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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画 | 《松下抚琴图》中的秘密

松下抚琴图 佚名 164×90cm 宋 绢本墨笔 北京画院藏

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立轴山水,绢本设色,纵163厘米,横90厘米,无款署,无钤印,鉴藏印二:一为方形朱文“怡亲王宝”,一为长方形白文“明善堂览书画印记”。

画作局部

《松下抚琴图》画面采用南宋马夏之对角线部局,所绘主要物象集中于画面右半部。远景巍峰高耸,峰顶树木挺拔,远山成屏,浓淡相距;近中一株古松盘结扭曲,直插云霄,树间缠藤垂绕,树梢松针疏密有致,松根如鹰爪般紧抓画面右下角的山石地面,此一苍松实为画面最精彩处;近景为峭崖平台,崖面前有围栏,松下孤石上独坐垂髯文士(人物面部略施赭色),身后不远处一站立侍者,回首望向苍松后正在斟倒酒水的另一侍从,松下文士悠然抚琴远眺,畅怀杯酒独酌;画面近景与远峰之间几无中景,一道“之”字形水流,充当近远之间的“换景”;画幅左下角山崖围栏外,另写松柏竹,树间隐一亭顶。

此画与浙派

1983年10月28日至29日,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为北京画院藏古书画进行鉴定,在28日的鉴定中包括了标记为“宋 无款 松下抚琴图轴”的古代画作,在劳继雄著《中国古代书画鉴定实录》中注明鉴定结果为“不同意见”:“启功:真,戴进。徐邦达:元末明初。谢稚柳:搞得不好为南宋到元初画。”条目下另加编者按:风格不下于戴进,比戴进要早,也可到元代,但稍薄。

此番鉴定中透露出的关键词可以认定为:戴进、元末明初、南宋。将这三个词汇贯通起来,即构成美术史中常常提及的“浙派”。按图索骥,想必可以探知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所融入的时代背景。

南宋王朝虽是在偏安一隅的半壁江山中踉踉跄跄地走过了153年,但是南宋画院不仅得益于北宋奠定的良好基础,而且先后出现了一批流传后世的重要画作,同时还形成了开辟新风尚的马夏传派。动荡时代,文人画家已然少有情志,唯宗室画家与宫廷画家仍在即将倾倒的山河上继续涂抹,故此在缺少学术氛围、文化修养的情况下,南宋时代便形成了再无旁出的山水画格局,这也成为马夏一派对于元明山水影响的重要原因。元初,赵孟頫虽倾力将文人书法融入绘画,意图恢复北宋风格,但是在孙君泽等杭州画家的作品中,仍然可以鲜明地看到南宋院体画风在故都的传承演进,至明初,同样身在钱塘(今浙江杭州)的画家戴进,将这一山水传派演绎出了新的生命活力。从南宋马远至元人孙君泽再到明初戴进,这一对于浙派形成演进之探究理路,就显得明晰了许多。

踏歌图 马远 宋 192.5×111cm 绢本墨笔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在三位不同时代的画坛翘楚的众多画作中,将马远《踏歌图》(立轴,绢本墨笔,纵192.5厘米,横111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孙君泽《楼阁山水图(夏、秋)(对幅)》(绢本设色,各纵142.0厘米,横59厘米,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班宗华教授著文《入山始得真面目——孙君泽<雪景山水图>及一些相关作品》中断此対幅画作为孙君泽作品)、戴进《春游晚归》(绢本设色,纵167.9厘米,横83.1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与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横向比较,从图像模式与绘画风格角度发端,《松下抚琴图》便可在中国古代绘画长河中找到自己的相应位置。

元 孙君泽 楼阁山水图 (対幅,秋幅) 绢本设色 纵142厘米 横59厘米 静嘉堂文库美术馆藏

首先,上述画作均延续李唐晚年画风,采用“特写式”构图,四幅画作山水写照于同一模式,景物除繁写简,与层峦叠嶂的全景式山水形成迥然对比,清新刚劲的简约样式在远山成屏、大斧劈石中尽显,画面整体清旷悠远。但是,四幅画作中马远《踏歌图》整体气象仍有全景山水之遗韵,画风严正爽利,用笔老辣厚重;孙君泽《楼阁山水图》则气象稍弱于《踏歌图》,用线工整但变化较少,远山也稍显呆板,楼阁之间多匠气少文韵,但近景中的山石在水墨罩染之后寥寥側笔,用以描写巨石之立面;戴进《春游晚归》画面中足见上摹马远之气韵、再仿元人之笔墨痕迹,较之孙君泽画作多了几分文人气象,同时也陡添几分柔媚之感,近景巨石側笔皴法较少、以墨罩染,马远之大斧劈已不见。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构图形式与孙君泽之《楼阁山水图》中的《秋》相似度极高,但成屏远山的描绘较之孙君泽更灵活,近景巨石并非戴进一般完全用水墨罩染,而是多以側笔运墨施以石面,仍为斧劈皴法,笔调虽狂野,但石之块面的水墨渲染,尚不至如戴进画作中的淋漓纵放。单就整体运墨而言,《松下抚琴图》之墨色较之马远作品则少凝聚多淋漓,而又不似戴进之渲泻。

春游晚归图 戴进 明 167.9×83.1cm 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关于画面的整体部局,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松下抚琴图》中“之”字形态流水,充当远景与近景之间的“换景”,除此而外,再无中景以及远近景物之间的过渡形态。而在戴进之《春游晚归》中,远山与近景宅院人物之间的描绘层叠而出,递进有致。相较而言,《松下抚琴图》之空间经营方式更似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马远《雪滩双鹭》,又马麟《静听松风图》。《雪滩双鹭》画面中背景雪峰与近景松石鹭溪之间,用极其简洁的横笔流水相隔,《静听松风图》中似从远山绵延而出的溪涧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另外,《松下抚琴图》画面左下角所隐之亭顶形成画面略帶俯視的布局,这种方式也未见于明代浙派画作。

雪滩双鹭图 马远 宋 60×38cm 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其次,几幅山水画作之间的共性在于,近景中的虬蟠古松都是画面主角。大都会博物馆藏佚名《仿马远洞天论道图》画面中央出于石隙间的古松遒劲蟠曲,上海博物馆藏传为马远的《松下闲吟图》也有如此描绘;孙君泽《楼阁山水图》中《秋》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马远山水人物》、戴进《春游晚归》以及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中的松树已然成为画面中的近景,并加以视觉强化,其高大程度直逼远山,王耀庭先生在其研究中称“这种前景大树,高据画面二分之一,配上园林宫苑阁楼,成为明代院体、浙派的习见题材”。(参见王耀庭先生《台北故宫收藏与浙派研究——模式及忆失二题》)但是上述几幅画作中论及松树姿态之鲜活灵动,当属宋人之《仿马远洞天论道图》,其次为《春游晚归》与《松下抚琴图》,乔木间层叠描绘之相似也属二幅,《松下抚琴图》中的古松更有攀《仿马远洞天论道图》中松树之意,于此同时其造型也更显随意。虽均传承马远之耸入云霄的古松,但在浙派绘画中将其演进为绘画中的视觉主角,同为“人间何处有此松”,而《松下抚琴图》中古松用笔楷写之意向更浓,戴进之松描摹之感尤强。按照王耀庭先生之言:“至于矫饰之极,题名为《宋马远画雪景》画中的古松际天,三蟠五折,莫此为甚了。也可以说到了弘治朝以后了。”《松下抚琴图》中的松树虽不及此所谓“三蟠五折”,并没有“矫饰”之态,但在遒劲美感之余也趋向“虬蟠”。再及古松之细节,孙君泽《楼阁山水图》中的松针成规矩的轮状辐射样,戴进《春游晚归》中的轮状辐射样显得随意了些许,但是在《松下抚琴图》中这种轮状已不明晰,松针呈现出层层叠叠的姿态;另外,《松下抚琴图》对于古松树干的描绘,也如近景巨石一般,稍显“刻露”之态。

再论画面人物。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中的抚琴文士形象,与《楼阁山水图》《秋》以及孙君泽《高士观眺图》(东京国立博物馆藏)画面楼阁中的人物姿态极像,同样的高士抚琴也见于现藏大都会博物馆的《仿马远松荫玩月图》。就笔法而言,《松下抚琴图》文士更近乎马远笔法,有所谓“橛头描”之势态(马远《山径春行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而浙派代表戴进的画作中描绘了更多世俗形态人物,人物形象更趋丰富多样,笔法也非马远的“橛头描”。

西湖十景图册 叶肖岩 宋 共十开 23.9x20.2cm 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研画之风貌,《松下抚琴图》当属马夏传派绘画风格,遍查《图绘宝鉴》,可列为马夏传派之画手有:徐京、朱怀瑾、叶肖岩、黄益、王介,元人中包括:孙君泽、刘耀、沈月溪、张观、丁野夫等。《画史会要》增补宋人苏显祖,称:“钱塘人,俱工山水人物,显祖与马远同时,笔法亦相类,但稍弱耳,俗呼其画为没兴马远。”上述宋元画家名有流传未见其画者居多,唯叶肖岩《西湖十景图册》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其中《南屏晚钟》一开中松树大石画法与《松下抚琴图》有相类之处,尤以大石皴笔相似,其中远山的描绘方式也可见于孙君泽作品之中。

此画与弘晓

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画无款署、无钤印,除图像本身外,可资研究之重点仅有鉴藏印二:“怡亲王宝”,位于画面上方中央;“明善堂览书画印记”,钤于画幅右下角石上。

“怡亲王宝”:“怡亲王”之名,首出于雍正元年(1723年),雍正皇帝封其弟胤祥(康熙帝十三子,1668-1730年)为怡亲王,从此世袭罔替,至清末共八代九位怡亲王(含追封)。胤祥谥号“贤”,故称其为“怡贤亲王”,其子弘晓袭爵位称“怡僖亲王”。

“怡亲王宝”印

“明善堂览书画印记”:北京图书馆编《中国版刻图录》1981年再版中,明善堂刻本《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条目下有明确标注“明善堂为乾隆间弘晓藏书处”。另,晚清叶昌炽《藏书纪事诗》中有一按语“怡府藏书,始自怡贤亲王之子,名弘晓,余闻之盛伯希祭酒云”,之后文中有提到了弘晓最为知名的《明善堂诗集》,故知“明善堂”确为弘晓室名。

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画面中的两方鉴藏印章也当属怡僖亲王弘晓。

弘晓(1772-1778年),爱新觉罗氏,字秀亭,自号冰玉,第一世怡亲王胤祥第七子,雍正八年(1730年)世袭怡亲王,谥“僖”,能文善诗。弘晓著有《明善堂诗集》,并以大量藏书著称于世,甚至包括数量不菲的宋版精本,《怡府书目》收录藏书四千五百多种,乾隆年间开四库全书馆,各地藏书家进呈经典藏书,唯怡府之书未进呈,故存留大量精善之本。弘晓与王族中善诗之最敦诚过从甚密,敦诚曾做《上冰玉主人用少陵赠汝阳王韵》:“只解搜芸蠹,何尝歌野鹰。牙签通四部,眼藏彻三乘。”《清史稿》卷二百二十 《果恭郡王弘传》中称:“弘善诗词,雅好藏书,与怡府明善堂埒。”弘为乾隆幼弟,其藏书之富还要与怡府相较,足可知弘晓明善堂声明之显赫。怡僖亲王弘晓不仅藏书丰厚,刻书数量也是清季皇族诸王中最多的。有明确纪年的刻书有《交辉园遗稿》一卷续刻一卷(乾隆四年,1739年)、《了心录》二卷(乾隆六年,1741年)、《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二十卷《文集》二卷《附录》一卷(乾隆七年,1742年)、《明善堂诗集》三十卷《诗余》一卷《词余》一卷(乾隆十四年,1749年),另有大量不明纪年刻书,如乾隆年间刻《指月录》三十二卷、《四书》十九卷等。

弘晓不仅在藏书刻书方面属于亲王中的佼佼者,他还是清季通俗小说的忠实粉丝。《怡府书目》著录戏曲小说数十种,其中包括《牡丹亭》《桃花扇》《缀白裘》《今古奇观》《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等。参看国家图书馆藏静寄山房刊大字本《新刻批评平山冷燕》,即可知弘晓于乾隆“庚申夏”(1740年)品读了才子佳人小说《平山冷燕》,约此二十年之后,弘晓获读《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大可想象怡僖亲王,对这一巨著的喜爱程度了,甚至在《怡府书目》中收录了己卯版《石头记》。

在众多怡府藏书中可见的藏书印有:“怡府世宝”“怡亲王宝”“明善堂览书画印记”“明善堂珍藏书画印记”“忠孝为藩”“天语尽职从之忠”“纶音好书犹见性情醇”等。其中引人注目的自是“书画”二字,“览书”自是因为弘晓藏书甚多,而“览画”当是说明怡府不仅藏书也藏画。就笔者目前统计,在传世古代画作中,可以见到弘晓鉴藏印章者19幅(见附表),含有朱文方印“怡亲王宝”18幅,白文长方印“明善堂览书画印记” 13幅,二者同时出现于画面13幅。

葛稚川移居图 王蒙 元 139.5x58cm 纸本设色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至此可知,弘晓在世时不仅怡府藏书极富,怡府藏古画也可与精善藏书比肩,《北齐校书图》、黄公望《九峰雪霁图》、王蒙《葛稚川移居图》等画作足以证明这一点。在丰厚的怡府藏画中,无作者款署的画作也较为常见,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即属这一情况。因此可以见得,弘晓藏画不仅以各朝名人圣手为先,当也异常重视画作本身优劣,非一味唯名是举。同时,经比对,上述传世真迹中的“怡亲王宝”与“明善堂览书画印记”二印长宽尺寸,与北京画院藏《松下抚琴图》上二鉴藏印完全一致,钤印位置也相同。由此可见,在众多弘晓曾经亲览并钤鉴藏印章的藏画中,也包含了这幅《松下抚琴图》,当年这位附庸风雅、能文善诗、雅好书画的亲王留下的印记,而今为这幅无款署的精妙绘画证明真身,也是“怡亲王宝”和“明善堂览书画印记”二印之功用所在。故此,《松下抚琴图》入藏怡府应不晚于1778年。

1861年,多事之秋,辛酉政变,怡府受到牵连而家道败落。《藏书纪事诗》中记载:“怡府之书,藏之百余年,至端华以狂悖诛,而其书始散落人间。聊城杨学士绍和、常熟翁叔平、尚书吴县潘文勤、钱塘朱修伯宗丞得之为多。”自此怡府藏画也同藏书一并外流,叶氏记载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沈周《桃花书屋图》应是1861年后流出怡府,后入聊城杨学士绍和(1830-1875年)之手,画面同钤弘晓与杨绍和之印。《松下抚琴图》也很可能是在这一变故后流出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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