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马上闪出王国才要我给他一枪,新战士宋建强走不动路的情景。大家太劳累了,需要好好补养一下身体呀!搞头猪来杀了吃,不正好么?!
“我怕犯了战场纪律嘛!”谭贤荣对我说。
战前宣布的战场纪律中,就有“不许损害老百姓东西”这一条。
“球的个纪律!人都要饿死了,哪天牺牲还不晓得呢!”我骂了一句。
其实,要说战场纪律,我从枪杀儿童,私自处理俘虏,到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已经犯了几次了,已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了。
“那我马上去!”谭贤荣转身要走。
“站到!你不要去了,我换个人去。你先去休息吧。”我考虑他们刚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体力恐难支撑下去。
“通讯员,去把5班长陈昌和叫来!”我命令通讯员说。
“1排长,有什么任务哇?”5班长陈昌和来到了我的面前。
“给你个特殊的任务,谷珊东南的156高地附近有头猪,你的任务是在天黑之前,把猪给我弄回来!”我命令4班长陈昌和说。
“具体在什么位置,7班长会给你说清楚的。”我继续说道。
“知道了!”5班长回答。
“马上出发!无论如何在天黑之前必须回来!”我态度严厉的命令。
“可以开枪打不?”陈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问我。
“最好不要开枪,万不得已也只能枪口向下。”我对5班长道。
因为我也不清楚哪些山头上有我们的防御部队,枪口向上很容易造成误伤。
“注意安全,马上出发!”我催促了一句。
5班长带着一个班出发后,我感到了一丝轻松。一头猪足可缓解大家的饥饿,更重要的是可以缓解我们的生存矛盾,还能给予全连人员体能上极大的补充。
因为我们又一次连续10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再说,我也不希望有第二个战士为了解脱极度饥饿与疲惫的痛苦,而让我给他一枪。
万一有了新的战斗任务,我们还有多少体力能够支撑?我十分清楚部队的体能情况。
我更清楚,派部队去抓老百姓的牲畜,是绝对违反战场纪律的。但是,为了解决连队100把号弟兄的体能与生存,更为了后面的战斗胜利有体能上的保障,我宁愿冒这个险,就算又犯错!犯这样的错误我感觉值得。
接近黄昏的时候,5班长他们回来了。
当5班长陈昌和搭拉着脑袋,来到我面前时,我猜到他把事情办砸了。
“1排长,猪跑了没抓到。”5班长说。
“!!”我把眼睛瞪得老大。
“但我抓了15只鸡回来。”他看我正要发火时,马上说。
“鸡?!在哪?!”我转怒为喜问。
当5班的8个战士来到我面前时,眼前的景像让我兴奋了起来。
10多只鸡在他们的刺刀上摇摇晃晃地甩着,跟在电影里看到的镜头,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好的,鸡也好啊!5班长,你们辛苦了!”我使劲的拍打着陈昌和的肩膀。
“通讯员!马上把司务长喊来!”我马上来劲了。我知道,在山岳丛林里要徒手去抓跑惯了山路的猪谈何容易。他们能抓回10多只鸡,也是不容易的!
“5班长,你为6连立了大功了,知道吗?!”我兴奋地对陈昌和说。
司务长尹庆闪来了。
“司务长,马上带5班到炊事班去,把鸡都熬成鸡汤!”我兴奋地对司务长说。
当山下的浓浓炊烟飘上登朱山头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鸡汤就快要喝到嘴了。心里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1排长,指导员叫你派人去看一下,山下的烟雾是怎么回事?”指导员的通讯员跑来对我说。
“告诉指导员是我派的人在山下煮鸡汤!”我对通讯员说。
天渐渐黑下来了,鸡汤还没熬好。
“1排长,指导员要你看个通报!”指导员的通讯员拿了个笔记本递给我。
我一看,是团政治部门转发师部的一个情况通报,是指导员用圆珠笔摘抄记录的。
大意是:117团一个干部带领人员,用炸药去越南老百姓的鱼塘炸鱼,违反了战场纪律,被撤销了职务(毁损公共设施是不违反纪律的)。
“1排长,鸡咋办?”下边是指导员做的批示。
我一下懵了!
“撤就撤,老子反正命都不要了,撤职算个球!”沉思片刻,我认为自己刚刚为116团立下大功,也许上级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鸡照吃,责任我负!谢志熙。”我拿起笔在通报的下面,也就是指导员批示的旁边写了这样一句话。
稍后,我冷静的想了想,为了大家能喝点鸡汤而撤职,觉得划不着。
咋办呢?鸡汤是一定要喝的!我必须在战争结束前封锁消息!战争结束后,撤了职我正好可以回家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我这样想着。
“通讯员!马上通知各排长、班长们,到我这里来开紧急会议!”拿定主意后,我马上命令通讯员说。
我思量着,该以怎样的策略或理由,来封锁消息更合理些……
排长、班长们到齐后,我把想好的“策略”告诉了指导员,指导员要我自己来处理。
“同志们,今天上午王国才在转移途中要我给他一枪,以求解脱的情景,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能那样做吗?不能!大家都好几天没吃点象样的东西了,完全是靠着我们的坚强毅力勉强支撑着。万一有了新的战斗任务,我们现有的体能行不行?”我简单的这样说了几句。
“大家都听清楚了!今天我派5班长去抓老百姓的猪,结果他们抓了10多只鸡回来,现在已经熬成了汤了,这里边有5班的功劳。但是,这鸡汤是我违反战场纪律搞来的,如果有什么后果,当然由我来承担。但是,在战争结束前,谁也不允许说出去。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就拿谁是问!到时就别怪我谢某不客气了!你们回去告诉战士们,就说是喝点预防痢疾的药汤!”这时,有人捂着嘴巴在偷着笑。
大家听我这样一说,立刻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再说,我也是为了大家啊。这一点,大家当然会想得到。
对于这个问题,包括指导员朱山荣在内的所有干部,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从开始到结束,全听凭我一个人在处理了。
“等会叫到哪个班,哪个班就来喝。鸡汤统一由卫生员来舀!等天完全黑了就可以喝汤了。大家有什么要说的,或不明白的?”我对班长排长们说。
“没有!”这时,所有的人都没有二话。
“大家马上下去,告诉战士们准备喝药汤!”我下了命令。
我觉得已经把鸡汤的出处与处理的具体方法,都给大家讲清了。
我也很清楚,要是上级追查起来,责任理所应当该我承担,本来就是我一手操作的啊。我又想,万一我牺牲了,上级又到哪去追究呢?
我之所以要把喝鸡汤,转化说成是喝药汤,原因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腐烂尸臭味。这种气味对人体的侵害是很大的,我们又没有这方面的消毒设施与药品,弄不好就会造成瘟疫疾病的感染。
虽然我们因精神与神经高度集中,提高了免疫力,目前还没有出现病灶。但我提出的喝药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为此,我还为自己的好主意得意了好多天呢!
司务长尹庆闪带着炊事班摸黑,从山下把一大锅熬好的鸡汤抬上来了。大家正等着喝鸡汤时,司务长尹庆闪却把我拉到一边。
“1排长,我们在山下煮鸡汤的时候,师前指张怀鹏副师长见这边有浓烟,就派他的警卫员来问过我们是哪个单位的了。” 司务长悄悄的小声对我说。
“难怪指导员拿了个117团一个干部带人炸鱼的通报,给我看呢”我对司务长说。
“那咋办呢?”司务长有点慌乱的问。
“怕个球!我已安排好了,汤照喝,不过要卫生员来操作。我已布置了,喝的是防痢疾的药汤。你也不要说是鸡汤!”我胸有成竹的说。
“但副师长的警卫员看见我们在拔鸡毛的啊!”司务长担心的又说。
“老子打死也不承认的,到时哪有证据嘛,就是要撤也是撤我。老子命都不要了,还怕个啥哦!”我安慰司务长。
随即,我让通讯员按1、2、3、4排的顺序,通知大家逐班逐排的来喝鸡汤。鸡汤则由卫生员张金亮分舀,人均一口缸(洗漱用的军用口缸)。
我始终站在大铝锅旁边,不停的要求喝完的战士马上离开。
“不准讲话!”当有的战士私下窃窃私语,这药汤怎么这样好喝时(因天黑看不清),被我压低喉咙的吼声给震住了。
全连100号人都喝了个遍,锅底剩下的鸡还是全的。
“1排长剩下的鸡咋办?”司务长问我。
“干部一人一只,剩下的你来处理”我说。
我从通讯员手中接过一只鸡,马上跑到一个猫耳洞里啃鸡去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样的环境能吃上鸡肉,简直就是神仙的生活哈。那种美美的滋味,是文字都没法形容的。可以说,这只鸡,是我一生中吃到的最美的佳肴了。
我边啃着鸡肉,边在想:怎么这么巧,我刚抓了鸡上面的通报就来了?以往咋没有通报呢?一定是师前指的首长发现了,张怀鹏副师长是从116团出去的。再说,吃鸡的又是刚刚打了大胜仗的6连,他总得包含着点吧。因此,转发个117团的违纪通报给我,让我有所收敛,抑或是个警告吧。
其实,全连战士的心里都知道,“药汤”是假,鸡汤是真。只是我有令在先,谁也不敢随便乱说罢了。
夜,伴着美滋滋的心情,让我在想睡又不敢睡的矛盾中,渐渐迷糊起来。除了远方偶尔几下枪炮声外,整座山上显得有些安静。
“砰!”半夜时分,一声清脆的枪响,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翻身趴在草丛中观察判断情况时,得到了通讯员的报告:听2排长白让高土说,是12班新战士罗明生,担任潜伏哨时枪走火了。
“他妈的,碰到鬼了啊?咋又走火了?!”我才吃了鸡肉的好心情一下又没了。
罗明生,19岁,当年入伍,贵州安顺人。说是已经由副指导员安仲俭安排人,送到团卫生队去了。
26日早晨,从团卫生队传来消息说,昨晚上我连送去的伤员罗明生,是因为自伤而受伤的,今天已经转送往后方野战医院去了。
自伤!那不是自己开枪打自己吗?!
据卫生队的医生讲,昨天晚上,他们在给罗明生处理伤情时,在他的左腿膝关节以下约5公分的位置上,发现3个伤洞。两个是子弹贯通造成的,一个是利刃伤。
军医觉得有些蹊跷,随即问他是何时在何地受的何种伤时,那个兵做贼心虚,吱吱唔晤了半天,才说清楚:由于自己是新兵,听着远处沙巴方向传来的的“隆隆”枪炮声,想起了在代乃无名高地上那激烈战斗的残酷场面,产生了后怕心理,想尽快离开战场,就走了这步棋。
罗向医生坦白:是昨晚单独担任哨兵的时候,先用的刺刀刺了一下左腿,觉得还能动,也就是不足以构成战伤,不够被送往后方医治的条件。于是,就朝着被刺的部位又开了一枪,这就形成了3个窟窿。
这个新战士罗明生,是从代乃无名高地上幸存下来的一名60炮兵,在我们要求大家做好再次战斗的各项准备时,他害怕再次投入第一线参与作战,产生了一种严重的后怕心理,从而导致了心理崩溃。
说实话,后怕的心理,我们大家都不同程度的存在,但大都经过自我调节,得到了克服。
“自伤”,在当时的环境下,是最可耻的行为,是胆小怕死的代名词。只是临战前,在其他部队发生过。我部在此之前,还没有发生过。罗明生这次“自伤”,真给我们英雄连队丢尽了脸面!
后来,各级都刻意隐瞒了这件丑闻,没有对外界提及过。这件事,必竟不是件光荣的事情,尤其对于我们这个英雄连队来讲。也许上级也怕传出去,势必给英雄连队的旗帜抹上污点吧。
我们依然在250高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出发的命令。但出击的命令,一直都没有下来。
这天,不见了平常的浓雾。但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着小雨。我们的雨衣,早在代乃阻击战前,就连同背囊一起,留在了402高地,一直没有取回来,只好干淋着。
雨水把我们淋得象落水鸡一样,而我们浑身里外,也就一身早被汗水和血水浸泡过的单衣,换衣服是不可能的了。
钻进猫耳洞吧,里面已被雨水浸得全是泥泞,头抬不起,脚伸不直不说,连蹲着都难。还有里面那特别厉害的蚊子,用不了几秒钟,就会叮你几个大包。不到躲避炮弹的时候,谁也不会往里钻的。
淫雨冻人,大家要么几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要么原地蹦跳,希望暖和点。但是,由于这些天来,没有吃过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饭,支撑身体的老底子——体能蓄备,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也差不多掏光了。所以,个个冷得浑身不停打抖。
说起这里的亚热带气候,我们尽管去年底就来了,也进行了两个月的适应性训练,还是很不适应。你看哪,2月份的天气,出太阳时,气温可以高到30度;一下雨,气温又只有5-6度。只穿一身单衣,你说能不冷吗?
然而,越军不会体谅你,越是天气恶劣,越是越南特工活动的好时机,我们就越要保持高度警惕。当前,首要的任务,就是要防止越南特工人员的偷袭。因此,加强搜山、巡逻,就成了我们最主要的工作。
根据连队的统一部署,每个排派出了一个战斗小组,对各自的防御地区进行搜索。其他部队,则坚守着各自的防御区域。
究竟什么时候开赴沙巴,重新投入战斗?还需不需要我们上去支援?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底。远方的炮声仍然不断传来,而眼前的10号公路上,一个人影也不见,来往的车辆也显得零星起来。仔细观察,发现由北向南的车辆,比由南向北(国境在北边)的车辆少得多。而沙巴方向的炮声,却显得更加猛烈了。
3月1日一早,又接到营部的指令,要我们连在中午12时前,撤回到登朱一线,担任保护团指挥所安全的任务。
受领任务后,由我带领1排在前,仍按原来的路线往登朱方向行进。
一路上,我与代理1排长谭贤荣,一直在讨论着沙巴方向149师的战斗进展情况,认为一定遇到了困难,也许这次真的要拉我们团上去了。因此,我们又一次庄重地重复着战前相互间许下的诺言,即:如果我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能够活着回去的话,一定要兑现照顾对方老人的承诺。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10分钟!”部队接近登朱时,我看时间尚早,就下达了休息10分钟的命令。
部队席地而坐,有的掏出压缩饼干来啃着,有的在原地打盹,也有的在擦拭武器……
“砰!”队伍里突然一声枪响,紧随着“哎约”的一声叫唤。
“妈的,哪个在打枪?”我一下跳了起来!往枪响的位置跑过去。
原来是2排5班长陈昌和在擦拭他的冲锋枪时,不慎走了火。由于他是坐在地上,把枪横放在膝盖上的,走火的子弹,正好穿过坐在他身旁的新战士汪希丛的双大腿,幸运的是没有伤及第二人。
“你他妈的,兵都当老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啊!?谁让你把保险打开的!?”我骂道。
这时,2排长白让高土气得嘴角发青,也在骂着5班长;有的战士正在给汪希丛包扎大腿。
新战士汪希丛与同胞哥哥汪希学,都是1979年刚入伍的贵州安顺籍战士,同在我连2排。哥哥汪希学,在4班担任轻机枪射手,弟弟汪希丛在5班,担任步枪手。此时哥哥汪希学见自己的亲弟弟被班长误伤,也有说不出的冤屈。他正用委屈的目光,望着连里的几个领导。
几分钟后,指导员带着卫生员过来了,大家忙着把伤员抬送到团卫生队去医治。
想起这事,大家都很生气,枪林弹雨都没有伤着的战士,竟让自己的战友给误伤了,能不叫人痛心吗?!
其实,我很清楚,早在17日刚冲过国境不久,就有人在我的身后走火,只是由于没有伤人,没有引起我的高度重视而已。今天,终于酿成了恶果。
不知咋的,也许离登朱团指挥所很近的缘故,走火的枪声,惊动了随团指行动的师前指的首长。
从电台中弄清是我们6连枪走火,并伤了人后,师前指的张怀鹏副师长,带着几名警卫和参谋人员,匆匆忙忙地来到我们连休息的地点。
“你们是怎样管理部队的呢?!你们这支连316A师都打不垮的英雄连队,你们当中每一个活着的人,今后都是我们部队的宝贵财富,多好的战士啊!他没有被敌人的枪弹所打中,却在你们的疏忽大意之下,被自己的战友给打伤了,你们不心痛,我还很心痛呢!”副师长越批越激动。
“党和人民把几十上百号人交给你们,你们就有责任和义务把兵带好!把仗打好!不要以为打了个漂亮仗,就放松了对部队的严格管理,你们必须在连队支部会上,做出深刻的检查!要给我们的战士一个交代!”副师长继续批评道。
“你不要以为打了个大胜仗,就居功自傲,你干的好事以为我们不知道吗?简直是乱弹琴!”副师长手指着我继续骂了一通。然后,用他那典型的山东腔骂骂咧咧的朝来的方向离去。
我知道,首长最后指的就是前几天抓鸡的事,我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骂就骂吧,反正革职枪毙都我一人承担着。到了这个份上,我已无话可说。我只有在心里说:沙巴战场上再见吧!
挨了副师长的批评,我心里也有一肚子的委屈。按理说,我已经不是连队的军事一把手了,枪走火伤了战士的责任,要做检查的应该是罗连长了啊。
但大家都说罗真宪连长刚来不到几天,又是重机枪出身的,对步兵武器相对不是很熟悉,首长不批你,批谁啊?!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一气之下,马上下了一道命令。从即时起,任何人不准子弹上膛,必须关好保险。只有在执行战斗任务时,才允许子弹上膛,而且必须在发现目标后才能打开保险。如有违反,必将追究责任。
其实说心里话,我还是想保全5班长的,毕竟他在抓鸡的行动中为连队做出了贡献。只是他把娄子捅到师部去了,我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
接着,指导员也要求2排长,必须让5班长在全排会上,做出深刻检查。
短暂的途中休息,因走火事件耽误了近30分钟。11点左右,我们到达了指定的登朱东南侧的一个无名高地上。想必团指挥所的位置,应该就在这不远的附近了,罗连长和指导员随即向营部做了报告。
接下来,我们就地构筑工事,做好防敌偷袭的准备工作,随时听从上级的调谴和安排。
下午4点过,5连的黄瑞东派人给我送来了1包黄色的古巴白糖,大约有半斤吧。也不知道他们连到哪里搞到的。嘿嘿,有了好吃的,也没忘了“哥们”还在挨饿呢。
我当即把白糖分了一半给谭贤荣,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要能吃的东西都是美味佳肴。
前几天,祖国送来的慰问品分到人手本来就不多,大都很快吃完了,好在团长给我的慰问品“大重九”还有几包。
到了黄昏,沙巴方向的炮声,渐渐稀疏起来,由原先的急速炮击,变成了零星的散击。
据说,进攻沙巴的战斗进行得比较顺利。
一大早太阳就出来了,今天接到上级的指示,还是原地坚守待命。9时许,连部通讯员要我立即回连部,参加党支委会议。
会上,指导员朱山荣传达了上级党委的几个通报:
主要内容是:在军、师党委的领导和上级前指的指挥下,我团接受作战任务以来,坚决执行命令,英勇作战,不怕牺牲,前赴后继,百折不扰,为让祖国人民放心,更为赢取对越作战的全面胜利,随时准备做出更大的牺牲。
三、营指挥所的处分决定:对2营6连因枪走火,误伤战士的2排5班长陈昌和,给予撤消班长职务的处分。
面对军党委给昆明军区党委的信和团党委及营指的决定,支委们都简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为我军取得的阶段性胜利欢欣鼓舞。
同时,也让我们从中看到了149师已经攻占沙巴地区的隐约信息。
接下来,指导员朱山荣按照上级的部署,要求各支委,立即把军党委的信和团党委的决定传达到每一个参战人员。同时,布置以班为单位,展开就地总结表决心的工作。
最后,由罗真宪代理连长,宣布决定:由原2排5班副班长冉从国,接替该班班长职务,新战士汪希学(误伤者的哥哥),接任该班副班长职务。
各班开展的“向党和人民表决心”活动,主题就是在即将展开的下阶段的战斗中,一切听从党的指挥,把一切献给党,甘洒热血,为取得对越作战的最后胜利,即使奉献生命,也在所不惜!
其实,从我们的内心来说,还是巴不得早点撤军回国的。身在异乡异土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第一阶段目标已经实现,下阶段的战役谁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们只好听天由命,耐心等待吧。
既然已经当了兵,又已经杀到了越南境内这么深了,以前只能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战争场景,也都亲身经历过了,就是牺牲也不足为惜。反正,我早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的。总之,就是牺牲了,也要给国人、给自己远在国内的亲人争点光、添点彩!
我心里这么想着。
在1排的班务讨论会上,很多战士早就没有香烟可抽了。听说每个人必须表态发言,很多人都向我要烟抽两口,好象不抽两口烟,就没有发言的勇气一般。
我只得忍痛割爱,把团长给我的慰问品“大重九”摸出半包来,给需要的战士们发起,但我要求大家必须2—3人合抽一支。对我的“哥们”谭贤荣当然是例外的,因为在祖国的慰问品中还没见到有一包烟呢,所以节约与控制是第一位的。
上午8时许,我们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要我们立即做好支援149师,攻打沙巴的战斗准备。
连队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许多,特别是刚从上海警备区补充来的几十个战士,他们比经历过代乃阻击战斗的“老战士”们,显得紧张得多。当然,也不乏几个表现镇定与勇敢者。这次命令,也给了我们考察这些老战士的机会。
做好随时出发准备的同时,我们没有忘记做些临战教育,就是再次向大家反复讲述:战斗中,如何根据炮弹在空中穿过的声音来判断炮弹落点的远近,如何躲避炮击,如何在丛林中观察敌情,如何使用单兵技、战术的方法,等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力争减少战斗减员,努力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前面的枪炮声,开始由密集变得稀疏起来了。
等待一直持续到黄昏6时,前方传来了149师的特大喜讯:
149师在其他部队的支援下,已在上午11时左右,基本上歼灭了316A师扼守沙巴的部队,已经给予了越王牌之师316A师以毁灭性的打击。
与此同时,中央军委也向我云南作战部队前指发来贺电,盛赞我云南前线作战部队,为惩罚越军做出的贡献,为打击越南反华政府的嚣张气焰,打出了国威和军威。祖国人民期望我们在取得最后胜利后的凯旋!
此时,应该说是我进入越南境内作战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刻。
第一,我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316A师遭我军毁灭性打击,也有我们英雄6连的一份功劳,也有我个人的一点功劳!
第二,最残酷、最惨烈的、成规模的战斗,我们已经挺过来了,我们能幸存下来就是幸福的!
第三,即使再次投入新的战斗,我们都已具备了一定的作战经验,也相应的积累了对付越军的一些办法,我们已经不惧怕战争了!
至于第二阶段的任务是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我们清楚的一点是,在靠近中越边境线的纵深10—20公里范围内,成规模建制的越军部队已经不复存在。如果要继续打击成建制的越军,就必须再深入10公里以上,也就是翻过黄连山,向山南方向挺进。就我们目前的军需保障来看,这种可能性不会很大。
果然,晚上我们就接到上级要求我们原地待命的指示。
我们当前的任务来,就是在登朱这个无名高地上,管理好各自的防御区域,随时保持高度警惕,特别是夜晚严防越南特工的袭扰。因此,我们并不敢因眼前的胜利而放松下来,我们的神经依然还是绷得紧紧的。
3月4日上午,是我们十分平静的一个上午。
中午12点过,营部专管后勤工作的管理员,通知各连队,马上派人去登高寨南侧300米的早外(村寨)领粮食。
据说,我们的兄弟部队在那里缴获了一个越军的粮库。连里当即派了司务长尹庆闪,带着3排7班的人去了。
不到14点钟,司务长尹庆闪一行人,带着几十斤面粉回来了。我一看,还是加拿大支援越南的上等白面呢!这下可乐坏大家了。这么多天了,除了攻占代乃无名高地前,在387高地西侧吃了口米饭外,就再也没有真正吃到过正餐了。
在之前的那些年里,越南在军事上靠着前苏联和中国的武器支援,在生活物质上靠着中国的大米、加拿大的面粉、古巴的白糖,过着军事化生活。而我们自己则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省下粮食支援他们。现在,他竟敢反过来祸害我们,真不知好歹呀!我愤恨地想着。
炊事班的人在司务长的带领下,马上忙活起来。他们用从山下打来的沟水搅和着面,司务长的原意,是想让大家吃顿面皮混炖。
也许是柴火太大,或许是面和得不均匀,结果煮好后的面皮混炖成了一锅粥,跟糊墙壁的糨糊没有两样。
当2口大铝锅从山下抬上高地时,大家看着锅里冒着滚滚热气的糨糊,想着饥肠咕噜直叫唤的肚皮,还是忍不住的直咽口水。
我站在一边看着:炊事员用手中的勺子,从大铝锅里舀起糨糊,挨个倒进大家的盛饭器具。
战士们手中的盛饭器具,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啊。有口缸,有罐头盒,也有用芭蕉叶卷成的漏斗,有用叫不出名的热带阔树叶折叠成的碗,甚至还有把自己头上的单布军帽翻转来当碗的。简直就是一顿名副其实的战地野餐!
再看看战士们喝完糨糊后的嘴巴,呵呵,很多人那一直没有剃过的胡子,被糨糊粘在一起了。糨糊没有干透以前,你是揩不干净的。
尽管这样,大家对这顿伙食还是相当的满意。不管怎么讲,毕竟肚子还是填了个7、8分饱了。那些用军帽当碗喝完糊糊的战士,把帽子挂在树稍上晒了晒,再搓搓揉揉后,又戴在了头上。
作为领导,当然要等战士们吃完了,才去吃上一点。我的通讯员潘伟真精,早在开饭前,就给我准备了满满一罐头盒。
喝着还在冒热气的面糊糊,感觉就象吃的是滋补药汤。虽然就仅仅有一点盐味而已,但毕竟是在越南境内,这么多天以来吃的第二次称得上顿的、冒着热气的食物。尽管只吃了个半饱,但也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谁也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还能吃上,更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下顿!毕竟任何时间、任何时候进入战斗状态的可能性都会发生!
如果有人要问“你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是什么”时,那一致的回答肯定是“战争早点结束回国去”,因为战争时间虽然短暂,却让我们留下了太多的伤痛与记忆。
虽说10余公里路程,对于我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换在当时的处境当中,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我们的体力才恢复到平时的50%,再说了,谁敢保证沿途不会遇上越南武装人员的阻击或偷袭?
因此,我们必须:
一、行进中必须保持一定的战斗队形。
二、必须对道路沿线的山峦沟坎和丛林,做侦察搜索,并交替前进。
三、必须随时对照地图,确保前进路线万无一失。
四、无论遇到什么车辆,必须隐蔽避让,以防不测。
五、在地形复杂的地域,还要为后面的部队留下标记。
听说,我们攻打沙巴的战役中,在纵深的12号公路上,有兄弟部队发现一群穿着我军服装的越南特工人员,在公路上大摇大摆的行进,还在我军的队伍边穿行。要不是他们嘴里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而这首歌早就随着林彪反党集团的覆灭停唱了),被我军识破的话,我们的部队就要吃亏了。)
因此,尽管沉浸在回归祖国的兴奋之中,我们的神经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19点10分。
“1排长,出发!”这道命令对我来说,与以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因此,显得特别的轻松。
部队开始下山,向保胜公路出发了。*
部队来到一个山脚的一侧,这里有一处完全用竹子搭建的二层越南民房,房中空无一人。
“放把火!”我看见前面尖兵班的战士从里面搜索出来继续前进后,对身边的2班战士下令说。
我想,既然离开这里了,一来可以发泄一肚子民族怨气,二来我想看看放火烧房究竟是什么滋味,再说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3个战士听我一说,一下就把火给点着了,大火顿时燃起来。随着“辟辟啪啪”的燃爆声,火势一下就冲上了天。此时,我的心里还真有那么一种莫名的快感。
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日本鬼子为什么那么喜欢“烧”的原因了。
“副连长,山下发生了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情况?”罗连长在对话机里叫着。
“没什么情况,是我把越南的民房给点然了。”我还沉浸在那种莫明的快感之中。
报告,尖兵班已到达10号公路!”19点27分,谭贤荣从步话机里报告。
“原地待命!”我随即发出命令。并马上把所在位置告知了连部,得到的指示同样是等待。
我马上要求大家,如果还有吃的东西就赶紧吃点。结果,除了个别战士有1、2片饼干外,大部分人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好在我还有节约下来的“大重九”,在给谭贤荣一支后,分别给1、2、3班各发了一支,希望大家都能抽上几口。
今天是我的生日呀,这一天又有这么多喜讯,我的心情当然好得很呀。
夜幕在缓慢的降临,时间总算熬到了晚上20点正。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明朗,天宇可谓晴空万里,月亮繁星早早地冒了出来,像是知道我们就要离开这里,特意聚集起来跟我们打招呼告别。
“1排按计划出发!”我的步话机里传来了罗真宪代理连长的命令。
“1排长!尖兵班沿保胜公路向北出发!”我也向1排发出了指令。
代理1排长谭贤荣带领尖兵班于20时02分,正式向着祖国的方向出发了。
这一刻,标志着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了对越的惩罚性作战任务,可以向祖国向人民报捷了,也是我们所有参战部队官兵的共同愿望。再挺过几个小时,我们就算真正的胜利凯旋了!
“1排长,注意沿公路左侧搜索前进!尽可能靠近山脚!注意保持联络!”夜幕下,我发现公路左侧的丛林要密实得多,且地势高于右侧后,向尖兵班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我带领2、3班在尖兵班后200米跟进。同时向连指第一次发出了“一切正常”的讯息。
“副连长,我们已在你身后500米出发,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罗连长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
“明白!”我答道。在月光的映照下,我们都神经紧张小心缓慢地前进着。
我朦胧的看见一、二百米外,尖兵班在谭贤荣的指挥下,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成三角队形,交替前进的身影在晃动。他们每前进三、四百米,就给我发回一道正常平安的讯息,同样我也给连指报告一次。
“注意隐蔽,有汽车来了。”当有汽车灯光从远处照射过来,我们都会立即靠在路基边下卧倒,直到汽车远去,无论它的方向来自何方。
我们沿公路两侧交替搜索,走走停停的缓慢行进着。途中,我们可以看见很多公共建筑,稀疏的散落在公路的两边或一侧,而且都被我军摧毁得面目全非了。民用建筑虽然大多保存完好,但都空空无人了,也不知那些老百姓跑哪里躲起来了。
足足用了2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穿过了近5公里的丛林地带,进入了相对平坦的开阔地域。
“老谢上来一下!”这时谭贤荣在步话机里叫我。
“停止前进!”我下意识感到他遇到麻烦了,立即带着新换的通讯员潘伟赶了上去。
“有什么情况吗?”我看见尖兵班仍分成几个组,卧倒在公路边的不同地点上,谭贤荣在等我。
“这里有个岔路口,该走哪条呢?”原来他们被这个岔路口给迷住了。
我看了看地形,把心里的路线图默读了一遍:往左应该是通往保胜县城的公路,往右几十米,再往北拐(往南即通柑糖),就可以沿红河绕开保胜县城中心,擦县城外围而过。
“往这边走几十米再左拐,继续前进吧!”为了避免进城带来的风险,我选择了从保胜县城外绕行通过的方案。我十分肯定的指向右边这条道,对谭贤荣说道。
“我在这里等部队,你去把2、3班带上来。”当尖兵班前进后,我对通讯员潘伟说。然后我找了根三岔树枝,做成一个路标,放在应该前进的路口上,以便后面的部队能判断方向。2、3班上来后,又来到一个拐点,我又用树枝做了一个标记。
行进不到20分钟,隐隐的看见保胜县城就在前面了,行进速度也稍微快了点。
与前面相比,这里的建筑相对密集了许多。跟前面一样,也都被我军的炮火给破坏得差不多了,基本没有一座完好的。
走了这样久,除了遇到过2次从前方往回走的我军的几辆卡车外,就没有看见一个老百姓或其他的活人,更没遇到什么越南特工袭扰。但是,越是接近最后的胜利,就越是不能有半点的马虎,思想上更不可以有丁点的放松。
经过县城外围时,我们看到整个保胜县城里没有一丝灯光。借着月色和星光,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片废墟,所有建筑物已经被我们的炮火给摧毁了,留给越南的保胜县城是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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