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杨晴初
江南梅雨如期而至，柔风斜雨里，江苏省苏州市东山镇西卯坞紫金庵一如既往地迎来一群群参观者。密密匝匝的雨声里，人们在欣赏庵里彩绘泥塑、金漆塑像美丽的同时，惊叹它们历经800年饱含岁月的沧桑却绝无凋弊颓败之象。
其实，两个月前，它们还是另一番景象：风化、龟裂、酥碱、剥落、起甲，轻轻一碰就掉下来，摔成粉末……用紫金庵卢向阳所长的话说：它们都已“病入膏肓”“沉疴难返”了。
这时，一位文物保护专家带着他的15名助手走进了紫金庵。
这位文物专家叫胡继高，两年前曾到过紫金庵，在为紫金庵泥塑历史艺术价值震憾的同时，也为它们的现状而痛心。他带回一小块泥塑身上剥落下来的泥块，在北京文物研究所反复试验粘合它们的配方。这样的研究配制胡继高不知做了多少回了，从山东长清灵岩寺的宋代泥塑到甪直保对寺的泥塑罗汉，胡继高已积累了丰富修复彩绘泥塑的经验，只是坐落在东山镇西卯坞紫金庵里的这一堂泥塑，除了日月带来的侵蚀风化外，还有这里甚于其它地方的潮气。两年后，带着研究出来的各种配方，73高龄的胡继高再次踏进紫金庵，开始了泥塑的修复工作。
唐宋年间的彩绘泥塑罗汉在我国仅存“二堂半”，东山紫金庵的彩绘泥塑罗汉就是其中的一堂。紫金庵以彩绘泥塑罗汉著称，殿内的慧眼、华盖、经盖三宝闻名于世。4尊观音金漆塑像，艺术手法高超，堪称文物精品。庵内全部彩塑具有重要的历史、宗教、科学、艺术价值，是江苏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文物的价值还在于它悠长的时间，但是岁月在带来美丽的同时，也在悄然之中剥蚀着它的美丽。紫金庵正对大殿后门的望海观音金漆塑像，面容安详庄严，双手交于腹前，神态闲适自若，姿态袅娜，表现了女性的温柔和聪颖。观音轻薄宽大的衣衫，被风吹得春波荡漾。然而就是这尊飘飘然站立800年的望海观音，受潮气侵蚀得最严重，全身的金粉层像鱼鳞一样翘起来，部分甲片已经脱落，衣衫左右下方都有残损，华盖彩绘层空鼓，观音两只脚的趾也没有了踪影。
观音身上起甲的金漆又脆又硬，一碰就脱落。修复它的难点就是粘接技术，最常见的就是粘接不牢再脱落，并且带走原来的泥或漆。胡继高仔细分析了观音像所用的金漆原料后，经过反复试验配制出一种独特的药水，轻轻喷涂在龟裂起甲的金漆片上，使其慢慢软化，然后再一点一点粘贴到原来的位置上，修复的部位居然不露一丝痕迹，与原有的完全融为一体。当所有的起甲片都修复完毕时，这尊带着漫长时间流痕的望海观音又兀自美丽起来。
只是，望海观音缺失的两个脚趾最终没有接上。虽然凭技术，完全可以让她再长两个脚趾出来，但由于没有任何图片资料可供参考，也没有对称的实物可以仿照，两个脚趾究竟是如何形状，没有定论。为了尊重历史，不能没有根据地修复，胡继高等文物专家们只能忍痛让望海观音的脚趾继续缺损。
文物的修复的最高原则就是：修旧如旧，不改变文物原来的状态。守着这条原则，文物保护专家手中的紫金庵泥塑一点点儿复原。
整整两个月，胡继高和他的一班助手们吃住在西卯坞农民的家里。为了不影响人们参观，他们分期分段进行修复。在这些专家眼里，这些泥塑就如一个个生命体一样，他们融物理学、化学、传统工艺学、微生物学、考古学、历史学等多种知识于一体，想出各路招数，来精心呵护、细心保养这一堂彩绘泥塑们。
他们用柔软的荞麦面给泥塑们轻轻拂去百年尘土，效果胜过任何现代化的除尘工具。他们调制出无色无光无副作用的加固保护剂给泥塑们细细涂抹上，以防吸湿防紫外线，减少他们受自然侵害的速度。为了给泥塑们营造一个免受潮气侵袭的生存空间，专家们还配制出一种防水保护膜喷涂在紫金庵的外墙上，于是整个墙面就像水塘里的荷叶一样不沾水，所有的雨水湿气都会凝成水珠滚落掉。
依然是西卯坞里的紫金庵，也依然是那一堂彩绘泥塑，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完整最彻底的一次整修后，紫金庵泥塑得以申报全国文物保护单位。
《华东新闻》 (2004年07月08日 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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