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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越自卫反击战之:代乃阻击战亲历记(7)
 

                                           代乃阻击战亲历记(7)

三十八、再度犯错 战士自伤

 “你咋不把猪弄回来呢?!”我有点责怪他。

我的脑海里马上闪出王国才要我给他一枪,新战士宋建强走不动路的情景。大家太劳累了,需要好好补养一下身体呀!搞头猪来杀了吃,不正好么?!

“我怕犯了战场纪律嘛!”谭贤荣对我说。

战前宣布的战场纪律中,就有“不许损害老百姓东西”这一条。

“球的个纪律!人都要饿死了,哪天牺牲还不晓得呢!”我骂了一句。

其实,要说战场纪律,我从枪杀儿童,私自处理俘虏,到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已经犯了几次了,已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了。

“那我马上去!”谭贤荣转身要走。

[ ]

“站到!你不要去了,我换个人去。你先去休息吧。”我考虑他们刚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体力恐难支撑下去。

“通讯员,去把5班长陈昌和叫来!”我命令通讯员说。

“1排长,有什么任务哇?”5班长陈昌和来到了我的面前。

“给你个特殊的任务,谷珊东南的156高地附近有头猪,你的任务是在天黑之前,把猪给我弄回来!”我命令4班长陈昌和说。

“具体在什么位置,7班长会给你说清楚的。”我继续说道。

“知道了!”5班长回答。

[ ]

“马上出发!无论如何在天黑之前必须回来!”我态度严厉的命令。

“可以开枪打不?”陈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问我。

“最好不要开枪,万不得已也只能枪口向下。”我对5班长道。

因为我也不清楚哪些山头上有我们的防御部队,枪口向上很容易造成误伤。

“注意安全,马上出发!”我催促了一句。

5班长带着一个班出发后,我感到了一丝轻松。一头猪足可缓解大家的饥饿,更重要的是可以缓解我们的生存矛盾,还能给予全连人员体能上极大的补充。

[ ]

因为我们又一次连续10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再说,我也不希望有第二个战士为了解脱极度饥饿与疲惫的痛苦,而让我给他一枪。

万一有了新的战斗任务,我们还有多少体力能够支撑?我十分清楚部队的体能情况。

我更清楚,派部队去抓老百姓的牲畜,是绝对违反战场纪律的。但是,为了解决连队100把号弟兄的体能与生存,更为了后面的战斗胜利有体能上的保障,我宁愿冒这个险,就算又犯错!犯这样的错误我感觉值得。

接近黄昏的时候,5班长他们回来了。

当5班长陈昌和搭拉着脑袋,来到我面前时,我猜到他把事情办砸了。

“1排长,猪跑了没抓到。”5班长说。

[ ]

“!!”我把眼睛瞪得老大。

“但我抓了15只鸡回来。”他看我正要发火时,马上说。

“鸡?!在哪?!”我转怒为喜问。

当5班的8个战士来到我面前时,眼前的景像让我兴奋了起来。

10多只鸡在他们的刺刀上摇摇晃晃地甩着,跟在电影里看到的镜头,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好的,鸡也好啊!5班长,你们辛苦了!”我使劲的拍打着陈昌和的肩膀。

[ ]

“通讯员!马上把司务长喊来!”我马上来劲了。我知道,在山岳丛林里要徒手去抓跑惯了山路的猪谈何容易。他们能抓回10多只鸡,也是不容易的!

“5班长,你为6连立了大功了,知道吗?!”我兴奋地对陈昌和说。

司务长尹庆闪来了。

“司务长,马上带5班到炊事班去,把鸡都熬成鸡汤!”我兴奋地对司务长说。

当山下的浓浓炊烟飘上登朱山头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鸡汤就快要喝到嘴了。心里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1排长,指导员叫你派人去看一下,山下的烟雾是怎么回事?”指导员的通讯员跑来对我说。

[ ]

“告诉指导员是我派的人在山下煮鸡汤!”我对通讯员说。

天渐渐黑下来了,鸡汤还没熬好。

“1排长,指导员要你看个通报!”指导员的通讯员拿了个笔记本递给我。

我一看,是团政治部门转发师部的一个情况通报,是指导员用圆珠笔摘抄记录的。

大意是:117团一个干部带领人员,用炸药去越南老百姓的鱼塘炸鱼,违反了战场纪律,被撤销了职务(毁损公共设施是不违反纪律的)。

“1排长,鸡咋办?”下边是指导员做的批示。

[ ]

我一下懵了!

“撤就撤,老子反正命都不要了,撤职算个球!”沉思片刻,我认为自己刚刚为116团立下大功,也许上级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鸡照吃,责任我负!谢志熙。”我拿起笔在通报的下面,也就是指导员批示的旁边写了这样一句话。

稍后,我冷静的想了想,为了大家能喝点鸡汤而撤职,觉得划不着。

咋办呢?鸡汤是一定要喝的!我必须在战争结束前封锁消息!战争结束后,撤了职我正好可以回家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我这样想着。

“通讯员!马上通知各排长、班长们,到我这里来开紧急会议!”拿定主意后,我马上命令通讯员说。

[ ]

我思量着,该以怎样的策略或理由,来封锁消息更合理些……

排长、班长们到齐后,我把想好的“策略”告诉了指导员,指导员要我自己来处理。

“同志们,今天上午王国才在转移途中要我给他一枪,以求解脱的情景,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能那样做吗?不能!大家都好几天没吃点象样的东西了,完全是靠着我们的坚强毅力勉强支撑着。万一有了新的战斗任务,我们现有的体能行不行?”我简单的这样说了几句。

“大家都听清楚了!今天我派5班长去抓老百姓的猪,结果他们抓了10多只鸡回来,现在已经熬成了汤了,这里边有5班的功劳。但是,这鸡汤是我违反战场纪律搞来的,如果有什么后果,当然由我来承担。但是,在战争结束前,谁也不允许说出去。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就拿谁是问!到时就别怪我谢某不客气了!你们回去告诉战士们,就说是喝点预防痢疾的药汤!”这时,有人捂着嘴巴在偷着笑。

大家听我这样一说,立刻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再说,我也是为了大家啊。这一点,大家当然会想得到。

对于这个问题,包括指导员朱山荣在内的所有干部,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从开始到结束,全听凭我一个人在处理了。

[ ]

“等会叫到哪个班,哪个班就来喝。鸡汤统一由卫生员来舀!等天完全黑了就可以喝汤了。大家有什么要说的,或不明白的?”我对班长排长们说。

“没有!”这时,所有的人都没有二话。

“大家马上下去,告诉战士们准备喝药汤!”我下了命令。

我觉得已经把鸡汤的出处与处理的具体方法,都给大家讲清了。

我也很清楚,要是上级追查起来,责任理所应当该我承担,本来就是我一手操作的啊。我又想,万一我牺牲了,上级又到哪去追究呢?

我之所以要把喝鸡汤,转化说成是喝药汤,原因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腐烂尸臭味。这种气味对人体的侵害是很大的,我们又没有这方面的消毒设施与药品,弄不好就会造成瘟疫疾病的感染。

[ ]

虽然我们因精神与神经高度集中,提高了免疫力,目前还没有出现病灶。但我提出的喝药汤,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为此,我还为自己的好主意得意了好多天呢!

司务长尹庆闪带着炊事班摸黑,从山下把一大锅熬好的鸡汤抬上来了。大家正等着喝鸡汤时,司务长尹庆闪却把我拉到一边。

“1排长,我们在山下煮鸡汤的时候,师前指张怀鹏副师长见这边有浓烟,就派他的警卫员来问过我们是哪个单位的了。” 司务长悄悄的小声对我说。

“难怪指导员拿了个117团一个干部带人炸鱼的通报,给我看呢”我对司务长说。

“那咋办呢?”司务长有点慌乱的问。

[ ]

“怕个球!我已安排好了,汤照喝,不过要卫生员来操作。我已布置了,喝的是防痢疾的药汤。你也不要说是鸡汤!”我胸有成竹的说。

“但副师长的警卫员看见我们在拔鸡毛的啊!”司务长担心的又说。

老子打死也不承认的,到时哪有证据嘛,就是要撤也是撤我。老子命都不要了,还怕个啥哦!”我安慰司务长。

随即,我让通讯员按1、2、3、4排的顺序,通知大家逐班逐排的来喝鸡汤。鸡汤则由卫生员张金亮分舀,人均一口缸(洗漱用的军用口缸)。

我始终站在大铝锅旁边,不停的要求喝完的战士马上离开。

“不准讲话!”当有的战士私下窃窃私语,这药汤怎么这样好喝时(因天黑看不清),被我压低喉咙的吼声给震住了。

[ ]

全连100号人都喝了个遍,锅底剩下的鸡还是全的。

“1排长剩下的鸡咋办?”司务长问我。

“干部一人一只,剩下的你来处理”我说。

我从通讯员手中接过一只鸡,马上跑到一个猫耳洞里啃鸡去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样的环境能吃上鸡肉,简直就是神仙的生活哈。那种美美的滋味,是文字都没法形容的。可以说,这只鸡,是我一生中吃到的最美的佳肴了。

我边啃着鸡肉,边在想:怎么这么巧,我刚抓了鸡上面的通报就来了?以往咋没有通报呢?一定是师前指的首长发现了,张怀鹏副师长是从116团出去的。再说,吃鸡的又是刚刚打了大胜仗的6连,他总得包含着点吧。因此,转发个117团的违纪通报给我,让我有所收敛,抑或是个警告吧。

[ ]

其实,全连战士的心里都知道,“药汤”是假,鸡汤是真。只是我有令在先,谁也不敢随便乱说罢了。

夜,伴着美滋滋的心情,让我在想睡又不敢睡的矛盾中,渐渐迷糊起来。除了远方偶尔几下枪炮声外,整座山上显得有些安静。

“砰!”半夜时分,一声清脆的枪响,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翻身趴在草丛中观察判断情况时,得到了通讯员的报告:听2排长白让高土说,是12班新战士罗明生,担任潜伏哨时枪走火了。

“他妈的,碰到鬼了啊?咋又走火了?!”我才吃了鸡肉的好心情一下又没了。

罗明生,19岁,当年入伍,贵州安顺人。说是已经由副指导员安仲俭安排人,送到团卫生队去了。

[ ]

26日早晨,从团卫生队传来消息说,昨晚上我连送去的伤员罗明生,是因为自伤而受伤的,今天已经转送往后方野战医院去了。

自伤!那不是自己开枪打自己吗?!

据卫生队的医生讲,昨天晚上,他们在给罗明生处理伤情时,在他的左腿膝关节以下约5公分的位置上,发现3个伤洞。两个是子弹贯通造成的,一个是利刃伤。

军医觉得有些蹊跷,随即问他是何时在何地受的何种伤时,那个兵做贼心虚,吱吱唔晤了半天,才说清楚:由于自己是新兵,听着远处沙巴方向传来的的“隆隆”枪炮声,想起了在代乃无名高地上那激烈战斗的残酷场面,产生了后怕心理,想尽快离开战场,就走了这步棋。

罗向医生坦白:是昨晚单独担任哨兵的时候,先用的刺刀刺了一下左腿,觉得还能动,也就是不足以构成战伤,不够被送往后方医治的条件。于是,就朝着被刺的部位又开了一枪,这就形成了3个窟窿。

这个新战士罗明生,是从代乃无名高地上幸存下来的一名60炮兵,在我们要求大家做好再次战斗的各项准备时,他害怕再次投入第一线参与作战,产生了一种严重的后怕心理,从而导致了心理崩溃。

[ ]

说实话,后怕的心理,我们大家都不同程度的存在,但大都经过自我调节,得到了克服。

“自伤”,在当时的环境下,是最可耻的行为,是胆小怕死的代名词。只是临战前,在其他部队发生过。我部在此之前,还没有发生过。罗明生这次“自伤”,真给我们英雄连队丢尽了脸面!

后来,各级都刻意隐瞒了这件丑闻,没有对外界提及过。这件事,必竟不是件光荣的事情,尤其对于我们这个英雄连队来讲。也许上级也怕传出去,势必给英雄连队的旗帜抹上污点吧。


 

三十九、初享慰问 “革职半级”

   2月26日。从早晨开始,“隆隆”炮声就不间断的从沙巴方向传来。我们清楚的知道,围剿316A师的战役已经打响了。

 
   中午时分,我们接上级的指示,立即向登朱东南侧1公里外的250
高地转移,就地组织阵地防御。

 
 250
高地就在10号公路一侧,控制了它,就等于控制了10号公路。

   上级同时要求我们,随时准备赶赴沙巴地区,投入新的
战斗。因为,149师攻打沙巴的战斗不会很轻松,我们得有所准备。

   我们到达250
高地,布置好防御阵地后不到1个小时,师首长派人给我们送来了许多祖国的慰问品。有饼干、罐头、牛奶,以及鞋垫和慰问信件等等。

  经过食物补充,大家感觉精神和体力有了明显的好转。

   闲下来时,大家开始看着分发到手中的慰问信件。这些
慰问信,都是国内的各个学校的学生写给前方将士的。

 
   吃着来自祖国的食品,读着祖国亲人的慰问信,我们心里升腾起来的那种亲切感,只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人才能够体验得到。可以说,又激发起了我们为了祖国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激情,一切的疲惫与恐惧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从250高地,可以十分清晰的看到10号公路上的一派“繁忙景象”:由北向南,往代乃、朱缸荷、沙巴方向行进的我军各种辎重车辆,可谓浩浩荡荡;从南向北,回归祖国后方的车辆也不时穿梭其中。我们只能眼巴巴的望着10号公路上来来往往的部队,好想加入其中呦。

 
   一切安排妥当,我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在一段战壕边找了些杂草铺了一个“窝”,就躺下了。

 
 这一天,是我们从踏过红河国境线以来,休息得最好的一天。

 
   首先,肚子不饿了,自然在晚上也不感觉特别冷了。由于猫耳洞里的蚊子太厉害,我依然躺在战壕边上打盹。虽然不能放心地酣睡,中间还爬起来查过2次哨,但在短暂的休息过程中,还是十分香甜的。

 
   27日凌晨,猛烈的炮声把我们都从睡梦里惊醒。当我们看见沙巴方向被炮火映红了的夜空时,都知道向316A师的进攻又开始了。

 
   需要我们再上去吗?什么时候上?我思忖着。说实话,我们很多时候都在想着这场战争究竟要打多久?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吗?我想。

 
  
我还想:越军守备在红河至柑糖一线,战前经常袭扰我边境军民的越南地方武装,诸如公安屯、青年军、冲锋队,越第一军区的其他部队,以及正规部队的345师,不是已经被我军消灭了吗?战争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如果说,把316A师吃掉就可以结束战争的话,我恨不得马上就投入到沙巴战斗中去。

 
   归根到底,真的不愿意再呆在这里了。从其他战友们的眼神里,我也看得出他们内心的想法,与我的一样。但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我们又不得不继续战斗下去,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真正有仗打的时候,我感觉还好过一点。可整天像这样今天这里,明天那里的转移,还真不是个滋味。特别是蹲这个猫耳洞的味道,更是不好受啊!

 
 接近中午的时候,接到营部的通知,经团指挥所研究决定,我连的人事安排变动如下:

 
   2营重机枪连连长罗真宪将派往我连,担任代理连长。我则由代理连长改为代理副连长,原7班班长谭贤荣代理1排排长,其他班以下的临时任命维持不变。

 
   重机枪连长罗真宪,原四川涪陵人,1969年入伍,性格直爽,略显火爆,头脑冷静,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团指挥所决定重机枪连长罗真宪来我连的目的,很明显:

 
一、重机枪连的所有人马,都配属到各个步兵连队去了,就他一个光杆“司令”跟随着营部,实在无用武之地;
二、用他的带兵经验,来指导6连以后的行动;
三、因为我累犯战场纪律,缺乏冷静的政治头脑。以他的资历和行事的能力来控制和管住我,要不然,也许我还会做出多少违规违纪的事来。要保持我们6连的英雄团队荣誉,就不能再有什么违反战场纪律的行为出现。
[ ]
四、万一我们再次充当第一梯队,重返一线战场,作为第一军事指挥员的他,显然要比我稳重得多。

 
 再说,罗连长的到来,也许预示着新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说实话,对于“革职降级”,我是早有思想准备的。我知道,我这个战前临时提拔起来的“叼兵”,要想带好一连人是不够格的。我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娃娃哦,近些天里所违反的诸多战场纪律,就够说明问题了。长此以往,还不把全连人带成 “土匪”了啊!

 
   我真巴不得有人来接替这个责任重大的位置,至少我的心理压力也要减少很多。我还在暗地里想,喜得好前一天我派人抓鸡被师指知道了,要不人事安排还没有这么快呢。

 
   重机枪连长罗真宪的到来,正好可以与我形成军事上的互补。他带兵的经验与冷静的头脑,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与小聪明,指导员的善于政治鼓动。有这样三个人做领导核心 ,6连必将成为一支打不垮、拖不烂的,真正意义上的英雄连队!

 
   下午2点左右,罗真宪连长从营指只身前来250高地赴任。随即,我们召开了排以上干部暨党支部会议,会上指导员和我把连队的建制、人员、武器配备情况,当前任务,以及250高地的地理位置,向罗连长进行了介绍。

   随后,又进行了责任分工和个别人员的调整,我暂时被分配分管全连的工事构筑,主管仍担任突击任务的1排工作。这样一来,我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小了许多,担子也轻了不少,还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连部的通讯员暂时不动,跟随我的通讯员由我重新挑选一名。炊事班的副班长潘伟听说我要选择通讯员,便毛遂自荐,要求做我的通讯员。
 
   潘伟,21岁,1978年入伍,身高1.72米,四川威远人,入伍前系威远钢铁厂的一名技术工人。脑瓜子还算灵活,平时也还喜欢吹点“牛皮”之类的话,但做得一手好饭菜,只是军事技术稍欠一点,也许还觉得跟着我,会有安全感的缘故吧。我看他头脑比较灵活,也就没说什么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根据营部的指示,我们当前的任务,就是做好支援沙巴的战斗准备,巩固250高地的防御阵地。

 
我和指导员陪着罗连长,到各个防御工事巡视一圈后,回到了1排的防御地域。

   “走,到排里去转转!”我来到代理1
排长谭贤荣身边,没有过多的言语,轻轻的相互拥抱一下后,我对他说。

 
   看见离开几天的战友们,顿时,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昔日那些熟悉的脸庞,如今只剩下几张了。特别是1、2两个班的战士,20多人啊,除了3、4张熟悉的脸外,全是刚从其他部队补充来的新面孔。

 
   我把曾经再熟悉不过的1排巡视了一遍,用眼光仔细清点了一下,发现原来跟随我出生入死的40多个弟兄,如今仅剩下16人了。

 
   为国捐躯了的战友们,你们身在何方?天堂的路是否好走?不知躺在何处医院病床上的战友们,你们的伤势怎样了?何时可以重回到你们熟悉的集体里来?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1排的战友们看到我来了后,个个以注目礼的方式向我致敬。此时此刻,目睹此情此景,一阵悲怆的伤感涌上心头!我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唯一使我稍感欣慰的是,在失去2班长唐建林后,7班长谭贤荣又跟我并肩同行了。虽然他替代了我原来的位置,但我们毕竟可以相互照应,共同战斗了!

 
   罗连长的到来,的确使我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加上吃了些祖国送来的慰问品,体力得到了恢复。这一天,除了与代理1排长谭贤荣一起,研究了一番沙巴地区地形图外,就是跟刚补充来的上海警备部队的战士们,讨论关于战斗中的技、战术问题。

 
   别看补充来的都是些老兵,多数有着3、4年的军龄。其实,他们在原部队,除了站岗就是放哨,要论步兵的技、战术能力,多数还不如我们刚训练几个月的新兵强。

 
   我发现,只要在他们面前提到几天前代乃阻击战的情景,好多人就心里发怵,脸色发白,甚至发抖。


四十、走火伤人 连带受批
2月28号这天,远处炮声仍然响个不停。但10号公路上却显得冷清了很多,除了偶尔来往的车辆,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热闹景象。我想,可能是该集结的部队已经就位了,也许已经开始大规模进攻沙巴了吧。

我们依然在250高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出发的命令。但出击的命令,一直都没有下来。

这天,不见了平常的浓雾。但是,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着小雨。我们的雨衣,早在代乃阻击战前,就连同背囊一起,留在了402高地,一直没有取回来,只好干淋着。

雨水把我们淋得象落水鸡一样,而我们浑身里外,也就一身早被汗水和血水浸泡过的单衣,换衣服是不可能的了。

钻进猫耳洞吧,里面已被雨水浸得全是泥泞,头抬不起,脚伸不直不说,连蹲着都难。还有里面那特别厉害的蚊子,用不了几秒钟,就会叮你几个大包。不到躲避炮弹的时候,谁也不会往里钻的。

淫雨冻人,大家要么几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要么原地蹦跳,希望暖和点。但是,由于这些天来,没有吃过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饭,支撑身体的老底子——体能蓄备,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也差不多掏光了。所以,个个冷得浑身不停打抖。

说起这里的亚热带气候,我们尽管去年底就来了,也进行了两个月的适应性训练,还是很不适应。你看哪,2月份的天气,出太阳时,气温可以高到30度;一下雨,气温又只有5-6度。只穿一身单衣,你说能不冷吗?

[ ]

然而,越军不会体谅你,越是天气恶劣,越是越南特工活动的好时机,我们就越要保持高度警惕。当前,首要的任务,就是要防止越南特工人员的偷袭。因此,加强搜山、巡逻,就成了我们最主要的工作。

根据连队的统一部署,每个排派出了一个战斗小组,对各自的防御地区进行搜索。其他部队,则坚守着各自的防御区域。

究竟什么时候开赴沙巴,重新投入战斗?还需不需要我们上去支援?谁的心里也没有个底。远方的炮声仍然不断传来,而眼前的10号公路上,一个人影也不见,来往的车辆也显得零星起来。仔细观察,发现由北向南的车辆,比由南向北(国境在北边)的车辆少得多。而沙巴方向的炮声,却显得更加猛烈了。

3月1日一早,又接到营部的指令,要我们连在中午12时前,撤回到登朱一线,担任保护团指挥所安全的任务。

受领任务后,由我带领1排在前,仍按原来的路线往登朱方向行进。

一路上,我与代理1排长谭贤荣,一直在讨论着沙巴方向149师的战斗进展情况,认为一定遇到了困难,也许这次真的要拉我们团上去了。因此,我们又一次庄重地重复着战前相互间许下的诺言,即:如果我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能够活着回去的话,一定要兑现照顾对方老人的承诺。

[ ]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10分钟!”部队接近登朱时,我看时间尚早,就下达了休息10分钟的命令。

部队席地而坐,有的掏出压缩饼干来啃着,有的在原地打盹,也有的在擦拭武器……

“砰!”队伍里突然一声枪响,紧随着“哎约”的一声叫唤。

“妈的,哪个在打枪?”我一下跳了起来!往枪响的位置跑过去。

原来是2排5班长陈昌和在擦拭他的冲锋枪时,不慎走了火。由于他是坐在地上,把枪横放在膝盖上的,走火的子弹,正好穿过坐在他身旁的新战士汪希丛的双大腿,幸运的是没有伤及第二人。

“你他妈的,兵都当老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啊!?谁让你把保险打开的!?”我骂道。

[ ]

这时,2排长白让高土气得嘴角发青,也在骂着5班长;有的战士正在给汪希丛包扎大腿。

战士汪希丛与同胞哥哥汪希学,都是1979年刚入伍的贵州安顺籍战士,同在我连2排。哥哥汪希学,在4班担任轻机枪射手,弟弟汪希丛在5班,担任步枪手。此时哥哥汪希学见自己的亲弟弟被班长误伤,也有说不出的冤屈。他正用委屈的目光,望着连里的几个领导。

几分钟后,指导员带着卫生员过来了,大家忙着把伤员抬送到团卫生队去医治。

想起这事,大家都很生气,枪林弹雨都没有伤着的战士,竟让自己的战友给误伤了,能不叫人痛心吗?!

其实,我很清楚,早在17日刚冲过国境不久,就有人在我的身后走火,只是由于没有伤人,没有引起我的高度重视而已。今天,终于酿成了恶果。

不知咋的,也许离登朱团指挥所很近的缘故,走火的枪声,惊动了随团指行动的师前指的首长。

[ ]

从电台中弄清是我们6连枪走火,并伤了人后,师前指的张怀鹏副师长,带着几名警卫和参谋人员,匆匆忙忙地来到我们连休息的地点。

张副师长一到,就把我和二排长叫到跟前一顿狠批。

“你们是怎样管理部队的呢?!你们这支连316A师都打不垮的英雄连队,你们当中每一个活着的人,今后都是我们部队的宝贵财富,多好的战士啊!他没有被敌人的枪弹所打中,却在你们的疏忽大意之下,被自己的战友给打伤了,你们不心痛,我还很心痛呢!”副师长越批越激动。

“党和人民把几十上百号人交给你们,你们就有责任和义务把兵带好!把仗打好!不要以为打了个漂亮仗,就放松了对部队的严格管理,你们必须在连队支部会上,做出深刻的检查!要给我们的战士一个交代!”副师长继续批评道。

“你不要以为打了个大胜仗,就居功自傲,你干的好事以为我们不知道吗?简直是乱弹琴!”副师长手指着我继续骂了一通。然后,用他那典型的山东腔骂骂咧咧的朝来的方向离去。

我知道,首长最后指的就是前几天抓鸡的事,我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骂就骂吧,反正革职枪毙都我一人承担着。到了这个份上,我已无话可说。我只有在心里说:沙巴战场上再见吧!

[ ]

挨了副师长的批评,我心里也有一肚子的委屈。按理说,我已经不是连队的军事一把手了,枪走火伤了战士的责任,要做检查的应该是罗连长了啊。

但大家都说罗真宪连长刚来不到几天,又是重机枪出身的,对步兵武器相对不是很熟悉,首长不批你,批谁啊?!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一气之下,马上下了一道命令。从即时起,任何人不准子弹上膛,必须关好保险。只有在执行战斗任务时,才允许子弹上膛,而且必须在发现目标后才能打开保险。如有违反,必将追究责任。

其实说心里话,我还是想保全5班长的,毕竟他在抓鸡的行动中为连队做出了贡献。只是他把娄子捅到师部去了,我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

接着,指导员也要求2排长,必须让5班长在全排会上,做出深刻检查。

[ ]

短暂的途中休息,因走火事件耽误了近30分钟。11点左右,我们到达了指定的登朱东南侧的一个无名高地上。想必团指挥所的位置,应该就在这不远的附近了,罗连长和指导员随即向营部做了报告。

接下来,我们就地构筑工事,做好防敌偷袭的准备工作,随时听从上级的调谴和安排。

下午4点过,5连的黄瑞东派人给我送来了1包黄色的古巴白糖,大约有半斤吧。也不知道他们连到哪里搞到的。嘿嘿,有了好吃的,也没忘了“哥们”还在挨饿呢。

我当即把白糖分了一半给谭贤荣,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只要能吃的东西都是美味佳肴。

前几天,祖国送来的慰问品分到人手本来就不多,大都很快吃完了,好在团长给我的慰问品“大重九”还有几包。

到了黄昏,沙巴方向的炮声,渐渐稀疏起来,由原先的急速炮击,变成了零星的散击。

[ ]

据说,进攻沙巴的战斗进行得比较顺利。



 

四十一、上级通报 胜利在望


   3月2日,我们仍然坚守在登朱一线。我和大家待在东南侧无名高地上,无事可做。

一大早太阳就出来了,今天接到上级的指示,还是原地坚守待命。9时许,连部通讯员要我立即回连部,参加党支委会议。

会上,指导员朱山荣传达了上级党委的几个通报:


一、13军党委写给昆明军区的一封信。

主要内容是:我13军参战部队,在昆明军区党委的领导下,已经胜利完成了第一阶段作战任务。从军事上,给曾经气焰嚣张的越南军队以沉重的打击;从政治上,给越南反华政府以严厉的教训。为祖国、为军队打出了国威和军威。我英勇的全军将士,将继续不屈不挠完成党和祖国人民赋予的历史使命,直至取得对越作战的全面胜利


二、
步兵116团党委的决定。

主要内容是:在军、师党委的领导和上级前指的指挥下,我团接受作战任务以来,坚决执行命令,英勇作战,不怕牺牲,前赴后继,百折不扰,为让祖国人民放心,更为赢取对越作战的全面胜利,随时准备做出更大的牺牲。

[ ]

三、营指挥所的处分决定:对2营6连因枪走火,误伤战士的2排5班长陈昌和,给予撤消班长职务的处分。

面对军党委给昆明军区党委的信和团党委及营指的决定,支委们都简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为我军取得的阶段性胜利欢欣鼓舞。

同时,也让我们从中看到了149师已经攻占沙巴地区的隐约信息。

接下来,指导员朱山荣按照上级的部署,要求各支委,立即把军党委的信和团党委的决定传达到每一个参战人员。同时,布置以班为单位,展开就地总结表决心的工作。

最后,由罗真宪代理连长,宣布决定:由原2排5班副班长冉从国,接替该班班长职务,新战士汪希学(误伤者的哥哥),接任该班副班长职务。

各班开展的“向党和人民表决心”活动,主题就是在即将展开的下阶段的战斗中,一切听从党的指挥,把一切献给党,甘洒热血,为取得对越作战的最后胜利,即使奉献生命,也在所不惜!

[ ]

其实,从我们的内心来说,还是巴不得早点撤军回国的。身在异乡异土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第一阶段目标已经实现,下阶段的战役谁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们只好听天由命,耐心等待吧。

既然已经当了兵,又已经杀到了越南境内这么深了,以前只能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战争场景,也都亲身经历过了,就是牺牲也不足为惜。反正,我早就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去的。总之,就是牺牲了,也要给国人、给自己远在国内的亲人争点光、添点彩!

我心里这么想着。

在1排的班务讨论会上,很多战士早就没有香烟可抽了。听说每个人必须表态发言,很多人都向我要烟抽两口,好象不抽两口烟,就没有发言的勇气一般。

我只得忍痛割爱,把团长给我的慰问品“大重九”摸出半包来,给需要的战士们发起,但我要求大家必须2—3人合抽一支。对我的“哥们”谭贤荣当然是例外的,因为在祖国的慰问品中还没见到有一包烟呢,所以节约与控制是第一位的。


 

四十二、前方报捷 糨糊充饥
 

   3月3日上午,沙巴方向的炮声,开始由稀疏变得异常的激烈起来。根据炮声的猛烈程度来判断,前方的战斗应该进入到最后阶段了。

上午8时许,我们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要我们立即做好支援149师,攻打沙巴的战斗准备。

连队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许多,特别是刚从上海警备区补充来的几十个战士,他们比经历过代乃阻击战斗的“老战士”们,显得紧张得多。当然,也不乏几个表现镇定与勇敢者。这次命令,也给了我们考察这些老战士的机会。

做好随时出发准备的同时,我们没有忘记做些临战教育,就是再次向大家反复讲述:战斗中,如何根据炮弹在空中穿过的声音来判断炮弹落点的远近,如何躲避炮击,如何在丛林中观察敌情,如何使用单兵技、战术的方法,等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力争减少战斗减员,努力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前面的枪炮声,开始由密集变得稀疏起来了。

等待一直持续到黄昏6时,前方传来了149师的特大喜讯:

149师在其他部队的支援下,已在上午11时左右,基本上歼灭了316A师扼守沙巴的部队,已经给予了越王牌之师316A师以毁灭性的打击。

[ ]

与此同时,中央军委也向我云南作战部队前指发来贺电,盛赞我云南前线作战部队,为惩罚越军做出的贡献,为打击越南反华政府的嚣张气焰,打出了国威和军威。祖国人民期望我们在取得最后胜利后的凯旋!

此时,应该说是我进入越南境内作战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刻。

第一,我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316A师遭我军毁灭性打击,也有我们英雄6连的一份功劳,也有我个人的一点功劳!

第二,最残酷、最惨烈的、成规模的战斗,我们已经挺过来了,我们能幸存下来就是幸福的!

第三,即使再次投入新的战斗,我们都已具备了一定的作战经验,也相应的积累了对付越军的一些办法,我们已经不惧怕战争了!

至于第二阶段的任务是什么,我们不清楚。但我们清楚的一点是,在靠近中越边境线的纵深10—20公里范围内,成规模建制的越军部队已经不复存在。如果要继续打击成建制的越军,就必须再深入10公里以上,也就是翻过黄连山,向山南方向挺进。就我们目前的军需保障来看,这种可能性不会很大。

[ ]

果然,晚上我们就接到上级要求我们原地待命的指示。

我们当前的任务来,就是在登朱这个无名高地上,管理好各自的防御区域,随时保持高度警惕,特别是夜晚严防越南特工的袭扰。因此,我们并不敢因眼前的胜利而放松下来,我们的神经依然还是绷得紧紧的。

3月4日上午,是我们十分平静的一个上午。

中午12点过,营部专管后勤工作的管理员,通知各连队,马上派人去登高寨南侧300米的早外(村寨)领粮食。

据说,我们的兄弟部队在那里缴获了一个越军的粮库。连里当即派了司务长尹庆闪,带着3排7班的人去了。

不到14点钟,司务长尹庆闪一行人,带着几十斤面粉回来了。我一看,还是加拿大支援越南的上等白面呢!这下可乐坏大家了。这么多天了,除了攻占代乃无名高地前,在387高地西侧吃了口米饭外,就再也没有真正吃到过正餐了。

[ ]

在之前的那些年里,越南在军事上靠着前苏联和中国的武器支援,在生活物质上靠着中国的大米、加拿大的面粉、古巴的白糖,过着军事化生活。而我们自己则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省下粮食支援他们。现在,他竟敢反过来祸害我们,真不知好歹呀!我愤恨地想着。

炊事班的人在司务长的带领下,马上忙活起来。他们用从山下打来的沟水搅和着面,司务长的原意,是想让大家吃顿面皮混炖。

也许是柴火太大,或许是面和得不均匀,结果煮好后的面皮混炖成了一锅粥,跟糊墙壁的糨糊没有两样。

当2口大铝锅从山下抬上高地时,大家看着锅里冒着滚滚热气的糨糊,想着饥肠咕噜直叫唤的肚皮,还是忍不住的直咽口水。

我站在一边看着:炊事员用手中的勺子,从大铝锅里舀起糨糊,挨个倒进大家的盛饭器具。

战士们手中的盛饭器具,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啊。有口缸,有罐头盒,也有用芭蕉叶卷成的漏斗,有用叫不出名的热带阔树叶折叠成的碗,甚至还有把自己头上的单布军帽翻转来当碗的。简直就是一顿名副其实的战地野餐!

[ ]

再看看战士们喝完糨糊后的嘴巴,呵呵,很多人那一直没有剃过的胡子,被糨糊粘在一起了。糨糊没有干透以前,你是揩不干净的。

尽管这样,大家对这顿伙食还是相当的满意。不管怎么讲,毕竟肚子还是填了个7、8分饱了。那些用军帽当碗喝完糊糊的战士,把帽子挂在树稍上晒了晒,再搓搓揉揉后,又戴在了头上。

作为领导,当然要等战士们吃完了,才去吃上一点。我的通讯员潘伟真精,早在开饭前,就给我准备了满满一罐头盒。

喝着还在冒热气的面糊糊,感觉就象吃的是滋补药汤。虽然就仅仅有一点盐味而已,但毕竟是在越南境内,这么多天以来吃的第二次称得上顿的、冒着热气的食物。尽管只吃了个半饱,但也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谁也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还能吃上,更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下顿!毕竟任何时间、任何时候进入战斗状态的可能性都会发生!

如果有人要问“你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是什么”时,那一致的回答肯定是“战争早点结束回国去”,因为战争时间虽然短暂,却让我们留下了太多的伤痛与记忆。


 

四十三、上级褒奖 撤军令至 


   3月4日,我们还是在在等待中度过。 

    也许是上级指挥机关,或许是
中央军委,还在制定新的作战方案。我们一直在静静的等待着。 

    直到下午17时许,才等来了营部新的行动命令。 

    命令要求我们,立即向登朱以南1.5公里外的270
高地东南侧无名高地前进,并于当日18时前到达。 

    我们很顺利的按时抵达新防地。 

    这个无名
高地更靠近10号公路,与270、250高地形成了一个比较规则的等腰三角形。比250高地控制公路要前出80米左右,它更靠近于代乃地域。 

    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重新卡住公路,防止柑糖及其他溃敌向沙巴方向逃窜。
 
    这里的视野十分开阔:正南面是一条开阔的山谷,是大寨、宏西爱、朗塔等地,通往
越南北部工业重镇柑糖的一条山谷。 

    我们的任务之二,就是控制这条山谷。 

    在高地上,还能十分清楚得看见10号公路上,时有我们的
军车来往。我们发现,从沙巴方向返回的车辆,远远多于向前的车辆。 

    根据我们的判断,这些返回的车辆,多半是运送烈士遗体和伤员的。 

    我们完成防御工事的修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黑暗中,除了偶尔出现一点往返车辆的灯光外,就是远处传来的零星炮响。尽管如此,今天的夜晚还是显得比任何一天都宁静,甚至可以听见草丛中热带虫子的几声鸣叫。 

    躺在草丛中,眼望着满天的星斗,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作战任务会是什么呢?我们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撤军回国的那一天呢? 

    尽管我很想安安稳稳的睡上一会,但我随1排所处的防御位置,算是全连的最前沿,职责不允许我安心的睡过去。在查过2次哨后,我还是在疲惫中,似睡非睡的熬到了天亮。 

    3月5日,我24岁的生日! 

    这天,昆明军区根据我们军、师、团上报的材料,对代乃阻击
战斗中涌现出来的英雄单位和立功个人进行表彰的决定批下来了。 

    其结果,跟我们连队的小结自荐略有出入。具体是:为6连荣记集体一等功;1、2排为集体二等功;2、6班为集体二等功。2班长唐建林、6班长谭光忠为个人一等功;谢志熙、朱山荣、白让高土、阿尔子日、尹庆闪、孟可昌、泽乃、赵太娃、唐光忠、王铁钢等,为个人二等功。 

    我也终于立功了!而且是我生日这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终于实现了在红河边突击前许下的为国立功的诺言! 

    与前段时期上级通报的立功名单相比,我们6连的一等功臣数量在全团排第一,二等功臣人数也是最多的。 

    这是祖国人民,也是昆明军区指挥机关,对我们6连的最大鞭策和鼓舞。同时,也是上级领导机关,对我们代乃阻击战取得辉煌胜利的肯定。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为我们赢得荣誉的那些牺牲和负伤住院的战友,荣誉应该是他们的!荣誉属于6连100多名浴血奋战的勇士!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连队的荣誉高兴,包括刚刚分到来的上海
警备部队的战士,也为是英雄连队的一员感到自豪与骄傲。 

    今天从上午到下午,几乎没有听到几声炮响或零星枪声,10号公路上除了断断续续有几辆往北(回国)行驶的我
军车辆外,同样是冷冷清清的。真可以算是越过国境作战以来,最为清静的一天。 

    我们的判断是:也许上级,包括
中央军委还在运筹帷幄之中,也许短暂的宁静,就是暴风骤雨的开始。我们在静待中,坚守着防御地区,也监视着10号公路上的一切动向。直到下午17点45分,连部通讯员要我和代理1排长马上到连部开会,说是有紧急会议。 

    莫非新的
战斗又要开始了?!路上我和谭贤荣都没有说话,快步赶到连部的时候,其他的几个支委已经在等我们了。 

    指导员朱山荣主持了会议。 

    “刚刚接到营部的通知,现在
中央军委已经下达了撤军回国的命令!”我一听,心里一下涌上一股暖流,突然感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战争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国了! 

    “我们已经完成了惩罚
越南政府,打击越军气势的任务。在达到这2个目的之后,中国政府必须兑现当初许下的在有限的时间、有限的地域内,打一场有限战争的承诺!”指导员把撤军的意义给大家传达了一遍。 

    “正式撤军时间,从今晚20时开始!”接下来由罗真宪代理
连长,向大家通报了具体的撤军方案。 

    这么快?我一看时间,距正式撤军只有2个
小时了。 

    “我们团担任的是整个云南参战
部队撤军的先头部队,团首长又把尖刀连的任务交给了我们6连。这是上级首长对我们英雄连队的最大信任!我们一定要圆满完成好回撤沿线的清障任务!”罗连长告诉大家。 

   “同时,大家记住了,今天晚上的口令是'灯火-辉煌’!”罗连长继续道。
 
    我一下就领会了“清障”的意思,就是为整个云南参战
部队凯旋“探雷”踩点的。 

    因为,我们渗透到
越南境内以后,身后留下了极大的防御盲区,给了越南散乱武装人员,特别是特工人员极大的活动空间。所以,我们回撤的道路,并不是平坦无忧的,必须有部队进行“清障”,保证后续回撤部队的安全。 

    “今晚20时正,正式沿10号公路,经谷柳、保胜、老街,回撤至国
内红河边境地区的河口农场坝洒分场待命;必须在明天下午(3月6日)15时前到达。1排由代理副连长谢志熙带领,继续担任全连的尖兵排;2排随连部在中,3排断后,各排行军间隔为500—800米,务必保持联络畅通!”接着罗真宪代理连长宣布了撤军的路线、目的地、到达时间、开进顺序、间隔和要求。 

    “散会后,老谢把撤军的行进路线,跟代理1
排长好好研究一下;19时10分开始下山,到10号公路上待命!”罗真宪最后补充了一句。 

    我又一次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是如此的重大! 

    大家都在兴奋之中准备去了。我立即把谭贤荣和3个班长召集到跟前,摊开地图,把回国的路线及沿途的地形地貌,仔细跟大家熟读和研究了一番,要求大家熟记在心,不要弄错。因为,夜行军过程中是严禁发出任何光亮的。换句话说,就是再也没机会看地图了。 

    从图上分析,从270高地东南侧的无名高地,沿10号公路向北7公里,便是紧邻老街的越南境内的又一重镇保胜县。 

    越南的老街市与我国的河口县城,隔红河相望。发源于我国云南西北大山区的红河,在中越“友谊桥”下方与支流南溪河交汇后,流入越南境内,经保胜县城东侧向东南蜿蜒而去。 

    在保胜跨过红河谷柳大桥(保胜县原名谷柳县),沿红河北上不到1公里,就是老街市。再跨过那座“友谊桥”,进入河口县城,就真正回到祖国怀抱了。 

    再从河口县城往西,沿红河河岸,即中越国境线边缘,约行18公里,便是河口南溪国营农场坝洒分场所在地。全程约28公里,其中,越南境内约10公里。 

    越境内的10公里道路,地势为西南高、东北低,特别是10号公路的西边,有大小山头7座,东边有5座;距保胜县城约2公里的地域内,是稍微低洼开阔的平坦地域。
 
    通过对地形的分析,我们认为:在越南境内的主要防范地域,应该是前5公里的各个大小山头,重点是那些弯道后的山头;其次,是靠路边的丛林稠密的山坳沟谷。 

    在地形分析过程中,我把识图的全过程,都读给谭贤荣和其他几位班长听。同时,也把尖兵班应该如何行进的方法,在图上做了明确。 

    最后,根据事先商定,由代理1
排长谭贤荣宣布开进顺序:1班担任尖兵班,后面依次为2、3班。 

    尖兵班由谭贤荣带领,在前面开路;我带领2、3班,在尖兵班后200米跟进。全排在19点10分,从防御地点开始下山,去10号公路靠近待命。 

    按上级安排,晚上22时,我们正式向祖国方向回撤。 

 

四十四、撤军先锋 准时凯旋

   作为整个云南参战部队的回撤先头部队,要在没有任何友邻部队掩护的情况下,徒步穿行在曾被我军战火焚烧过的土地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虽说10余公里路程,对于我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换在当时的处境当中,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我们的体力才恢复到平时的50%,再说了,谁敢保证沿途不会遇上越南武装人员的阻击或偷袭?

因此,我们必须:

一、行进中必须保持一定的战斗队形。

二、必须对道路沿线的山峦沟坎和丛林,做侦察搜索,并交替前进。

三、必须随时对照地图,确保前进路线万无一失。

四、无论遇到什么车辆,必须隐蔽避让,以防不测。

[ ]

五、在地形复杂的地域,还要为后面的部队留下标记。

听说,我们攻打沙巴的战役中,在纵深的12号公路上,有兄弟部队发现一群穿着我军服装的越南特工人员,在公路上大摇大摆的行进,还在我军的队伍边穿行。要不是他们嘴里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而这首歌早就随着林彪反党集团的覆灭停唱了),被我军识破的话,我们的部队就要吃亏了。)

因此,尽管沉浸在回归祖国的兴奋之中,我们的神经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19点10分。

“1排长,出发!”这道命令对我来说,与以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因此,显得特别的轻松。

部队开始下山,向保胜公路出发了。*

[ ]

部队来到一个山脚的一侧,这里有一处完全用竹子搭建的二层越南民房,房中空无一人。

“放把火!”我看见前面尖兵班的战士从里面搜索出来继续前进后,对身边的2班战士下令说。

我想,既然离开这里了,一来可以发泄一肚子民族怨气,二来我想看看放火烧房究竟是什么滋味,再说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3个战士听我一说,一下就把火给点着了,大火顿时燃起来。随着“辟辟啪啪”的燃爆声,火势一下就冲上了天。此时,我的心里还真有那么一种莫名的快感。

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日本鬼子为什么那么喜欢“烧”的原因了。

“副连长,山下发生了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情况?”罗连长在对话机里叫着。

[ ]

“没什么情况,是我把越南的民房给点然了。”我还沉浸在那种莫明的快感之中。

报告,尖兵班已到达10号公路!”19点27分,谭贤荣从步话机里报告。

“原地待命!”我随即发出命令。并马上把所在位置告知了连部,得到的指示同样是等待。

我马上要求大家,如果还有吃的东西就赶紧吃点。结果,除了个别战士有1、2片饼干外,大部分人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好在我还有节约下来的“大重九”,在给谭贤荣一支后,分别给1、2、3班各发了一支,希望大家都能抽上几口。

今天是我的生日呀,这一天又有这么多喜讯,我的心情当然好得很呀。

[ ]

夜幕在缓慢的降临,时间总算熬到了晚上20点正。

今夜的天空格外的明朗,天宇可谓晴空万里,月亮繁星早早地冒了出来,像是知道我们就要离开这里,特意聚集起来跟我们打招呼告别。

“1排按计划出发!”我的步话机里传来了罗真宪代理连长的命令。

“1排长!尖兵班沿保胜公路向北出发!”我也向1排发出了指令。

代理1排长谭贤荣带领尖兵班于20时02分,正式向着祖国的方向出发了。

这一刻,标志着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了对越的惩罚性作战任务,可以向祖国向人民报捷了,也是我们所有参战部队官兵的共同愿望。再挺过几个小时,我们就算真正的胜利凯旋了!

[ ]

“1排长,注意沿公路左侧搜索前进!尽可能靠近山脚!注意保持联络!”夜幕下,我发现公路左侧的丛林要密实得多,且地势高于右侧后,向尖兵班发出了第一道指令。

我带领2、3班在尖兵班后200米跟进。同时向连指第一次发出了“一切正常”的讯息。

“副连长,我们已在你身后500米出发,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罗连长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

“明白!”我答道。在月光的映照下,我们都神经紧张小心缓慢地前进着。

我朦胧的看见一、二百米外,尖兵班在谭贤荣的指挥下,分成三个战斗小组,成三角队形,交替前进的身影在晃动。他们每前进三、四百米,就给我发回一道正常平安的讯息,同样我也给连指报告一次。

“注意隐蔽,有汽车来了。”当有汽车灯光从远处照射过来,我们都会立即靠在路基边下卧倒,直到汽车远去,无论它的方向来自何方。

[ ]

我们沿公路两侧交替搜索,走走停停的缓慢行进着。途中,我们可以看见很多公共建筑,稀疏的散落在公路的两边或一侧,而且都被我军摧毁得面目全非了。民用建筑虽然大多保存完好,但都空空无人了,也不知那些老百姓跑哪里躲起来了。

足足用了2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穿过了近5公里的丛林地带,进入了相对平坦的开阔地域。

“老谢上来一下!”这时谭贤荣在步话机里叫我。

“停止前进!”我下意识感到他遇到麻烦了,立即带着新换的通讯员潘伟赶了上去。

“有什么情况吗?”我看见尖兵班仍分成几个组,卧倒在公路边的不同地点上,谭贤荣在等我。

“这里有个岔路口,该走哪条呢?”原来他们被这个岔路口给迷住了。

[ ]

我看了看地形,把心里的路线图默读了一遍:往左应该是通往保胜县城的公路,往右几十米,再往北拐(往南即通柑糖),就可以沿红河绕开保胜县城中心,擦县城外围而过。

“往这边走几十米再左拐,继续前进吧!”为了避免进城带来的风险,我选择了从保胜县城外绕行通过的方案。我十分肯定的指向右边这条道,对谭贤荣说道。

“我在这里等部队,你去把2、3班带上来。”当尖兵班前进后,我对通讯员潘伟说。然后我找了根三岔树枝,做成一个路标,放在应该前进的路口上,以便后面的部队能判断方向。2、3班上来后,又来到一个拐点,我又用树枝做了一个标记。

行进不到20分钟,隐隐的看见保胜县城就在前面了,行进速度也稍微快了点。

与前面相比,这里的建筑相对密集了许多。跟前面一样,也都被我军的炮火给破坏得差不多了,基本没有一座完好的。

走了这样久,除了遇到过2次从前方往回走的我军的几辆卡车外,就没有看见一个老百姓或其他的活人,更没遇到什么越南特工袭扰。但是,越是接近最后的胜利,就越是不能有半点的马虎,思想上更不可以有丁点的放松。

[ ]

经过县城外围时,我们看到整个保胜县城里没有一丝灯光。借着月色和星光,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片废墟,所有建筑物已经被我们的炮火给摧毁了,留给越南的保胜县城是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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