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堂—被斯文・赫定忽略，被斯坦因捡漏的丹丹乌里克3.2

中国新疆的塔里木盆地位于亚洲中部，它的北面是天山，南面是昆仑山，西面是葱岭（即帕米尔高原），东面是由昆仑山的余脉所形成的南山。斯坦因给它起了一个极为形象的名称——“亚洲腹地”。塔里木盆地的中心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它的南北两缘各有一串基本呈东西向分布的狭长绿洲，就是古代丝绸之路新疆段著名的南道和北道。自从丝绸之路被开通以来，随着东西方文化的广泛交流，西亚两河流域的波斯文明、希腊罗马的古典文明、印度的佛教文化以及中国古代传统文化都在这里得到了有机的结合，斯坦因的中国探险第一站也选择在了这里（图3-3）。

图3-3 在新疆塔克拉下玛干大沙漠向克里雅河行进的斯坦因探险队（1900年代拍摄）

1899年10月，斯坦因来到加尔各答西部的比哈尔进行了一次探险旅游，是他新疆探险的预演。他先去了摩揭陀圣地，然后追寻玄奘大师的足迹，沿着帕拉斯纳特山麓前进，考察了一处处佛教圣迹。他根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找到了几处早已被人忘记的古道，最后从伽伊返回加尔各答。1900年3月，斯坦因前往旁遮普拉合尔西北的拉瓦尔品第地区担任学监。不久，斯坦因收到护照和在新疆使用的中文名片。5月31日，斯坦因出发去新疆探险。他选择的行动路线是从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到吉尔吉特，再到拉罕，最后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新疆的喀什噶尔。

斯坦因率随从数人从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出发，开始了第一次中亚考察。他首先沿吉尔吉特古道，于6月29日越过帕米尔高原进入中国境内，走访了喀什附近的古迹。9月11日，斯坦因离开喀什前往和田考察。17日在莎车县叶尔羌收购了一批文物。10月13日，斯坦因探险队抵达和田，受到清朝和田知州潘震（1851～1926）组织的当地富商的欢迎。许多资料中，这个知州的名字都写为“和田按班潘震”，其实这是汉语和满语的结合词。按班是满语“昂邦”的音译，在满语中是大臣的意思。潘震答应将尽最大能力帮助斯坦因在和田周围考察。于是，斯坦因首先对和田南山（昆仑山脉一部分）进行了地质地理学考察，然后又调查了和田绿洲内的古迹。11月25日，斯坦因一行前往于阗国故都遗址约特干村（Yurturgan），开始他第一次大规模的发掘，获得文物近百件。

于阗国的建国传说很有意思。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一书中记载道：“瞿萨旦那国方圆有四千多里，一半以上的地区是沙地，国境内有一百多座佛寺，僧徒有五千多人，大多研习大乘佛法。”相传，印度阿育王（前268～前232年在位）的太子被人挖去了眼睛，阿育王一怒之下，就流放了许多辅臣僚佐和豪门大族。这些人被迫迁徙到了瞿萨旦那国的西界，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不久，东土的一位皇子获罪被流放到了瞿萨旦那国的东界，并且自立为王。后来，两国发生了战争，东土王子获得了胜利。王子到了垂暮之年，苦于没有后嗣，于是就到毗沙门天王的住处去祈祷，从天神像的前额剖出了一个男孩。但是这个男孩却不吃人奶，国王怕他活不长久，只好再去请天神替他养育婴儿。这时，神祠前面的土地忽然隆起了乳房，婴儿靠吸吮这里的乳汁，终于长大成人，继承王位。从此，这个国家的人民就称他们是毗沙门天王的子孙，而瞿萨旦那就是“地乳”的意思。

玄奘书中提到的瞿萨旦那国，就是古代的于阗国。于阗国的发现成为了斯坦因第一个重大收获。在他当年向印度政府呈交申请书的时候，恐怕都完全没有意识到会有这样的成果。在那份申请书中，他列举了大量当地人民发现的古代文书、钱币、雕刻、绘画等文物，并说“众所周知，现今和田曾经是古代佛教文化中心。很显然，这种文化发源于印度，并且有明显的印度特色。如果对这些古遗址进行系统的发掘，将会得到对于印度古代文化研究极为重要的发现。”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发现，不仅对印度古代文化研究极为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发表对世界公布了新疆佛教艺术的存在，开启了世界对当地文化的研究。

不过与斯文・赫定不同的是，斯坦因认为考古学最重要的就是发掘文物，研究文物，至于通过何种手段收集，是亲自挖掘还是重金购买都没有差别。在第一次中国考古期间，斯坦因雇佣的数位觅宝人中有一位是来自玉龙喀什村的老寻宝人（图3-4）。他从丹丹乌里克遗址带回的文物标本成功地引起了斯坦因的兴趣。于是，他从1900年12月19日至1901年1月3日在这座罕有人至的沙漠古遗址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最终共发现寺庙房屋15座，获取文物180件左右。

图3-4 和田当地的寻宝人普拉特和易卜拉欣（斯坦因拍摄于1900 ～ 1901年）

这些寺庙房屋的形制是用木骨泥墙围成一个方形的小院落，中心设立带有方形基座的佛塔或佛像，形成一个右旋礼拜的回廊，有的在寺院外墙壁上绘着排列齐整的小坐佛像，我们称之为千佛（图3-5）。它们的年代大约也在5世纪。这些寺院的设置方法，和龟兹国早期流行的传统相一致，说明佛教最初传入于阗时，也带来了印度绕塔礼佛的思想。

图3-5 斯坦因在丹丹乌里克发掘的约五世纪的2号寺院遗址东南角和千佛壁画（1900～1901年，斯坦因拍摄）

他写道：“在那辽阔无垠的平原里，我仿佛是在注视着地底下一个巨大的城市的万家灯火，这难道会是没有生命又没有人类存在的可怕的沙漠吗？我知道，我以后将永远也不能再看到这壮丽迷人的景色了。”而巧合的是，在几年之前，斯文・赫定也曾站在同样的位置打卡。只不过两人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被斯文・赫定忽略的丹丹乌里克遗址，成了斯坦因功成名就的起点，不得不说是一场戏剧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