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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物养志

玩物养志

     宋远鹏1988年开始养金鱼,养了两年,因为工作忙,就没养了。去年又开始养了。在他家的两个金鱼缸里,喂了几十条金鱼。他最喜欢一条叫“虎头”的金鱼,和三条叫“南京”的金鱼。

  看宋远鹏的虎头,有王者的气势,虎头虎脑的,额头上顶着一个红红的冠子,游动的时候,好像老虎巡视一样。而三条“南京”是鱼友从日本出云花高价买来的。去年甩了一些仔,就送了宋远鹏三条。他感谢得不行,小心伺候到今年。白色的鳞片在日光下照得晃眼。“南京”据说1750年诞生于日本的出云,经过两百余年的定向筛选培育,孕育而成了今天的模样。这个品种在国内目前还没有。

  王世襄也是爱金鱼的痴人,当然相比金鱼,他在行的还很多:养鸟、养鹰、养猎犬,打猎;养鸽,收集鸽哨;养蛐蛐,收集葫芦,玩葫芦器……

  看来没有王世襄不会玩的东西了,如今王世襄离世,真正会玩的又少了一个。

  现在,人人都知道挣钱,挣更多的钱,几乎没人会玩了。当然,唱KTV、泡酒吧、开赛车的人有得是。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这是个快速消费的时代。没有时间去玩,没有精力去玩,更不知道怎么玩。中国古人所说的“花鸟鱼虫”概括出一个人的多种玩好,实际上是中华文化历史传承积累的结果,其中无不寄托一个民族爱美审美的梦。玩,大有学问,大有讲究。

  如今,满眼所看到的是,也无非是“玩”其中透露出来的“利益”。有利可图,有钱可赚,所以才玩。报章上热炒的诗词书画、明清古董,哪个不是当今成功人士感兴趣的领域,而玩是其次。说到底,那些所谓“玩家们”在乎的可不是“怎么玩”,而是“怎么赚”。

  《优品》做这期选题,只是希望“玩”能回归它的本义:那些生活得不圆满的人们,在面对金鱼、蛐蛐、紫砂、鸽子、葫芦、藏獒等等这些大地上的事物时,能放慢脚步,体会到万物的伟大和美好。

  现在,让我们平心静气地看看这些玩的乐趣

  像一只蛐蛐那样去战斗


 赵伯光在北京南城十里河一个民俗文化市场,开了一家“虫草堂”,卖鸣虫相关书籍和各种鸣虫养斗用品,养家糊口,同时也“以虫会友,传播蛐蛐文化”。

  在虫草堂里,赵伯光的妻子正在给蛐蛐罐捶“三合土”。她介绍说,“三合土底”捶得很平,因为蛐蛐是土里的,所以蛐蛐罐里的环境也设置成土的环境。另外捶三合土是为了让蛐蛐抓牢盆底。“最后将盆倒过来使劲晃了晃,再看看“三合土底”一点也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样的底儿才算合格,”她说。

  赵伯光拿出许多蛐蛐罐让记者看。有的犹如屋舍,罐底仿若屋舍的地面,过笼和水槽是室内的家具陈设。精光内含,温润如玉,摸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三合土原底,又细又平,却又不滑。沾上水,不汪着不干着,又不一下子吸了,而是慢慢渗干,行话叫“慢喝水”。凑近鼻子一闻,没有潮味儿,更没有霉味儿,说它香不香,却怪好闻。记者倒有些生出了想变成蛐蛐,在罐子里长啸几声“优哉悠哉”的感觉。

  蛐蛐,也叫蟋蟀,在古书中叫做促织,北方人俗称蛐蛐。因其能鸣善斗,且具有勇决胜负的武士风采,被誉为“天下第一虫”。据记载,“斗蛐蛐”这项传统民俗活动,始于秦汉,兴于唐宋,盛于明清,玩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

  年近花甲的赵伯光,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打小他就在胡同的犄角旮旯儿逮蛐蛐玩。小学时,他逮了只名为“正青”的蛐蛐,天天拿着去跟街坊小孩的蛐蛐斗。“正青”愣是打败了他家那片儿所有的蛐蛐,乐得他从此上瘾。

  在首钢当炉前工时,赵伯光的乐趣依旧。他知道山东是出好蛐蛐的地方后,赶上放假,就坐上火车直奔山东宁阳县磁窑镇的农村逮蛐蛐。一进村,赵伯光便拎着塑料桶和竹篓子,钻进麦秸垛、茄秧下,通宵达旦地逮蛐蛐。最多时他一次逮了300多只蛐蛐回北京。

  他最得意的是逮到一只“蓝青”。那蛐蛐见光则鸣,一天不盖蛐蛐罐,它就溜溜叫一天。最绝的是,这只蛐蛐能在罐中用6足撑起身子站着叫,煞是威风。“它竞斗过11场,到死都没败过。”赵伯光啧啧赞叹。

  赵伯光介绍说,“虫迷”们逮了蛐蛐后,得精心喂养,直到它们身强体壮去参加竞斗。“老年间讲究给它吃虾尾肉、蟹腿肉、羊肝、冬瓜、蛋黄、青豆等‘八珍’。现在为增加营养,有人恨不得喂它们冬虫夏草、蜂王浆、蚂蚁卵……”

  斗蛐蛐有很多讲究:斗之前,先用蛐蛐草(俗名蛐蛐探子)伸入笼或罐中撩拨蛐蛐,以招其怒,引着蛐蛐去“掐架”。蛐蛐草是用一根竹篾儿,头上绑一小段鸡毛翎管,在翎管上插上三五根有弹性的毛做成的,杆讲究是用紫檀的,毛是从活的灰耗子头上拔下的胡须,这才是上品。

  蛐蛐到了斗盆里,主人就用探子引诱两只蛐蛐见面相斗。如一方斗败要跑,用衔草引回再斗,三个回合后都跑了就算输。斗赢了的蛐蛐,振翅长鸣,主人在盆盖后面的贴纸上记上它的战绩。

  观看斗蛐蛐,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两只蛐蛐在搏斗中,攻守兼备,忽而昂首向前,忽而退后变攻为守。胜者昂首长鸣,败者落荒而逃。两位主人则神情紧张,场面生动。

  蛐蛐永远有不可一世的气概,没有怯懦气馁的时候,除非战败了。尤其是好蛐蛐,多次克敌而竟败下阵来,对此奇耻大辱,懊恼万分,而心中还是不服,怨这怨那又无处发泄,颇似英雄末路,徒唤奈何,不由发出非战之罪的悲鸣。

  赵伯光一直和记者强调,蛐蛐也是一种文化,他现在所做的就是在发扬传统文化。他说《诗经》里早就有对蛐蛐习性的记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蟋蟀,就是蛐蛐啊。

  2000年,首都鸣虫专业委员会成立,赵伯光出任副会长兼秘书长,他决心“把玩蛐蛐引上正轨”。长期以来,不少人把蛐蛐当做赌博工具。甚至,在一些豪赌团伙里,一只蛐蛐身价达数万元,一场赌资达数十万元。有人为此打架斗殴,有人赌输了跳楼。

  “我一直想让这些人放弃这种不良嗜好,希望能用比赛的形式,健康地玩蛐蛐。”为此,赵伯光制定了比赛章程、裁判和竞斗规则,每年都组织蛐蛐比赛。

  在所有的鸣虫中,赵伯光最喜欢的还是蛐蛐,觉得他们有着非常阳刚的男子汉气概。他对记者说,“在我们尊敬、崇拜的英雄们身上表现出来的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决不退让的精神,在蛐蛐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与金鱼相忘于江湖

             

   “刘先生当年从不卖鱼,鱼只送朋友。能从刘先生家中拿出鱼的,有人称‘京城第一大玩家’的王世襄先生,有引车卖浆之流,也有一来二去的鱼友。”

  “中国鱼有历史了,刘先生养鱼是纯花钱,他有些家底,老燕大毕业的,北师大的英语教授。北京鱼把式里,他绰号叫大学生。意思是他在喂鱼的里面,学历是最高的。”

  “刘先生是王世襄的同学。80年代写了一个‘介绍中国金鱼’的书稿,交给王世襄,想让他帮忙印书公诸于世。结果一直出不来,没人给出,刘先生后来觉得自己快死了,就问王世襄要他把书稿拿回来。05年刘先生去世了。08年书终于出来了,王世襄给他写了个序。”

  “刘先生倒在便坑里的鱼,都比鱼市好。现在市面上最好的,也比不上他送人的。他的鱼许多人都想要,许多金鱼是刘先生的金鱼的徒子徒孙,可谓一把鱼子,传种全国。”

  说这话的是北京文化局的宋远鹏。他一再提到的刘先生,是刘景春。

  古人以文会友,北京文化局的宋远鹏却以金鱼会友。他的博客签名是“梦鱼”, 因金鱼而结识了很多专家,朋友。其中有位刘景春刘先生,是养鱼大家,也是已故大玩家王世襄的同学、至交。王世襄说,听刘景春谈鱼,自己有“隔行如隔山”之感。可惜的是,刘先生已于2005年去世,他的数千条珍贵的金鱼也不知去向。

  宋远鹏和父亲都喜欢金鱼,他们在1988年到1990两年间曾有缘与刘景春交往。宋远鹏至今难以忘记的是第一次见到刘景春的金鱼时的情景,“真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这是金鱼吗?!原来能长这么大!多少年才能养成这样啊?这么大尾巴!肉头上都出刺儿了!鳞片都跟铜钱似的!喔!鱼精!”宋远鹏对本刊记者说,“我头次见刘先生的鱼,吓一跳。草鱼那么大,鳞片铜钱那么大,这也是金鱼?我现在和别人说,都不信。”

鱼精、鱼贼

            

            

     宋远鹏的父亲根据当年的印象所画的刘景春先生的额头红金鱼 


       二十多年前,正是北京观赏鱼市场方兴未艾、初具规模的时期。在宋远鹏最原始的记忆里,似乎那时到处都是沿街叫卖金鱼的小贩。家里大人为逗孩子高兴,进屋拿个小盆出来,花个一两毛钱盛上几尾,端回院儿,往窗前檐下的大瓦盆里一遮,再到水库里踅摸几根水草,拿石头压在里头,这便成了无数孩子最宝贵的童年记忆。自然,宋远鹏就是这无数小孩中的一个。  

  饲养金鱼似乎并非一件多困难的事情:放上一盆水,撒里几条鱼。早上喂点虫,晚上抽抽屎。当时宋远鹏和父亲就是这么想的:看见别人养,觉得喜欢,就自己也弄一缸来养,结果金鱼习性看不出来,鱼病了看不出来,等到看出来后鱼也快不行了。“一句话,怎么养怎么死。”宋远鹏说。

  自己不会养鱼,只好请教名师。宋远鹏的父亲有位朋友,也养金鱼。他们找上门去,对方说自己养的鱼相比老刘先生,实在是惭愧,老刘先生那鱼养的才叫好看。于是,就去拜访这位老刘先生,也就是刘景春。

  那时候的刘景春,70多岁,家住官园一个四合院里,院子里浩浩荡荡摆满了几十个木海(养鱼的大盆叫木海,直径一米五一个),金鱼在木海里游动,蔚为壮观。刘景春当时养着有四种金鱼:额头红、红虎头、五花珍珠和墨鼓眼儿帽子。

  刘景春的金鱼,以额头红与红虎头为最,都是他数十年个人优中选优的结果。那时鱼市虽也有与刘景春同种的金鱼,但品貌不可与其同日而语。

  有次,一个由朋友介绍来的香港人找到刘景春,说想买点额头红。刘景春就带着他上官园鱼市挑了十对,四十块钱一对。香港人挑完后,问能不能上他家看他养的金鱼,刘景春于是带他到自己家,香港人一瞧,非要刘景春卖他几条自养的金鱼,还说,“跟您这一比,刚才买的那哪叫金鱼?”

  刘景春没办法,答应送他几条。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说必须给钱,最后从刘先生家里捞走了十对额头红,丢下四千块钱高兴而去,只留下发呆的刘景春。八十年代,四千块钱是一笔巨款。

  刘景春的金鱼名声大了,许多人都想来他家看看,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偷鱼的。有人夜晚就翻过院墙偷过刘先生的金鱼。 宋远鹏还记得,他和父亲去刘景春家的时候,院子里每个木海上都装上了铅丝编制的罩子,那就是为了防着半夜越墙盗窃的鱼贼。  

       辛苦差事

       宋远鹏说,养金鱼是辛苦活,阳光、氧气、水质、饲料的营养决定着金鱼培育的好坏。“金鱼喜欢吃活食,比如臭水沟里的红虫。人工饲料也可以喂,但这是死的,比不上吃活的食物来得精神。”他说。

  刘先生在世的时候,鱼虫他自己捞,为了捞虫,他跑遍北京城。自己跑不动了,他就要儿子帮着去捞。

  刘景春家里头有一辆自行车,专门让他儿子给他到处去捞鱼虫。有一回,他儿子骑自行车去给他捞鱼虫,早上走的,直到晚上才回来。原来城里哪儿都没有虫儿,他儿子一直骑车骑到通州去了。刘景春本来还挺担心,后来又乐了,就说:“就这种精神干什么事儿干不成?!”后来,又买了两辆摩托车,刘先生估计是认为骑摩托车去捞鱼虫会比骑自行车省时间。

  刘景春的鱼是极难得的,如非朋友关系,断然不易得到。他每年除孵化所需数量子鱼之外,其余之籽,他都倒掉了或尽数销毁,绝不让其上市。

  选育是最重要的事情。大鱼甩了鱼籽,泡出2万小鱼出来。刘景春需要从2万尾小鱼中找出好苗子,淘汰掉次品。他戴着眼镜,和老伴对坐在檐下,左手扶盆,右手持抄,趁着天亮,一个个地看,从早上挑到晚上,腰都直不起来。

  当然,刘景春的金鱼的进化也非一帆风顺。宋远鹏说,刘景春当初筛选额头红鱼,一度昌盛。但近亲繁殖,数代之后,其子鱼中所能选出的佳苗愈见减少。就跑到石家庄等地的朋友那去,花钱买回优良品种来改进自己家鱼的基因,结果鱼的品种、样式越来越好。

  鱼之乐

              

                    刘景春先生在自家院里喂鱼,看鱼

 

      宋远鹏和父亲以前养金鱼,后来兴养热带鱼的时候,又养过一阵热带鱼。他们养过“七彩神仙”、五彩金凤……最后对热带鱼的兴趣劲过去了,觉得还是“养金鱼有品位”。

  在宋远鹏家里,有三个金鱼缸,一个是喂热带鱼,一个是他所说的品相比较差的金鱼,另一个是品相比较好的金鱼。他指着一条品相好的“虎头”说,“这和那另外缸里的‘虎头’都是一天出来的鱼,一个母亲生的,二百多条鱼,就它长得最好。有的是他哥们,可差距就那么大。”

  对金鱼的热爱者来说,热带鱼永远都是一个样子,养金鱼不一样,它可以按人自己的心意,通过变异、遗传、人工选择去塑造金鱼的形状,改变它的模样,不让它退化而能有所前进。

  还有什么事,能比创造金鱼更有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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