生的聲音,是張愛玲公寓的經理。那個聲音說,那
位中國老太太去世了。
生命太長,也太短。
二○一○年四月,我坐在宋淇家的客廳裏,撫摸著張愛玲的字跡,似夢似幻似隔世。我是用了十七年的時間才來到這裏的。窗外,林子的
鳥鳴高亢嘹亮,我仿佛看見夸父棄杖的地方──一片桃花──張愛玲曾經回來過──
推薦文
邪氣好的胭脂/宋以朗
淳子寫上海女人,為什麼要邀我作序呢?大概不會因為我是上海出生的男人
文學天份,所以寫這
計學的
次見李麗華的事我忘得乾乾淨淨
關於上海或上海女人,我只能承認自己所知有限。我一九四九年四月生於上
裏。平生認識的幾個
後,本打算把我母親鄺文美也寫進書中,一動
恐怕也無法概括出她的故事──
最後要說的,是關於我很感興趣的上海話。小時候鸚鵡學舌講什麼「邪氣好
我始終搞不清,何以
教授的訪問,他當時不斷提醒記者:「你又說
才放下心頭大石。
淳子此書,自然也是「邪氣」好!
精彩試閱
青花瓷是在哪裏摔碎的?
戀父情結影響了張愛玲的一生。戀父情結,不能昇華,就只能轉移和宣洩。張愛
遲早要被會玩文字的男人把身
她在內心喊:「爸爸沒傷過我的心,我從來沒有愛過他。」
父親的這座雷峰塔,不曾在張愛玲的情感世界裏倒塌。失去父愛的傷痛永遠在那裏,即使是永恆的書寫也無法修復蝕骨的傷口。
張愛玲與胡蘭成,張愛玲更願意把這樣的關係做成父女關係。
公寓裏,張愛玲女孩子般坐在胡蘭成的腿上,是女孩子撒嬌的模樣;三輪車上,張愛玲亦坐在胡蘭成的腿上,一如童年,黃包車上,父
親抱著她去小公館間見姨太太。一次,也是這樣坐著,忽然感到了老虎尾巴,或者竟是警棍式的敲擊。她無法通過性來顛覆戀父情結,
她故意不動聲色地從胡蘭成的腿上退了下來。
張愛玲在美國,想起上海,必想起父親。諸如父親領她上街吃東西等等的瑣屑,都完好地封存在那裏,不曾有過忘懷,寫到文字裏面,
更是充滿了溫暖和懷念。
語言本質上是不完美的,永遠無法表達出存在的東西,張愛玲卻是用語言表達了她的悲哀。
張愛玲父親張廷眾。 張愛玲弟弟張子靜(右)與孫世仁在張家康定東路舊居合照。
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 美麗園,延安西路三七九弄廿八號
她在這裏遇見胡蘭成。她只住了一夜,暗的燈影下,撞見「閣樓瘋女人」,付出的是一生的劫難和孤獨。即便如此,她也無話可說。
只好由了胡蘭成去說。終於有一日,她拚盡了畢生的力氣,寫出自傳體小說《小團圓》,一顆炸彈,所有人,灰飛煙滅。
一九四三年的一個午後,張愛玲第一次來美麗園,怯怯的身材,冷削的腮頰,眉梢高吊,幽咽的眼,微風落葉的聲音。
胡蘭成一見張愛玲的人,只覺與自己先前所想的全不對。她進來客廳裏,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裏,又幼稚可憐相,待說她是個女學生,
又連女學生的成熟亦沒有。身體與衣裳彼此叛逆。她臉上的那種正經樣子,是小女孩放學回家,路上一人獨行,肚裏在想什麼心事,遇見同
學叫她,她亦不理的。總之,張愛玲的那種樣子,胡蘭成的客廳變得不合適了。
胡蘭成向她批評今時流行作品,又說她的文章好在哪裏,還講自己在南京的事情,而且問她每月寫稿的收入,她都很老實的回答。
客廳裏,張愛玲只管聽胡蘭成說,倏忽五個小時,彷彿回到從前,父親的書房裏,父親給張愛玲說《紅樓夢》。父親和胡蘭成,兩個影像疊
合在一起。
胡蘭成送她到弄堂口。張愛玲覺得自己低了下去。張愛玲是在第一次就愛了胡蘭成的。
胡蘭成與妻子全慧文。
沒有聲音的花季 聖瑪利亞女中(St. Mary's Hall),長寧路一一八七號
沒有聲音的花季。最自卑的是穿繼母的舊衣服,最痛恨的是有才華的女生忽然嫁了人,最常用的口頭語是:「我忘了呀!」最喜
歡的食物是叉燒炒飯。最喜歡的人物是溫莎公爵。
一月,上海最冷的一天,我去那裏。教學樓,塗了一層輕柔的黃,城堡式的拱門,弧線形陽台,一、兩枝骨瘦的臘梅,迴廊連接著宿
舍,鋪著義大利地磚。
柯靈的夫人陳國蓉從滬江大學畢業後,在張愛玲的中學任教。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以張愛玲為榮,經常說起她,還指了教室的位置給
陳校長看:「喏,張愛玲就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
陳校長說,張愛玲的皮膚很白,少見的白,薄薄的一層,有脆弱在裏面。很靜,坐在那裏,彷彿是不存在。衣服和人一點不相干。晚
清的寬袖,大鑲大滾的織錦,搶眼的色彩,問一句,答一句,語調悠長得如同夏日的午後。
張愛玲的校舍裏,我緘默地體會著青燈美人的悲涼。她是有過無數風情的。
聖瑪利亞校園生活。
公寓作家的華采段落 常德公寓(愛丁頓公寓,Edingburgh House),常
公寓作家的華采段落。但也是有驚心動魄的。比如宿墨,湮染開來,成為一片。連門上小小的貓眼也是故事。她在這裏成名,在這
裏戀愛,在這裏祕密結婚,亦在這裏黯然離婚。
張愛玲說,公寓是最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愛丁頓是張愛玲和姑姑住得最中意的公寓(一九三九年在五十一室,一九四二年以後搬到六十五室)。
愛丁頓公寓已經斑駁,依舊鶴立雞群。一如張愛玲的衣服,不是什麼華貴的料子,卻自有一番驚豔在裏面。
愛丁頓公寓的陽台是義大利風格的,它利用轉角處理了建築的光線變化。張愛玲孤僻,不喜歡應酬,公寓的陽台是她與世界聯繫的最
直接的方式。她在陽台上看顯赫的哈同花園的派對,看傭人提了籃子買菜,看封鎖,看電車進場。
張愛玲將電車軌道比喻成兩條光熒熒的、水裏鑽出來的曲蟮,抽長了,又縮短了。
張愛玲與窗外的全上海即是這樣的相望相識,彷彿叫一聲都會來到房裏似的。
深夜,電車進了廠,樓裏的小孩子睡了,張愛玲坐在家裏,百樂門舞廳的音樂傳了來,一個女人尖細的喉嚨唱道:「薔薇薔薇處處開!」
昔日百樂門舞廳。
人生蒼茫的一段日子 重華公寓,南京西路一○八一弄八號
人生蒼茫的一段日子。命運像耗子,在暗的洞穴裏咬囓,顫抖。母親回來,想和她相依為命,她拒絕了。她與母親牽手,裏面有一
種淒厲的刺痛。一部〈易經〉,糾結在親情的折磨裏。
張愛玲搬來這裏,剛與胡蘭成離婚,也被一些激昂的人士歸在文化漢奸之列,一些媒體開始封殺和圍剿張愛玲。那情形比如《紅樓夢》第一
百零五回,查抄寧國府,一驚一嚇,生命全都變了顏色。
母親回來,想救女兒出去,女兒不肯,執拗地留在上海。
這一年,張愛玲二十七歲。痴癲瘋狂?涕淚交流?眾人不得而知。
出國以後,張愛玲在一些散文和小說裏,不斷地書寫著重華公寓和周邊的街道。
老上海,飛達咖啡館名氣很響亮的,門開在平安大戲院後面,沿襲了歐洲貴族隱蔽、恪守、不張揚的風格。那裏的咖啡杯子比別處的大,加上
淡奶油,有結實的香濃溢滿雙頤。張愛玲喜歡用大杯子喝紅茶,不知道是否是在那裏養成的習慣。飛達的點心也好吃。下午四點,一杯咖啡,
一客栗子蛋糕,堪稱愜意,到了晚上八點正餐的時間也沒有饑餓的感覺。飛達的服務也是一流的,裏面還有一個小樂隊,吃得高興,儘管跳舞
好了。
張愛玲在紐約一家丹麥人開的點心店裏吃「拿破崙」,斷然道:比不得飛達的好;嚐了報紙推薦的「乳酪稻草」(忌司條,一種起酥點心),
又道:還是飛達拿手,對上海偏愛得不行。張愛玲離了上海,是生活不下去的,就連文章也是越寫越寡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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