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瞭望

国学为体   西学为用

南山书院编者按： 2600年前，孔子在家开出世界上第一个招收15岁以上国子以培养治国精英的私家书院（私塾），设置四科：德行科。言语科。政事科。文学科。每科都有几个得意弟子。他们分别是，德行科：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科：宰我，子贡；政事科：冉有，季路；文学科：子游，子夏。

孔子书院中哪个科的弟子最有出息

作者：石毓智

纵观孔子书院的四科，贡献最大的是言语科的学生，最没有用的是德行科的学生。其实这种分法不见得合适，是根据他们的主要特点和兴趣做出来的，跟现在大学生选专业是两码事，宰予和子贡同时兼有政治才能，子贡的经商能力也很了得，可惜孔子没有来得及开儒商科，否则将是世界上第一个儒商书院。

那么，子贡和宰予为什么要把孔子推向圣坛？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崇拜老师，热爱老师的理论，是孔子几个大弟子的共同特点。但是，热爱后，有什么反应，采取什么行动，各个学生则差别甚大。这可以把孔子的弟子分为三类。

第一类以颜回为代表，被老师的理论忽悠晕了，不知东南西北，自然也就找不着北了。孔子并不有意忽悠别人，颜回是自愿被忽悠的，或者说自己忽悠自己。《论语·子罕》对颜回陷入忽悠境界的症状有一段精彩的描写：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

这是患了深度忽悠症。颜回是最好学的，也是最刻苦的，但是他悟出了什么了吗？除了自己陷入精神恍惚，似乎什么也没有。学到最后，颜回只好感叹道：“老师的道，抬头仰望，越觉得它高大雄伟；努力钻研，越觉得它难以吃透；看着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像在后面。老师循循善诱，用文化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用礼节来约束我的行动。跟老师学习想停下来都不可能。我已经竭尽我的才力了，好像有一个非常高大的东西立在前面，虽然很想攀登上去，却没有途径。”颜回可以说是学进去了，但是没有走出来。他已经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该为他的老师和老师的理论做些什么。

然而，在子路看来，老师这么有智慧，理论这么博大，比那些酒囊饭袋的诸侯大夫们强多了，所以他做的是抬高老师的社会地位。据《论语·子罕》记载，孔子一次病重，子路派弟子去装作孔子的家臣，以准备后事。在那时，只有诸侯或者大夫死时才能有家臣负责治丧，在人死之前就开始准备工作。孔子此时没有官位，按礼仪不应该有家臣。但是子路却要安排门人充当孔子的家臣，准备以大夫之礼安葬孔子。孔子一生讲礼义，不做违背礼义的事，所以对子路的一片好意不仅一点儿不领情，反而把他臭骂了一通：“很久了啊，仲由干这种欺骗人的事！没有家臣，却要装作有家臣，我欺骗谁呢？欺骗上天吗？况且，我与其在家臣的料理下死去，宁愿在弟子们料理下死去啊！而且，我即使不能以大夫之礼来隆重安葬，难道我就会死在道路上吗（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读到这里，我不禁对孔子肃然起敬，他把自己看成一个平凡的人，也正是后人认为他伟大的原因。他不慕虚荣，与弟子情深意长。

子路也够冤的了，一片好意反招来一通臭骂，不过他受老师的挤兑多了，也许已经习惯了。子路对老师做的还只是面子活，想让老师体面，借以表达自己对老师的赤诚之爱。

然而，宰予和子贡的境界则大不一样。他们俩热爱孔子，是采用这种方式：思考老师的理论，丰富老师的理论，发展老师的理论。这些我在其它讲里都做了详细的分析。宰予善于思考，发现老师的理论有矛盾，犯颜直谏，被老师误解，被骂成垃圾，但是他仍痴心不改。子贡则是对老师的理论理解得最全面、最深刻，而且也发挥得最好，以自己的言论丰富和发展了孔子的理论。子贡把孔子和他的理论看成上天、太阳和月亮，这可能是他的宣传策略，他很清醒，也很冷静。

《孟子》对造圣运动的三员大将的总评价是：“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孟子·公孙丑上》）。”首先，你要有智慧，真正理解孔子的思想，明白它长在何处，短在何处，才能担当宣传孔子思想的使命。盲目崇拜是不行的。

子贡就是为了那句话，孔子临死之前给他说的那句话：“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史记·孔子世家》）”。这是老师的悔恨：天下无道，社会黑暗；这是老师的遗愿：遵从我的理论，改变这个世界。哭过，笑过，茫然过，就是为了那份期待。

要让天下遵从老师的理论，就必须把老师神话、圣化。否则，从诸侯国君到平民百姓，首先都会问子贡、宰予他们一个问题：孔子何许人也？我为何要听你的？如果都像锄草那位老农一样，那么看贬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论语·微子》）”，连孔子的普通教员的身份都不承认，那么如何让他们信奉孔子的理论呢？不是很难，而是不可能。

要使造圣运动成功，一定要选择好广告词。言语科的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不负重望。曾子（有若）可以看作是言语科的候补高材生。

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孟子·公孙丑上》）

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孟子·公孙丑上》）

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

三个人的广告分工明确：宰予是拿历史悠久、质量最好的中华老字号“尧舜”来比，我们夫子的质量是最好的；子贡则是着眼于产品的性能，我们夫子，礼、乐、政、德全能，并利用名人效应，“百世之王”都认同我们的产品，就像现在电视广告中利用影星一样；有若则诉诸形象思维，利用麒麟和走兽，凤凰和飞鸟，泰山和丘垤，河海和行潦，这些极其鲜明的形象反差，衬托出孔子的伟大。这一点很巧妙，非常符合大众的思维习惯的，常人的思维常常借助形象，这比抽象的说教效果好多了。如果在今天，他们三个一定是出色的电视广告策划商。

这次造圣运动的成功，一定超出这三个人的想象：“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这句广告词，现在还回荡在每一个华夏儿女的心灵上。实际上，在世界各国人民的心目中，孔子都是中国首屈一指的思想家。比如普利策奖和自由勋章获得者、美国作家杜兰特，在撰写《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孔子列为“人类第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阿奎那、哥白尼、培根、牛顿、伏尔泰、康德、达尔文等都在其中。再好的产品也需要好的广告，孔子也必须货真价实。

后来汉武帝要采购一个治国思想工具，结果选择“独尊儒术”。这跟子贡它们的广告做得到位不无关系，他们的共同声音就是：“孔子思想，你的明智选择！”你想，再好的产品，你不打广告，别人不知道，怎么可能有客户？宰予、子贡对孔子思想的传播立下了第一功！

这次造圣运动的目的就是：让天下遵循夫子的理论，拯救天下的无道。孔子办的书院为何有这么多值得我们尊敬的老师和弟子，就是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献身精神和博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