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三考了全年级第二名,父亲一高兴,喊了几个人在家里喝酒。家里穷得叮当响,父亲嚷着母亲要下酒菜,人多母亲不好驳父亲的面子,就在地里摘了几个绿番茄。父亲喝多了,拍着胸脯说:“下次孩子能考第一名,我就给他买一辆自行车。”
第二天中午吃饭,我问酒醒的父亲:“昨天你说的自行车的事情,可当真?”
那时候我最想拥有一辆自行车,可以不用住校,每天跟其他同学一样,回家吃母亲做的可口饭菜;放假了,还可以跟大家一块去爬山,去河滩踩泥巴。
“自行车?什么自行车?”父亲显然已经忘记了昨晚的醉话。
“你说我考第一的话,你就买一辆自行车给我。”我盯着父亲,“自行车”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哦。”父亲扒了一口饭,“噔”地把碗搁在桌子上:“你真能考第一,我就买一辆自行车。”
我回头看着母亲,母亲也一脸木然地望过来,然后我背起书包,跑向五公里外的学校。
转眼到了期末考试,我终于考了第一名,超过了压着我两年多的冯胖子三分,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家。
“我爸呢?”我满屋子找父亲的影子。
“不是接你去了吗?早上听说你考了第一名,高兴地不得了。”母亲说,“你没有见到吗?怕是又跟人打麻将去了,唉!”
“哦。”我有些失望地进了屋,看来自行车的事成了空欢喜,不过我还是迅速恢复了平静,摊开书本写作业了。
快一个月,几乎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还有一周就要放假时,父亲突然出现在校门口,他指着旁边停的一辆旧自行车:“喏,你的自行车——试试呗?”
“我的?哦,怎么是个旧的?”我摸着自行车,既高兴又有些许遗憾。
“明年等爸挣钱了,就给你换个新的,咋样?”父亲拍拍我的肩膀。
“好!”我把书包扔给父亲,跨上自行车,返回学校,在操场上炫耀地转着圈,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过了几天的中午,母亲来学校喊我,说父亲被派出所喊去了,让我把自行车推到派出所。我和母亲在派出所见到父亲,两个警察正在跟父亲谈话——街上的商店丢了两百块钱,正好父亲又给我买了辆自行车,派出所就怀疑到父亲。
“你买的自行车,钱从哪里来的?”警察问。
父亲梗着脖子:“反正那钱不是我偷的,你们抓我也没用。”
母亲急了:“那钱怎么来的,你倒是说呀!”
我也带了哭腔:“爸,要真是偷的,咱就把自行车还他。”
“孩子,真不是爸偷的!”父亲摩挲着我的头发,然后咬着牙:“我是……在……采石场,采石场挣的钱。”
“采石场!”母亲顿时晕过去了。前年采石场放炮山体崩塌,砸死了人,外公就埋在碎石里,整整刨了三天才找到,已经没有了人形。
“你要……气死我。”母亲醒来后,指着父亲喃喃自语。
“我也没有办法,答应了孩子,孩子考了第一名,我必须给他买。”父亲抹着眼泪。这时我才看清,父亲的手上还有血道子,还有几个指甲是乌黑的。
父亲在十多年后,生病去世了,但是那辆自行车,我一直放在乡下老家,母亲说了几次要扔都没有舍得,我也舍不得,偶尔回去就骑着到处转转,有时候也去坟上看看父亲。
父亲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一诺千金”的道理。后来,父亲和自行车的故事,我不止一次地讲给渐渐长大的儿子,我真心希望儿子能够理解我的用心,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做一个跟爷爷一样信守承诺的人。
(已载7月30日《德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