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腊 打糍粑
文/潘兵华
“腊月腊，打糍粑，打块糍粑月亮大。妈妈要我送家家，家家看了笑哈哈！”这首儿歌唱出了儿时打糍粑的乐趣，打糍粑是要先蒸好糯米的。腊月初有一天吃了早饭，母亲就挑了一担棉梗到灶屋里，又将浸泡在大木盆里的糯米，搲进放在天井边的箩筐里，沥干水后，父亲挑起箩筐去池塘淘洗。
父亲将淘好米的箩筐沥在灶屋里木盆上，搬起洗净的木甑放入前锅并舀水到前后锅里，接着用瓢搲米装满木甑，然后盖上木盖，又将干净的湿毛巾围着木盖一圈，以防漏气。
待锅里的水开始翻滚有蒸汽慢慢溢出时，父亲和母亲去别家将打糍粑的碓窝抬进堂屋里。我将浸泡的两根擀面棍放在大桌子上，母亲又将装了水的盆子放在碓窝旁边，一块干净的毛巾也放入盆中。
灶屋一阵阵清香扑鼻，木甑上冒着白白的热气。母亲揭开半边木盖，立马用筷子夹了一坨糯米饭到碗里偿了一下，是熟的。我盛了一碗糯米饭夹了一些咸菜端着送给爹爹吃，等我回来时，父亲双手搂着木甑快步地从灶屋出来，边跑边叫我们让开。倒进石窝的糯米饭冒着腾腾热气，我和父亲拿着擀面棍开始打糍粑。
打糍粑是体力活，是要趁热打糍粑的。父亲说，我打哪里，你跟着打哪里。起先，还是米粒时，打着并不累；待所打糯米饭粒变小时，糯米饭就有些粘扯木棍了，一捣一扯都有很大的阻力，如同穿着雨靴行走在淤泥里，行走异常困难一样。我双手握住木棍如同格斗一般，身上开始冒汗了，擀面棍的木纹拉扯手掌的表皮有点痛。我动作越来越慢，父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然有条不紊地一进一拉。我的木棍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有气无力，父亲说打糍粑如同打仗要一鼓作气，要各个击破才是胜利。我张开手掌看了看，都起泡了，是摩擦表皮错开后体液渗透起的泡子。父亲边打边说，一粒粒糯米饭如同你读书识的字，要一个个熟透嚼烂，烂熟于心后，才能提笔做文章。打糍粑不能东一下西一下，要顺着走，挨船下篙；不然就会打花了，一些地方还是饭粒。母亲去灶屋安排姐姐蒸第二甑，回来看到我的动作慢吞吞地要换我。也许是听了父亲的打糍粑如同打战就像读书识字要趁热要坚持的话，我对母亲说我能行。
我拿的擀面棍紧跟父亲拿的擀面棍，他捣我扯，我捣他扯，围着石窝转着圈。石窝里的糯米饭越来越碎也越来越粘了，糍粑浆糊般粘着木棍，父亲说可以翻面了。我和父亲用擀面棍撬起碓窝里的糍粑浆糊，糍粑像橡皮一样粘住碓窝，母亲连忙拧干盆子里的毛巾，双手拿着湿毛巾，扯掉搭在碓窝上的糍粑。我们将糍粑借着惯性一抛，两根木棍上的糍粑浆糊像跳皮绳一样翻过来，落进石窝里。母亲用湿毛巾刮掉擀面棍粘着的糯米浆糊，我和父亲又开始重复捣扯着糍粑。
父亲边打边说，长城上的青砖就是用石灰和糯米粥砌成的。这些我听老师讲过，老师还说很多城墙上都封存有糍粑砖，一旦城池被敌人围困，弹尽粮绝时则拆开封存在砖下的糍粑砖煮食。这些糍粑砖封存二三十年都不会坏而且糍粑又耐饿，糍粑真的好神奇啊！糍粑砖如同战备粮，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虽然我打糍粑打得精疲力尽，但我听到糯米糍粑的神奇作用，心里并不累，只是感觉手涨臂麻的。母亲看到粘连拉扯的糍粑变得晶莹剔透了，她说，糍粑夯实可以了。于是父亲和我用擀面棍撬起碓窝里的糍粑，母亲用湿毛巾扯掉粘在碓窝上的糯米浆糊，并搂着糍粑随我们一起把糍粑倒进洒匀面粉的簸箕里。母亲用拧干的湿毛巾碾压糍粑，慢慢地糍粑越来越匀又越来越圆，碾压到差不多一寸厚时糍粑就算大功告成了。我摸着感觉它软滑滑地，摊冷糍粑要一晚上，才能切成一条条掌宽大小的糍粑长条，然后放入盛有水的大盆里，等要吃时捞起再切薄或油煎或油炸，蘸着糖水吃，香脆可口。
进入腊月，家家户户开始盘算着打糍粑，借来木甑和碓窝，碓窝少，你家打完一窝他家抬走，等下一甑出来时又去抬回碓窝。每家总要蒸两三甑糯米打糍粑，也少不了蒸一甑糯米晒阴米，用它炒炒米粘糖裹。
儿时享受打糍粑的快乐是盼望新年的到来，像是一种仪式似地准备着新年。一粒粒玉色一样的糯米经过浸泡、起蒸、捣碎、拉扯才成为晶莹剔透的糍粑浆糊，碾压后像白玉盘。如果把一粒粒糯米比作人生一天天日子的话，那么打糍粑就如同打理我们的人生；一进一扯都是生活的磨砺，我们鼓弄自己的日子，要不放弃每一天每一处的进取；顺着生活的轨迹漏掉一处，就让我们的岁月有缺憾，如同糍粑里没有捣碎的米粒与整个糍粑不能融为一体。只有让零散的日子粘连一起变得有韧性耐撕扯，我们的人生就过得有意义，就会像糍粑一样逾冷逾硬，有棱有角，滋味醇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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