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生史、医疗史的角度研究妇女群体,是21世纪以来唐代妇女史研究领域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或成为主题被阐释、论证,或以潜在的逻辑线索为形态贯穿于文本之中。人生史(life history,也被译为“生活史”“生命史”)与古史中的“传记”“人物志”有相通之处,以辑录—比较—考辨的方式将个人的家庭关系、社会身份、生平际遇等信息整合后制作成符合历史背景、呈现个人变化的个体生命史。疾病与医疗与之紧密关联,历史上每位“她”的一生都要经历出生、疾病、死亡(有的包括生育),与医疗史密不可分。女性群体在医事中的际遇已经成为国际学术焦点,从医治主客体而言,包括女性医者和女性患者;从社会等级划分来看,不同阶层的女性获得的医疗资源、所处的诊治环境、接受的医学知识教育、患病种类和因病致死的原因、过程差异甚大。 目前学界关于唐代妇女医疗史的研究,涉及女性生殖和健康照顾、女性医护者、女性患者治疗等多方面。综合性的考证有李贞德所著《唐代的性别与医疗》《性别、身体与医疗》,以药方为主要材料,还原6—9世纪女性在生育和健康照顾中的历史状况。专题类的研究,如李志生、程锦聚焦女性医护者的来源、医学教育、社会地位;陈昊对与疾病、饥馑相关的墓志进行解读,展现出女性患病后求助占病之术直至离世的过程,具有一定代表性;张维慎独创性地以中医“七情”理论分析墓志中情志失衡而患病与死亡的案例,其列举的墓志中包含11位女性墓主;张梦莹的研究涉及唐代女性生育死亡的讨论,简述长安出土墓葬中三例难产死亡现象与《千唐志斋藏志》中两则长安女性分娩致死案例。研究方法上,关注古代女性医疗的学者有互鉴融通的良好氛围,上古、中古妇女史研究者积极学习参考明清时期的研究成果,如费侠莉(Charlotte Furth)《繁盛之阴——中国医学史中的性(960—1665)》,以宋至清初的历史为主,巧妙地从“身体认识论”(epistemology of the body)的角度解读中医典籍,广泛引用经书、方书、正史和医案记录考证古代妇女、妇科和妇病的相关问题。 对生命的追怀、对医疗和疾病的关注是历史学人文关怀的体现,人生史与医疗史交融的视角在近20年热度不减,已成为唐代妇女史研究领域的特色议题和理论创新的突破点。唐代的女性研究在政治史、文化史、经济史上都留下了重要的篇章,典型人物众多,研究体系完善。相较之下,在医疗史领域还缺少系统、典型研究。如,正史中涵盖的群体绝大多数来自社会上层——与皇室相关的极少数人,对于中下层妇女的生、死、病、疗鲜少论及,缺乏来自不同阶层的案例;没有个体的、完整的生命历程记录,也难以做到米歇尔·福柯提出的“向下看的眼光”。如何解决上述问题?怎样实现“视线向下”?唐史学界蓬勃发展的墓志研究为突破这一瓶颈提供了思路与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