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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说学诗之造句

浅说学诗之造句

曾杨才

学做近体诗,知道格律、体裁、结构,都还只是形式上的事,进一步就要在实质的字句上讲究了。所以,在用词遣词上,都要避免庸俗,要化俗为雅,化腐朽为神奇,增强诗词的表现力、感染力。

近体诗的好差,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字句的选择是否得当、组织是否合度。我们知道,诗和散文不同的地方,就是散文可以自由加减字句,诗却不能。同样一句话,在散文这样做,在诗却不能这样做了。例如五代时吴越王钱镠寄与夫人的信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很有诗的意味,然而是两句散文,倘然把“可”“矣”两字去掉,成了“陌上花开缓缓归”,便成了一句诗。另如《随园诗话》上说:有一个园丁,十月中,看见园里梅花将要开了,对主人说:“有一身花矣!”主人触动诗兴,就把他的话改为诗:“霜高梅孕一身花。”

看了上面的两个例子,可以明白诗和散文语言的最大不同之处了。打个比方,写散文就如用米做饭,加水煮熟即可,米的形质如旧,水多点少点都可以;做诗却如以米酿酒,形色俱变,提取了米的精华,韵味更佳。至于做诗首先要讲究炼字,这方面的论述已是很多的了,这里就不再赘笔。炼字懂得了,注重了,然后就要讲究“造句”,也就是要讲究“句法”。

一、诗词造句应用文言范式来写

用文言范式做诗填词,并不是说一字一句都必须用古奥的文言文,而是指按文言文的遣词造句规则来整合语素。如今的新社会,一些新词新语必然也要整合进诗词之中,关键是看能否化用得浑融无迹,诗味盎然。作诗的遣词造句,有两种突出的方法:一是用好文言虚词,二是用好对仗格式。

先看第一种情况:新词新语好比是一杯咖啡,文言虚词就像方糖,二者能很好地融化为一体。例如:

蝶影重重方突破,情关历历又包围。(段维诗)担心失落频伸手,奋力追攀未领头。(曾少立诗)聊借诗书求解放,有时兴起懒穿衣。(段维诗)

因文言虚词“方”“又”“频”“未”“聊借”的使用,很自然地融合了“突破”“包围”“担心”“失落”“领头”“解放”这些新词,语言也雅驯了。当然,古人也常常在诗句中间插入虚词的成分,不过多是让句子生出波澜,杜甫尤擅此法。例如: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杜甫诗)

帘户每宜通乳燕,儿童莫信打慈鸦。(杜甫诗)

扁舟不独如张翰,皂帽还应似管宁。(杜甫诗)

中间虚词都用以推波助澜,删去也不影响大意,但若没有这些虚词,其句意便显得单薄,句式也变得平庸。所以,用平顺的句子写平庸的句意,就要想办法增加波澜,这是一个小技巧。

再看第二种情况:对仗是一种古老的修辞手法,是中国传统文学一项独有的特征,它具有句读音节对称、平仄节点相反、上下句关联紧密等特点,这自然也就形成了一种比较严格的文言范式。在文章中用了双句能增长不少力量,尤其在抒情写景的文章中,双句愈多愈显描写的深刻,骈文就是专用双句组织成文的一种特殊体裁。在骈文盛行的时代,诗也发展到高峰,所以诗的形式优美,对仗是其构成的主要成分,虽然对仗也不一定采用最严格的规定,但对仗的精神总是存在于诗中的。瞿蜕园、周紫宜合著的《学诗浅说》,曾就对偶造句说过一些方法。

一种是把两个普通常用的字变成新鲜的意思。例如: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诗)

白露、明月是眼前常见的,心中常有的,口中也常说的,现在说:白露从今夜白起,明月和故乡一样的明,这就不是平常的说法,却能够把对景生情的心思说出来,这就成为诗中的好句子。

另一种是在平常的句子中,用两个十分用力刻画的字眼振起精神,因而变得极不平凡。例如: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王维诗)

“泉声”对“日色”,“危石”对“青松”,都极平凡,但当中用了个“咽”字、“冷”字,就使人想到乱石参差之中,泉水的声音有时被遏止;而浓绿的松树也使日光变得阴森。这样写深山的幽景,似乎画也画不出来。这是对句的神妙。像这里的“咽”字、“冷”字在古人称为“诗眼”,如同画家的画龙点睛一般。

再一种是用适当的双字或联绵字使平常的字句变得有声有色。例如:

野日荒荒白,春流泯泯清。(杜甫诗)种竹交加翠,栽桃烂熳红。(杜甫诗)

野日白,春流清,种竹翠,栽桃红都是庸俗无奇的字句,一经在适当的位置上加以适当的形容,就焕然改观了。

当然,新词新语嵌入其中,无疑就遵守并强调了这种对仗的精神。例如:

龄官戏串牢坑里,阿Q人生天地间。(聂绀弩诗)青眼横波威士忌,白头惊艳曼陀罗。(滕伟明诗)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李子《鹧鸪天》)

二、打破寻常习惯,使语言陌生化

作诗关键的一点的是让诗陌生化。陌生化有两条线,一是内容上由实入虚,一是形式上由直变曲。从造句上看,特别强调新颖,新颖可以使板滞的句式变得灵活生动有韵味。所以,作诗特别要注重句式句法上的“创新”。

我们试把杜甫“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的两句诗细玩一下,就知道句法的重要了,往往能化俗为雅。桃花红,柳叶青,这是最凡俗不过的意思和词句,即使加一个字成为桃花红嫩,柳叶青新,依然不见得与众不同,可是他用上一个“入”字,一个“归”字,而且打破寻常习惯,“红”“青”两字不放在句尾而放在句首,立刻就使意思深切而词句新警,最凡俗的几个字反而组织成名句了。

由于近体诗在字句、声律等方面限制多,难以像散文那样平铺直叙,因此,巧用句式,以造成曲折达意的艺术效果,既是遵守规矩的需要,也是突出诗的意味的需要。

一是倒装句法。如:

织女机丝虚月夜,石鲸鳞甲动秋风。(杜甫诗)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杜甫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崔颢诗)

前两组句法甚为相似,都是以第五字为中心,前后顺序颠倒。顺讲则是“夜月虚织女机丝,秋风动石鲸鳞甲”与“伏枕违画省香炉,悲笳隐山楼粉堞”了。而“晴川芳草”句主谓倒装,顺讲应为“晴川汉阳树历历,鹦鹉洲芳草萋萋”。又如:

林下听经秋苑鹿,溪边扫叶夕阳僧。

(郑谷诗)

这两句诗,顺着说应该是“秋苑(之中),鹿(在)林下听经;夕阳(之下),僧(在)溪边扫叶”。总而言之,这样的倒装句不仅有曲折委婉之致,还能让句子显得劲健有力,李东阳说杜甫“风江飒飒乱帆秋”一句“尤为警策”,也是典型的例子。

二是错序句法。“错”就是“错综”的意思。例如:

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杜甫诗)

大家熟知的这两句诗,整体是顺序的(“啄粒”“栖枝”),局部采用倒序(“香稻”与“鹦鹉”“碧梧”与“凤凰”),但它造成了主宾的颠倒,不易解释,却显得奇崛有致,突出了风物之美。这是极端例子,错序句运用广泛,一般不会如此极端,只是在局部作了逆序处理,如:

多病马卿无日起,穷途阮籍几时醒。(杜甫诗)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杜甫诗)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杜甫诗)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李群玉诗)

“多病马卿”“穷途阮籍”“厚禄故人”“恒饥稚子”,都是局部倒装;“市远”“家贫”是原因,却置之句中而非句首;“裙拖六幅”“巫山一段云”的错序,协律又加强诗味。至于辛弃疾词中的“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更是一个倒装加省略的句子。这些错序句,既能生发委婉曲折之美,又能避免平顺流滑之弊,写作时宜灵活运用。

三是互文句法。例如: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王昌龄诗)主人下马客在船,举杯欲饮无管弦。(白居易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北朝民歌《木兰辞》)

“秦时明月”亦在汉时,“汉时关”亦秦时便有,“主人下马”客亦下马,“客在船”时主人也在船了,“将军”“壮士”都是有捐躯有凯旋的。这种句式,以少胜多,让诗句愈发凝练,让词语的质感愈发丰满。如果上下两句合起来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且是对仗的句式,就多是俗称的“流水对”了。

四是名词并置。就是诗句都是单纯以名词或名词性词语排列组合而成,如: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杜甫诗)九江春草外,三峡暮帆前。(杜甫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黄庭坚诗)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诗)

这些诗句是意合法的一种具体的表现形式,就是诗人以形象思维的方法,用全新的艺术构思,凭借联想、想象,利用语言自身所具有的弹性,对词语进行新的排列组合。如温庭筠诗句中,“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都是名词,它们合起来组成上下句,可理解为:鸡声叫,出茅店,见一轮弯月;上板桥,踏严霜,留下足迹。如此便构成了一个声色兼备、动静皆宜的深幽凄冷意境。

这些诗句省略了意象之间的虚字或动词,却丰富了意象组合的空间,开阔了诗句的内蕴,增添了语言的张力。

五是反常搭配,如:

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李白诗)晨钟云外湿,胜地石堂偏。(杜甫诗)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郑文宝诗)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玉楼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

诗人为了炼句达意的需要,改变了词语的搭配规则,反而凸显了一种新奇的意蕴,无理而妙。如酒的巴陵水可醉“洞庭秋”,云外的钟声可“湿”,无形的“离恨”可“载”,杏花如何“闹”春,绿如何“肥”,红如何“瘦”,这种超常搭配,都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却各臻
其妙。

六是词类活用。例如:

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何逊诗)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王维诗)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周邦彦《满庭芳》)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蒋捷《一剪梅》)

诗人惯于活用词语,为了炼字、炼意的需要,常常改变诗词中某些词语的词性,形容词、名词都可作动词,且作得鲜活生动,呼之欲出。就如“雨肥梅子”,这情景该是从“小雨纤纤风细细”,到“拂堤杨柳醉春烟”,到“一枝红杏出墙来”,再到“花褪残红青杏小”,最后还是在雨里丰润,怎不叫人垂涎。以上各句中的“暗”“冷”“老”“肥”“红”“绿”均为改变词性的用法,这些词语各有妙用,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增强了诗词的表现力、感染力。

七是换比喻性代用词,突出诗句画面感。例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诗)蚁浮仍腊味,鸥泛已春声。(杜甫诗)(蚁浮是酒的代名)五眼鸡岐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脚猫渭水飞熊。(张鸣善《水仙子》)

八是视角转换,无理而妙。例如:

明月寻人,暗尘随马。(今释澹归《风流子》)林净藏烟,峰危限月。(厉太鸿《百字令》)树上黄昏莺啄去,堂前明月夜衔来。(蔡世平诗)麻雀远离财宝,山花开满阳光。(曾少立《风入松》)

不说人看到月,也不说月照人,而说“寻人”;不说马扬起尘,而说“尘随马”。平常景象也画面宛然了。不说无烟,不说无月,着“藏”“限”二字,化静为动,化无为有了。黄昏被莺啄去,山花开满阳光,无理至极,细思之却妙极,换一个视角,就意趣有了,诗味浓了。

除了以上的这些,还有其他的很多句式技巧,就不一一列举了。当然,一味追求语言、句法的新奇,也有可能伤及意境的雅致与蕴藉,或者有损立意的高远与深邃,这是需要注意的。诗人杨逸明就认为:诗词的最高境界是“意深词浅”。而这个观点来源于袁牧的《随园诗话》:“'诗用意要精深,下语要平淡。’……求其精深,是一半工夫;求其平淡,又是一半工夫。非精深不能超超独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领解。”

的确,也有些诗语言很朴实,句式句法也很大众化,但营造的意象、意境则是一流的。如我们熟悉的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当然,这是诗词创作的意境、意象方面的事,就不是我这篇浅说语言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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