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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撞人”|杜宇

“鬼撞人”俗称“撞鬼”,志怪小说里比比皆是。

小说里的“鬼撞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通灵,是鬼魂与特殊职业者和称特异功能者——巫婆、神汉、和尚、道士、法师、半仙......——所进行的灵魂沟通,鬼魂通过这些特殊职业者和特异功能者,将自己的意志和思想表达出来,以实现人与鬼的间接沟通。这些巫婆神汉特异功能者上知三千年,下晓五百岁,各个神通广大,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有些“特异功能者”并不具备沟通的能力和权力,也手舞足蹈的假装能够沟通,即所谓的装神弄鬼,骗人的把戏而已。至于有没有真正能够沟通者,首先咱不是身体力行者,更没有这种特异功能,其次“子不语怪力乱神”,遇到这号人物往往是敬而远之,故而答案至今仍未知晓。但另外一种“鬼撞人”,则是刚刚亡故的魂灵通过普通人为媒介传递消息,这一种情况,也算得上特殊情况了。这种特殊情况下,亡故者往往是个屈死鬼,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为主,阳气较旺,怨气较深,值得牵挂的事情较多,而所借助的媒介又多是体弱多病、秉性较弱、阳气不盛、阴气较旺者,二者的灵魂和体质互补,也便很容易的惹鬼上身,发生“鬼撞人”的事情了。

小时候,我多次亲见到过“鬼撞人”,尽管我不相信有鬼魂的存在。

是“鬼撞人”还是“人撞鬼”?这些概念性的术语,在生活中还真的没有仔细思考过。从字面意思上讲:“人撞鬼”里面,人是主体,是人遇到了鬼,就是我们俗话说的“大白天见了鬼了”。而“鬼撞人”里面,鬼是主体,鬼主动撞到人身上了,也叫“借尸还魂

当然人活着的话就不能叫“尸”,那是一个大活人,因此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借用了人的躯壳,躯壳是你的,但灵魂却不是你的了,鬼魂扑在了人的躯壳上,与人的躯壳结合在一起,于是你的躯壳就不再是你的躯壳了,而是被鬼暂时借用,变成了鬼的躯壳,你的意识也被鬼的意识所取代,你的躯壳的所见、所为、所言、所说,都是鬼在行动,直到鬼完成了他的使命,脱离了你的躯壳,然后你的灵魂再回归到你自己身上来,你才又成为真正的“你”了。

好在汉语的内涵非常丰富,有一种句式叫倒装,“人撞鬼”也可以解读成“人被鬼撞了,也就成了“鬼撞人”。总之,“鬼撞人”还是“人撞鬼”在具体的语境中是不分彼此的,反正都是人鬼情未了,活人见了鬼了。

我今天所说的鬼撞人,就是鬼借用了人的躯壳,活人说鬼话的鬼撞人。

有人可能又要说我宣传迷信了。世上本无鬼,庸人自扰之。有人说你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公然讲述鬼撞人的故事,岂不是胡说八道。但因为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并且的确太过于匪夷所思,思考了几十年一直没有找到凭自己的科学知识所能得出的合理解释,所以才打算把它讲出来,一方面不吐不快,另一方面也期望方家能给出科学的解释来。

前面的文章说过,我村是一个大家族,全村除了一户刘姓外,其余的全部姓田,大概是清道光年间,从几里外的田老家兄弟三人搬过来安家落户的,故而全村村民都有着浓厚的血缘关系,是一个大家族,彼此都是叔伯兄弟。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逢年过节都要逐家逐户磕头拜年的。后来伴随着血缘关系的疏远,田氏家族分为三支,分住在村南头、西南头和北头,俗称南门的,西门的和北门的,聚族而居,各门内部更加紧密,彼此之间略显生疏,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分开,每遇红白喜事都是全村都上,只是在意识上觉得谁家和谁家未出五服,是一个近祖罢了。

我家属于西门,但自太爷爷辈都是单传,从爷爷辈搬出西门,住在了村北(现在是村子正中间了)。因为是单传三代,所以便与西门的家族显得更亲一些,其实人家近几代才是血缘嫡亲。好在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也便很少认真思考过了。

就是我家族里的一个叔叔,排行老四,膝下一儿一女,离家久了,我这一双弟弟妹妹的名字也被我忘记了,为了行文方便,就将名讳姑且隐去,叫我那弟弟钢蛋把。我那四叔和花婶——我们对年轻而排行小的婶子的昵称——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也忘记了什么原因,突然间花婶喝了农药没有抢救过来故去了,好像是和四叔生了点小气,一时想不开的缘故。但日常里夫妻的确真的非常的恩爱。可能正因为这个缘故,花婶不愿早早离去投胎,更兼是牵挂一双儿女,故而,在我这个花婶归葬后不久,她就借尸还魂,撞上我邻居家的一个嫂子了。

当时我正上初中,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那个嫂子比我大了大约八九岁,是个刚过门不久的年轻媳妇。我两家相隔一户人家,他家弟兄三个,我家兄弟二人,我是家里长子,他家的老大比我大了八九岁,老二好像是属羊的,比我大了两岁,老三和我同岁,而我弟弟和我又相差一岁。五个小伙伴基本上形影不离,整天串门玩耍。故而大哥结婚后,与我的叔叔婶子分前后院居住但没有独立门户,我们也与大嫂的关系特别的密切。那个嫂子是隔壁村的女子,嫁过来之前都相互认识,瘦瘦的,体制上的确较弱,加上刚刚生完孩子,就更显得弱不惊风了。果不其然,有一个阶段,竟然接二连三的“鬼撞人”了。

其中有一次是我亲眼所见:我那个嫂子在从后院婆婆家回前院自己屋子的路上,弱不禁风的晃了几晃,头重脚轻的突然间一个趔趄昏倒在了地上。等我们叫来她家婆婆,我那亲爱的婶子后,我那邻居婶子把自己的大儿媳妇抱在怀中,大家掐人中的掐人中叫魂的叫魂,忙活了一阵之后,嫂子缓缓的醒了过来,翻了翻眼帘,看了看眼前抱着自己的婆婆,竟然不是叫娘,而是变了声音的喊了一声“嫂子,我是钢蛋他娘,我想俺儿了,”说完便泪珠涟涟。我们一听,便知道,我这个嫂子“鬼撞人”了。

我那个邻居婶子并没有害怕,也许有生活经验,也许本来邻居乡里乡亲就非常熟识。见到自己的儿媳妇“鬼撞人”了,便安慰说:“钢蛋他娘,你不要怕,有啥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只要你不要缠着咱家儿媳妇就行了。孩子身体弱,等你的事情完了,早早离去吧。”

“嫂子呀,我死的冤枉呀,我的孩子可怜呀。你把钢蛋他爸叫来,我要跟他说些事情呀!”我那嫂子的声音不再是我嫂子的声音,而是的的确确我那刚刚亡故的花婶的音调和音色,简直是一模一样,真不知道什么原因。

“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就去叫人,你一定要等着呀,”我那邻居婶子连忙应承着,“老二,赶紧去叫你叔去,就说你花婶回来了,现在你大嫂的身子上,有事情要跟他说”。

于是我那属羊的二哥赶紧跑出家门,村子就那么大,两家住的不远,跑起来回不到十分钟。过了一会儿,我那四叔在前面跑,二哥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跟着。来到跟前,四叔弯下腰来,急切的说到:“钢蛋他娘,钢蛋他娘,是你回来了吗?”

“他爹,你来了呀!钢蛋呢?她妹妹呢?谁在家看着他俩呢?”我那嫂子用花婶的声音虚弱的说。

“你放心吧,咱娘看着呢。你回来有事吗?”

“他爹呀,我死的冤枉呀!但我不怪你。我牵挂钢蛋和他妹妹呀。他俩还小,不能够照顾自己,他俩没了娘,可怜呀!”我那“花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他娘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你别麻烦人家儿媳妇了,早早的走吧。”

“他爹呀,钢蛋兄妹还小,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你千万不能打他们呀!”

“他爹呀,咱家里没有钱,孩子嘴馋,想吃好吃的话,你可不能亏待了他们呀!我在咱家卧房墙角的盒子里,放的有咱家的钱,你找回来,给他兄妹花呀。”

“他爹呀,孩子还小,你先别再另娶,等孩子长大一些。不然后娘会欺负咱家钢蛋兄妹的呀!”

......

时间久了,很多话儿我记不清了,但交代我那四叔不要另娶和家里藏钱的事情却是真真切切,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正因为这两点,我相信了“鬼撞人”。如果说有人装神弄鬼,或许存在,但一则我那嫂子本身是个实诚人,二则家里什么地方藏钱这种私密事儿,绝对不可能为外人道也。所以尽管时间过去了二三十年,尽管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鬼撞人”的事情发生,但我至今相信“鬼撞人”的真实存在。

在我那四叔将一切事情都答应圆满之后,在众人一句句的安慰劝告之下,我那“花婶”想了又想,的确没有事情需要交代了,于是我那“花婶”说:“钢蛋他爹,我要走了,你和孩子一定要保重呀!”过了一会儿,我那嫂子又再一次的昏厥过去,待缓慢醒来后,却又是我嫂子的声音,模样,而她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后来我那四叔果然没有再娶,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好在他家本身就有弟兄四五个,钢蛋弟弟的叔伯兄弟一大圈,婶子大娘都很照顾他们,兄妹俩也都健健康康的日渐长大。直到十多年后,我那一双弟妹都长大成人了,在别人的撮合下,四叔和一个也有婚姻史的女子结了婚,前几年回家,还见到他们夫妇,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很幸福,也很美满。但我没有提起当年“鬼撞人”的故事,我相信,他一定记得。

究竟有没有鬼魂的存在?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们不相信鬼魂的存在。但我却又真真切切的见识了“鬼撞人”,并且我确信那次不是装神弄鬼。那么,“鬼撞人”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儿呢?二十多年了,我也曾多次的思索。后来,与一个教物理的同事讨论起此事,他给了我一个相对科学的解释,或许能够说出里面的一点点门道吧。

他说,自然界中很多的神秘现象,或许都可以用物理学上的磁场现象解释。地球是一个大磁场,人体是个导体,只要是个导体,本身就是一个磁场。人的意识可能就是通过一种粒子的形式存在的,这种粒子存在于磁场中,由于能量的存在,这种粒子就围绕在我们周围,这或许就是我们所谓的灵魂。当人的生命消亡,随着体温的下降,人体的能量也便逐渐消失,所谓的“灵魂“粒子也便逐渐的消失。但有一些强粒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短时间内保留下来,甚至附着到别的物体或者身体上,通过各种形式表现出来,就成了“鬼撞人”了。

他当时给我举了留声机的故事和录音磁带录音的功能,这又让我想起了古战场和故宫鬼影的故事。有一些古战场,在雷雨交加的时候,能够听到战马嘶鸣和士兵冲锋厮杀的声音,好像当时的战争再现。其实这些古战场多在峡谷之中,两边的崖壁,岩石中富含三氧化二铁,当时作战的特殊地理环境和人文地貌,三氧化二铁起到了录音功能,待到雷雨交加,空气中的雷电又充当了能量和导体作用,于是崖壁的播放功能启动,犹如录放机一样,还原当时的战争景象。故宫墙壁多为红色,而红色颜料的主要成分也是三氧化二铁,同样的原理,录放功能的启闭,也就产生了墙上宫女的鬼影了。

这或许是比较科学的解释了吧。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所谓玄学,或许是没有得到科学解释的科学吧。

最后,顺便说一件我遇到的“装神弄鬼”:那时候我已经上了高中,村里人多了,“鬼撞人”的事情也完全绝迹了。有一次,族里的一位大奶奶去世(年龄比我爷爷奶奶大),当时我又刚好在家,作为村里的成年男子,便被邀请到逝者家里守灵和商量后事。我那家叔叔上有四个姐姐,其中三姐嫁到了几里外的村子,是个神婆,与叔叔一直不和睦,互相瞧不起。在商量大奶的后事时,稍有不如意,三姐便撞鬼附身大奶奶奶附体,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来。本来商量老人后事是族里男性的专权,甚至家属都说不上话的,结果我那个三姑的神神叨叨惹得我那些爷爷叔叔伯伯们火上浇油。最后,我那最具有发言权的叔叔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将自己的姐姐赶了出去。当天的后半夜,我那大奶奶,也便再也没有“借尸还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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