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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小门”布店协成生

 老北京的绸布店名声最大的当数“八大祥”,而在崇文门外花市大街路北还有一间名声同样很大的布店,名叫“协成生”。

协成生在百姓口中又叫“小门”布店。原因是这家布店的门脸比较特别,它有个和普通住家相仿的当街门楼,两边有院墙,布店的售货店堂在院子里。大门楼两边各有一个一米左右的上马石,要不是门楼上的牌匾,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家小康之家的住宅。

协成生开业大约在1915年前后,店主是河北饶阳人李第莱。

李第莱和他的父亲原先在赤峰一带作针线郎中,卖针头线脑和“饶阳线货”(当地出产的土布、口袋、双码子之类),积累了一些资本后,在北京(当时称北平)开了这间布店。开初经理是李仁波,但是开业不久店堂失火,损失惨重,本已无力重张,只是李仁波素常为人忠厚老实,人缘很好,经前门外布巷子一带同业大力支持,使协成生恢复营业,到1939年,它的资产(包括店里存货)已经从当初的8000元扩展到15万元。

协成生生意如此兴旺,和其经营策略有密切关系。

首先是市场定位准确。

老北京布业经营实际是有明确分工的。前门外是繁华之地,所以“八大祥”面向社会中上层,经营花细洋布、绫罗绸缎、高档皮货,布巷子一带则利用地理优势(靠近前门火车站),主要搞批发和外埠贩运,天桥西市场以估衣为主业,东市场对象是走街串巷的行商小贩和贩卖布头、布块,价格低廉,迎合小市民的消费需求。花市一带,手工业作坊林立,居民多为下层百姓,每月逢四有集,适合郊区农民生活习惯。花市大集时,一里长的街道两侧,商贩云集,百物杂陈,人们是比肩接踵,热闹非凡,郊区的农民也会赶着毛驴逛花市大集,近的二闸、黄土岗,远道的昌平、顺义、黄村、采育。他们进城都为办货,扯一家大小的布料是件大事,到大布店怕人家看不起乡下人,“店大欺客”,到小布摊,小门脸,怕吃亏上当,买了劣质布料。协成生的经营规模正好适合这部分顾客的心理,其特殊的门脸就给这些人犹如串亲戚的亲切感,店面规模足可以让他们放心,比小门脸和游商要可靠得多 。协成生开始经营的还是“饶阳线货”,农村妇女手工织的粗布。这种布厚实坚固,可以作口袋、被套、褥面、手巾、膛布、双码子等,后来添置了京东土布(香河、宝坻农村所产),这类布,成本低,价格便宜,质地坚实,很受劳动者欢迎。直到民国20年协成生才陆续经营京、津、沪等大城市生产的机织细布,并增加了印染工艺,后来又添置了呢绒、绸缎、化妆品等高档商品。由于市场定位准确,所售商品适销对路,所以生意兴隆,年流水额增加很快,一提“小门”布店,老北京没有不知道的,尤其是远近郊农村,河北省各县以及西北铁路沿线各地的客商中,声誉也很高,甚至有的顾客是代代相传,老一辈人动不了了,就让小一辈人来购货。

其次是坚持诚信经营,童叟无欺,薄利多销。

协成生销售货物,坚持薄利多销,讲究的是“厚道”。布店经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足尺加一”,让尺寸。比如买十尺布,卖家要量出十一尺。有的卖主耍花活,你明明看着是量了十一尺,但是回家一量,也许只有九尺多,不但没占便宜还吃了亏。协成生做买卖决不搞这种花活,让就是真让,还是“老尺加一”(老尺比新尺大)。对于有些大路货,协成生有时就按照进货价出售,不打利润,只赚几块包装布,几只板箱,一堆铁腰子。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赚出来的是声誉,赢来了大量的回头客,这样才可以用赚钱的生意补偿不赚钱的生意,赚大钱的生意补偿赚小钱的生意,实际上还是“买的没有卖的精”。协成生的货物虽然没有价签,但是营业室内挂着行情牌,每天各种商品行情一一标明,银元、铜元、铜元票通用时,行情牌上按照当时市面上的比值一一列清,方便顾客查询。因此顾客们都认为在协成生买布放心。

第三,视顾客为上帝,多种经营方式,方便顾客。

做生意要讲究“人和”。顾客上门,不管穿着好坏,不分男女老少,不管买多买少甚至不买,全都笑脸相迎,笑脸相送。赶着毛驴的就把驴拴在上马石上,有店里的活计帮着照料,乃至上料饮水。要是老主顾登门,更是热情,奉为上宾,让入另一间营业室,如果顾客来了一大家子,老太太、闺女、儿媳妇、孙子,区别招待,长序不乱,由伙计接过孙少爷,拿上两件店里准备的玩具哄着玩,店员请老太太上座,闺女、儿媳妇坐两旁,奉茶。徒弟奉茶有奉茶的规矩,要双手奉上,续水不准将壶嘴对着客人,要回身续完茶水再转身递上。给顾客递烟也有讲究,须横着拿送上,不能直着送。而且无论时间长短,只要顾客不说看货物,不许催促或者显出不耐烦。总之,最后一定要让客人把钱掏出来。顾客开始挑选货物了,伙计要随时察言观色,客人眼睛在那块布料上停留,伙计会马上把货取下来送到客人眼前,或者取下后把布料展开一块,在自己身前背后铺开,请客人鉴赏。如果还不满意,伙计会取下类似的不同花色布匹,请客人比较,直到客人满意。还有的客人信任布店,会掏出尺寸单,留下二百元钱,说:“柜上看着办吧,按尺寸给做单、夹、皮、棉四季衣服一套,花色你们代选,一礼拜后来拿成衣。”伙计得给代选适宜的面料、花色,代为裁剪成衣,费用还得和预付款相当。这种代劳是煞费苦心的,也是最能赢得顾客的。

协成生布店除了零售外也搞批发,店里派伙计到旅店联系外地进京的客人,给客人提供多种方便,比如照单备货,代办托运,定期结帐等。所以协成生外地关系户很多,遍及京郊良乡、房山、顺义、密云、怀柔、门头沟、河北涿县,京北张家口及至大同、包头等地。其客户中有一年赶着牲口进一趟城的,一方面把自家的小枣、柿子、核桃等土产驮到城里卖,一方面,把家里一年穿戴的用品带回。对这种客户,协成生会派人到他们喜欢住的果子市一带客店里看望,协助他们把土特产卖掉,再请他们把要购买的物品开列清单,配好货后,愿意自己捎带的送到客店,需托运的代办托运。对外地行商和小户经营户的采购,按照批发价优惠不说,还可以不付现金,约期结账。这些方便措施为协成生拉拢了不少固定客户。

第四,重视经营人才,重金聘用伙友。

协成生的伙计,有本店出师的学徒,还有外店有经验的店员称为“伙友”,作为站柜台卖货的骨干。他们待遇不同。本店学徒出身,一年分红,伙友按月结算工资;吃饭时,伙友以上座款待,全柜人均要以礼相待,不得排斥。当然伙友要有真本领,能为店里赚钱。伙友要试工三天,试工期间,他们接待的顾客不能空手出店,否则就是没本事,不能被聘用。所以试工的伙友如果两天都没做成生意,第三天就不会在柜上吃饭而自动离店了。

据说,有一位伙友,在行内很有名气,大家都知道经他手做的买卖没有不成功的,所以深受大家尊重。可是有人不服,合计好了要出他的洋相。这天来了位顾客,专门要他接待。在百般应酬之后,这位伙友从货架上取来各种布匹,货物堆了一柜台,客人就是不满意,全柜的人都明白了,来的人是找碴儿的,今天这位伙友非栽跟头不可。伙友也明白了,就在客人准备甩手离开时,他把客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您的心思我明白了,这行的规矩您全明戏,说什么您也砸我的饭碗哪,算我求您了,那怕您扯块用不着的粗布,您也不能空着手离开呀。”话说到这份儿上,如果再不开面儿这仇就结大了,那个人乐了说:“我算服你了。”买了几尺布离开了。所以,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做生意还是要守做生意的规矩的。有不但会做买卖而且精通人情世故的伙友带着,协成生的生意当然做得顺畅。

第五,管理严格,店规明确。

为提高生意成功率,争取顾客,协成生制定了严格的店规。比如,所有徒工都是外地人,在京无家室,吃住全在店里,为的是伙计能够全心全意工作。平时学徒无故不许外出,只在春节期间放几天“官假”。店员应酬顾客,不得口出不逊,要讲究礼貌,说话和气,再和顾客谈生意时,说到花色品种,价格质地时,不得说“次”“贵”“没有”等词,以免顾客因为联想到其他而砸了买卖。如果某种商品缺货,要说:“这个花色太受欢迎了,我们已经订货了,过几天来了货,我一定给您留着。”还有,店伙穿着要整洁,仪表要稳中,学徒不许留长发。协成生每天的货款总是堆在账桌上下,每晚盘点。店伙或者学徒如果“漏柜”(私自贪污货款),必遭开除,而且从此以后再没有店家录用他了,再也甭想吃这行饭了。

协成生一直经营到195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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