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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院刊 | 尚 刚:唐代丝绸两题
初唐时期吐蕃应已织造丝绸,都兰的出土物当含其产品。在少数民族统治的地区,工艺美术品样貌常晚于汉地的同类产品,重要原因当为其统治集团喜爱早年受赐物的样貌,令工匠依样制作。唐代的丝绸外销屡遭禁断,合法的出关主要是马价绢和赐赠品。或因丝绸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到元代中叶,朝廷依然禁断其外销。


唐代丝绸两题



尚 刚



一   都兰唐风丝绸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青海都兰吐谷浑墓群出土的丝绸广受关注。主要依靠图案的比对,学人普遍相信,它们大多织造于汉地,少数产在中亚、西亚。北京大学林梅村教授曾经指出,那些被判定为西方织锦的真实产地当在吐蕃本土。本文将要说明的是,都兰唐风丝绸还应包含吐蕃的产品。

唐代以前,青藏高原并无丝织业。入唐,情形一变。领有其地的吐蕃与中央王朝两次和亲,既令内陆丝绸相继大批输入,又开启了唐朝渊源的丝绸生产。

史称,迎来文成公主,松赞干布便“释毡裘,袭纨绮,渐慕华风”。贞观二十三年(649),他“献金银珠宝十五种,请置太宗灵座之前。高宗嘉之,进封为王,赐杂彩三千段。因请蚕种及造酒、碾、硙、纸、墨之匠,并许焉”。对于吐蕃“请蚕种”,唐朝“许焉”,应当格外留意,因为“请蚕种”目的显然是织造丝绸。单有蚕种,还不能织造,笔者认为在赐予的工匠之中,也该包括缫丝纺织的匠人。60年后,金城公主出降,中宗在赏赐巨额丝绸的同时,又令“杂伎、诸工悉从”。诸工之中,应该也有丝织匠师。至于桑树,吐蕃显然早有艺植,否则“请蚕种”、要工匠便毫无意义。而雅鲁藏布大峡谷中那棵著名的老桑树,树龄有一千多年,在传说里,是由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手植。有蚕种、有桑树、还有匠师,条件齐备,吐蕃丝织应当就此发祥。

都兰墓葬的主人多为吐谷浑上层,龙朔三年(663),吐谷浑为吐蕃攻灭。既然成为吐蕃的重要邦国,吐谷浑应当受赏不断;既然在7世纪中叶,吐蕃丝织业已经发端,因而,此后的都兰丝绸也该包含吐蕃的产品。既然工匠来自唐土,或者是其技艺传人,相继的赐予又在不断提供汉地的丝绸范例,便应引出吐蕃丝绸与汉地同风,因而,以技术、图案区分都兰唐风丝绸的产地,或许不太可能。

关于都兰丝绸的织造年代,也久受关注。学人的判断依据大抵是图案,以图案在汉地流行的时段,推断都兰同类丝绸的织造年代。这个方法虽然不为无据,可惜尚欠周详。因其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艺术现象,即在少数民族统治的地区,同类产品常常晚于汉地,即样貌同风而发展不同步。

以著名的联珠圈纹为例。大约在8世纪初,它已被汉地改造,并逐步淡出了中国内陆的装饰。而至敦煌陷蕃的8世纪末到9世纪中叶,它在中国,只流行于敦煌地区。莫高窟158窟佛枕上的联珠立鸟图案特别著名
〔图一〕,而此窟的开凿被推定为839年。唐代以后,联珠圈纹又曾在辽代风靡,不仅织为锦纹〔图二〕,还是刺绣的主题〔图三,图四〕。自然,这种现象不独见于丝绸,辽早期的金银器也往往如此,不少作品的造型更近二百年前的盛唐,如在耶律羽之等墓中的多棱把杯、吐尔基山辽墓中的折肩罐〔图五〕

图一   佛枕联珠立鸟纹图案
中唐    敦煌莫高窟158窟

图二   联珠四鸟纹锦
辽中晚期   中国丝绸博物馆藏

图三   联珠云龙纹刺绣
辽中期   内蒙古巴林右旗博物馆藏

图四   联珠鹰猎纹刺绣经袱
辽中期    内蒙古巴林右旗博物馆藏

图五   凤纹鎏金银折肩罐
辽早期   内蒙古考古研究所藏


何以同风异步?文化传播需要时日固然是个原因,但却只能解释两地时差不久的异步,无法说明相去甚久的同风。相去甚久,或许因为少数民族统治集团喜爱过往受赐物的样貌,遂令工匠依样制作。自然,在本文例举的辽代,还要关注其同西域的联系,即吐蕃与契丹同西域的联系更多,而联珠圈纹与把杯、折肩罐造型的西方渊源早成常识。

二  丝绸外销

大唐丝绸源源外销早已演为常谈。然而,此说不尽符合史实,因为当年的丝绸外销一再遭遇禁断,即令在中外交流最频繁的初唐和盛唐。

李唐立国未久,便禁断丝绸出关,一旦违反,即获严惩。初唐的《关市令》称:“锦、绫、罗、縠、绵、绢、丝、布、牦牛尾、真珠、金、银、铁,并不得度西边、北边诸关及至缘边诸州兴易。”对这个律条,官方做过细致的解说:“从锦、绫以下,并是私家应有。若将度西边、北边诸关,计赃减坐赃罪三等。其私家不应有,虽未度关,亦没官。”据以可知,绫锦并非寻常人家可以拥有,武后时代,酷吏侯思止甚至因私蓄锦,被杖杀于朝堂。唐代的绫锦等级很高,可惜这个知识总被忽略。

盛唐时代,中外交通最畅达,但丝绸出关依然犯法。如“开元二年闰三月敕:'诸锦、绫、罗、縠、绣、织成、绢、丝、牦牛尾、真珠、金、铁,并不得与诸番互市,及将入番。金、铁之物,亦不得将度西北诸关’”。不仅丝绸外销遭禁,就连是否准许番夷使者购买,也常常困扰当道。张的《龙筋凤髓判》由79则盛唐的典型案由与其判词组成,案由之一为:“鸿胪寺中,土蕃使人素知物情,慕此处绫锦及弓箭等物,请市,未知可否?”显示了执法与待客的两难:丝绸出关,依律当禁,但使者购买,又于情难却。张富才华,有学术,干练通达,所撰判词精彩,其结语为:“听其市取,实可威于远夷;任以私收,不足损于中国。宜顺其性,勿阻番情。”

唐代,禁止丝绸外销的律令被长期奉行。晚唐来华的阿拉伯商人说,在中国,“显宦高官穿的都是豪华的丝绸衣料。这种丝绸,因为没有取得中国人的许可,还不能运到阿拉伯各国去,而且要价高得没个谱”。此言出自求利的商人,不免夹带经济的盘算,但由此也可以获知,晚唐仍旧禁止丝绸外销。

尽管外销屡遭禁断,但唐土以外,中国丝绸仍大量出现。其中,走私出关者不少,合法的输出也有,后者大抵为马价绢和赐赠品两类。安史乱中,回鹘便恃助剿之功,强势卖马,马价绢即与之交易的丝绸。绢马交易持续80余载,直到840年回鹘汗国崩解才告结束。马价绢数额颇大,甚至一年数十万匹。派织江淮,民不堪扰,便以疏短绢缣应付,惹得回鹘阙下投诉,皇帝只得下令禁断疏短织造。孰料,绢缣越好,来马越多,把唐朝政府和百姓拖入了恶性循环。

唐朝同外邦、外族联系频密。交好“天朝”,必获赐赠,丝绸即其大宗。赐赠的丝绸每为锦彩。何谓锦彩?唐人曾经解说:“赐番客锦彩,率十段,则锦一张、绫二匹、缦三匹、绵四屯。”锦彩中的丝绸是匹料,匹料之外,帝王还常以锦袍赐赠外番。扬州是土贡锦袍的著名产地,至少在天宝年间,岁岁以“番客锦袍五十领”“新加锦袍二百领”等充贡。益州(今成都)织锦久负盛名,当地所产赐赠锦袍不入土贡,应为官锦坊产品。《册府元龟》载:“(开元)六年六月,敕少府监,锦袍宜令益州每年粗、细各织十五领送纳,以供赐诸番守领。”

绢缣通常素朴无纹,故马价绢殊少艺术意义,而绫锦纹彩华美,锦彩、锦袍不仅是物质财富,还属于文化艺术。赐赠外番的绫锦应该投其所好,故纹彩当具异域风情,而其图案又会影响唐代其他丝绸的装饰。因而,赐赠的丝绸富含艺术交流的价值。不过,唐代的丝绸出关总遭禁断,受赐的首领也人数有限,故在关注赐赠丝绸艺术风貌的同时,也不该将其影响放大。

唐代丝绸在中国的西北收获最多,它们产在哪里?总为学界热议。多年来,以产品的精粗别产地、分中外的方法常被沿用。而《册府元龟》对益州锦袍有精、粗两种的记录,却表明如此鉴别未尽妥当。它透露的消息是,不仅在同一产地、同一作坊之内,产品有高下之分,甚至为同一目的制作的锦袍,也有优劣之异。之所以锦袍精粗有别,则取决于受赐者身份的高下,此即古人常说的赐物“有差”与其命意。

至于缘何禁止丝绸出关,当在于它兼有实物货币的功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一旦被外敌占有,便可能用以博易武备,贻患中国。联系到伴同丝绸遭禁的,还有金银和可造兵器的铁,乃至弓箭,并且,律令总是针对虎视大唐的“西边”和“北边”,这个推测应该合理。

大唐以后,元代最为开放,可是对丝绸外销的禁断仍旧存留。只是,这时联络中外的主要通道已由陆地转到海上,丝绸外销也大抵从出关改为下海。元仁宗时的市舶条例中有,“金银、铜钱、铁货、男子妇女人口、丝绵、段匹、销金绫罗、米粮、军器,并不许下海私贩诸番。违者,舶商、纲首、事头、火长,各决壹伯柒下,船物俱行没官”。此时,与丝绸同时被禁的,不仅有金银、铜钱,还有铁货、军器等等。如此看来,晚到元中叶,丝绸仍被视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外销依然要严厉禁断。然而,在元代后期,民间丝绸贸易兴盛。在《岛夷志略》里,汪大渊已经公然记录外销丝绸,书还被附在官修的泉州路志之后,这应该说明,丝绸外销的禁断此时已经解除。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责任编辑:宋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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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 刚:《唐代丝绸两题》原文刊载于《故宫博物院院刊》202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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