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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继杰评《柏拉图知识论研究》| “学与思”新书研讨会 I.1

编者按

      2021年8月26日, "学与思"新书研讨会第一期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举行(因受疫情影响,会议采取线上线下结合的方式)。此次研讨会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西方哲学史研究室、现代外国哲学研究室主办,来自国内多所大学的20多位学者(以从事古希腊哲学研究的中青年学者为主)围绕詹文杰的《柏拉图知识论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年)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我们将根据会议现场的录音,整理出文字稿,分期在本公众号发表。文字稿主要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哲学院2018级研究生吴文程整理,特此感谢。

     主办方选择在这一天举行研讨会,也是为了纪念汉语学界古希腊哲学研究的重要先驱汪子嵩先生(1921.08.26-2018.01.21)诞辰百年。

欢迎辞

(王齐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

当下的学术体制广为学界有识之士诟病。这种体制正日益扼杀我们当初选择学习哲学的激情,甚至是扼杀我们的乐趣。现在的哲学研究已经不好玩儿了,这是很多同仁都已经表示过的一种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所有同道共同努力,创造一个有利于哲学生长的空间,争做不被算法控制的人。我们的“学与思”新书研讨系列就是这种努力之一。“新书研讨会”这种形式,虽然我们不是学界启动最早的,但相信在各位同仁朋友的支持下,我们的活动一定会办出特色来。衷心感谢大家的支持,预祝诸位在云吵架中度过舒心愉快的一天。

这上面是我作为社科院哲学所西方哲学学科的一个代表向大家做的一个简短的欢迎辞。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是8月26日,是令人尊重和敬仰的汉语古希腊哲学研究前辈汪子嵩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日。我们今天以研讨会的方式向前辈表达敬意和怀念之情。

下面,我们开始研讨会的讨论。我们规定的每人发言时间不超过15分钟,因为我们今天发言的学者还比较多,咱们最好不要延时过长,好让所有参会的人都有机会表达观点。第一场我们先请詹文杰对他的这本新书做一个简短的汇报吧,有请詹文杰。

作者发言

(詹文杰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

非常感谢今天能够来参加会议的学界的各位同仁、各位朋友,无论是在北京的还是在外地的。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听到大家对我这本书的意见和批评,我非常的高兴。也要感谢王齐老师、马寅卯老师他们策划、组织这个会议。我觉得新书讨论会这样一个形式是非常好的;我自己先做一个尝试,未来我们有更多的年轻人,尤其哲学所的年轻人,他们如果出了新书,还可以继续往下办。选择“学与思”作为名称,主要是受到了叶(秀山)老师关于“学”与“思”的一些论述的启发。

我首先讲一件事,就是2019年在山东大学开过一次柏拉图知识论的会议,谢文郁老师组织的,当时我的书还还没有出版,不过书稿发给大家了。后来出版的时候,做了不少修改,尤其删除了很多东西,包括前面比较长的国内外文献综述之类的,都不要了。如果保留这些文献综述,看起来更像一篇博士论文,所以干脆不要了。

今天请大家从各个方面批评指正。这话不是客气话。我想,我这本书可能被发现有三类毛病。第一类毛病是我自己也早就意识到的毛病。我从来没有把这本书看成非常让我自己满意的作品。我知道它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如果我有时间有精力,本来应该把这些毛病尽量克服掉。对于这些毛病,不需要等大家说,我是清楚的。大家说出来了,说明大家看得很准,要感谢大家。第二类情况,就是大家觉得是毛病的,但是在我这里暂时还没能发现是真正的毛病。这样的话,我可能就要解释一番,辩解一下。第三类毛病,是我可能自己并没有注意到的,我以为不是什么毛病的,但实际上是比较严重的毛病,如果大家指出来了,那就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了。我最期待的就是后面这种批评。

我在书里主张,柏拉图的episteme是多义的,而不是一义的。柏拉图知识概念至少有三层含义:(1)作为认知态度的确知(命题性知识),(2)学问领域,(3)最高层次的理智能力;其中后者尤为重要。我在书里反驳了以Gail Fine等人为代表的某个主流看法,即认为柏拉图的知识概念跟当代知识论所谈论的作为“得到证成的真信念”的知识没什么根本不同,而我认为柏拉图所重视的理念知识与当代英美学界重视的经验知识概念有重大区别。我在导言部分提出了柏拉图关于知识的四方面的基本观点,可以算作我在这个问题上的总体看法。

在获得理念知识的方法问题上,我不同意“理智直观”派的解释,而是支持所谓论证派的观点。我认为,对于柏拉图而言,作为“给出并接受logos的能力”的辩证法,才是获得知识的真正方法。柏拉图总体上不是一个直觉主义者。《会饮》和《第七封信》有个别段落看似比较强调直觉,但是我认为这些说法不应该被夸大。更何况《第七封信》的可靠性比较低,我看到Frede和Burnyeat讨论《第七封信》的书之后,都不敢把它看成是体现柏拉图思想的可靠文本了。总体上说,柏拉图是一个理性主义者,是一个强调逻辑论证而不是强调直觉的哲学家。柏拉图的“理念”,更多地跟逻辑论证相关,而不是跟直觉或直观相关。柏拉图的nous,不能离开logos。Nous一旦离开了logos,就会神秘化。柏拉图自己没有那么神秘主义,我们也没必要把柏拉图搞成一个神秘主义者。

我在书里主张,柏拉图有强意义的知识概念,也有弱意义的知识概念。强意义的知识是理念知识,而不是经验知识。只要doxa还被用来表示经验性的认识,那么作为理念知识的episteme就必定跟这种意义的doxa是不兼容的,在这个意义上,柏拉图的确主张“两个世界”的学说。理念世界与可感世界是分离的,理念知识与感性认识是分离的。理想的哲学家拥有理念知识,非哲学家不具有理念知识。这就是《理想国》第五卷末尾所强调的观点,也是被许多人熟悉的标准的“柏拉图主义”。

但是,柏拉图并不仅仅有这种强意义的知识概念,他的某些论述表明他还接受某种弱意义的知识概念。这种弱意义的知识,可以是关于经验性对象的认识,例如,关于从雅典到另一个城邦(拉里萨)的道路的认识,或者说,关于从天安门到清华大学走什么道路最便捷的知识。这种知识不是理念知识,而是经验知识。柏拉图在《美诺》中表示,我们可以拥有这方面的知识,也可以拥有这方面的真信念,而且真信念通过某种方式的加强或加固可以转变为知识。这种加固,柏拉图说是通过aitias logismos把真信念绑定下来,就是通过对于“原因”的考虑,通过追溯事物的原因,就可以超越真信念而得到知识。

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怎么理解这个“原因”。如果“原因”一定是超经验的形式或理念,那么,真信念转变为知识还是离不开关于理念的认识。如果“原因”不一定是理念,而可以是某个经验性事实,那么我们不需要追溯到理念或者所谓事物的“本质”,就可以为一个经验现象提供解释,也就是说,可以“理解”一个经验现象。但是,对于柏拉图而言,如果我们要“理解”一个经验现象,而不仅仅是“经验到”(看到、听到)一个经验现象,就必须超越“感知”的层次,而上升到“理性洞见”的层次。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柏拉图认为,这个理性认识,最关键的是把握到事物的“概念”,也就是他说的理念、形式,eidos,或者本质,ousia。

我们只有在具备概念性认识之后,才能真正“理解”我们经验到的现象。这样,我们就不仅仅凭借知觉而得到某个感性的认识,经验性的判断,而且还明白可感事物都是某个特定概念的体现或表现。举例来说,我们只有关于“圆”获得概念性认识之后,只有明白圆是“到定点有定长的点集”之后,才能真正“理解”我们看见的圆形事物(圆的盘子、粉笔画出来的圆图),并且把它们视为“圆”这个概念的实际的可以感知到的例子。不然的话,当我们并不理解“圆是什么”的时候,我们说“这个盘子是圆的”,“那个桌面是圆的”,这时候我们并不真正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尽管我们可能模模糊糊地知道“圆”可能是跟正方或者三角形不同的东西,而且似乎在大多数情况下也能够顺利地使用“圆”这个语词跟别人交流。但是,这时候我们不明白几何学上对于“圆”的规定或者定义。我们也不真正明白与“圆”这个概念具有内在关联的概念,例如:点、线、相等、距离,等等。如果这样,柏拉图不认为这样一个人具有关于“圆”的真正知识,哪怕这样一个人可以很顺利地应用“圆”这个词来交流,譬如,当别人跟他说,“请拿一个圆盘给我”,那么除非故意,他大概不会拿一个方形的盘子给对方,而会拿一个更接近圆形的盘子给对方。

柏拉图的设想是,任何事物都有像“圆”的概念一样的概念,正义有正义的概念,美有美的概念,大有大的概念,小有小的概念,人有人的概念,狗有狗的概念。只要我们通过某种方式把握到了这些概念,我们就理解了它们,把握到了它们的本质或“所是”。这样,我们就可以像了解几何学对象一样了解一切对象,就可以像精通几何学一样精通一切学问。我们可以像计算几何学题目一样,来计算一切对象,像从事几何学推理一样,对一切概念进行推理。这样的话,我们就拥有了一门关乎纯粹概念的学问,也就是一门关乎纯粹理念的学问,而这门学问就是辩证法,就是柏拉图追求的哲学。

问题就在于,我们能否获得这样一门关乎一切纯粹概念的科学?知识是不是仅仅限制于对这些纯粹概念的认识?对于这些纯粹概念的认识跟我们的感知和经验性认识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经验性认识对于认识纯粹概念是仅仅具有妨碍作用或玷污的作用,还是相反,要认识纯粹概念,根本上离不开经验性认识这个必要的基础?柏拉图正是在这些问题上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在思想的道路上不断探索、不断冒险,得出了许许多多不同的观点,写下了许多作品。我这本书呢,就是对他在不同的对话作品里面的观点的一个梳理,是一个不完善的、暂时的一个想法。下面就请大家批评。我就说这么多,谢谢!

评论1

(宋继杰  清华大学哲学系)

王齐:谢谢文杰。下面有请第一个发起猛烈抨击的清华大学宋继杰教授,有请宋继杰。

宋继杰:谢谢王齐老师,谢谢文杰的邀请!各位同仁大家好!不会猛烈抨击的,这么好的书怎么可能猛烈抨击呢?感谢文杰去年下半年把这个书送给我,刚好那时候我正在给研究生上关于柏拉图知识论的课,所以也将这个书推荐给了学生。这个书是好书,所以我要先赞美几句。

这个书对柏拉图的知识论进行了一个比较全面细致的研究。而且我觉得这个书给我补了一课。我们国内做西哲很多年,都是自说自话,西方英美他们的研究成果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是不了解的,在柏拉图这个领域也是这样。文杰这本书把过去几十年西方特别是英美学界关于柏拉图认识论、知识论的热点问题,以及各种各样的观点都做了详尽的引介。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他也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解。所以我说这个书补了一课。其实我们在很多领域都要补课,也就是说,首先要站在西方哲学自己的语境中来对待西方哲学文本。我们不要一开始就来个中国立场、中国观点什么的。我觉得这个是不合适的,还得先回到西方看看西方人自己研究到什么程度,然后充分了解他们、吸取他们。现在,我们有了一大批海归回来,我觉得这就不只是补课了,他们完全在西方的语境当中做研究。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下面关于这本书的问题,我提出自己的一点不同的意见。

首先是这个书的书名。这个书的书名是《柏拉图知识论研究》,它的英文是theory of knowledge,不是epistemology。我觉得这是有歧义的。如果我们在现当代的西方哲学语境里头讲知识论或者认识论,我觉得这没有问题,不会有歧义,但是在柏拉图那儿就有歧义了。因为,你这个知识论指的是广义的认识论呢,还是狭义的关于理念的知识的理论。我觉得这是一个歧义,那么我就再看这个书的内容;从书的内容来看,这个问题也不清楚。一方面,我们似乎不能说它是狭义的关于理念的知识论——尽管这占了这个书的主要篇幅,因为第七章、第八章显然超出了这个范围。另一方面,如果我们说它是广义的认识论,那么这个书就有点失衡了。因为对柏拉图中期思想的研究占了五章(编者按:应该是四章),而对后期的研究只占了两章。

我觉得狭义的关于理念的知识论处理起来比较简单,比如像陈康先生那本书,它就是获得“相”的知识,就集中在《斐多》《会饮》和《理想国》五六七卷。如果是广义的柏拉图的认识论研究,那就需要对柏拉图的思想系统的、发展的、统观式的研究。按照我的理解,柏拉图的整个思想是有体系的。柏拉图中期思想主要是理念论,这个理念论就是理念的本体论,ontology,以及和这个ontology相对应的知识论,epistemology。这个episteme专指关于理念的知识,和我们现代的用法是不一样的。柏拉图中期思想还有与本体论和知识论相对应的语言学。

柏拉图中期思想的主要目标就是确立理念,而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借助于认识论上的区分。存在论上的区分,也即两个世界的区分,至少理念和感性事物的区分,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认识论上的区分和语言学上的区分。这个语言学上的区分就是自谓述和日常谓述的区分。这个自谓述就是,F itself is f,它是适用于理念的,其中对is的使用在这个自谓述当中也是合法的。但是在日常谓述当中,“S is P”,比如说“苏格拉底是白的”,这里对is的使用就是不合法的,is应当替换为“分有”。所以在柏拉图中期思想中,系词is是不能随便用的,不能用于日常谓述的,只有在自谓述中的being、to be、is才是合法的。在这里,认识论主要是关于理念的知识论,对感觉、信念及其对象的描述都是辅助性的,甚至是否定性的、消极的。这是为了确立理念、把握理念。这是柏拉图中期思想的一个特点。

而后期对话的主题是发展的,但我倒不认为它是修正。后期对话的主题是拯救现象,因为现象在中期被否定了——为了确立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否定现象。而柏拉图现在又要拯救现象,回到自然哲学,回到宇宙论。当然,这是在更高层次上的回复了,不是简单回到前苏格拉底的自然哲学,而是在理念论的基础之上回到自然哲学。相应的,柏拉图就要拯救信念、拯救感觉、拯救谓述。在中期,日常谓述是被否定的,“苏格拉底是白的”这句话是不能说的,这么说是错误的。但是在后期我们必须认为这话是对的。如果这话也不能说,那么整个自然哲学就没法说了。在早中期对话当中,信念和感觉,特别是感觉,是接近于无知的。在知和无知这两个极端之间,在中间的是信念和感觉,但实际上感觉更靠近无知那一端,而真信念更是靠近知的那一端。而在后期对话中,感觉也要被拯救出来了。这都是使我们对于现象、自然和宇宙的认识得以可能的一个基础。所以后期的认识论就不是关于理念的episteme,而是经验认识,它的核心就是感觉、信念,但不纯是感觉、信念。它强调的是感觉、信念和理性之间的关系;感觉、信念必须和理性有关系。如果感觉的元素的运动不触及理性的话,它就只是一个原子的元素的运动,就不成其为感觉。所以要在和理性的关系当中讲感觉和信念,这是后期认识论的一个特点。这就是柏拉图思想的整体:一方面是中期的理念论,包括理念的本体论,以及相应的关于理念的epistemology和语言学,另一方面是后期关于自然、宇宙等现象世界的理论,以及经验认识论和相应的谓述理论。柏拉图的整个体系是非常完备的,这才是一个系统。

根据我的这种理解再去看文杰这本书,我就会看到他的书存在着失衡,也就是说中期知识论占的篇幅太多。而且在需要集中论述理念知识的地方,他又用了很多篇幅在讨论信念、感觉这些对于中期知识论来说是消极的东西。另一方面,柏拉图的后期认识论在他书中所占的篇幅又太少了。我觉得他对于后期认识论,对于信念、感觉之类的经验认识的方式的意义缺乏理解,他只是把它当做一个认识论问题。但是我们知道,在柏拉图那里,认识论问题绝不仅仅是只是认识论问题。后期认识论的目的是拯救现象,所以柏拉图才先要拯救感觉、拯救信念、拯救谓述。他的最终目标是回到现象世界、回到宇宙论,确立了宇宙论之后再去建立他的伦理学、政治哲学。所以,后期对话的目标就是回到自然哲学;认识论、语言学都是为这个目标服务的。

我觉得文杰在他这个书里就不知道怎么安顿“感觉”,所以他就把它放到附录里去了。但是我刚才说了,感觉是柏拉图后期思想的一个重中之重,感觉不仅涉及认识论,也涉及物理学、生理学、心理学和伦理学。而且根据《蒂迈欧》,除了宇宙灵魂的具身也即宇宙灵魂和宇宙身体的结合不需要感觉,宇宙以下的人类、动物和植物,其灵魂具身的最重要的成果就是感觉,最独特的东西就是感觉。所以感觉是极其重要的。在我看到这个书的题目的时候,我还是很期待的。但是看到内容的时候,我就发现他只是把涉及到感觉的这几篇对话——《斐多》《理想国》《泰阿泰德》《蒂迈欧》——中的观点蜻蜓点水式地列举了一下。他没有看出感觉在前中期的消极意义和感觉在后期的积极意义,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另外,这整本书给我的感觉就是,文杰可能受分析哲学的影响太深了。其实分析派的分析进路我也很喜欢,但是分析进路有一个问题,就是它会把认识论问题和本体论、语言学、宇宙论和伦理学问题割裂开来。它就拿一个小问题钻牛角尖,而不能从柏拉图思想的整体的角度去考察认识论问题。所以尽管他做得很细致,但是感觉很单薄,也不够深入。分析派的那些大师,像卡恩这样的,还是有那种宏观的东西,这是非常好的。但是二三流的文章读多了真的会把你带偏。另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书在处理各篇对话时缺乏相互联系和深入理解,所以各章之间缺乏连贯性,每一章都是都是一篇独立的文章。所以这个书不像一个系统的研究,更像一些论文的合集。

我觉得要看到古代哲学和现代哲学的一个区别。现代哲学的文本分得很清楚,认识论是认识论,本体论是本体论,伦理学是伦理学。但是古代哲学的文本特别是柏拉图的对话是没有这种泾渭分明的区分的,这种区分是我们研究者后来强加给他的。我们从他的文本整体当中分离出认识论来,这样一种分析很容易脱离哲学家思想的整体语境来就具体的问题钻牛角尖,所以读起来可能就会缺少一点乐趣。我觉得这就是一个解释循环的问题,从部分到整体、再从整体到部分,要不断的循环才有可能深化对柏拉图思想的理解。

这是我对文杰这本书的一个总的看法,另外一个具体的问题就是小问题,就是刚才他着重谈的关于理念直观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自己现在还举棋不定。尽管我翻译了陈康先生那本书,那本书讲的就是柏拉图的理念直观,但我现在还没到非得站队这个份上。不过我还是比较同情理念直观的。文杰在导言当中列了关于理念直观的两种不同解释,我觉得这挺好,这其中很多文章我也都读过。我觉得在理念直观这个问题上,除了研究者的意见,我们还要重视哲学史上那些哲学家的观点。柏拉图是西方哲学史上排名第一的哲学家,他对后世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所以我们看到“理智直观”、“智的直觉”在整个西方哲学史上有很大的市场。贺麟先生有篇文章,我受这篇文章的启发很大,叫《宋儒的思想方法》。他在这篇文章中对理智直觉做了一个分析,把西方的理智直觉和中国的理智直觉做了一个对比。他对理智直觉分了三个阶段,一个是前理智之直觉,差不多属于神秘主义,第二个阶段是理智的分析,比如部分的研究,第三个阶段叫后理智之直觉,也就是我们现在讲的理智直观,相当于柏拉图的noēsis。后理智之直觉包括二元的统一、复多的统一、辩证的统一、黑格尔正反合的统一,等等。

我们再来看西方哲学史上的哲学家。斯宾诺莎所谓的在永恒范型下的直观就是一种理智直观。尽管康德否认人有理智直观、智的直觉,但是他毕竟有这么一个概念,而且这个概念很显然就是来自柏拉图。另外我们再看谢林和黑格尔,黑格尔对谢林是有批评的。谢林的思想是从新柏拉图主义来的,有柏拉图的渊源。一直到柏格森、胡塞尔的本质直观、理智直观,它们都有柏拉图的渊源。也就是说,这些哲学家都从柏拉图那儿看到了这个东西。英美哲学家出于自己的哲学传统也有三种观点。一种是罗素的观点。罗素认为柏拉图是有理智直观这个东西的,但柏拉图不应该有这个东西,因为这是神秘主义,是错误的。另一种是罗素的好朋友怀特海的观点,刚好与罗素的观点相反。怀特海特别强调直觉,他的《过程与实在》就是《蒂迈欧》的现代版本。怀特海认为柏拉图不仅有理智直观,而且这也是对的。他认为哲学必须有理智直观,否则哲学什么都不是了。最后一种就是法恩等人的观点,认为柏拉图那里根本就没有理智直观这个东西。这个是最彻底最极端的观点,它把理智直观彻底消解掉了。这在哲学当中归根结底就是这样的问题,也就是逻辑和直觉的关系问题。我想,我们讲logos的时候,不能抛开直觉,讲直觉的时候也不应该抛开logos,这二者是统一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认真对待柏拉图的智的直觉或者说理智直观这个东西。谢谢!

文字整理:吴文程

会议海报:汪隐峰

校对排版:安古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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