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仁、髡残、八大山人、石涛,这四位活跃于明末清初的僧人画家,在画史上合称“四僧”。
他们出身不同,或是故明宗室,或是明末秀才,或为明末遗民,
石涛本为明宗室,靖江王赞仪十世孙,原姓名为朱若极,在湘山寺削发为僧,改名石涛、法名原济。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明江西宁献王朱权后裔,六十岁时方开始使用,“八大山人”署名题诗作画。
弘仁,是明末秀才,其俗姓为江名韬,在武夷山出家为僧,法名弘仁、号渐江学人。
髡残为明末遗民,本名是刘武陵,幼年丧母、遂出家,僧名髡残、号石溪。
弘仁或者髡残,或是八大山人,其志可称纯粹。
明亡后弘仁抗清,参加过徽州战役,败后武夷山出家,从此便不婚不仕 。
髡残于30多岁时,遇到了亡国之痛,参与南明的反清,后避难常德桃花源,43岁定居大报恩寺,于幽栖寺度后半生。
明亡后朱耷方十九,父亲也不久后去世 ,强忍悲愤假装聋哑, 隐姓埋名遁迹空门。
石涛虽经颠沛之苦,明亡时他年仅三岁,亡国之痛感触不深,出家或为政治姿态,康熙南巡两次接驾,见康熙后山呼万岁,主动进京结交显贵。
“四僧”在不同的境遇下皈依佛门,开始书画创作,豁达于山水之情是四人共同的精神归宿,可谓是“殊途同归”。
由于个人经历不同,交游圈子不同,因此,虽同在佛门从事绘画创作,却各自形成具有强烈的个性绘画风格,又可谓“同途异趣”。
“四僧”的绘画在当时得到了世人的嘉许,并受到了之后的“扬州八怪”和“海上画派”等名家的推崇,影响所及直至今日中国画坛。
不同的人生经历,不同的艺术风格,也造就了他们不同的人生境界。
石涛号称出生于帝王胄裔,然而在他还只是三岁小孩时,当朝皇帝朱由检就在景山的那颗歪脖子树上上吊自杀,国破家亡也仅仅是几年的时间,多亏了家臣将有效的他带出剃发为僧,才让他免于一死。
但石涛的出家更多的只是一种政治姿态,他身处佛门却心向红尘。
据说当年康熙南巡时,石涛曾两次接驾,并呼万岁,还主动进京交结达官显贵,企图出人头地,然而,在京城时恰逢正统派绘画占主流之际,京派画坛似乎不欢迎他这个“狂妄之徒”。
不过他也因为机缘,接触到五代与北宋时期山水名作,天生悟性超强的石涛,无意间迎来艺术生涯中的创作峰巅期,画风从恣意激烈转至厚重沉稳。
“功名”幻灭,几经人间辛酸冷遇,石涛幡然醒悟,1690年冬天,时年56岁的他,怀着极度苦闷的心情,黯然离京,重返扬州定居下来。
提起石涛绘画,首先想到的便是他的山水。有评论说,石涛的山水画特别讲究“气势”,他的画不在意细处的得失,特别注重大局的造势,处处体现豪放之气。
的确,他的画气势磅礴:
诗文彰显出一股大气磅礴、胸怀山水却独钟黄山的情感,诗画相融——融天地,融山水,融人间真情,融画家之大爱。
石涛把梨花比作月光,真的是别出心裁、匠心独运。他乡游子,面对一树洁白如雪的梨花,仿佛故乡的月亮冉冉升起,月华如水,令人如梦似幻。
以上七言,皆可见得石涛的性灵之妙悟,题寻常之物如桃花、梨花、紫薇、白菜等,无不情怀别具,慧眼有物,物中有我,妙趣横生,禅意盎然。
八大山人,其实是明末清初的一个艺术家,真实的名字叫朱耷,他还有个大的吓死人的背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权的第十代孙。
其实在中国的文化史上,朱耷是一位亦僧亦道、亦画亦诗的人物,他的名号三百多年来为世人惊叹不已。
简单说,他在中国艺术史上的地位,就像凡高在西方艺术史上的地位是一样样的。
为什么拿凡高来对比?因为凡高与他确实有许多共同点,比如:
第一,他们都是划时代的伟大的艺术家。
第二,他们对后世的艺术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第三,他们都被社会所排斥。
最关键的,他们都有精神病!
不过,虽说这二人都有精神病,却是精神病中的两个极端。
凡高的作品中,感到扑面而来的是火一样的激情,痛苦隐在激情的烈火之中。
而在八大山人的作品中,感到扑面而来的冷漠、孤独和痛苦,感到在八大山人的内心深处,是一座冰山!
这画风到底是咋形成的呢,且慢慢往下看。
一个小虫,一片叶子,都画得栩栩如生。
但是,对情感的表现是不够的。所以,他对这些作品是不满意的。他认为,太过于写实,影响了情感的表现。
1680年,八大在临川发病癫狂,哭笑无常,他疯了。最后,撕裂身上的僧衣,一把火把它烧了,然后步行回到了南昌,后来经过一年多的调养,才恢复正常,继续作书作画。
此时,他开始靠卖画维持生计,开始用“八大山人”这个名字。另外,他不说话了,他大书一个“哑”字贴在门上。最后,他对投靠清朝的官吏更仇视了。此时的绘画总的特点就是对情感十分露骨、率直的表现,过于直白。
成熟期,八大山人画了许多禽鸟图,表达了蔑视,仇视,傲视,逼视,怒视等情感。总之,八大山人有多么复杂的情感,鸟儿就有多么复杂的情感。
看朱耷的画,每一幅都极具个性,画中的青白眼、蜷缩的鸟、傲然屹立的荷花,都相当传神,你看得出八大山人藏在画中的孤寂、高傲和愤世嫉俗,这种亡国异乡的遗民之情在他的画中,想来这就是他区别于所有画家的地方,毕竟这样的家仇国恨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我给世界一个白眼,你们不懂我的孤冷!
髡(kūn)残,生于1612年,卒于1692年。
“髡”即剃发,是古代剃除头发的刑罚。髡残取此名,与其削发为僧有关。
据载,髡残母亲生他之前梦见和尚入室,髡残稍长,听母说及此事,便认定自己前身为和尚。他少时聪慧,喜读佛书和临习书画,厌弃举业。父母为其议婚,坚不从命,曾向父母哭泣请求出家,父母不允。
明崇桢十一年(1638)初冬,髡残母亲病逝,他决意出家,遂自行剃发,时年27岁。出家后,髡残云游江南,向各地高僧参究禅学。
他行游至南京时遇一老僧,攀谈中,得知老僧受云栖大师(即杭州云栖寺住持株红,别号莲池,门徒甚多)剃度,他便请老僧悬挂云栖大师遗像,拈香礼拜其为师,并由老僧取法名智杲,遂为云栖派僧人。
崇祯十七年(1644),清兵入关,国内大乱,烽烟遍地。髡残极痛恨异族的血腥征服,心向南明政权,曾一度参与湖南何腾蛟部的抗清复明活动。何腾蛟兵败后,髡残为避抓捕逃入桃源深山处,藏身荒山野岭三月。
髡残为人刚心不阿,为世人所敬重。他对人物、花鸟、山水皆能,以山水为最精。
他画的《层岩叠壑图》轴,景致繁复,层层深入,使观者有可游可居之感。
他的作品于平中求奇,画风凝重幽深。他留下的传世作品较少。髡残何时开始作画已难于稽考。
髡残的晚景比较凄凉,年老多病,加上早年的风湿病、胃病及疥癣不时发作,令他痛苦不堪。
他在康熙九年(1670)所作的《山水册图》题诗云:“十年兵火十年病,消尽平生种种心。老去不能忘放物,云山犹向画中寻。”
特别是他居住的祖堂遭受大火,将他收藏的佛书经卷和文具器物悉数化为灰烬,令他极为痛心。他在写给名僧些庵(郭都贤)的信中说:
“大火之后,自己依旧是昔时一丝也无底人,几化异物去矣。”
自后他身体越来越虚弱,疾病的折磨使他心灰意冷,平时交往的知心师友相继去世,程正揆又离开南京回家乡去了。他为此感到孤独、伤感,预感自己生命之灯即将燃尽,便将生平所喜爱的玩物和古铜器分散与人,还请一位画工,按自己构思作了一幅《罗汉出山图》,亲书一联于其上:“剜尽心肝博得此中一肯,留此面目且图在后商量。”自此绝笔,不再作画写字。
康熙十二年(1673),61岁的髡残在昏昏然中圆寂,一代大师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
弘仁(1610~1664),俗姓江,名韬,又名舫,字鸥盟,字六奇(一作亦奇,大奇),出家后号渐江、渐江学人,又号无智、梅花古衲等,安徽歙县人,明末清初时期著名画家。明末秀才,明亡后,曾入武夷山为僧,师从古航禅师。
弘仁的画,总是有那样清静、冷逸、索然、萧疏的寂寞之感。你几乎可以看见他在悠远的山水中冷冷的淡笑。寂寞或许是一种智慧,一种人生的硬度。
弘仁的画,受到倪瓒画风的影响,元四大家中倪瓒的绘画以笔简意幽、雅拙苍健、古淡天然、清新萧散而为后人称道,成为元画极致,是中国文人画完美形式的典型代表。
倪瓒中年家遭不幸,心境孤凄,淡泊忧伤,既信道教,也崇佛学。其实倪瓒的绘画风格除受到元统治者民族歧视等影响外,“轰轰烈烈男儿事,莫使磨砣过此生”的儒学思想才是形成倪瓒绘画风格的主要因素。
元以降,倪瓒云林子的风格向为世人所重,然而学得者寥寥。明清以来也只有弘仁一人可以而已。
“淡”、“简”、“静”、“冷”,这些和寂寞相关的取向,可以说是弘仁绘画的明显特点。寂寞得像亘古的混沌,没有言说,不用释解。我不想推测弘仁为什么选择学习倪云林,但是我相信他们都有一颗孤高寂寞的灵魂。
弘仁的画,是纯粹的,甚至一尘不染。他一直在坚持,努力把自己的世界缩小,缩小到小小的册页里。看他的画,可以感受到他一直是,小心地,谨慎地,维护自己的领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闯入,或闯出去……
今天的世界是纷繁复杂、变幻万千,物质的引诱在所难免。也许在某个时候展读一下弘仁的画,那种寂寞可以令我们平静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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