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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智慧经典《四书五经》之:“诗经”(7)
 

 
                                              “诗经·小雅·鹿鸣之什


160、小雅·鹿鸣之什·鹿鸣

【原文】: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注释】:

⑴呦(yōu)呦:鹿的叫声。朱熹《诗集传》:“呦呦,声之和也。”
⑵苹:藾蒿。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藾蒿,叶青色,茎似箸而轻脆,始生香,可生食。”
⑶簧:笙上的簧片。笙是用几根有簧片的竹管、一根吹气管装在斗子上做成的。
⑷承筐:指奉上礼品。毛传:“筐,篚属,所以行币帛也。”将:送,献。
⑸周行(háng):大道,引申为大道理。
⑹蒿:又叫青蒿、香蒿,菊科植物。
⑺德音:美好的品德声誉。孔:很。
⑻视:同“示”。恌:同“佻”。
⑼则:法则,楷模,此作动词。
⑽旨:甘美。
⑾式:语助词。燕:同“宴”。敖:同“遨”,嬉游。
⑿芩(qín):草名,蒿类植物。
⒀湛(dān):深厚,毛传:“湛,乐之久。”


【译文】:

   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艾蒿。我有一批好宾客,弹琴吹笙奏乐调。一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献礼礼周到。人们待我真友善,指示大道乐遵照。

  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蒿草。我有一批好宾客,品德高尚又显耀。示人榜样不轻浮,君子贤人纷纷来仿效。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请佳宾嬉娱任逍遥。

  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芩草。我有一批好宾客,弹瑟弹琴奏乐调。弹瑟弹琴奏乐调,快活尽兴同欢笑。我有美酒香而醇,宴请佳宾心中乐陶陶。

 
【解析】:

    《鹿鸣》是古人在宴会上所唱的歌。朱熹《诗集传》云:“此燕(宴)飨宾客之诗也。”又云“岂本为燕(宴)群臣嘉宾而作,其后乃推而用之乡人也与?”也就是说此诗原是君王宴请群臣时所唱,后来逐渐推广到民间,在乡人的宴会上也可唱。朱熹这一推测该是符合事实的,直到东汉末年曹操作《短歌行》,还引用了此诗首章前四句,表示了渴求贤才的愿望,说明千余年后此诗还有一定的影响。

  诗共三章,每章八句,开头皆以鹿鸣起兴。在空旷的原野上,一群糜鹿悠闲地吃着野草,不时发出呦呦的鸣声,此起彼应,十分和谐悦耳。诗以此起兴,便营造了一个热烈而又和谐的氛围,如果是君臣之间的宴会,那种本已存在的拘谨和紧张的关系,马上就会宽松下来。故《诗集传》云:“盖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然一于严敬,则情或不通,而无以尽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饮食聚会,而制为燕飨之礼,以通上下之情;而其乐歌,又以鹿鸣起兴。”也就是说君臣之间限于一定的礼数,等级森严,形成思想上的隔阂。通过宴会,可以沟通感情,使君王能够听到群臣的心里话。而以鹿鸣起兴,则一开始便奠定了和谐愉悦的基调,给与会嘉宾以强烈的感染。

  此诗自始至终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它把读者从“呦呦鹿鸣”的意境带进“鼓瑟吹笙”的音乐伴奏声中。《诗集传》云:“瑟笙,燕礼所用之乐也。”按照当时的礼仪,整个宴会上必须奏乐。《礼记·乡饮酒义》云:“工入升歌三终,主人献之。笙入三终,主人献之。间歌三终,合乐三终,工告乐备,遂出。……知其能和乐而不流也。”据陈澔注,乐工升堂,“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每一篇而一终。三篇终,则主人酌以献工焉。”由此可知,整个宴会上是歌唱以上三首诗,而歌唱《鹿鸣》时又以笙乐相配,故诗云“鼓瑟吹笙”。乐谱虽早已失传,但从诗的语言看,此诗三章全是欢快的节奏,和悦的旋律,同曹操《短歌行》相比,曹诗开头有“人生苦短”之叹,后段有“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之悲,唯有中间所引“鹿鸣”四句显得欢乐舒畅,可见《诗经》的作者对人生的领悟还没有曹操那么深刻。也许因为这是一首宴飨之乐,不容许杂以一点哀音吧。


   诗之首章写热烈欢快的音乐声中有人“承筐是将”,献上竹筐所盛的礼物。献礼的人,在乡间宴会上是主人自己,说见上文所引《礼记》;在朝廷宴会上则为宰夫,《礼记·燕义》云:“设宾主饮酒之礼也,使宰夫为献。”足可为证。酒宴上献礼馈赠的古风,即使到了今天,在大宾馆的宴会上仍可见到。然后主人又向嘉宾致辞:“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也就是“承蒙诸位光临,示我以大道”一类的客气话。主人若是君王的话,那这两句的意思则是表示愿意听取群臣的忠告。诗之二章,则由主人(主要是君王)进一步表示祝辞,其大意则如《诗集传》所云:“言嘉宾之德音甚明,足以示民使不偷薄,而君子所当则效。”祝酒之际要说出这样的话的原因,分明是君主要求臣下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以矫正偷薄的民风。如此看来,这样的宴会不徒为乐而已,它也带有一定的政治色彩。三章大部与首章重复,唯最后几句将欢乐气氛推向高潮。末句“燕乐嘉宾之心”,则是卒章见志,将诗之主题深化。也就是说这次宴会,“非止养其体、娱其外而已”,它不是一般的吃吃喝喝,满足口腹的需要,而是为了“安乐其心”,使得参与宴会的群臣心悦诚服,自觉地为君王的统治服务。

  通过《鹿鸣》这首诗的简单分析,读者对周代宴飨之礼——包括宾主关系、宴乐概况,可以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161、小雅·鹿鸣之什·四牡

【原文】: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注释】:

⑴四牡:四匹公马。騑(fēi)騑:马不停地走而显得疲劳。《广雅》:“騑騑,疲也。行不止,则必疲。”
⑵周道:大路。倭迟(wēiyí):亦作“逶迤”,道路迂回遥远的样子。
⑶靡:无。盬(gǔ):止息。
⑷嘽(tān贪)嘽:喘息的样子。骆:黑鬃的白马。
⑸启处:启,小跪。古人席地而坐,两膝跪着,臀部贴于足跟。启处,指在家安居休息。
⑹鵻(zhuī):一种短尾的鸟,也叫鹁鸠、夫不。
⑺苞:茂密。栩(xǔ):柞树。
⑻将:奉养。
⑼杞:枸杞树。
⑽骎(qīn)骎:形容马走得很快。
⑾谂(shěn):想念。

【译文】:

    四匹公马跑得累,道路悠远又迂回。难道不想把家回?官家差事没个完,我的心里好伤悲。

    四匹公马跑得疲,黑鬃白马直喘气。难道不想把家回?官家差事没个完,哪有时间家中息。

    鹁鸪飞翔无拘束,忽高忽低多舒服,累了停歇在柞树。官家差事没个完,哪有时间养老父。

    鹁鸪飞翔无拘束,飞飞停停真欢愉,累了歇在枸杞树。官家差事没个完,哪有时间养老母。

    四骆马车扬鞭赶,马蹄得得跑得欢。难道不想把家回?将这编首歌儿唱,儿将母亲来思念。

【解析】:

    这是一首写某个公务缠身的小官吏驾驶四马快车奔走在漫长征途而思念故乡、思念父母的行役诗,与《诗经》中其他同类题材诗一起,是后世行役诗的滥觞。

  全诗五章,基本上都采用赋的手法。首章为全诗定下了基调,在“王事靡盬”与“岂不怀归”一对矛盾中展现了人物“我心伤悲”的感情世界。以下各章内容都是对“伤悲”情绪的具体补充,全诗渗透着一种伤感色彩,这也是那个纷乱艰难时世氛围在文学作品中的投影吧。“四马騑騑,周道倭迟”,马儿跑得快,跑得累,而道路又是那么曲折悠远,漫无尽头。风尘仆仆的小官吏知道马车跑得越快,离故乡和亲人就越远。他脑子里不是想那神圣的“王事”差使,他只在想一件事:“归”。却又用“岂不怀归”那样吞吐含蓄的反问句式来表达,表现了丰富细腻一言难尽的思想感情,非常耐人寻味。这“周道倭迟”,也正象征着漫长的人生旅途。多少人南辕北辙地行走在人生旅途中而有“怀归”之想,而“王事靡盬”无情地鞭笞着他们无奈地违心地前进着。除了陶渊明式人物能毅然“归去来兮”外,谁也免不了会有“心中伤悲”的阴影掠过。诗的抒情韵味相当悠长。

  全诗有三章写到马,因为马是载客的主体。有二章写到鵻,是行途所见。路上所见必不少,单单拈出鵻,自有一番良苦用心。鵻又称夫不。《左传·昭公十七年》:“祝鸠氏,司徒也。”疏云:“祝鸠,夫不,孝,故为司徒。”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因云:“是知诗以鵻取兴者,正取其为孝鸟,故以兴使臣之不遑将父、不遑将母,为鵻之不若耳。”俞樾《群经平议·毛诗》:“夫不乃孝鸟,其载飞载下,或以恋其父母使然。”诗人见孝鸟而有感于自己不能在家“启处”(安居),更谈不上尽孝于父母,让孝鸟与客观上已成了不孝的人作对照,感喟良深。又鹁鸠非常逸豫闲暇,自由地飞上飞下,累了可以任意停歇,在柞树上行,在枸杞上也行,爱停哪里是哪里。而可怜的四马,虽然是精心选拣出来毛色划一的华贵的骆马,但不得不终日拼命地跑,累了也得跑,累得气喘吁吁也还得跑。王家公事有规定期限,不容半点差迟。在这里,鵻的闲又与马的累形成鲜明有趣的对照。而写马的苦和累,其正意是衬托出人的疲劳烦恼。可见,诗中写马,写鵻,都非泛笔,而有很深的匠心在。

  从谋篇布局来看,首章“我心伤悲”是定调,二章“启处”是安居乐业尽孝的基础,三、四章写父、母,“父天母地”是古人的观念,次序不能移易。末章念母,是承四章而来,以母概父。全诗层次井然。末章结句“是用作歌,将母来谂”,是篇末揭旨,道出不能尽孝的悲哀。手法与《小雅·四月》末两句“君子作歌,维以告哀”相同。

    尽管这首诗是发泄牢骚,不满“王事靡盬”之作,但也可被曲解成忠孝不能两全而勉力尽忠王事之作,所以统治者用此诗来慰劳使臣的风尘劳顿。《左传·襄公四年》载穆叔云:“《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毛序》也说此诗“劳使臣之来也”。所以《仪礼》中的燕礼、乡饮酒礼中也歌此诗。在笺释上,最典型的是毛传和郑笺。毛传云:“思归者,私恩也;靡盬者,公义也。”郑笺云:“无私恩,非孝子也;无公义,非忠臣也。”都将此诗的“怨”思化为“美”意,实有悖于原作的主旨。《诗经》中像这样被曲解的诗,数量还相当不少。

162、小雅·鹿鸣之什·皇皇者华

【原文】: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駪駪征夫,每怀靡及。

      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周爰咨诹。

      我马维骐,六辔如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

      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载驰载驱,周爰咨度。

      我马维骃,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注释】:

⑴皇皇:犹言煌煌,形容光彩甚盛。
⑵原隰(xí):原野上高平之处为原,低湿之处为隰。
⑶駪(shēn)駪:众多疾行貌。《国语·晋语》引诗
作“莘莘”,意为众多。征夫:这里指使臣及其属从。
⑷靡及:不及,无及。
⑸六辔:古代一车四马,马各二辔,其中两骖马的内辔,系在轼前不用,故称六辔。如濡:新鲜有光泽貌。
⑹载:语助词。
⑺周:遍。爰:于。
⑻骐:青黑色的马。
⑼如丝:指辔缰有丝的光彩和韧度。
⑽咨谋:与“咨诹”同义。
⑾骆:白身黑鬣的马。
⑿沃若:光泽盛貌。
⒀咨度:与“咨诹”同义。
⒁駰:杂色的马。
⒂均:协调。
⒃咨询:与“咨诹”同义。

 
【译文】:

    灿烂的花枝,盛开在原野上。衔着使命疾行的征夫,常怀思难以达成使命的地方。

驾车有少壮的驹马,六辔润泽鲜妍。驰驱在奉使的征途上,博访广询礼士尊贤。

    驾车有青黑色的骐马,六辔闪着素丝一样的光彩。驰驱在奉使的征途上,广询博访不敢懈怠。

    驾车有白身黑鬣的骆马,六辔柔润油亮。驰驱在奉使的征途上,不辞辛劳广询博访。

    驾车有杂色的駰马,六辔调度得很均匀。驰驱在奉使的征途上,不辞辛劳广泛地咨询。

 
【解析】:

    《小雅·皇皇者华》诗,《左传》以为“君教使臣”之诗,历来无疑义。今按:“君教使臣”乃此诗之原旨。使臣秉承国君之明命,重任在身,故必须以咨诹善道,广询博访。上以宣国家之明德,下以辅助自己之不足,以期达成使命,因而“咨访”实为使臣之大务。而在出使之际,君之教使臣者,正在于广询博访。使臣在奉使途中,时刻不忘君之所教,时常懔懔于心,怀有“靡及”之感,更是忠于职守、忠于明命的表现。《皇皇者华》这首诗,正是从这两方面著笔歌咏的。

  诗的首章,先阐明君教使臣之旨,诗人说:“煌煌的花枝,已盛开在原隰之上了。彼奉使的征夫,已駪駪然奔驰于行道之中了。怀着国家的使命,宜常若有不及之感了。”诗意委婉而寄意深长,既以慰使臣行道的辛苦,又戒其必须忠于使命,常以“靡及”自警。从措词来看,是婉而多风,而用意则是非常庄重。至于君教使臣之具体内容为何,则于诗的第二章至第五章中,用使臣口气,反覆表达,以见使臣时刻不忘君之所教,时时以忠贞自守。

  第二章原诗云:“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周爰咨诹。”前三句皆为使臣自道其出使在征途上的情况,第四句“周爰咨诹”,始表明“博访广询,多方求贤”之义,亦即“君教使臣”的主要内容,而为“每怀靡及”句中使臣所怀思的主旨。三章至五章的诗意,与二章全同,特因叶韵关系,在语词上作了改变:“我马维驹,六辔如濡”、“我马维骆,六辔沃若”、“我马维駰,六辔既均”。此数语,皆以道使臣在奉使途中威仪之盛。因车有四马,故章次亦叠至四次。二章言“载驰载驱,周爰咨诹”,三章言“载驰载驱,周爰咨谋”,以及四章、五章之“周爰咨度”,“周爰咨询”,其意义皆为“遍于咨询”,亦即“广询博访”之义。由此表明使臣之在征途、无时无刻不以君命为念,则使臣之敬奉使命,可想而知。明此义,则知此诗中之“每怀靡及”、“周爰咨诹”两句,乃全诗关键所在。

  综观此诗,倘使无首章“每怀靡及”之语,则二章以下之“周爰咨诹”、“周爰咨谋”、“周爰咨度”等语,意义皆不明显,亦不见有君教使臣之义。倘无二章以下“周爰咨诹”诸语之反覆见意,则使臣奉命“每怀靡及”殷殷之意,更无由表现。故此诗艺术特点之一,是前后各章,互相辉映、照顾周密。特点之二是:诗的语言气象开朗,生动蓬勃。首章以“皇皇者华”起兴,落响超迈,命意笼罩全诗。二章以次,语词变动,错落有致,命义相近而不显其重复,语音协调,可诵性甚强。特点之三是用意恳切,不论君之教使臣,以至使臣对国家明命之反应,字里行间,都非常感人。君之使臣以敬,臣之受命以庄,这虽是古语,还是有借鉴意义的。《左传》云:“《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每怀靡及,诹、谋、度、询,必咨于周。’”可谓深得诗意。

163、小雅·鹿鸣之什·常棣

【原文】: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注释】:

(1)常棣:亦作棠棣、唐棣,即郁李,蔷薇科落叶灌木,花粉红色或白色,果实比李小,可食。
(2)鄂:盛貌。不:语助词。韡(wěi)韡:鲜明貌。
(3)威:通“畏”。
(4)孔怀:最为思念、关怀。孔,很,最。
(5)原隰(xí):原野。裒(póu):聚。
(6)脊令:通作“鹡鸰”,一种水鸟。
(7)每:虽。
(8)永:长。
(9)阋(xì):争吵。
(10)御:抵抗。务:通“侮”。
(11)烝:终久。戎:帮助。
(12)友生:友人。
(13)傧:陈列。笾(biān)、豆:祭祀或燕享时用来盛食物的器具。笾用竹制,豆用木制。
(14)之:犹是。饫:满足。
(15)具:同“俱”,聚集。
(16)孺:相亲。
(17)好合:相亲相爱。
(18)翕(xì):聚合。
(19)湛:深厚。
(20)宜:和顺。
(21)帑(nú):通“孥”,儿女。
(22)究:深思。图:考虑。
(23)亶(dǎn):信、确实。然:如此。

 
【译文】:

    常棣花开朵朵,花儿光灿鲜明。凡今天下之人,莫如兄弟更亲。

    遭遇死亡威胁,兄弟最为关心。丧命埋葬荒野,兄弟也会相寻。

    鹡鸰困在原野,兄弟赶来救难。虽有良朋好友,安慰徒有长叹。

    兄弟墙内相争,同心抗御外侮。每有良朋好友,遇难谁来帮助。

    丧乱灾祸平息,生活安定宁静。此时同胞兄弟,不如朋友相亲。

    摆上佳肴满桌,宴饮意足心欢。兄弟今日团聚,祥和欢乐温暖。

    妻子情投意合,恰如琴瑟协奏。兄弟今日相会,祥和欢乐敦厚。

    全家安然相处,妻儿快乐欢喜。请你深思熟虑,此话是否在理。

 
【解析】:

   全诗八章,可分五层。首章为第一层,先兴比,后议论,开门见山,倡明主题。“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兴中有比;而诗人以常棣之花喻比兄弟,是因常棣花开每两三朵彼此相依而生发联想。“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寓议论于抒情的点题之笔,既是诗人对兄弟亲情的颂赞,也表现了华夏先民传统的人伦观念。上古先民的部族家庭,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在他们看来,“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颜氏家训·兄弟》)。因而,比之良朋、妻孥,他们更重兄弟亲情。钱钟书论及《常棣》时也指出:“盖初民重'血族’之遗意也。就血胤论之,兄弟天伦也,夫妇则人伦耳;是以友于骨肉之亲当过于刑于室家之好。……观《小雅·常棣》,'兄弟’之先于'妻子’,较然可识”(《管锥编》)。这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更深刻揭示了《常棣》主题的历史文化根源。

  二、三、四章为第二层。诗人通过三个典型情境,对“莫如兄弟”之旨作了具体深入的申发,即:遭死丧则兄弟相收;遇急难则兄弟相救;御外侮则兄弟相助。这可能是历史传说的诗意概括,也可能是现实见闻的艺术集中。这三章在艺术表现上也颇有特点。毛先舒说:“《常棣》,俗笔必先从和乐叙至急难,便乏味”(《诗辩坻》)。此篇则与之相反,事例的排列由“死丧”、“急难”到“外御”,从而由急而缓、由重而轻、由内而外,构成一个颇有层次的“倒金字塔”,具有强烈而深远的审美效果。其次,采用对比手法,把同一情境下“兄弟”和“良朋”的不同表现加以对照,更见出兄弟之情的诚笃深厚。“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又更深一层:即使兄弟墙内口角,遇到外侮,也会不假思索一致对外。“阋于墙”与“外御其务”,两句之间没有过渡,情绪和行为的转变即在倾刻,有力表现出手足之情出于天然、发自深衷。由转折手法构成的这一典型情境,因表现了最无私的兄弟之情,成为流传至今的典故成语。

  第五章自成一层。如果说,前面是诗人正面赞颂理想的兄弟之情,这一层则由正面理想返观当时的现实状况;即由赞叹“丧乱”时的“莫如兄弟”,转而叹惜“安宁”时的“不如友生”。“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这叹惜是沉痛的,也是有史实根据的。西周初年,出现过周公的兄弟管叔和蔡叔的叛乱。据此,《诗序》似认此诗为成王时周公所作,曰:“《常棣》,燕兄弟也。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西周末年,统治阶级内部骨肉相残、手足相害的事更频频发生。据此,《左氏春秋》的作者认为此诗为厉王时召穆公所作,《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云云。”《常棣》的作者,是周公抑或召穆公,尚难定论;但有一点可肯定,诗人的叹惜是有感而发的,且有警世规劝之意。不过,这是在宴饮的欢乐气氛中所唱之诗,因此,在短暂的低沉后,音调又转为欢快热烈。

   六、七章为第四层,直接描写了举家宴饮时兄弟齐集,妻子好合,亲情和睦,琴瑟和谐的欢乐场面。第七章“妻子”与“兄弟”的对照,包含了诗意的递进:“妻子好合,如鼓瑟琴”,而“兄弟既翕”,则“和乐且湛”。诗人似明确表示,兄弟之情胜过夫妇之情;兄弟和,则室家安,兄弟和,则妻孥乐。末章承上而来,卒章显志。诗人直接告诫人们,要深思熟虑,牢记此理:只有“兄弟既翕”,方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兄弟和睦是家族和睦、家庭幸福的基础。明理规劝之意,更为明显。

  《常棣》是《诗经》中的名篇杰作,它不仅是中国诗史上最先歌唱兄弟友爱的诗作,也是情理相融富于理趣的明理典范。陆时雍《诗镜总论》曰:“叙事议论,绝非诗家所需,以叙事则伤体,议论则费词也。然总贵不烦而至,如《常棣》不废议论,《公刘》不无叙事。”《常棣》的“不废议论,不烦而至”,似可析而为二。一是真挚委曲,感人之至。开篇形象比兴,富于理趣;随之围绕“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之旨,“丧乱”与“安宁”、“良朋”与“妻子”,及历史与现实、正面与反面,寓理于事,多层次地唱叹阐论,既感人亦服人。全诗笔意曲折,音调也抑扬顿挫,前五章繁弦促节,多慷慨激昂之音,后三章轻拢慢捻,有洋洋盈耳之趣。委曲深至,一片真诚。二是主题恒久,深邃之至。兄弟友爱,手足亲情,这是人类的普遍情感,也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常棣》对这一主题作了诗意开拓,因而千古传唱,历久弥新。同时,“常棣之华”、“莫如兄弟”、“兄弟阋墙,外御其务”,作为具有原型意义的意象、母题和典故,对后世“兄弟诗文”的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隋朝常得志的《兄弟论》,在新的背境下对《常棣》诗旨作了创造性的伸发,可以互参。


164、小雅·鹿鸣之什·伐木

【原文】: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

    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餱以愆。

    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注释】:

(1)丁(zhēng)丁:砍树的声音。
(2)嘤嘤:鸟叫的声音。
(3)相:审视,端详。
(4)矧(shěn):况且。伊:你。
(5)听之:听到此事。
(6)终……且……:既……又……。
(7)许(hǔ)许:砍伐树木的声音。
(8)酾(shī):过滤。有藇:即“藇藇”,酒清澈透明的样子。
(9)羜(zhù):小羊羔。
(10)速:邀请。
(11)宁:宁可。适:恰巧。
(12)微:非。弗顾:不顾念。
(13)於(wū):叹词。粲:光明的样子。埽:同“扫”。
(14)陈:陈列。馈(kuì):食物。簋(guǐ):盛放食物用的圆形器皿。
(15)牡:雄畜,诗中指公羊。
(16)诸舅:异姓亲友。
(17)咎:过错。
(18)有衍:即“衍衍”,满溢的样子。
(19)笾(biān)豆:盛放食物用的两种器皿。践:陈列。
(20)民:人。
(21)乾餱(hóu):干粮。愆(qiān):过错。
(22)湑(xǔ):滤酒。
(23)酤:买酒。
(24)坎坎:鼓声。
(25)蹲蹲:舞姿。
(26)迨(dài):等待。

 
【译文】:

   咚咚作响伐木声,嘤嘤群鸟相和鸣。鸟儿出自深谷里,飞往高高大树顶。小鸟为何要鸣叫?只是为了求知音。仔细端详那小鸟,尚且求友欲相亲。何况我们这些人,岂能不知重友情。天上神灵请聆听,赐我和乐与宁静。

  伐木呼呼斧声急,滤酒清纯无杂质。既有肥美羊羔在,请来叔伯叙情谊。即使他们没能来,不能说我缺诚意。打扫房屋示隆重,嘉肴八盘桌上齐。既有肥美公羊肉,请来舅亲聚一起。即使他们没能来,不能说我有过失。

  伐木就在山坡边,滤酒清清快斟满。行行笾豆盛珍馐,兄弟叙谈莫疏远。有人早已失美德,一口干粮致埋怨。有酒滤清让我饮,没酒快买我兴酣。咚咚鼓声为我响,翩翩舞姿令我欢。等到我有闲暇时,一定再把酒喝完。

 
【解析】:

   《毛诗序》云:“《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至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历代学者一般也都认为这是一首宴享诗。但诗的作者及创作年代则前人没有深考。周厉王不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劝谏,终于导致了国人暴动。同时也导致王室内部人心离散、亲友不睦,政治和社会状况极度混乱和动荡。周宣王即位初,立志图复兴大业。而欲举大事,必先顺人心。《伐木》一诗,正是宣王初立之时王族辅政大臣为安定人心、消除隔阂从而增进亲友情谊而做。作者很可能就是召伯虎(详见赵逵夫《论西周末年杰出诗人召伯虎》,收《诗经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在抒情方式之选择上,《伐木》的作者采用了一种先迂回后正面的表达方式。诗一开头,就以“丁丁”的伐木声和“嘤嘤”的鸟鸣声,令读者仿佛置身于一个远离尘世的仙境。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止,一切自在自为。只有这伐木之声和悦耳的鸟鸣在空旷的幽谷里回荡。一个孤独的伐木者,一个出谷迁乔去寻找知音的鸟儿,这两个意象在这仙境一般的氛围中被不断地进行视觉和听觉上的重叠和加强:声音使人联想到形象,形象又赋于声音特殊的内涵。从而最终幻化出一个远离现实政治的、借以寄托内心苦闷的超然之境。这一境界是诗人内心的人生理想在潜意识中迂回曲折的表露。同时也是厉王暴政下朝臣们心有余悸、不敢谈论政治而另寻寄托的普遍心态。现实毕竟是现实,随着这一比兴手法的完结,作为政治家的诗人终于强迫自己面对这冷酷的存在世界:“相彼鸟矣,犹求友生。矧伊人矣,不求友生。”号召人们起来改变现实,叙亲情,笃友谊,一切从头开始。然后又申之以“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从人情天理处说起,避开政治而为政治,这就是诗人既体察人心,又深谙做诗劝戒之道的地方。

  第二章,诗人批评了不顾情谊、互相猜忌的不良现象:“既有肥羜”,“於粲洒埽,陈馈八簋”,邀请“诸父”、“诸舅”而“不来”,又于我“弗顾”。这样的局面是不利于重振祖业的政治理想的。第三章作者为失去的友情和亲情而振臂高呼,他用饱经沧桑的笔调描绘着自己的希望和要求:普通人之间以诚相待绝不“乾餱以愆”。亲友之间相互理解(“有酒湑我,无酒酤我”)、信任,和睦快乐地相处。人和者政必通,最后,作者又是以一个超越于现实之上的境界结束全诗:在咚咚的鼓声伴奏下,人们载歌载舞、畅叙衷情,一派升平景象。这分明是作为政治家的诗人中兴周室之政治理想的艺术展示。

  综观全诗,理想——现实——理想,三重境界的转换,既生动地表达了作者顺人心、笃友情的愿望,又造成了诗歌虚实相生的意境美。还给读者提供了一种以意境的营造为手段的构思方法。此诗对友情的歌颂给后世留下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以致“嘤鸣”一词常被人用做朋友间同气相求或意气相投的比喻。


 
165、小雅·鹿鸣之什·天保

【原文】: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注释】:

⑴孔:很。
⑵俾(bēi):使。尔:你,即周宣王。单厚:确实很多。单,“宣”之假借,确实。
⑶除:给予。
⑷庶:众多。
⑸戬(jiǎn)谷:幸福。
⑹罄:所有。
⑺维:通“惟”,惟恐。
⑻阜(fù):土山。
⑼川之方至:河水涨潮。
⑽吉:吉日。蠲(juān):祭祀前沐浴斋戒使清洁。馆:祭祀用的酒食。
⑾是用:即用是,用此。
⑿禴(yuè)祠烝尝:一年四季在宗庙里举行的祭祀的名称,春祠,夏禴,秋尝,冬烝。
⒀公:先公,周之远祖。
⒁卜:“畀”字之借,给予。君:祭祀中扮演先王的神尸。
⒂吊:降临。
⒃诒(yí):通“贻”,送给。
⒄质:质朴。
⒅徧(biàn):“遍”的异体字。为:通“化”,感化。
⒆恒:“緪(gēng)”的假借,指月到上弦。
⒇骞(qiān):因风雨剥蚀而亏损。

 
【译文】:

    上天保佑你安定,江山稳固又太平。给你待遇确宽厚,一切福分都赐尽。使你得益多又多,没有东西不丰盛。

  上天保佑你安定,降你福禄与太平。一切称心又如愿,接受天赐数不清。给你远处的福分,唯恐每天缺零星。

  上天保佑你安定,没有事业不振兴。上天恩情如山岭,上天恩情如丘陵,恩情如潮忽然至,一切增多真幸运。

  吉日沐浴备酒食,用它将那上天祭。四季祭祀祖庙里,先公先王在一起。神尸说要给你福,江山万代无尽时。

  神灵受祭降下土,送给君王多福庆。人民纯朴又善良,有吃有穿真高兴。天下所有老百姓,受你感化有德行。

  你像上弦月渐满,又像太阳正东升,你像南山寿无穷,江山万年不亏崩。你像松柏长茂盛,子子孙孙相传承。

 
【解析】:

   《天保》是一首为君王祝愿和祈福的诗。《毛诗序》云:“《天保》,下报上也。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焉。”更具体一些,“此诗乃是召公致政于宣王之时祝贺宣王亲政的诗”(详赵逵夫《论西周末年杰出诗人召伯虎》,见《诗经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诗歌表达了作为宣王的抚养人、老师及臣子的召伯虎在宣王登基之初对新王的热情鼓励及殷切期望,即期望宣王登位后能励精图治,完成中兴大业,重振先祖雄风。实际上,也表达了召伯虎作为一个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的政治理想。

  全诗六章,第一章是说宣王受天命即位,地位稳固长久。语重心长地鼓励说:“天保定尔,亦孔之固”而且“俾尔单厚”。让宣王消除疑虑,树立起建功立业的信心。第二章又祝愿说王即位后,上天将竭尽所能保佑王室:“俾尔戬谷”、“罄无不宜”、“降尔遐福”。使王一切顺遂,赐给王众多的福分,还担心不够(“维日不足”)。第三章祝愿说王即位后,天也要保佑国家百业兴旺。此章中作者连用五个“如”字,极申上天对王的佑护与偏爱。诗从第四章起,先写选择吉利的日子,为王举行祭祀祖先的仪式,以期周之先公先王保佑新王(“吉蠲为饎,是用孝享。……于公先王”);次写祖先受祭而降临,将会带来国泰民安、天下归心的兴国之运(“神之吊矣……日用饮食……徧为尔德”)。末章又以四“如”字祝颂之,说王将长寿,国将强盛。全诗处处都渗透着对年轻君王的热情鼓励和殷殷期望,以及隐藏着的深沉的爱心。

  诗中所反映的祭祀仪式的规模,内容和举行地点均符合先秦时代新君登基之礼:登基前祭天(前三章向天祷告)、择吉祭祖,又在宗庙中举行。《尚书·周书·康王之诰》载在康王登基仪式之后,“太保暨芮伯……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克恤西土。惟新陟王毕协赏罚,戡定厥功,用敷遗后人休。今王敬之哉!’”而《天保》作者也总是说“天保定尔”、“俾尔单厚”之类。亦从天命说起,以期望告诫作终结(“徧为尔德”)。作者的口气、祝愿的方式与大体内容都是与《康王之诰》一致的,其身份也应是太保一类的人。

  在表现方法上,作者恰如其分地使用了一些贴切新奇的比喻,“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等,既使得作者对新王的深切期望与美好祝愿得到了细致入微的体现,也使得全诗在语言风格上产生了融热情奔放于深刻含蓄之中的独特效果。


 
166、小雅·鹿鸣之什·采薇

【原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注释】:

(1)薇:豆科植物,今俗名称大巢菜,可食用。一说指野生的豌豆苗。
(2)作:生出,冒出地面,新长出来。止:语助词。
(3)曰:说,或谓乃语助词,无义。归:回家。
(4)莫:“暮”的本字。岁暮,一年将尽之时。
(5)靡:无。
(6)玁狁(xiǎnyǔn):亦作“猃狁”。北方少数民族,到春秋时代称为狄,战国、秦、汉称匈奴。
(7)不遑:没空。遑,闲暇。启:跪坐。居:安居。一说启是跪,居是坐,启居指休整。
(8)柔:柔弱,柔嫩。
(9)烈烈:火势很大的样子,此处形容忧心如焚。
(10)载:语助词,又。
(11)戍:驻守。定:安定。
(12)靡使:没有捎信的人。使,传达消息的人。归聘:带回问候。聘,探问。
(13)刚:指薇菜由嫩而老,变得粗硬。
(14)阳:阳月,指夏历四月以后。一说指夏历十月。
(15)王事靡盬(gǔ):征役没有停止。王事,指征役。盬:休止。
(16)启处:与“启居”同义。
(17)孔疚:非常痛苦。孔,很。疚,痛苦。
(18)不来:不归。来,回家。
(19)尔:“薾”的假借字,花盛开貌。维何:是什么。维,语气助词。
(20)常:棠棣,即扶移,木名。
(21)路:同“辂”,高大的马车。斯:语助词,无实义。
(22)君子:指将帅,主帅。
(23)戎车:兵车。
(24)四牡:驾兵车的四匹雄马。业业:马高大貌。
(25)三捷:与敌人交战多次。捷,同“接”。一说指胜利,三捷,指多次打胜仗。
(26)骙(kuí)骙:马强壮貌。
(27)依:乘,指将帅靠立在车上。
(28)小人所腓:士兵以车为掩护。小人:指士卒。腓(fěi):“庇”的假借,隐蔽。
(29)翼翼:行止整齐熟练貌。
(30)象弭:象牙镶饰的弓。鱼服:鱼皮制成的箭袋。服,“箙”的假借。此句形容装备精良。
(31)日戒:每日警备。
(32)孔棘:非常紧急。棘:同“急”。
(33)昔:过去,当初离家应征的时候。往:指当初从军。
(34)依依:柳枝随风飘拂貌。
(35)思:语助词。
(36)雨(yù):作动词,下雪。霏霏:雪花纷飞貌。
(37)行道:归途。迟迟:步履缓慢貌。

 
【译文】: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新芽已长大。说回家呀道回家,眼看一年又完啦。有家等于没有家,为跟玁狁去厮杀。没有空闲来坐下,为跟玁狁来厮杀。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柔嫩初发芽。说回家呀道回家,心里忧闷多牵挂。满腔愁绪火辣辣,又饥又渴真苦煞。防地调动难定下,书信托谁捎回家!

  采薇采薇一把把,薇菜已老发杈枒。说回家呀道回家,转眼十月又到啦。王室差事没个罢,想要休息没闲暇。满怀忧愁太痛苦,生怕从此不回家。

  什么花儿开得盛?棠棣花开密层层。什么车儿高又大?高大战车将军乘。驾起兵车要出战,四匹壮马齐奔腾。边地怎敢图安居?一月要争几回胜!

  驾起四匹大公马,马儿雄骏高又大。将军威武倚车立,兵士掩护也靠它。四匹马儿多齐整,鱼皮箭袋雕弓挂。哪有一天不戒备,军情紧急不卸甲!

  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道路泥泞难行走,又渴又饥真劳累。满心伤感满腔悲。我的哀痛谁体会!

 
【解析】:

    这首诗描述了这样的一个情景:寒冬,阴雨霏霏,雪花纷纷,一位解甲退役的征夫在返乡途中踽踽独行。道路崎岖,又饥又渴;但边关渐远,乡关渐近。此刻,他遥望家乡,抚今追昔,不禁思绪纷繁,百感交集。艰苦的军旅生活,激烈的战斗场面,无数次的登高望归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此诗就是三千年前这样的一位久戍之卒,在归途中的追忆唱叹之作。其类归《小雅》,却颇似《国风》。

  全诗六章,可分三层。既是归途中的追忆,故用倒叙手法写起。前三章为一层,追忆思归之情,叙述难归原因。这三章的前四句,以重章之叠词申意并循序渐进的方式,抒发思家盼归之情;而随着时间的一推再推,这种心情越发急切难忍。首句以采薇起兴,但兴中兼赋。因薇菜可食,戍卒正采薇充饥。所以这随手拈来的起兴之句,是口头语眼前景,反映了戍边士卒的生活苦况。边关士卒的“采薇”,与家乡女子的“采蘩”、“采桑”是不可同喻的。戍役不仅艰苦,而且漫长。“薇亦作止”、“柔止”、“刚止”,循序渐进,形象地刻画了薇菜从破土发芽,到幼苗柔嫩,再到茎叶老硬的生长过程,它同“岁亦莫止”和“岁亦阳止”一起,喻示了时间的流逝和戍役的漫长。岁初而暮,物换星移,“曰归曰归”,却久戍不归;这对时时有生命之虞的戍卒来说,不能不“忧心烈烈”。后四句为什么戍役难归的问题作了层层说明:远离家园,是因为玁狁之患;戍地不定,是因为战事频频;无暇休整,是因为王差无穷。其根本原因,则是“玁狁之故”。《汉书·匈奴传》说:“(周)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云云。”这可视为《采薇》之作的时代背景。对于玁狁之患,匹夫有戍役之责。这样,一方面是怀乡情结,另一方面是战斗意识。前三章的前后两层,同时交织着恋家思亲的个人情和为国赴难的责任感,这是两种互相矛盾又同样真实的思想感情。其实,这也构成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只是思归的个人情和战斗的责任感,在不同的章节有不同的表现。

   第四、五章追述行军作战的紧张生活。写出了军容之壮,戒备之严,全篇气势为之一振。其情调,也由忧伤的思归之情转而为激昂的战斗之情。这两章同样四句一意,可分四层读。四章前四句,诗人自问自答,以“维常之华”,兴起“君子之车”,流露出军人特有的自豪之情。接着围绕战车描写了两个战斗场面:“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这概括地描写了威武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和频繁的战斗;“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这又进而具体描写了在战车的掩护和将帅的指挥下,士卒们紧随战车冲锋陷阵的场面。最后,由战斗场面又写到将士的装备:“四牡翼翼,象弭鱼服。”战马强壮而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而战无不胜。将士们天天严阵以待,只因为玁狁实在猖狂,“岂不日戒,玁狁孔棘”,既反映了当时边关的形势,又再次说明了久戍难归的原因。《毛序》根据这两章对军旅生活的描写,认为《采薇》是“遣戍役”、劝将士之诗。这与诗意不符。从全诗表现的矛盾情感看,这位戍卒既恋家也识大局,似乎不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因此,在漫长的归途上追忆起昨日出生入死的战斗生活,是极自然的。

  笼罩全篇的情感主调是悲伤的家园之思。或许是突然大作的霏霏雪花惊醒了戍卒,他从追忆中回到现实,随之陷入更深的悲伤之中。追昔抚今,痛定思痛,不能不令“我心伤悲”。“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是写景记事,更是抒情伤怀。个体生命在时间中存在,而在“今”与“昔”、“来”与“往”、“雨雪霏霏”与“杨柳依依”的情境变化中,戍卒深切体验到了生活的虚耗、生命的流逝及战争对生活价值的否定。绝世文情,千古常新。现代人读此四句仍不禁枨触于怀,黯然神伤,也主要是体会到了诗境深层的生命流逝感。“行道迟迟,载渴载饥”,加之归路漫漫,道途险阻,行囊匮乏,又饥又渴,这眼前的生活困境又加深了他的忧伤。“行道迟迟”,似乎还包含了戍卒对父母妻孥的担忧。一别经年,“靡使归聘”,生死存亡,两不可知,当此回归之际,必然会生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唐宋之问《渡汉江》)的忧惧心理。然而,上述种种忧伤在这雨雪霏霏的旷野中,无人知道更无人安慰;“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全诗在这孤独无助的悲叹中结束。综观全诗,《采薇》主导情致的典型意义,不是抒发遣戍役劝将士的战斗之情,而是将王朝与蛮族的战争冲突退隐为背景,将从属于国家军事行动的个人从战场上分离出来,通过归途的追述集中表现戍卒们久戍难归、忧心如焚的内心世界,从而表现周人对战争的厌恶和反感。《采薇》,似可称为千古厌战诗之祖。

   在艺术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被称为《三百篇》中最佳诗句之一。自南朝谢玄以来,对它的评析已绵延成一部一千五百多年的阐释史。王夫之《姜斋诗话》的“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和刘熙载《艺概》的“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已成为诗家口头禅。而“昔往”、“今来”对举的句式,则屡为诗人追摹,如曹植的“始出严霜结,今来自露晞”(《情诗》),颜延之的“昔辞秋未素,今也岁载华”(《秋胡诗》之五),等等。


167、小雅·鹿鸣之什·出车

【原文】: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喓々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注释】:

(1)牧:城郊以外的地方。
(2)棘:急。
(3)旐(zhào):画有龟蛇图案的旗。
(4)建:竖立。旄(máo):旗竿上装饰牦牛尾的旗子。
(5)旟(yǔ):画有鹰隼图案的旗帜。
(6)旆(pèi)旆:旗帜飘扬的样子。
(7)悄悄:心情沉重的样子。
(8)况瘁:辛苦憔悴。
(9)彭彭:形容车马众多。
(10)旂(qí):绘交龙图案的旗帜,带铃。央央:鲜明的样子。
(11)赫赫:威仪显赫的样子。
(12)襄:即“攘”,平息。扫除。
(13)方:正值。华:开花,诗中指黍稷抽穗。
(14)思:语助词。
(15)雨雪:下雪。涂:即“途”。
(16)遑:空闲。启居:安坐休息。
(17)简书:周王传令出征的文书。
(18)喓(yāo)喓:昆虫的叫声。
(19)趯(tì)趯:蹦蹦跳跳的样子。阜螽(zhōnɡ):蚱蜢。
(20)君子:指南仲等出征之人。
(21)我:作者设想的在家之人。降:安宁。
(22)薄:借为“搏”,打击。西戎:古代北方少数民族。
(23)萋萋:草木茂盛的样子。
(24)喈(jiē)喈:鸟叫声。
(25)蘩:白蒿。祁祁:众多的样子。
(26)执讯:捉住审讯。获丑:俘虏。
(27)薄:急。还:通“旋”,凯旋。
(28)玁狁(xiǎnyǔn):北方的少数民族。夷:扫平。

 
【译文】:

   兵车派遣完毕,待命在那牧地。出自天子所居,让我来到此地。召集驾车武士,为我驾车前驱。国家多事多难,战事十万火急。

  兵车派遣完毕,集合誓师外郊。插下龟蛇大旗,树立干旄大纛。鹰旗龟旗交错,何不招展挥摇?心忧能否歼敌,士兵行军辛劳。

  周王传令南仲,前往朔方筑城。兵车战马众多,旗帜鲜明缤纷。周王传令给我,前往朔方筑城。威仪不凡南仲,扫荡玁狁获胜。

  先前我去之时,麦苗青青夏初。今日凯旋归来,大雪落满路途。国家多灾多难,闲居那有功夫。难道我不想家?恐有紧急军书。

  草虫咕咕鸣叫,蚱蜢蹦蹦跳跳。没见想念的人,内心忧思萦绕。见到想念的人,心中郁闷全消。威风凛凛南仲,将那西戎打跑。

  春日缓行天宇,花木丰茂葱郁。黄鹂唧唧歌唱,女子采蒿群聚。押着俘虏审讯,高高兴兴回去。威风凛凛南仲,玁狁全被驱除。

 
【解析】: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而战争也就很自然地成为诗人们歌咏的对象。《出车》一诗,正是通过对周宣王初年讨伐玁狁胜利的歌咏,满腔热情地颂扬了统帅南仲的英明和赫赫战功,表现了中兴君臣对建功立业的自信心。

  和正面描写战争的诗篇所不同的是,《出车》的作者在材料的选择上,紧紧抓住了战前准备和凯旋而归这两个关键性的典型场景,高度概括地把一场历时较长、空间地点的转换较为频繁的战争浓缩在一首短短的诗里。

  诗的前三章描写战前准备的情况,在细部刻画上均采用了画面的描绘与心理暗示相叠加的技法。第一章说“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以“出车”、“到牧”、“传令”、“集合”四个在时空上逼近,时间上极具连贯性的动作,烘托出一个战前紧急动员的氛围。末二句又以“多难”和“棘”二词暗示出主帅和士卒们心理上的凝重和压抑。第二章则以苍穹下林立的“旐”、“旄”、“旂”、“旟”之“旆旆”,写军行至“郊”的凛然气势。末了又以“悄悄”、“况瘁”写在开赴前线的急行军中士兵们焦急紧张的心理。第三章以“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再叙军容之盛。在正确地部署了战斗的同时,用“赫赫”及“襄”暗示出作者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自信。

  这里所采用的描写技法,使前三章既有恢宏廓大的郊牧誓师、野外行军之壮观,又有细致入微的人物心理活动,做到了整体与细节、客观与主观的巧妙组合。

  诗的后三章跨越了诗歌在叙事空间上的先天不足,略过战争的具体过程,直接描写凯旋归来的情景。在这一部分里诗人避实就虚,颇具戏剧性地运用了类似现代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把读者的注意出人意料地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拉向“黍稷方华”的初出征时,进而通过今昔对比(“昔我往矣”、“今我来思”)所产生的时空错位,和从“雨雪载涂”走到“春日迟迟”的漫长归途,引导着读者用想像去填补对战事的漫长与艰苦之认识。家中之人从“未见君子”之“忧心忡忡”到“既见”之喜悦安心的转变,更是施展想像,从另一侧面写出了人们对战事的关注与饱受其苦的心态。最后,很自然地引出对凯旋而归的由衷高兴和对主帅的赞美。从表面看,这种避实就虚的写法似乎是舍本逐末,但由于其中渗透了参战者从忧到喜的深刻而细微的心理变化,而使得这些看似“闲笔”的场景描写成为诗中人物心灵和情感的背景或外化,比正面的描写更感人、更细腻。

  此外,诗人吸收了民歌成句入诗,语言上有质朴自然之气,意境中具情景交融之美。


168、小雅·鹿鸣之什·杕杜

【原文】:

有杕之杜,有睆其实。王事靡盬,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远!

匪载匪来,忧心孔疚。斯逝不至,而多为恤。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注释】:

⑴有:句首语助词,无义。杕(dì):树木孤独貌。杜:一种果木,又名赤棠梨。
⑵睆(huǎn):果实圆浑貌。实:果实。
⑶靡:没有。盬(gǔ):停止。
⑷嗣:延长、延续。
⑸阳:农历十月,十月又名阳月。止:句尾语气词。
⑹遑:闲暇。一说忙。
⑺萋萋:草木茂盛貌。
⑻.陟(zhì):登山。
⑼言:语助词,无义。杞:即枸杞,落叶灌木,果实小而红,可食,可入药。
⑽忧:此为使动用法,使父母忧。一说忧父母无人供养。
⑾檀车:役车,一般是用檀木做的,一说是车轮用檀木做的。幝(chǎn)幝:破败貌。
⑿牡:公马。痯(guǎn)痯:疲劳貌。
⒀匪:非。载:车子载运。
⒁孔:很,大。疚(jìu):病痛。
⒂期:预先约定时间。逝:过去。
⒃恤(xù):忧虑。
⒄卜:以龟甲占吉凶。筮(shì):以蓍草算卦。偕:合。
⒅会言:合言,都说。一说“会”为聚合(离人相聚),“言”为语助词,无义。
⒆迩:近。

 
【译文】:

   孤零零的赤棠,枝头结满滚圆的果实。王事没有止息,要延续我孤独的时日。光阴已临十月,女子伤心之极,远征的人想已闲逸。

  孤零零的赤棠,叶子正繁茂翠碧。王事没有止息,我心充满哀伤忧戚。草木还那么萋萋,女子无限悲凄,远征的人哪该可以归里。

  登上那北山山顶,且去采摘枸杞。王事没有止息,使我父母也忧愁不已。檀木的役车已破,拉车的四马已疲,远征的人该归来在即。

  一辆辆车子没载着你回归,我忧心忡忡痛苦难耐。预定时间已过你仍没到,我的忧郁如山如海。求卜问筮结果一致,都说你回家指日可待,远征的人离乡已近就要归来。

 
【解析】:

    这是一首妻子思念长年在外服役的丈夫的歌,自《毛诗序》以来,古今没有什么异议。

  诗分四章,每章七句。

  第一章“有杕之杜,有睆其实”两句即以“兴”起首,是《诗经》中常用的手法之一。这以“兴”起的两句与后边的内容有着某种情绪的关联:孤立的赤棠,象征着夫妻分处,彼此孤零;但孤立的赤棠尚能结出圆滚滚的果实,而分离的夫妻却不能尽其天性,故不能不睹物而兴感!

  第三句以下,则赋叙其事:“由于王家之事没有止息,丈夫不能回家。我的孤独时日还要延续下去。现在已是十月,一年又将过去,作为妻子的我,怎不因之而忧伤!”这四句是直叙心意,后一句则来一曲折,想像男方,现在应该是有空闲了,可以腾出身来回家了。前三句是分离的忧伤,后一句是空想会聚的希望。前后相衬,反映其盼望团聚之殷切。

  “遑”有解为“忙”的,那么意义正好相反,征夫正在忙着,那么还不可能回家,则体现出主人公某种程度的失望与懊丧。怀念亲夫感情深沉则是相同的。

  第二章与第一章结构相似,意义相近。前二句也是以“兴”起。第二句的“其叶萋萋”,第五句的“卉木萋止”,如果以为时间与前章靠近,则可理解为杜叶尚未黄落,草色青青尚在,颇有“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唐无名氏《金缕衣》)的珍惜年华之意。可是现在,王事没有结束,丈夫难以归来,眼看光阴虚度,青春浪掷,怎不悲伤!如果以为时间与前章离得稍远。则可理解为一年已经过去,四季周始,春天又已来到,杜叶又现萋萋,草木又呈葱翠,她自不免睹物兴情,忧思不绝。这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以乐景写哀,同一手法。愁人眼中,哀景能兴哀,乐景也能兴哀!所以末句“征夫归止”,并非一般的盼望,而是站在望夫石上问天的哀号:征夫啊,归来罢!

  第三章起改用赋体。开头两句写登北山、采枸杞。郑笺云:“杞非常菜也,而升北山而采之,托有事以望君子。”孔颖达疏云:“杞木本非食菜而升北山以采之者,是托有事以望汝也。”故此两句并非游离中心之句,而是深含怀亲望夫之情。

  五、六、七三句,全为揣想之辞。“檀车”是檀木制作的役车,或者说是以檀木为轮的车。《魏风·伐檀》篇“坎坎伐檀”、“坎坎伐辐”、“坎坎伐轮”诸句可以印证。戍役时间那么久,想像所乘役车早已破旧,拉车的四马也已疲困,再也不能继续役作了。如以此为前提,则自然得出结论:征夫回家的日子不远了。有人认为“幝幝”与“啴啴”同义,是车声。这似乎听到了征夫归途中的车轮滚动的轧轧声,疲惫四马艰难奔跑的特特声,它同样反映出女方忧思劳瘁的情貌,不过想像中彼此的距离要比前说更近了。

   第四章仍用赋体。第一句两个“匪”,是为了音节的需要,实际作用一个就行,即“匪载来”(车子没有载着你回来)。这是前章“檀车”三句的转折,前章以为“还远”,而实际则朝盼暮望就是不见载着你的车子到来。这四字与后来唐宋词中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温庭筠《望江南》)、“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柳永《八声甘州》)同一意境。第二句则是前三章伤、悲、忧的心情的发展,伤得悲得忧得成了大病!第三句“期逝不至”是承应第一句“匪载匪来”,第四句“而多为恤”是承应第二句“忧心孔疚”。这四句集中写忧郁、失望。而五、六、七三句又是一次转折,在失望中又获得一丝亮意:求卜问筮,卜筮结论一致,都说“近了”。这给失望枯干的心灵注入一丝滋润,“征夫迩止”,这是获得片时的安慰,寄希望于明天。

  全诗感情真挚、深切,爱意专一恒久,体现古代妇女高尚的人格和纯洁的情爱,当然也反映出长期的戍役给下民带来的痛苦。

  对此诗主诉者是谁,说法颇不一致。《毛序》说:“杕杜,劳还役也。”这是说全诗是戍役者的口吻,是男思女。不论是女思男还是男思女,在诠释时都会遇到一些麻烦。如说女思男,则一、二、三章的“我”就没有男思女的解释来得直接。如说男思女,则“女心伤止”“女心悲止”的“女”又较别扭;而三、四两章以男方口吻去解释,更难圆其说。变通的办法是将写男的方面“继我时日”、“征夫遑止”等句作为女方的猜想,或者将写女的方面“女心伤止”、“女心悲止”等句以及三、四两章当作男方的猜想去理解以求前后统一。但两者相较,似还以女思男较为通畅,而第三、四两章传统上亦从女思男角度去理解。


169、小雅·鹿鸣之什·鱼丽

【原文】: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

      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

      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

      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注释】:

1.丽:《书·吕刑》:“越兹丽刑并制,罔差有辞。”《诗·鄘风·干旄》:“良马五之。”孔颖达疏引三国魏王肃曰:“夏后氏驾两谓之丽。”《诗·大雅·文王》:“商之孙子,其丽不亿。”《周礼·夏官·校人》:“丽马一圉。”《荀子·正名》:“累而成文,名之丽也。”《小尔雅·广言》:“丽,两也。”这里用为成群结队之意。
2.罶:(liu柳)《诗·小雅·苕之华》:“牂羊坟首,三星在罶。”这里用为捕鱼的竹篓子之意。
3.鲿:(chang尝)动物名。鲿科鱼类的通称。《诗·周颂·潜》:“有鱣有鲔,鲦鲿鰋鲤。”
4.旨:《书·说命中》:“旨哉,说。乃言惟服。”《诗·邶风·谷风》:“我有旨蓄,亦以御冬。”《诗·陈风·防有鹊巢》:“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诗·周颂·丝衣》:“旨酒思柔,不吴不敖。”《诗·鲁颂·泮水》:“既饮旨酒。”《论语·阳货》:“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仪礼·乡饮礼》:“告旨。”《礼记·学记》:“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说文》:“旨,美也。从甘,匕声。”这里用为美昧的食物之意。
5.鲂:(fáng防)鱼名。鳊鱼的古称。《诗·齐风·敝笱》:“敝笱在梁,其鱼鲂鳏。”《诗·小雅·采绿》:“其钓维何,维鲂及鱮。”
6.鳢:(lǐ礼)一种淡水鱼,体圆长,口大,牙尖,色黑,有斑点,性凶猛;捕食其他鱼类。肉肥美,供食用。又名黑鱼、乌鳢、铜鱼;俗称“乌鱼”。
7.鰋:(yǎn偃)即鲇鱼。《诗·周颂·潜》:“有鱣有鲔,鲦鲿鰋鲤。”
8.偕:《诗·鄘风·君子偕老》:“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诗·魏风·陟岵》:“夙夜必偕。”《诗·小雅·宾之初筵》:“酒既和旨,饮酒孔偕。”《左传·庄公七年》:“与雨偕也。”《孟子·公孙丑上》:“故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焉。”《说文》:“偕,俱也。”这里用为共同在一起之意。

 
【译文】:

   鱼儿落进捕鱼篓,鲿鱼魦鱼都鲜活。主人有酒宴宾客,那酒甘美又盛多。

   鱼儿落进捕鱼篓,鲂鱼鳢鱼嫩而肥。主人有酒宴宾客,那酒盛多又甘美。
   鱼儿落进捕鱼篓,鰋鱼鲤鱼一齐煮。主人有酒宴宾客,那酒甘美又丰足。
   食物丰盛实在妙,质量又是非常好。食物甘美任品味,各种各类很齐备。
   食物应有尽有之,供应也都很及时。

 
【解析】:

   《小雅·鱼丽》,为周代燕飧宾客通用之乐歌。诗中盛赞宴享时酒肴之甘美盛多,以见丰年多稼,主人待客殷勤,宾主共同欢乐的情景。诗中所称的“君子”,是宾客对主人美称。

  全诗六章,显示欢乐的气氛,在赞美酒肴丰富的同时,并于后三章进而赞美年丰物阜,故而在宴会当中,宾主得以尽情享受。诗的前三章,章四句,皆以“鱼丽”起兴,具体地歌赞主人酒宴的丰盛,礼遇的周到,可以说是全诗的主体部分。诗人从鱼和酒两方面着笔,并没有写宴会的全部情景。以鱼的品种众多,暗示其他肴馔的丰盛;以酒的既多且旨,表明宴席上宾主尽情欢乐的盛况。写鱼的品种众多,不厌其详,写饮酒的情况,就比较概括,这种写法,是经过精心选择的。在周代我国已进入农业社会,农业有了相当的发展,不仅广兴耕稼,而且许多鱼类,已成为人们常见的美食。捕鱼养鱼的方法也有了进步,在《诗经》里,提到鱼的篇章不少。《邶风·谷风》、《齐风·敝笱》、《豳风·九罭》,乃至《周颂·潜》、《小雅·南有嘉鱼》、《小雅·鱼藻》都有关于鱼的记载,特别是在《陈风·衡门》当中,有这样的诗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娶妻,必齐之姜。”又说:“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用鲂、鲤两种鱼的嘉美和娶妻要娶“齐姜”“宋子”,相提并论,可见人们对吃这两种鱼的青睐。在《周颂·潜》诗中,以“猗与漆沮,潜有多鱼”写养饲鱼类的情况,并且表明饲养的目的,是为了“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可见养鱼之被重视。滋味鲜美的鱼类在宴席上,也就成人们乐于称道的美馔了。在此诗前三章中,每章并列两种鱼名:“有鲿有鲨”、“有鲂有鳢”、“有鰋有鲤”,诗人不厌列举,并非纯用夸张语气,而是借鱼类之多,说明酒宴的隆重,并以表明其他肴馔也必然相应的丰富。诗人这种举一反三,以简驭繁的手法,是广为后人效法的。

   说到酒,“酒”是丰年的象征,丰年酿酒,是先民历来的习惯。古代酿酒的原料,纯用粮食作物。在食用的五谷丰产之后,人们才用多余谷类,进行酒类的酿制。《诗经》中提到酒的名篇很多,《豳风·七月》中说:“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周颂·丰年》这篇,写得更具体,其诗云:“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以洽百礼,降福孔皆。”诗中所称之稌,今称为稻(一说专指糯稻),稻黍俱得丰收,盈仓盈廪,“为酒为醴”,才有条件。酒之为用,除了供祭祀昭告丰收之外,“以洽百礼”一句,概括了它的重大作用。因而宴会之中要欢饮旨酒,燕飨嘉宾,更以酒多且旨,以示丰年之欢乐。朱熹《诗集传》,据《仪礼》“乡饮酒”及“燕礼”皆歌《鱼丽》,称此诗为燕飨上下通用之乐,其义甚明。证以《小雅》中其他有关饮酒的诗篇,如《鹿鸣》(原为燕飨群臣嘉宾之诗,其后成为上下通用之乐)云:“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遨。”《頍弁》云:“乐酒今夕,君子维宴。”盖“酒以成礼”、“酒以尽欢”,由来已久。《南有嘉鱼》诗亦称“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此诗前三章反覆称道“君子有酒,旨且多”、“君子有酒,多且旨”、“君子有酒,旨且有”,正是表明宾主在宴会中十分欢乐的情景。

  诗的后三章,诗人紧扣前三章中三个重要词语“多、旨、有”,进而赞美在丰年之后,不仅燕飨中酒肴既多且美,更推广到“美万物盛多”(《毛诗序》)这一更有普遍意义的主题。就诗的本身来说,这三章可称为副歌。有了这三章,歌赞丰年的诗意,乃更为深挚。诗人说:“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由物品之多,而赞美到物之嘉美;由物品之旨,而赞美到物之齐全;由物品之富有,而赞美其生产之及时。表明年丰物阜,既是大自然的赐予,更是人类勤劳创造的成果。而燕飨的欢乐,则是在丰年以后才能取得的生活中的享受。诗章语简而义赅,充分显示了物类繁多而时人富裕这样的现实。

  《鱼丽》,作为一首乐歌,它的唱法,现在已不知其详,无从考证,但在语言运用方面,仍能得到一些启示。前三章章法相同,采用四、二、四、三的参差句式,在唱法上既有反覆赞歌之美,又有参差不齐的音乐节奏,便于重唱合唱。诗中所称的“旨且多”、“多且旨”、“旨且有”,在用意上虽无甚差别,但能产生一唱三叹的美感,使满座增欢。后三章着重在点明主题、渲染气氛,所以每章只有两句。在诗句的本身,其重音节落在“嘉、偕、时”等字词上,句末用“矣”字,使乐曲可以延长咏叹时间,起放慢节奏的作用。前后三章,互相辉映,其整体构思,颇见出诗人手法的高妙。

             “诗经·小雅·南有嘉鱼之什

170、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南有嘉鱼

【原文】: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注释】:

⑴烝(zhēng):众多。罩罩:义同“掉掉”,游鱼摇尾貌。
⑵式:语助词。燕:同“宴”。
⑶汕汕:《说文解字》:“鱼游水貌。”
⑷衎(kàn):快乐。
⑸樛(jīu):树木向下弯曲。
⑹瓠(hù):葫芦。纍:缠绕。
⑺绥:安。
⑻鵻(zhuī):鸟名,即鹁鸠,也叫鹁鸪,天将雨或初晴时常在树上咕咕地叫。
⑼思:句尾助词,下同。
⑽又:通“侑”,劝酒。

 
【译文】:

    南国鱼儿美,群游把尾摇。君子有好酒,宴饮佳宾乐陶陶。

    南国鱼儿美,群游随水流。君子有好酒,宴饮佳宾乐悠悠。

    南国树弯弯,葫芦藤蔓紧相缠。君子有好酒,宴饮嘉宾乐平安。

    鹁鸠飞翩翩,群飞来这边。君子有好酒,宴饮嘉宾频相劝。

 
【解析】:

    此诗的主旨,毛诗、齐诗都认为是宴饮诗兼有求贤之意,《毛诗序》云:“《南有嘉鱼》,乐与贤也,大平之君子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也。”也有人觉得还含有讽谏之意。这是一首专叙宾主淳朴真挚之情的宴饮诗。诗意与《鱼丽》略同,正如方玉润《诗经原始》云:“彼专言肴酒之美,此兼叙绸缪之意。”

  全诗四章,章四句。前两章均以游鱼起兴,用鱼、水象征宾主之间融洽的关系,宛转地表达出主人的深情厚意,使全诗处于和睦、欢愉的气氛中。两章的开首两句用重章叠唱反覆咏叹,加强这一氛围的形成。“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南有嘉鱼,烝然汕汕”,鱼儿轻轻摆动鳍尾,往来翕忽,怡然自得。读者仿佛看见四面八方的宾客们聚集在厅堂,大排筵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鱼乐,人亦乐,二者交相感应,一虚一实,宴饮时的欢乐场面与主宾绸缪之情顿现。短短数句,婉曲含蓄,意在言外,回味无穷。

  若仅用一种事物来形容宾主无间的感情,读起来不免单调,也不厚重。故诗人在浓浓的酒香中,笔锋一扬,将读者的视线从水中引向陆地,为读者描绘了另一场景:枝叶扶疏的树木上缠绕着青青的葫芦藤,藤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风过处,宛如无数只铃铎在颤动。这里的树木象征着主人高贵的地位,端庄的气度;藤蔓紧紧缠绕着高大的树木,颇似亲朋挚友久别重逢后亲密无间、难舍难分的情态。对此良辰美景,又有琼浆佳肴,不能不使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第四章作者用了“推镜头”的手法,缓缓地将一群翩飞的鹁鸠送入读者的眼帘,也把读者从神游的境界拉回酒席。佳宾在祥和欢乐的气氛中酒兴愈浓,情致愈高,你斟我饮言笑晏晏。望着那群鹁鸠,听着咕咕的鸣叫声,也许有的客人已开始商量打猎的事情了。这就隐含着宴饮后的射礼。用笔曲折,别具匠心,情寓景中,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宾主之间和乐美好的感情。

  诗是从水、陆、空三个角度来描绘宾客们初饮、宴中、酣饮时的形态。起初是营造气氛,随着酒筵的渐进,酒兴渐浓,宾客也渐趋热情奔放,人们的视线也随之渐高。在写作手法上,诗人运用了兴中有比,赋比结合的手法。在章法、句式上,不仅采用重章叠唱的手法,而且在每章诗最末一句添了两个虚词,延长了诗句,便于歌者深情缓唱、抒发感情,同时也使诗看起来不呆板,显得余味不绝。

  此外,读者在欣赏这首诗时,应与《鱼丽》、《南山有台》二诗结合起来。这三首诗是同一组宴饮诗;先歌《鱼丽》,赞佳肴之丰盛;次歌《南有嘉鱼》,叙宾主绸缪之情;最后歌《南山有台》,极尽祝颂之能事,敬祝宾客万寿无疆,子孙福泽延绵。


 
171、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南山有台

【原文】: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注释】:

⑴台:通“薹”,莎草,又名蓑衣草,可制蓑衣。
⑵莱:藜草,嫩叶可食。
⑶只:语助词。
⑷杞(qǐ):枸杞。
⑸德音:好名誉。
⑹栲:树名,山樗,俗称鸭椿。
⑺杻(nǐu):树名,檍树,俗称菩提树。
⑻遐:何。眉寿:高寿。眉有秀毛,是长寿之相。
⑼茂:美盛。
⑽枸(jǔ):树名,即枳椇。
⑾楰(yú):树名,即鼠梓,也叫苦楸。
⑿黄耇(ɡǒu):毛传:“黄,黄发;耇,老。”
⒀保艾:保养。

 
【译文】:

    南山生柔莎,北山长嫩藜。君子很快乐,为国立根基。君子真快乐,万年寿无期。

    南山生绿桑,北山长白杨。君子很快乐,为国争荣光。君子真快乐,万年寿无疆。

    南山生枸杞,北山长李树。君子很快乐,人民好父母。君子真快乐,美名必永驻。

    南山生鸭椿,北山长菩提。君子真快乐,高年寿眉齐。君子真快乐,美德充天地。

    南山生枳椇,北山长苦楸。君子很快乐,那能不长寿。君子真快乐,子孙天保佑。

 
【解析】:

    全诗五章,章六句,每章开头均以南山、北山的草木起兴,民歌味十足。南山有台、有桑、有杞、有栲、有枸,北山有莱、有杨、有李、有杻、有楰,正如国家之拥有具备各种美德的君子贤人。兴中有比,富有象征意义。但是兴语的作用还有为章节起势和变化韵脚以求叶韵的作用。在此诗中,这两点表现得尤为明显。如果直说“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等,则显得突兀和浅直,加上“南山有台,北山有莱”等后,诗顿时生色不少,含蓄而委婉,诗的韵律也由此而和谐自然。兴语之后,是表功祝寿。每章两次直呼“乐只君子”,可以见出祝者和被祝者之间的亲密关系。前三章“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民之父母”三句,言简意赅,以极节省的笔墨为被颂者画像,从大处落笔,字字千金,为祝寿张本。表功不仅是颂德祝寿之所本,而且本身也是其中的必要部分。功表得是否得体,直接关系到诗的主旨。正因为前面的功表得得体而成功,后面的祝寿才显得有理而有力。四、五两章用“遐不眉寿”、“遐不黄耇”两个反诘句表达祝愿:这样的君子怎能不长眉秀出大有寿相呢!这样的君子怎能不头无白发延年益寿呢!这又是以前三章的表功祝寿为基础的。末了,颂者仍不忘加“保艾尔后”一句。重子嗣,是国人的传统,由祝福先辈而连及其后裔,是诗歌的高潮之处。

  这首诗的内容虽单纯,但结构安排相当精巧,五章首尾呼应,回环往复,语意间隔粘连,逐层递进,具有很强的层次感与节奏感。选词用字,要言不烦,举重若轻,颇耐咀嚼,表现出歌词作者的匠心独运。作为宴享通用之乐歌,其娱乐、祝愿、歌颂、庆贺的综合功能是显而易见的。


 
172、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蓼萧

【原文】: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忡忡。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注释】:

⑴蓼(lù):长而大的样子。萧:艾蒿,一种有香气的植物。
⑵零:滴落。湑(xǔ):叶子上沾着水珠。
⑶写:舒畅。
⑷燕:通“宴”,宴饮。
⑸誉处:安乐愉悦。朱熹《诗集传》引苏辙《诗集传》:“誉、豫通。凡诗之誉,皆言乐也。”处,安。
⑹瀼瀼:露水很多。
⑺为龙为光:为被天子恩宠而荣幸。龙,古“宠”字。
⑻爽:差。
⑼泥泥:露水很重。
⑽孔燕:非常安详。岂弟(kǎitì):即“恺悌”,和乐平易。
⑾鞗(tiáo)革:当为“鎥勒”。鎥,马勒上的铜饰;勒,系马的辔头。冲冲:饰物下垂貌。
⑿和鸾:鸾,借为“銮”,和与銮均为铜铃,系在轼上的叫“和”,系在衡上的叫“銮”。雝(yōng)雝:铜铃声。
⒀攸同:所聚。

 
【译文】:

又高又长艾蒿,露珠滴滴凝聚。已见周朝天子,我心十分欢愉。饮宴谈笑频频,乐乐陶陶嬉娱。

又高又长艾蒿,露珠点点闪亮。已见周朝天子,承受恩宠荣光。天子美德不变,长寿永远安康。

又高又长艾蒿,露珠颗颗轻浥。已见周朝天子,非常安详恺悌。兄弟亲爱和睦,美德寿乐齐集。

又高又长艾蒿,露珠团团浓重。已见周朝天子,揽辔垂饰摆动。銮铃声响叮当,万福聚于圣躬。

 
【解析】:

    诗四章,全以萧艾含露起兴。萧艾,一种可供祭祀用的香草,诸侯朝见天子,“有与助祭祀之礼”,故萧艾以喻诸侯。露水,常被用来比喻承受的恩泽。故此诗起兴以含蓄、形象的笔法巧妙地点明了诗旨所在:天子恩及四海,诸侯有幸承宠。如此,也奠定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完全是一副诸侯感恩戴德、极尽颂赞的景仰口吻。

  首章写初见天子的情景及感受。“既见君子,我心写兮”,似是日日夜夜,朝思暮盼,今日终遂心愿后的表述。因为在诸侯看来,入朝面君,无疑是巨大的幸事,一个“写”字,形象地描画出诸侯无比兴奋、诚惶诚恐、激动得难以言表的感受。因此,当他们与天子共享宴乐之时,便争相倾吐心中的敬祝之情,完全沉浸在圣洁的朝圣之乐中。

  二、三两章进一步描写君臣之谊,分别从诸侯与天子两方面落笔。对诸侯而言,无疑应感谢天子圣宠,“为龙为光”,这当然是“其德不爽”的结果。故最后祝天子“寿考不忘”;对天子而言,则是描写其和乐安详的圣容及与臣下如兄弟般的深情。可以说抓住了两个最有代表性的方面,恰如其分地刻画出了天子的风仪及修养。这样可亲可爱的天子,不可能不受到臣下的拥戴与崇敬。

  末章借写天子离宴时车马的威仪进一步展示天子的不凡气度。看那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听那叮当悦耳的铃声和鸣,威而不滥,乐而不乱,恰恰表明天子不仅能够泽及四海,而且可以威加四夷,因此,他才能够集万福于一身,不愧受命于天的真命天子。

  全诗层次分明,抒写有致,章章推展,于叙事中杂以抒情,并带有明显的臣下语气,所以,无论内容或是形式,均体现出雅诗的典型风格。因表现的是诸侯对天子的祝颂之情,未免有些拘谨,有些溢美,比起健康活泼、擅长抒发真情实感的民间风诗来,在艺术与情感上,可取之处便少了许多。

  《毛诗序》谓此篇诗旨乃颂天子“泽及四海”,以之为宴远国之君的乐歌,朱熹则以为此乃“燕诸侯之诗”(《诗序辨说》),“诸侯朝于天子,天子与之燕,以示慈惠,故歌此诗”(《诗集传》)。吴闿生《诗义会通》又说:“据词当是诸侯颂美天子之作。”兹取吴闿生说。


173、小雅·南有嘉鱼之什·湛露

【原文】: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注释】:

⑴湛湛:露清莹盛多。斯:语气词。
⑵匪:通“非”。晞:干。
⑶厌厌:一作“懕懕”,和悦的样子。
⑷宗:宗庙。载:充满。考:通“孝”。
⑸杞棘:枸杞和酸枣,皆灌木,又皆身有剌而果实甘酸可食。
⑹显允:光明磊落而诚信忠厚。显,明;允,信。
⑺令:善美。
⑻桐:桐有多种,古多指梧桐。椅:山桐子木,梓树中有美丽花纹者。
⑼离离:犹“累累”。
⑽岂弟(kǎitì):同“恺悌”,和乐平易的样子。
⑾仪:仪容,风范。

 
【译文】:

  浓浓的夜露呀,不见朝阳决不蒸发。和乐的夜饮呀,不到大醉决不回家!

  浓浓的夜露呀,沾在那繁茂芳草。和乐的夜饮呀,宗庙里洋溢着孝道。

  浓浓的夜露呀,沾在那枸杞酸枣。坦荡诚信的君子,无不具有美善德操。

  那些同类的梧桐山桐,一树比一树果实累累。这些和悦平易的君子,看上去无不风度优美。

 
【解析】:


    《湛露》属二《雅》中的宴饮诗。《毛诗序》:“《湛露》,天子燕(宴)诸侯也”,又《左传·文公四年》:“昔诸侯朝正于王,王宴乐之,于是乎赋《湛露》。”至于所宴饮之诸侯为同姓还是兼有异姓,前人尚有争议。从《小雅·六月》的《小序》有“《湛露》废则万国离矣”来看,似应兼同异姓而言;唯诗中明明有“在宗载考”,古“考”“孝”多通用,而“宗”则不论解“宗庙”或“宗族”,总属同姓,可见诗本同姓贵族的宴饮诗,约春秋时已用为天子宴飨诸侯的乐章。还有一说是“考”指宫庙落成典礼中的“考祭”,因上下文缺乏照应,不可从。

  《湛露》四章,每章四句,各章前两句均为起兴,且兴词紧扣下文事象:宴饮是在夜间举行的,而大宴必至夜深,夜深则户外露浓;宗庙外的环境,最外是萋萋的芳草,建筑物四围则遍植杞、棘等灌木,而近户则是扶疏的桐、梓一类乔木,树木上且挂满果实——现在,一切都笼罩在夜露之中。“白露”“寒露”为农历(夏历)八、九月之节气,而从夜露甚浓又可知天气晴朗,或明月当空或繁星满天,户厅之外,弥漫着祥和的静谧之气;户厅之内,则杯觥交错,宾主尽欢,“君曰:'无不醉’,宾及卿大夫皆兴,对曰:'诺,敢不醉!’”(《仪礼·燕礼》)内外动静映衬,是一幅绝妙的“清秋夜宴图”。

  若就其深层意蕴而言,宗庙周围的丰草、杞棘和桐椅,也许依次暗示血缘的由疏及亲;然而更可能是隐喻宴饮者的品德风范:既然“载考”呼应“丰草”,“载”义为充盈,而“丰”指繁茂,那么“杞棘”之有刺而能结实不可能与君子的既坦荡光明(显)又诚悫忠信(允)无涉,更不用说桐椅之实的“离离”——既累累繁盛又历历分明——与君子们一个个醉不失态风度依然优美如仪(与《宾之初筵》的狂醉可对看)的关系了。只是至此还没有说到最重要的意象“湛湛”之“露”究属何意。

  前人大多理解湛露既然临于草树,则无疑象征着王之恩泽。若就二、三章而言,这也不差,只是以之揣摩首章,却不像了。露之湛湛其义蕴犹情之殷殷,热情得酒之催发则情意更烈,正好比湛露得朝阳则交汇蒸腾。

  此诗章法结构之美既如陈奂所言“首章不言露之所在,二章三章不言阳,末章并不言露,皆互见其义”,又如朱熹引曾氏曰:“前两章言厌厌夜饮,后两章言令德令仪”。后者需补充的是:在这两者之间,第三章兼有过渡性质(一、二承上,三、四启下)。雅诗的章法结构比风诗更为讲究,于此亦见一斑。

    音韵的谐美也是此诗一大特点:除了隔句式押韵外,前两章以一、三句句头的“湛湛”与“厌厌”呼应,去和二、四句句尾的脚韵共构成回环之美;至后两章则改为顶真式谐音,表现为“杞棘”的准双声与“显允”的准叠韵勾连,而“离离”的双叠也与“岂弟”的叠韵勾连(作为过渡,三章“湛湛”与“显允”的尾音也和谐呼应)。

  总之,《湛露》一诗,乍看平淡无奇,细品恰如橄榄,其味愈出愈永。



174、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彤弓

【原文】: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钟鼓既设,一朝右之。

    彤弓弨兮,受言櫜之。我有嘉宾,中心好之。钟鼓既设,一朝酬之。


【注释】:
⑴彤弓:漆成红色的弓,天子用来赏赐有功诸侯。弨(chāo):弓弦松弛貌。
⑵.言:句中助词。藏:珍藏于祖庙中。
⑶嘉宾:有功诸侯。
⑷中心:内心。贶(kuàng):郑笺:“贶者,欲加恩惠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贶古通作况,……《广韵》:'况,善也。”中心贶之’正谓中心善之。“
⑸一朝:整个上午。飨(xiǎng):用酒食款待宾客。
⑹载:装在车上。
⑺.右:通”侑“,劝酒。
⑻櫜(gāo):装弓的袋,此处指装入弓袋。
⑼酬:互相敬酒。

【译文】:

   红漆雕弓弦松弛,赐予功臣庙中藏。我有这些好宾客,赞美他们在心上。钟鼓乐器陈列好,终朝敬酒情意长。

  红漆雕弓弦松弛,赐予功臣家中收。我有这些好宾客,喜欢他们在心头。钟鼓乐器陈列好,终朝劝酒情意厚。

  红漆雕弓弦松弛,赐予功臣插袋里。我有这些好宾客,赏爱他们在心底。钟鼓乐器陈列好,终朝酬酒情意密。

 
【解析】:

   据古代的铜器铭文(如《宣侯矢簋》)及《左传》等书的记载,周天子用弓矢等物赏赐有功的诸侯,是西周到春秋时代的一种礼仪制度。《彤弓》这首诗就是对这种礼仪制度的形象反映。《毛诗序》说:“《彤弓》,天子赐有功诸侯也。”可见《彤弓》一诗的主旨是歌颂周天子举行宴会,将彤弓赐予有功诸侯之事。

  诗一开头没有从热烈而欢乐的宴会场面人手,而是直接切入有功诸侯接受赏赐的隆重仪式,将读者的注意力一下就集中在诗人所要突出描写的环节上。“彤弓弨兮,受言藏之。”短短两句既写出所赐彤弓的形状和受赏者对弓矢的珍惜,又间接表达了受赏者的无限感激之情。这样开头看起来有些突兀,然而正显示了诗人突出重点的匠心。“我有嘉宾,中心贶之”的“我”代指周天子。按照叙述逻辑,这两句本应居于开头两句之前,诗人安排在开头两句之后,补充说明事情的原委,不仅没有产生句子错位的混乱感觉。而且使全诗显得曲折有致。周天子把自己的臣下称为“嘉宾”,对有功诸侯的宠爱之情溢于言表。“中心”二字含有真心诚意的意思,赏赐诸侯出于真心,可见天子的情真意切。“钟鼓既设,一朝飨之”,从字面就可以看出宴会场面充满了热烈欢乐的气氛,表面看是周天子为有功诸侯庆功,实际上是歌颂周天子的文治武功。

  第二、三章与第一章意思基本相同,只是在个别字词上作了一下调整,反复吟唱,个别字句的调整一方面避免了简单的重复,给读者造成一种一唱三叹的感觉,不断加强对读者情绪的感染,另一方面也强调了细节的变化。如周天子对有功诸侯开始是“中心贶之”,继而“中心喜之”,最后发展到“中心好之”,主人的心理变化仅仅用个别不同的字的调整就衬托了出来。再如宴会场面从“一朝飨之”到“一朝右之”再到“一朝酬之”,个别字词的变化既说明了文武百官循守礼法的秩序,又可以看出热烈的气氛不断升级。

  全诗三章不涉比兴纯用赋法,语言简练而准确。虽是歌功颂德,却不显得呆板,叙述跌宕起伏使全诗透露了一丝灵气,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感受。


175、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菁菁者莪

【原文】: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注释】:

⑴菁(jīng)菁:草木茂盛。莪:莪蒿,又名萝蒿,一种可吃的野草。
⑵阿:山坳。
⑶仪:仪容,气度。
⑷沚:水中小洲。
⑸锡:同“赐”。朋:上古以贝壳为货币,十贝为朋。王国维《说珏朋》云:“古制贝玉皆五枚为一系,二系一朋。”
⑹休:喜。


【译文】:

  莪蒿葱茏真繁茂,丛丛生长在山坳。已经见了那君子,快快乐乐好仪表。

  莪蒿葱茏真繁茂,簇簇生长在小洲。已经见了那君子,我的心里乐悠悠。

  莪蒿葱茏真繁茂,蓬蓬生长在丘陵。已经见了那君子,心情胜过赐百朋。

  杨木船儿在漂荡,小舟上下随波浪。已经见了那君子,我的心里多欢畅。

 
【解析】:

   此诗的主旨,《毛诗序》说是“乐育才”,朱熹《诗集传》则批评《毛诗序》“全失诗意”,认为“此亦燕饮宾客之诗”。今人多以为是古代女子喜逢爱人之歌。由于诗的境界的空泛性和意象的可塑性,对其内涵可以有不同的开掘和把握。《序》说流传二千多年,影响至巨。人们说起《菁莪》,无不想起“乐育才”。而批评《毛诗序》全失诗意的朱子,在其《白鹿洞赋》中,亦有“广'青衿’之疑问,乐《菁莪》之长育”的句子。此所谓习用典记,约定俗成者也。对诗的主题,不同的理解可以并存,似不必存此没彼。这首诗的主题,爱情说更有道理,证据之一是人们公认为《小雅》中典型描写男女相悦之情的《小雅·隰桑》篇,同《菁莪》不论章法、句式都非常相似;前三章中“既见君子”句式一般无二,第四章都变换声调,各自成章。

  此诗前三章都以“菁菁者莪”起兴,也可以理解成记实,然不必过于拘泥,因“在彼中阿”、“在彼中沚”、“在彼中陵”的植物,除了“莪”,当然还有很多,举一概之而已。第一章,女子在莪蒿茂盛的山坳里,邂逅了一位性格开朗活泼、仪态落落大方、举止从容潇洒的男子,两人一见钟情,在女子内心深处引起了强烈震颤。第二章写两人又一次在水中沙洲上相遇,作者用一个“喜”字写怀春少女既惊又喜的微妙心理。第三章,两人见面的地点从绿荫覆盖的山坳、水光萦绕的小洲转到了阳光明媚的山丘上,暗示了两人关系的渐趋明朗化。“锡我百朋”一句,写女子见到爱人后不胜欣喜,高兴到胜过受赐百朋的程度。第四章笔锋一转,以“泛泛杨舟”起兴,象征两人在人生长河中同舟共济、同甘共苦的誓愿。不管生活有顺境,有逆境,只要时时有恋人相伴,女子永远觉得幸福。

  这首诗虽然只有短短十六句,但把一个美妙动人的爱情故事表现得引人入胜。和《秦风·蒹葭》相比,《蒹葭》在水乡泽国的氛围中有一缕渺远空灵、柔婉缠绵的哀怨之情,把一腔执着、艰难寻求但始终无法实现的惆怅之情,寄托于一派清虚旷远、烟水濛濛的凄清秋色之中。而《菁莪》处处烘托着清朗明丽的山光和灵秀迷人的水色,青幽的山坡,静谧的水洲,另是一番情致。两首诗可谓珠联璧合,各有千秋。如此绝妙的天地里,一对有情人相遇相识、相偎相依,此情此景,真令人如饮醇醪,心神俱醉。


 

176、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六月

【原文】: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织文鸟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启行。

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注释】:

(1)栖栖:忙碌紧急的样子。
(2)饬(chì):整顿,整理。
(3)骙(kuí)骙:马很强壮的样子。
(4)常服:军服。
(5)孔:很。炽:势盛。
(6)是用:是以,因此。
(7)匡:扶助。
(8)比物:把力气和毛色一致的马套在一起。
(9)闲:训练。则:法则。
(10)于:往。三十里:古代军行三十里为一舍。
(11)颙(yōng):大头大脑的样子。
(12)奏:建立。肤功:大功。
(13)严:威严。翼:整齐。
(14)共:通“恭”,严肃地对待。武之服:打仗的事。
(15)匪:同“非”。茹:柔弱。
(16)焦获:泽名,在今陕西泾阳县北。
(17)镐:地名,通“鄗”,不是周朝的都城镐京。方:地名。
(18)织文鸟章:指绘有凤鸟图案的旗帜。
(19)央央:鲜明的样子。
(20)元戎:大的战车。
(21)轾(zhì)轩:车身前俯后仰。
(22)佶(jí):整齐。
(23)闲:驯服的样子。
(24)大原:即太原,地名,与今山西太原无关。
(25)宪:榜样。
(26)祉(zhǐ):福。
(27)御:进献。
(28)炰(páo):蒸煮。脍鲤:切成细条的鲤鱼。
(29)侯:语助词。
(30)张仲:周宣王卿士。

 
【译文】:

   六月出兵紧急,兵车已经备齐。马匹强壮威武,人人穿起军衣。玁狁来势凶猛,我方边境告急。周王命我出征,保卫国家莫辞。

  四匹黑马配好,进退训练有素。正值盛夏六月,做成我军军服。我军军服已成,行军一舍有余。周王命我出征,辅佐天子稳固。

  公马四匹高大,宽头大耳威风。只为讨伐玁狁,建立无上功勋。严整肃穆小心,认真对待敌军。认真对待敌军,使我国家安定。

  玁狁来势不弱,占据焦获驻防。又犯我镐与方,不久就到泾阳。织有凤鸟纹样,白色大旗明亮。我军兵车十乘,先行冲锋扫荡。

  兵车已经驶稳,前后俯仰操纵。公马四匹整齐,整齐而且从容。只为讨伐玁狁,进军太原猛攻。文武双全吉甫,国家榜样英雄。

  吉甫宴饮欢喜,接受许多赏赐。从那镐京归来,走了许多日子。设席招待朋友,蒸鳖脍鲤美食。哪些朋友参加,忠孝张仲在此。

 
【解析】:

 

       全诗六章,前四章主要叙述这次战争的起因、时间,以及周军在主帅指挥下所做的迅速勇猛的应急反应。诗一开首,作者就以追述的口吻,铺写在忙于农事的六月里战报传来时,刀出鞘、箭上弦、人喊马嘶的紧急气氛(“柄栖”、“孔炽”、“用急”)。二、三章作者转向对周军训练有素、应变迅速的赞叹。以“四骊”之“维则”、“修广”、“其大有颙”的强健,以“我服既成”的及时,“有严有翼,共武之服”的严明及“以奏肤功”的雄心,从侧面烘托出主将的治军有方。第四章作者以对比之法,先写“玁狁匪茹,整居焦获。侵镐及方,至于泾阳”的凶猛来势;次写车坚马快、旌旗招展的周军先头部队“元戎十乘,以先启行”的军威。一场恶战即将开始,至此,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峰。第五章作者并没有被时空逻辑的局限所束缚,凌空纵笔,接连使用了三个“既”字(“戎车既安,如轾如轩。四牡既佶,既佶且闲”),描写己方军队以无坚不克之凛然气势将来犯之敌击退至靠近边界的太原。很自然地从战果辉煌的喜悦之中流露出对主帅的赞美和叹服。从紧张的战斗过渡到享受胜利的平和喜悦,文势为之一变,如飞瀑落山,又如河过险滩,浩荡而雄阔。最末一章,作者由对记忆的描绘转向眼前共庆凯旋的欢宴。“来归自镐”是将记忆与眼前之事联系起来,而“我行永久”说明作者也曾随军远征,定国安邦,与有荣焉。然而自己的光荣之获得,又与主帅的领导有关,可谓自豪与赞扬俱在其中。吴闿生《诗义会通》引旧评云:“通篇俱摹写'文武’二字,至末始行点出。'吉甫燕喜’以下,余霞成绮,变卓荦为纡徐。末赞张仲,正为吉甫添豪。”分析可谓鞭辟入里。

  从审美的角度统观全诗,这种以追忆开始,以现实作结的方法,使得原本平淡的描写平添了几分回味和余韵。同时,此诗在行文的节奏上,一、二、三章铺垫蓄势,第四章拔至高潮,第五章舒放通畅,第六章归于宁静祥和,也使诗歌产生了丰富变化的节奏感、灵动感。


 
177、小雅·南有嘉鱼之什·采芑

【原文】: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呈此菑亩。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乘其四骐,四骐翼翼。路车有奭,簟茀鱼服,钩膺鞗革。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方叔涖止,其车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约軧错衡,八鸾玱玱。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葱珩。

鴥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涖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钲人伐鼓,陈师鞠旅。显允方叔,伐鼓渊渊,振旅阗阗。

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戎车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玁狁,蛮荆来威。


【注释】:

(1)薄言:句首语气词。芑(qí):一种野菜。
(2)新田:毛传:“田一岁曰菑,二岁曰新田,三岁日畲(yú)。”
(3)菑(zī)亩:见上注。
(4)涖(lì):临。止:语助词。
(5)干:盾。试:演习。
(6)骐:青底黑纹的马。
(7)翼翼:整齐严谨的样子。
(8)路车:大车。路,通“辂”。?amp;#93;(shī):红色的涂饰。
(9)簟茀(diàn fú):遮挡战车后部的竹席子。鱼服:鲨鱼皮装饰的车箱。
(10)钩膺:带有铜制钩饰的马胸带。鞗(tiáo)革:皮革制成的马缰绳。
(11)中乡:乡中。
(12)旂旐(qí zhào):画有龙和蛇图案的旗帜。
(13)约軝(qí):用皮革约束车轴露出车轮的部分。错衡:在战车扶手的横木上饰以花纹。
(14)玱(qiāng)玱:象声词,金玉撞击声。
(15)服:穿起。命服:礼服。
(16)芾(fú):通“韍”,皮制的蔽膝,类似围裙。
(17)有玱:即“玱玱”。葱珩(héng):翠绿色的佩玉。
(18)鴥(yù):鸟飞迅疾的样子。隼(sǔn):一类猛禽。
(19)戾:到达。
(20)止:止息。
(21)钲人:掌管击钲击鼓的官员。
(22)陈:陈列。鞠:训告。
(23)显允:高贵英伟。
(24)渊渊:象声词,击鼓声。
(25)振旅:整顿队伍,指收兵。阗(tián)阗:击鼓声。
(26)克:能。壮:光大。犹:通“猷”,谋略。
(27)执讯:捉住审讯。获丑:俘虏。
(28)嘽(tān)嘽:兵车行走的声音。
(29)焞(tūn)焞:车马众多的样子。
(30)来:语助词。威:威服。“蛮荆来威”即“来威蛮荆”。

 
【译文】:

   采呀采呀采芑忙,从那边的新田里,采到这边菑田旁。大将方叔来此地,战车就有三千辆,士卒舞盾操练忙。方叔统帅自有方,驾起战车驱四马。四马齐整气昂昂。大车红漆作彩饰,竹席帷子鱼皮箱,牛皮胸带与马缰。

  采呀采呀采芑忙,从那边的新田里,采到村庄的中央。大将方叔来此地,战车就有三千辆,龙蛇大旗鲜又亮。方叔统帅自有方,车毂车衡皮饰装,八个马铃响叮当。朝廷礼服穿在身,红色蔽膝亮堂堂,绿色佩玉玱玱响。

  鹰隼振翅疾飞翔,迅猛直上抵云天,忽而落下栖树上。大将方叔来此地,战车就有三千辆,士卒舞盾操练忙。方叔统帅自有方,鼓师击鼓传号令,摆阵训话军容壮。威风凛凛我方叔,击鼓咚咚阵容强,整军退兵气势壮。

  愚蠢无知那蛮荆,与我大国结仇怨。想那方叔为元老,谋划一定很谨严。方叔统帅自有方,俘虏敌军必凯旋。战车行进响隆隆,隆隆车声不间断,如那雷霆响彻天。威风凛凛我方叔,曾征玁狁于北边,也能以威服荆蛮。

 
【解析】:

 
    《小雅·采芑》描绘的是周宣王卿士、大将方叔为威慑荆蛮而演军振旅的画面。从整体而言,此诗所描绘可分为两层。前三章为第一层,着重表现方叔指挥的这次军事演习的规模与声势,同时盛赞方叔治军的卓越才能。第四章为第二层,犹如一纸讨伐荆蛮的檄文,表达了以此众战、无城不破、无坚不摧的自信心和威慑力,也点明了这次演习的目的和用意。

  诗的开首以“采芑”起兴,很自然地引出这次演习的地点:“新田”、“菑亩”。紧接着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出现在旷野上,马蹄得得,敲不碎阵列中之肃穆严整;军旗猎猎,掩不住苍穹下之杀气腾腾。在这里,作者以一约数“三千”极言周军猛将如云、战车如潮的强大阵容,进而又将“镜头的焦距”拉近至队伍的前方,精心安排了一个主将出场的赫赫威仪。只见他,乘坐一辆红色的战车,花席为帘、鲛皮为服,四匹马训练有素、铜钩铁辔,在整个队伍里坐镇中央,高大威武而与众不同。真是未谋其面已威猛慑人。诗的第二章与上大体相同,以互文见义之法,主要通过色彩刻画(“旗旐央央”,“约軝错衡”),继续加强对演习队伍声势之描绘。在对方叔形象的刻画上则更逼近一步:“服其命服”的方叔朱衣黄裳、佩玉鸣鸾、气度非凡。同时也点明他为王卿士的重要身份。第三章格调为之一变,以鹰隼的一飞冲天暗比方叔所率周军勇猛无敌和斗志昂扬。接下来作者又具体地描绘了周师在主帅的指挥下演习阵法的情形:雷霆般的战鼓声中,战车保持着进攻的阵形,在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中向前冲去;演习结束,又是一阵鼓响,下达收兵的号令,队伍便井然有序地退出演习场,整顿完毕后,浩浩荡荡地返回营地。(“伐鼓渊渊,振旅阗阗”)。第四章辞色俱厉,以雄壮的气概直斥无端滋乱之荆蛮(“蠢尔蛮荆,大邦为仇”)。告诫说,以方叔如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之师旅讨伐荆蛮,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敌之军,拔敌之城,俘敌之人,败之于谈笑挥手之间(“方叔率止,执讯获丑”)。

  统观全诗,有两点值得注意,其一是此诗并非实写战争,而是写一次军事演习。这从诗中“师干之试”等处可证。吴闿生《诗义会通》云:“皆误以'蛮荆来威’为实有其事,不知乃作者虚拟颂祷词。”可谓得诗真义。其二,此诗从头至尾层层推进,专事渲染,纯以气势胜,正如清方玉润《诗经原始》所评:“振笔挥洒,词色俱厉,有泰山压卵之势。” 


178、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车攻

【原文】: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田车既好,田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

      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旐设旄,搏兽于敖。

      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会同有绎。

      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

      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

      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注释】:

(1)攻:修缮。
(2)同:齐,指选择调配足力相当的健马驾车。
(3)庞庞:马高大强壮貌。
(4)言:句中语气词。徂(cú):往。东:东都洛阳。
(5)田车:猎车。
(6)孔:甚。阜(fù):高大肥硕有气势。
(7)甫:通“圃”,地名,在今河南中牟西。
(8)之子:那人,指天子。苗:毛传:“夏猎曰苗。”
(9)选:通“算”,清点。嚣(áo)嚣:声音嘈杂。
(10)旐(zhào):绘有龟蛇图案的旗。旄:饰牦牛尾的旗。
(11)敖:山名,在今河南荥阳东北。
(12)奕奕:马从容而迅捷貌。
(13)赤芾(fú):红色蔽膝。金舄(xì):用铜装饰的鞋。舄,双层底的鞋。
(14)会同:会合诸侯,是诸侯朝见天子的专称,此处指诸侯参加天子的狩猎活动。有绎:绎绎,连续不断而有次序的样子。
(15)决:用象牙和兽骨制成的扳指,射箭拉弦所用。拾:皮制的护臂,射箭时缚在左臂上。佽(cì):“齐”之假借字,齐备之意。
(16)调:相称。
(17)同:合耦,指比赛射箭的人找到对手。
(18)举:取。柴(zī):即“紫”,或作“胔”,堆积的动物尸体。
(19)四黄:四匹黄色的马。
(20)两骖:四匹马驾车时两边的马叫骖。猗(yǐ):通“倚”,偏差。
(21)驰:驰驱之法。
(22)舍矢:放箭。如:而。破:射中。
(23)萧萧:马长鸣声。
(24)悠悠:旌旗轻轻飘动貌。
(25)徒御:徒步拉车的士卒。不:语助词。无义,下句同。惊:“警”之假借字,机警。
(26)大庖(pǎo):天子的厨房。
(27)允:确实。君子:指天子。
(28)展:诚。

 
【译文】:

  猎车修理已坚牢,辕马选出都健矫。四匹骏马壮又高,驾车向着东方跑。

  猎车装备已完成,四匹骏马势威猛。东方甫田茂草长,驾车出猎快驰骋。

  天子夏猎在野郊,清点士卒声嘈嘈。队伍前后旌旗飘,敖山打猎意气豪。

  驾起四马行原野,四马从容又迅捷。红色蔽膝金黄鞋,会合诸侯有序列。

  扳指护臂已戴正,弓箭调配已相称。射击比武有对手,搬运猎物相帮衬。

  四匹黄马已起驾,两旁骖马无偏差。驾车驰骋有章法,放箭中的技艺佳。

  凯旋萧萧驷马鸣,迎风悠扬飘旗旌。徒步拉车兵机警,猎毕厨房野味盈。

  天子猎罢上归程,但见队伍不闻声。勇武果敢真天子,确实成功有才能。

 
【解析】:

    这是一首叙述周宣王在东都会同诸侯举行田猎的诗。《毛诗序》云:“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修车马,备器械,复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猎而造车徒焉。”《墨子·明鬼篇》说:“周宣王会诸侯而田于圃,车数万乘。”清胡承珙还援引史实对《序》说详加证明:“成康之时,本有会诸侯于东都之事。《逸周书·王会解》首言成周之会。孔晁注云:王城既成,大会诸侯及四夷也。《竹书》成王二十五年大会诸侯于东都,四夷来宾,皆其明证。宣王中兴,重举是礼,故曰复会。”(《毛诗后笺》)古代天子举行田猎活动,常有军事训练和军事演习的作用,周宣王会同诸侯狩猎,当有政治军事的特殊目的。周王朝在厉王时期,社会动荡不安,各种礼仪制度遭到破坏,诸侯亦心离王室。宣王继位后,志在复兴王室,一面治乱修政,一面加强军事统治。宣王在东都会同诸侯田猎,一则和合诸侯,联络感情,二则向诸侯显示武力。方玉润对此有精辟的见解。《诗经原始》中说:“盖此举重在会诸侯,而不重在事田猎。不过籍田猎以会诸侯,修复先王旧典耳。昔周公相成王,营洛邑为东都以朝诸侯。周室既衰,久废其礼。迨宣王始举行古制,非假狩猎不足以慑服列邦。故诗前后虽言猎事,其实归重'会同有绎’及'展也大成’二句。”

  《诗经》中涉及田猎的诗篇有许多。描写场面之宏大,当首推此诗。全诗八章,艺术地再现了举行田猎会同诸侯的整个过程。第一章是全诗的总冒,写车马盛备,将往东方狩猎。战马精良,猎车牢固,队伍强壮,字里行间流露出自豪与自信。第二、三章点明狩猎地点是圃田和敖山。在那里人欢马叫,旌旗蔽日,显示了周王朝的强大声威。第四章专写诸侯来会。个个车马齐整,服饰华美,显示了宣王中兴、平定外患、消除内忧后国内稳定的政治状况。第五、六两章描述射猎的场面。诸侯及随从士卒均逞强献艺,驾车不失法度,射箭百发百中。暗示周王朝军队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第七章写田猎结束,硕果累累,大获成功,气氛由紧张而缓和。第八章写射猎结束整队收兵,称颂军纪严明。赞语作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全诗结构完整,层次分明,按田猎过程依次道来,有条不紊,纹丝不乱。运用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极富表现力的语言,生动传神地描写了射猎的场面及各种不同的景象,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写射猎,仅用四句十六字就绘声绘色地将大规模的场面呈现于读者眼前。“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凝炼传神;“萧萧马鸣,悠悠旌旆”,画出一幅队伍归来的景象,尤意境宏大而优美,真是充满了诗情画意。

  《车攻》是《诗经》中的名篇,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石鼓文》中的“吾车既工,吾马既同”是因袭此诗而来。方玉润《诗经原始》云:“'马鸣’二语,写出大营严肃气象,是猎后光景。杜诗'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本此也。”可见一代诗圣杜甫也深受此诗的影响。


 
179、小雅·南有嘉鱼之什·吉日

【原文】:

    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从其群丑。

    吉日庚午,既差我马。兽之所同,麀鹿麌麌。漆沮之从,天子之所。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

    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注释】:

(1)维:是。戊:古人以天干地支相配计日。以天干奇数为刚日,偶数为柔日。刚日宜外事,柔日宜内事。田猎为外事,故以刚之戊为吉日。朱熹《诗集传》:“以下章推之,是日也其为戊辰与?”
(2)伯:“祃”之假借。祃,师祭。祷:“禂”之假借字。禂,马祭。
(3)田车:猎车。田,同“畋”,打猎。
(4)孔:很。阜:强壮高大。
(5)阜:山岗。
(6)从:追逐。群丑:指群兽。
(7)差:选择。
(8)同:聚集。
(9)麀(yōu):母鹿。麌(yǔ)麌:众多貌。
(10)漆、沮(jǔ):古代二水名,在今陕西境内。
(11)所:处所,此指会猎场所。
(12)中原:原中,指原野。
(13)祁:原野辽阔。有:多,指野兽多。
(14)儦(biāo)儦:疾行貌。俟(sì)俟:缓行貌。
(15)群:兽三只在一起为群。友:兽二只在一起为友。
(16)悉:尽,全。率:驱逐。
(17)燕:乐。
(18)豝(bā):母猪。
(19)殪(yì):射死。兕(sì):大野牛,或谓乃犀牛。
(20)御:进献食物。
(21)醴(lǐ):甜酒。

 
【译文】:

    戊日吉利好时辰,师神马祖都祭享。田车辚辚真漂亮,四匹公马大又壮。驱车登上大山岗,追逐群兽意气扬。

  庚午吉日好时光,匹匹良马精挑选。群兽惊慌聚一处,雄鹿雌鹿满眼前。驱赶野兽到漆沮,天子猎场在此间。

  极目远望原野中,地域辽阔群兽集。或是急奔或慢行,三五成群结伴嬉。左面右面来围赶,为让天子心欢喜。

  我的弓已拉满弦,我的箭已握在手。射中那边小母猪,射死这边大野牛。烹调猎物宴宾客,举座欢呼且饮酒。

 
【解析】:


   《毛诗序》说:“《吉日》,美宣王田也。”后代的学者对此没有什么异议。陈奂《诗毛氏传疏》说:“《车攻》会诸侯而田猎,《吉日》则专美宣王田也。一在东都,一在西都。”这个分析是正确的。

  全诗四章,艺术地再现了周宣王田猎时选择吉日祭祀马祖、野外田猎、满载而归宴饮群臣的整个过程。

  第一章写打猎前的准备情况。古代天子打猎是如同祭祀、会盟、宴享一样庄重而神圣的大事,是尚武精神的一种表现,仪式非常隆重。因此,事先选择良辰吉日祭祀马祖、整治田车就成为必不可少的程序。“升彼大阜,从其群丑”二句在这一章中是将然之辞,一切业已准备就绪,只等在正式打猎时登上大丘陵,追逐群兽。第二章写选择了良马正式出猎。祭祀马祖后的第三天是庚午日,依据占卜这天也是良辰吉日。选择了良马之后,周天子率领公卿来到打猎之地。那里群鹿聚集,虞人沿着漆、沮二水的岸边设围,将鹿群赶向天子守候的地方。第三章写随从驱赶群兽供天子射猎。眺望原野,广袤无垠,水草丰茂,野兽出入,三五成群,或跑或行。随从再次驱赶兽群供天子射猎取乐。第四章写天子射猎得胜返朝宴享群臣。随从将兽群赶到周天子的附近,周天子张弓挟矢,大显身手,一箭射中了一头猪,再一箭射中了一头野牛。表现出英姿勃发、勇武豪健的君主形象,实是对宣王形象化的颂扬。打猎结束,猎获物很多,天子高高兴兴用野味宴享群臣,全诗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

  通过上文的叙说,可以发现诗人按照事情的发展过程依次道来,有条不紊,是此诗最明显的一个特点。

  另外,全诗大部分章节记叙田猎活动的准备过程以及随从驱赶野兽供天子射猎的情景,间及群兽的各种状态,以作烘托,具体写天子射猎只有四句:“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这种点面结合的写法,既叙述了田猎的过程,描写了田猎的场面,透露了轻松的气氛;更突出了天子的形象,增强了天子的威严,使全诗有很强的感染力。


 
                “诗经·小雅·鸿雁之什

 
180、小雅·鸿雁之什·鸿雁

【原文】: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注释】:

⑴鸿雁:水鸟名,即大雁;或谓大者叫鸿,小者叫雁。
⑵肃肃:鸟飞时扇动翅膀的声音。
⑶之子:那人,指服劳役的人。征:远行。
⑷劬(qú)劳:勤劳辛苦。
⑸爰:语助词。矜人:穷苦的人。
⑹鳏(guān):老而无妻者。寡:老而无夫者。
⑺于垣:筑墙。
⑻堵:长、高各一丈的墙叫一堵。作:筑起。
⑼究:终。宅:居住。
⑽嗷嗷:鸿雁的哀鸣声。
⑾哲人:通情达理的人。
⑿宣骄:骄奢。

 
【译文】:

    鸿雁翩翩空中飞,扇动双翅嗖嗖响。那人离家出远门,野外奔波苦尽尝。可怜都是穷苦人,鳏寡孤独心悲伤。

  鸿雁翩翩空中飞,聚在沼泽的中央。那人筑墙服苦役,先后筑起百堵墙。虽然辛苦又劳累,不知安身在何方。

  鸿雁翩翩空中飞,阵阵哀鸣声嗷嗷。惟有那些明白人,知我作歌唱辛劳。惟有那些糊涂虫,说我闲暇发牢骚。

 
【解析】:

    《鸿雁》一诗的主题,历来看法不一。《毛诗序》云:“美宣王也。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寡,无不得其所焉。”朱熹《诗集传》云:“流民以鸿雁哀鸣自比而作此歌也。”方玉润《诗经原始》云:“使者承命安集流民”,“费尽辛苦,民不能知,颇有烦言,感而作此。”细究诗意,朱熹之说近于诗情。《毛诗序》以为是赞美宣王能安置流民,是因为同《车攻》、《吉日》、《庭燎》等诗排在一起。

  这是一首“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现实主义诗作。具有国风民歌的特点。全诗三章,每章均以“鸿雁”起兴,并借以自喻。首章写流民被迫到野外去服劳役,连鳏寡之人也不能幸免,反映了受害者的广泛,揭露了统治者的残酷无情。振翅高飞的大雁勾起了流民颠沛流离无处安身的感叹,感叹中包含着对繁重徭役的深深哀怨。次章承接上章,具体描写流民服劳役筑墙的情景。鸿雁聚集泽中,象征着流民在工地上集体劳作,协同筑起很多堵高墙,然而自己却无安身之地。“虽则劬劳,其究安宅”的发问,道出了流民心中的不平和愤慨。末章写流民悲哀作歌,诉说悲惨的命运,反而遭到那些贵族富人的嘲弄和讥笑。大雁一声声的哀叫引起了流民凄苦的共鸣,他们就情不自禁地唱出了这首歌,表达了心中的怨愤。

  这首诗感情深沉,语言质朴,韵调谐畅,虽是一首抒情诗,但又兼有叙事、议论的成份。然而此诗最大的特点是比兴手法的运用,每章开头都以鸿雁起兴,不仅可以引起丰富的联想,而且兼有比义。鸿雁是一种候鸟,秋来南去,春来北迁,这与流民被迫在野外服劳役,四方奔走,居无定处的境况十分相似。鸿雁长途旅行中的鸣叫,声音凄厉,听起来十分悲苦,使人触景生情,平添愁绪。所以以之起兴,是再贴切不过的了。全诗三章根据所述内容的不同,或是兴而比,或是比而兴。一章以鸿雁振羽高飞兴流民远行的劬劳,二章以鸿雁集于泽中,兴流民聚集一处筑墙。这两章都是兴中有比,具有象征意味。第三章以鸿雁哀鸣自比而作此歌,是比中含兴。比兴意蕴的交融渗透,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和艺术表现力。由于此诗贴切的喻意,以后“哀鸿”、“鸿雁”即成了苦难流民的代名词。

  另外,此诗每章所写的具体内容虽各不相同,但却有内在的逻辑联系。首章写出行野外,次章写工地筑墙,末章表述哀怨,内容逐层展开,主题得到了升华。再加上“鸿雁”、“劬劳”等词在诗中反覆出现,形成了重章叠唱的特点,有一唱三叹的韵味。


181、小雅·鸿雁之什·庭燎

【原文】: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注释】:
⑴其(jī):语尾助词。
⑵央:尽。
⑶庭燎:宫廷中照亮的火炬。
⑷鸾:也作“銮”,铃。此为旂上的铃。《尔雅·释天》:“有铃曰旂。”将(qiāng)将:铃声。
⑸艾:尽。
⑹晣(zhé)晣:明亮。
⑺哕(huì)哕:铃声。
⑻乡(xiàng):同"向"。
⑼言:乃,爱。煇:较暗淡的光。旂(qí):上面画有交龙、竿顶有铃的旗,诸侯树旂。

【译文】:

    已是夜里什么时光?还是半夜不到天亮。庭中火炬熊熊闪光。早朝诸侯开始来到,旗上銮铃叮当作响。

  已是夜里什么时分?黎明之前夜色未尽。庭中火炬一片通明。早朝诸侯陆续来到,旗上銮铃叮咚齐鸣。

  已是夜里什么时辰?夜色消退将近清晨。庭中火炬光芒渐昏。早朝诸侯已经来到,抬头同看旗上龙纹。

 
【解析】:

    关于这首诗的主题,《毛诗序》说:“美宣王也。因以箴之。”齐诗、鲁诗也都以为是宣王中年怠政,姜后脱簪以谏,宣王改过而勤于政,因有此诗。郑玄笺云:“诸侯将朝,宣王以夜未央之时问夜早晚。美者,美其能自勤以政事;因以箴者,王有鸡人之官,凡国事为期,则告之以时。”但作者是什么人,各家之说不一。方玉润《诗经原始》以为“王者自警急于视朝”,为宣王所自作。然而方氏未列出充分的理由,故信之者少。按此诗应为宣王所作,根据有三条:第一,诗凡三章,从时间说由深夜渐向天明,而三章中俱言“庭燎之光”,则应是居于朝廷者所作;如系大臣、诸侯所作,则就应按由家赴朝路途景象以时间先后为序加以描写。第二,诗中三言“君子至止”,也是以朝廷为立足点言之。第三,“夜如何其”为王问鸡人(掌报晓的人)之语,“夜未央”为由鸡人所告知道的结果,与《周礼·春官·鸡人》所载礼制一致。所以,以此诗为宣王所作较近诗情。

  诗共三章,第一章写夜半之时不安于寝,急于视朝,看到外边已有亮光,知已燃起庭燎;又听到鸾声叮当,知诸侯已有入朝者。说明宣王中兴,政治稳定,百官、内侍皆不敢怠于事,诸侯公卿也谨于君臣大礼,严肃畏敬,及早入朝以待朝会;而宣王勤于政事、体贴臣下、重视朝仪的心情,也无形中见于言外。

  第二章时间稍后,但黑夜尚未尽,庭燎之光一片通明,銮铃之声不断,诸侯正陆续来到。朱熹说:“哕哕,近而闻其徐行声有节也。”(《诗集传》)第三章写晨曦已见,天渐向明,庭燎已不显其明亮。朱熹说:“煇,火气也,天欲明而见其烟光相杂也。”(同上)按《说文》:“煇,光也。”段玉裁注:“析言之,则煇、光有别:朝旦为煇,日中为光。”又《礼记·玉藻》:“揖私朝,煇如也;登车则有光。”说清早由家别大夫之时天尚不太亮,至登车时已大亮。则“有煇”指不太亮的光。这一则可与《庄子·逍遥游》中所说“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相证,二则可知火炬即将燃尽,故光不如前之明亮。此时来朝诸侯和天子俱抬头看旂。郑玄笺云:“上二章闻鸾声尔。今夜向明,我见其旂,是朝之时也。朝礼别色始入。”观旂而识别其封爵官位。

  昧爽视朝,本为定例,但昏庸之君往往有名无实。宣王勤于朝政,纲纪严肃,上下振作,造成中兴气象,由此诗即可看出。诗中虽未用比兴,也无多形容,但其白描的手法既捕捉到最具特点的情景,也细微地反映出诗人的心理活动和当时心情,实近于天籁。


    此诗为唐代贾至《早朝大明官》及杜甫、王维、岑参的和诗所效法。但贾至等人之作主要渲染宫廷的庄严华丽,朝仪的肃穆壮观,君王的尊严神圣及大臣的雍容闲雅,稍嫌铺张堆砌。此诗则着重表现了君王急于早朝的心情和对朝仪、诸侯的关切。“君子至止,言观其旂”,写人写景结合在一起,颇能传神。两类诗都作于乱后新君刚刚即位之时,但就表现而言,《庭燎》较之唐诗更为真挚而简练,让人读后深觉言有尽而意无穷。

 
182、小雅·鸿雁之什·沔水

【原文】: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

沔彼流水,其流汤汤。鴥彼飞隼,载飞载扬。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

鴥彼飞隼,率彼中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我友敬矣,谗言其兴。


【注释】:

⑴沔(miǎn):流水满溢貌。
⑵朝宗:归往。本意是指诸侯朝见天子,(《周礼·春官大宗伯》:“春见曰朝,夏见曰宗。”),后来借指百川归海。
⑶鴥(yù):鸟疾飞貌。隼(sǔn):一类猛禽,我国常见的有游隼等。
⑷载:句首语助词。
⑸邦人:国人。
⑹念:“尼”之假借,止。
⑺汤(shāng)汤:义同“荡荡”,水大流急貌。
⑻不迹:不循法度。
⑼弭(mǐ):止,消除。
⑽率:沿。中陵:陵中。陵,丘陵。
⑾讹言:谣言。
⑿惩:止。
⒀敬:同“警”,警戒。

 
【译文】:

    漫漫水溢两岸流,倾注大海去不休。天上游隼迅捷飞,时而飞翔时停留。可叹可悲我兄弟,还有乡亲与朋友。没人想到止丧乱,谁无父母任怀忧?

  漫漫流水两岸溢,水势浩荡奔腾急。天上游隼迅捷飞,高高翱翔可任意。想到有人不循法,坐立不安独悲凄。心中愁苦无处诉,久久难忘积胸臆。

  天上游隼迅捷飞,沿着山陵飞来回。流言蜚语四处传,无人制止和反对。告诫朋友应警惕,种种谣言正如沸。

 
【解析】:

    《沔水》一诗,《毛诗序》以为是“规宣王”之作,语甚概括,但未言所规者为何事。朱熹《诗集传》以为“此忧乱之诗”。就诗的内容来看,朱说近是。不过就诗论诗,可以感受到作者忧乱畏谗的感叹和沉痛的呼喊,而这正是对“分明乱世多谗,贤臣遭祸景象”(方玉润《诗经原始》)的高度艺术概括。故今人高亨《诗经今注》谓“这首诗似作于东周初年,平王东迁以后,王朝衰弱,诸侯不再拥护。镐京一带,危机四伏。作者忧之,因作此诗。”

  全诗共分三章,第一章写诗人对当权者不制止祸乱深为叹息,指出祸乱发生,有父母的人会更加忧伤。第二章写诗人看到那些不法之徒为非作歹,便坐立不安,忧伤不止。第三章写无人止谗息乱,诗人心中愤慨不平,劝告友人应自警自持,防止为谗言所伤。一方面由于环境险恶,另一方面这是一首抒情诗,所以诗中对祸乱没有加以具体叙述,而只是反映了一种不安和忧虑的心情。忽而写丧乱不止忧及父母,忽而写忧丧畏谗,忽而劝朋友警戒。透过诗句使读者看到了诗人的形象。他生当乱世,却不随波逐流,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关心国事,对丧乱忧心忡忡。动荡的社会让他不得安宁,与“不肯念乱”的当权者形成强烈的对比。他爱憎分明,既担心丧乱殃及父母,也担心兄弟朋友遭谗受害,对作乱之徒充满了憎恨。另外,比兴的表现手法在这首诗中也用得很有特点。每章开头四句(末章似脱两句)连用两组比兴句,这在《诗经》中很少见。首章以流水朝宗于海,飞鸟有所止息暗喻诗人的处境不如水和鸟。次章以流水浩荡、鸟飞不止写诗人忧心忡忡而坐立不安。末章以飞鸟沿丘陵高下飞翔写诗人不如飞鸟自由。诗中比兴的运用虽然大同小异,但决非简单的重复,而是各自有所侧重。不仅暗示了诗人所要表达的内容,有较明确的引发思路的作用,而且让人感到新鲜贴切,增加了诗的艺术表现力。吴闿生《诗义会通》引旧评曰:“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今人程俊英就此评论说:“寺院钟鼓声,悠远深长,庄严肃穆,但同时又是周而复始,单调划一,在情调上同这首诗实在相去甚远,不知何以会有此比喻。此诗三章,初因乱不止而忧父母,继以国事不安而忧不止,终以忧谗畏讥而告诸友,笔端跳跃不停,无迹可寻,反映了作者因祸乱而心绪不宁的心理状态。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它,还是《乐记》所谓‘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来得恰当。”(《诗经注析》)这是很有见地的。


183、小雅·鸿雁之什·鹤鸣

【原文】: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注释】:

⑴九皋:皋,沼泽地。九:虚数,言沼泽之多。
⑵渚:水中小洲,此处当指水滩。
⑶萚(tuò):酸枣一类的灌木。一说“萚”乃枯落的枝叶。
⑷错:砺石,可以打磨玉器。
⑸榖(gǔ):树木名,即楮树,其树皮可作造纸原料。

 
【译文】:

    幽幽沼泽仙鹤鸣,声传四野真亮清。深深渊潭游鱼潜,有时浮到渚边停。在那园中真快乐,檀树高高有浓荫,下面恶木叶凋零。他方山上有佳石,可以用来磨玉英。

  幽幽沼泽仙鹤唳,声传天边很整齐。浅浅渚滩游鱼浮,有时潜入渊潭嬉。在那园中真快乐,檀树高高枝叶密,下面楮树矮又细。他方山上有佳石,可以用来琢玉器。

 
【解析】:

    此诗共二章,每章九句。前后两章共用了四个比喻,语言也相似,只是押韵不同。关于诗的主题,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毛诗序》认为是“诲(周)宣王也”,郑笺补充说:“诲,教也,教宣王求贤人之未仕者。”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举例证明鲁诗、齐诗、韩诗都与毛诗观点一致。到了宋代朱熹《诗集传》则说:“此诗之作,不可知其所由,然必陈善纳诲之辞也。”认为这是一篇意在劝人为善的作品。今人程俊英在《诗经译注》祖毛、郑旧说而加以发展,说:“这是一首通篇用借喻的手法,抒发招致人才为国所用的主张的诗,亦可称为‘招隐诗’。”这种说法较易为今人所理解。

  先谈朱熹的说法。他分析第一章说:“盖鹤鸣于九皋,而声闻于野,言诚之不可揜(掩)也;鱼潜在渊,而或在于渚,言理之无定在也;园有树檀,而其下维萚,言爱当知其恶也;他山之石,而可以为错,言憎当知其善也。由是四者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理,其庶几乎?”他将诗中四个比喻,概括为四种思想:即诚、理、爱、憎。并认为从这四者引申出去,可以作为“天下之理”——即普遍真理。他的说法看起来很辩证,都是用发展的变化的观点分析问题,而且兼顾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然而他却是用程朱理学来说诗,这一点从他对第二章的解释中看得更加清楚。

  《诗集传》释第二章结句引程子曰:“玉之温润,天下之至美也。石之粗厉,天下之至恶也。然两玉相磨,不可以成器,以石磨之,然后玉之为器,得以成焉。犹君子之与小人处也,横逆侵加,然后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预防,而义理生焉,道理成焉。”程子说诗与朱子说诗,如出一辙,皆为引申之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字面而言,就是另一座山上的石头,可以用来磨制玉器,今人也常常引以为喻。然而是否为诗的本义呢,似乎很难说。

  再谈今人程俊英关于此诗的解释。程先生在《诗经译注》中说:“诗中以鹤比隐居的贤人。”“诗人以鱼在渊在渚,比贤人隐居或出仕。”“园,花园。隐喻国家。”“树檀,檀树,比贤人。”“萚,枯落的枝叶,比小人。”“它山之石,指别国的贤人。”“毛传:‘榖,恶木也。’喻小人。”她从“招隐诗”这一主题出发,将诗中所有比喻都一一与人事挂钩,虽不无牵强附会,倒也自成一说。

    其实,就诗论诗,不妨认为这是一首即景抒情小诗。在广袤的荒野里,诗人听到鹤鸣之声,震动四野,高入云霄;然后看到游鱼一会儿潜入深渊,一会儿又跃上滩头。再向前看,只见一座园林,长着高大的檀树,檀树之下,堆着一层枯枝败叶。园林近旁,又有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峰,诗人因而想到这山上的石头,可以取作磨砺玉器的工具。诗中从听觉写到视觉,写到心中所感所思,一条意脉贯串全篇,结构十分完整,从而形成一幅远古诗人漫游荒野的图画。这幅图画中有色有声,有情有景,因而也充满了诗意,读之不免令人产生思古之幽情。如此读诗,读者便会受到诗的艺术感染,产生无穷兴趣。若刻意求深,强作解人,未免有高深莫测之感。
 
184、小雅·鸿雁之什·祈父

【原文】:

      祈父,予王之爪牙。胡转予于恤,靡所止居?

      祈父,予王之爪士。胡转予于恤,靡所厎止?

      祈父,亶不聪。胡转予于恤?有母之尸饔。

【注释】:

⑴祈父:周代掌兵的官员,即大司马。
⑵恤:忧愁。
⑶靡所:没有处所。
⑷厎(zhǐ):停止。
⑸亶(dǎn):确实。聪:听觉灵敏。
⑹尸:借为“失”。饔(yōng):熟食。

 
【译文】:

      司马!我是君王的卫兵。为何让我去征戍?没有住所不安定。

      司马!我是君王的武士。为何让我去征戍?跑来跑去无休止。

      司马!脑子的确不好使。为何让我去征戍?家中老母没饭吃。

 
【解析】:

    《祈父》是周王朝的王都卫士(相当于后代的御林军)抒发内心不满情绪的诗。《毛诗序》说:“《祈父》,刺宣王也。”郑笺补充说:“刺其用祈父不得其人也。”朱熹《诗集传》引吕祖谦语说:“越句践伐吴,有父母耆老而无昆弟者,皆遣归;魏公子无忌救赵,亦令独子无兄弟者归养。则古者有亲老而无兄弟,其当免征役,必有成法,故责司马之不聪”,“责司马者,不敢斥王也。”方玉润《诗经原始》径直说:“禁旅责司马征调失常也。”按古制,保卫王室和都城的武士只负责都城的防务和治安,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外调去征战的。但这里,掌管王朝军事的祈父——司马,却破例地调遣王都卫队去前线作战。致使卫士们心怀不满。从另一角度,我们亦看出当时战事不断,兵员严重短缺,致使民怨不绝。前人多以为此诗作于公元前789年(周宣王三十九年)王师在千亩受挫于姜戎之时。

  全诗三章,皆以质问的语气直抒内心的怨恨。风格上充分体现了武士心直口快、敢怒敢言的性格特征。没有温柔含蓄的比或兴,诗一开头便大呼“祈父!”继而厉声质问道:“胡转予于恤?靡所止居。”意思是说:“为什么使我置身于险忧之境,害得我背井离乡,饱受征战之苦?”第二章与此同调,但复沓中武士的愤怒情绪似乎在一步步增加,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且自古兵政,亦无有以禁卫戍边者”(方玉润《诗经原始》)。武士说:“可你这司马,却为何不按规定行事,派我到忧苦危险的前线作战呢?”作为军人,本不该畏惧退缩。在国难当头之际,当饮马边陲,枕戈待旦。武士再次质问:“可你这司马太糊涂了,就像耳朵聋了听不到士兵的呼声,不能体察我还有失去奉养的高堂老母。”在第三章里,武士的质问变为对司马不能体察下情的斥责。同时也道出了自己怨恨的原因和他不能毅然从征的苦衷。“三呼而责之,末始露情”(姚际恒《诗经通论》)。

  对于温柔敦厚的诗国传统来说,这首诗似乎有过分激烈、直露的嫌疑,但直抒胸臆,快人快语,亦不失为有特色者。


185、小雅·鸿雁之什·白驹

【原文】: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注释】:

⑴皎皎:毛色洁白貌。
⑵场:菜园。
⑶絷(zhí):用绳子绊住马足。维:拴马的缰绳,此处意为维系,用作动词。
⑷永:长。此处用如动词。
⑸伊人:那人,指白驹的主人。
⑹于焉:在此。
⑺藿(huò):豆叶。
⑻贲(bēn)然:马放蹄急驰貌。贲,通“奔”。思:语助词。
⑼尔:你,即“伊人”。公、侯:古爵位名,此处皆作动词,为公为侯之意。
⑽逸豫:安乐。无期:没有终期。
⑾慎:慎重。优游:义同“逍遥”。
⑿勉:“免”之假借字,打消之意。遁:避世。
⒀空谷:深谷。空,“穹”之假借。
⒁生刍(chú):青草。
⒂其人:亦即“伊人”。如玉:品德美好如玉。
⒃金玉:此处皆用作意动词,珍惜之意。
⒄遐心:疏远之心。

 
【译文】:

    马驹毛色白如雪,吃我菜园嫩豆苗。绊住马足拴缰绳,尽情欢乐在今朝。心想贤人终来临,在此作客乐逍遥。

    马驹毛色白如雪,吃我菜园嫩豆叶。绊住马足拴缰绳,尽情欢乐在今夜。心想贤人终来临,在此作客心意惬。

    马驹毛色白如雪,风驰电掣飘然至。应在朝堂为公侯,为何安乐无终期。优游度日宜谨慎,避世隐遁太可惜。

    马驹毛色白如雪,空旷深谷留身影。喂马一束青青草,那人品德似琼英。音讯不要太自珍,切莫疏远忘友情。

 
【解析】:

   《白驹》一诗,《毛诗序》以为是大夫刺宣王不能留用贤者于朝廷。从诗本身看不出有这一层意思。朱熹《诗集传》说:“为此诗者,以贤者之去而不可留。”出语较有回旋之余地。明清以后,有人认为殷人尚白,大夫乘白驹,为武王饯送箕子之诗;有人认为是王者欲留贤者不得,因而放归山林所赐之诗。然而汉魏时期,蔡邕《琴操》就说:“《白驹》者,失朋友之所作也。”曹植《释思赋》也有:“彼朋友之离别,犹求思乎白驹”之句。蔡、曹二人都认为这是一首有关朋友离别的诗。今人余冠英《诗经选》以为是留客惜别的诗,其说上承蔡、曹,较合诗意。

  全诗四章分为两个层次。前三章为第一层,写客人未去主人挽留。古代留客的方式多种多样。《汉书·陈遵传》载有“投辖于井”的方式,当客人要走的时候,主人将客人车上的辖投于井中,使车不能行走,借此把客人留住。此诗描写的主人则是想方设法地把客人骑的马拴住,留马是为了留人,希望客人能在他家多逍遥一段时间,以延长欢乐时光,字里行间流露了主人殷勤好客的热情和真诚。主人不仅苦心挽留客人,而且还劝他谨慎考虑出游,放弃隐遁山林、独善其身、享乐避世的念头。在第三章里诗人采用间接描写的方法,对客人的形象作了刻画。客人的才能可以为公为侯,但生逢乱世,既不能匡辅朝廷又不肯依违,只好隐居山林。末章为第二层,写客人已去而相忆。主人再三挽留客人,得不到允诺,给主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于是就希望客人能再回来,并和他保持音讯联系,不可因隐居就疏远了朋友。惜别和眷眷思念都溢于言表。

  由上文所述可知,此诗形象鲜明,栩栩如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刻画人物手法灵活多变,直接描写和间接描写交相使用,值得玩味。孙鑛评曰:“写依依不忍舍之意,温然可念,风致最有余。”(陈子展《诗经直解》引)诚然。


186、小雅·鸿雁之什·黄鸟

【原文】:

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黄鸟黄鸟,无集于栩,无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父。


【注释】:

⑴黄鸟:黄雀。
⑵榖(gǔ):木名,即楮木。
⑶谷(gǔ):养育。“不我肯谷”即“不肯谷我”。
⑷言:语助词,无实义。旋:通“还”,回归。
⑸复:回去。邦:国。族:家族。
⑹明:通“盟”,讲信用。
⑺栩(xǔ):柞树。

 
【译文】: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榖树上,别把我的粟啄光。住在这个乡的人,如今拒绝把我养。常常思念回家去,回到亲爱的故乡。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桑树枝上集,不要啄我黄粱米。住在这个乡的人,不可与他讲诚意。常常思念回家去,与我兄弟在一起。

  黄鸟黄鸟你听着,不要聚在柞树上,别把我的黍啄光。住在这个乡的人,不可与他相处长。常常思念回家去,回到我的父辈旁。

 
【解析】:

    《小雅·黄鸟》是诗人为苦难人民喊出的悲愤之声:黄鸟呀黄鸟,你这贪得无厌的东西,你为什么吃光了我的粮食,还要跟我作对。你停在我家门前的树上,叫得人心烦。你这恶鸟!简直就像是这凄凉人世间心狠手辣、卑鄙无耻者的帮凶。我们怀着殷切的希望,从受尽盘剥和压榨、侮辱与欺凌,而又长养了我们的那片故土上出发,想努力忘掉那些尸位素餐的大人君子——硕鼠们的诈伪和欺骗,以及他们留在我们内心深处的痛苦与创伤,背井离乡来寻找原本以为存在着的没有压迫,诚实守信而又和平安宁的天国乐土,却哪里料到这全是一场虚幻而美丽的梦。天国理想之梦泡沫般被人世的凄风冷雨所吹散,满眼皆是。我们被迫承认一个现实:硕鼠为患家园,黄鸟做恶他乡。非但乐土天国无处可求,就连此邦之人,也是“不我肯谷”、“不可与明”(盟),甚至“不可与处”。我们这些背井离乡的人在异乡遭受剥削压迫和欺凌,更增添了对邦族的怀念,“言旋言归”,“复我邦族”,还是返回故土吧!虽然不能逃避硕鼠、黄鸟、恶人,但或许还能在和亲人的依傍中寻求些许暖意,给这充满伤痛的心以解脱的慰藉和沉醉呢!

  听着这来自远古的动人心魄、直冲云霄的愤怒悲恸的呼声,就连今天的人也禁不住为这位生活于乱离之世的诗人的不幸遭遇洒一掬同情之泪了。文学是活的社会生活与心灵体验的历史,《小雅·黄鸟》这首诗,正是春秋末叶社会政治腐败、经济衰退、世风日下之坏乱景象的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缩影。作者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是一种不堪忍受剥削和压榨的愤怒和对世道人心的彻底绝望。

  在立意方面,这首诗与《魏风·硕鼠》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以“啄我之粟”的黄鸟发端,类比起兴,以此影射“不可与处”的“此邦之人”,既含蓄生动,又表现了强烈的爱憎感情。

  值得注意的是,此诗与《我行其野》,前人多以为出自同时,是周宣王末年礼崩乐坏、社会风气恶化的表现。王质《诗总闻》论《我行其野》说:“观此诗,然后知前诗(《黄鸟》)之所以不可与处者也。二诗当出一人。”此说虽未必,但也说明了二诗主题的相关性。旧说如《毛诗序》谓诗旨为“刺宣王”,毛传云:“(周)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妃匹相去,有不以礼者”,郑笺云:“刺其以阴礼(男女之礼)教亲而不至,联兄弟之不固。”今人多不取。而朱熹《诗集传》云:“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差为得之。


 
187、小雅·鸿雁之什·我行其野

【原文】:


   我行其野,蔽芾其樗。婚姻之故,言就尔居。尔不我畜,复我邦家。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婚姻之故,言就尔宿。尔不我畜,言归斯复。

   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


【注释】:

⑴蔽芾(fèi):树木枝叶茂盛的样子。樗(chū):臭椿树。
⑵言:语助词,无实义。就:从。
⑶畜:养活。
⑷邦家:故乡。
⑸蓫(zhú):一种野菜,又名羊蹄菜,似萝卜,性滑,多食使人腹泻。
⑹宿:居住。
⑺斯:句中语助词。
⑻葍(fú):一种野草,花相连,根白色,可蒸食。
⑼新特:新配偶。
⑽成:借为“诚”,的确。
⑾祗(zhī):恰恰。

 
【译文】:

独自行走郊野,樗树枝叶婆娑。因为婚姻关系,才来同你生活。你不好好待我,只好我回乡国。

独自行走郊野,采摘羊蹄野菜。因为婚姻关系,日夜与你同在。你不好好待我,回乡我不再来。

独自行走郊野,采摘葍草细茎。不念结发妻子,却把新欢找寻。诚非因为她富,恰是你已变心。

 
【解析】:

   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伦理传统,导致了在家庭和婚姻中女子的被动地位,因而也造就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一个突出的文学母题——弃妇文学。《我行其野》就是写一个远嫁他乡的女子诉说她被丈夫遗弃之后的悲愤和痛伤。

  和《氓》等其他同题材作品的大力渲染被弃前的生活场景所不同的是,《我行其野》的作者更多地表现目前,即此时此刻的情绪。作品开头,作者便把自己情感悲剧的抒写安排在一个似乎暗合其孤独凄凉境况的,生长着樗树和蓫草、葍草的岑寂原野上,以此点明以下所抒写的,只是在抒情主人公经历了被遗弃之变故的打击后,离开伤她心的人,在归家途中的心理活动。

  此诗三章,每章前二句,都是同一个画面的重复或再现。它描绘出一个人在点缀着几棵樗树的原野上独行的情景。“我行其野,蔽芾其樗”从比例和透视关系上讲,无边的原野、凝滞不动的树草(蓫、葍)和渺小无助而又孤独的行人(作者),给读者的是一种自然界的宏大与人类的渺小、原野的寂静和人心的焦虑的对立感。原野因人之渺小而愈显其大、愈显其宁静安谧,人因原野之宏大而愈显其小、愈显其躁动不安。抒情主人公被命运抛弃进而抗争无力的悲剧在这里被放大或具体化了。同时,印象的叠加,也引起人们对隐藏于画面背后之故事的强烈探究欲。

  每章后四句,则是对上述画面之深层含义的具体阐释:因婚姻而与你聚首,但“尔不我畜”,我只能独行于这归里的旷野上。这个阐释在全诗三章的反覆咏唱中,随着人物情绪的波动有被深化的趋势。一、二章里,她仿佛还只是故作轻松的念叨:“尔不我畜,复我邦家。”“尔不我畜,言归斯复。”试图把痛苦深埋在心底,强自宽解。但到第三章,她情感的火山终于爆发了,这难以平复的伤痛和无人可诉的委屈,和着苦涩的泪水,在这样一个爱恨交织的时刻,以这样一种爱恨难分的心理,流淌着怨恨:“不思旧姻,求尔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异。”至此,全诗也在这情绪发展的高潮戛然而止,留给读者的,只有无限的同情、惆怅和遗憾。

  这首诗的另外一个突出特点是采用了象征、暗示的手法。用行遇“樗”、“蓫”、“葍”等恶木劣菜象征自己嫁给恶人,并以之起兴,暗示自己为人所弃的痛苦心情,融情于景,情景交织。孔疏引王肃云:“行遇恶木,言己适人遇恶人也。”前人早已注意到了这一点。 今人陈子展谓此篇与《小雅·黄鸟》“皆似《国风》中歌谣形式之诗”,“龚橙《诗本谊》尝独指出《小雅》自《黄鸟》、《我行其野》,至《谷风》、《蓼莪》、《都人士》、《采绿》、《隰桑》、《绵蛮》、《瓠叶)、《渐渐之石》、《苕之华》、《何草不黄》,凡十二篇,皆为‘西周民风’,其说大都可信”(《诗经直解》)。诚然。旧说如毛传以为诗旨乃刺周宣王时“男女失道,以求外昏(婚),弃其旧姻而相怨”,朱熹《诗集传》则谓:“民适异国,依其婚姻而不见收恤,故作此诗。”姑录之备参。


188、小雅·鸿雁之什·斯干

【原文】: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注释】:

(1)秩秩:涧水清清流淌的样子。斯:语助词,犹“之”。干:通“涧”。山间流水。
(2)幽幽:深远的样子。南山:指西周镐京南边的终南山。
(3)如:倒举之词,犹言“有××,有××”。苞:竹木稠密丛生的样子。
(4)式:语助词,无实义。好:友好和睦。
(5)犹:欺诈。
(6)似:同“嗣”。嗣续,犹言“继承”。妣祖:先妣、先祖,统指祖先。
(7)堵:一面墙为一堵,一堵面积方丈。
(8)户:门。
(9)爰:于是。
(10)约:用绳索捆扎。阁阁:捆扎筑板的声音;一说将筑板捆扎牢固的样子。
(11)椓(zhuó):用杵捣土,犹今之打夯。橐(tuó)橐:捣土的声音。古代筑墙为板筑法,按照土墙长度和宽度的要求,先在土墙两侧及两端设立木板,并用绳索捆扎牢固。然后再往木板空槽中填土,并用木夯夯实夯牢。筑好一层,木板如法上移,再筑第二层、第三层,至今西北农村仍在沿用。所用之土,必须是湿润而具粘性的土质。
(12)攸:乃。
(13)芋:鲁诗作“宇”,居住。
(14)跂(qǐ):踮起脚跟站立。翼:端庄肃敬的样子。
(15)棘:借作“翮(hè)”,此指箭羽翎。
(16)革:翅膀。
(17)翚(huī):野鸡。
(18)跻(jī):登。
(19)殖殖:平正的样子。庭:庭院。
(20)有:语助词,无实义。觉:高大而直立的样子。楹:殿堂前大厦下的柱子。
(21)哙(kuài)哙:同“快快”。宽敞明亮的样子。正:向阳的正厅。
(22)哕(huì)哕:同“煟(wèi)煟”,光明的样子。冥:指厅后幽深的地方。
(23)莞(guān):蒲草,可用来编席,此指蒲席。簟(diàn):竹席。
(24)寝:睡觉。
(25)兴:起床。
(26)我:指殿寝的主人,此为诗人代主人的自称。
(27)罴(pí):一种野兽,似熊而大。
(28)虺(huǐ):一种毒蛇,颈细头大,身有花纹。
(29)大人:即太卜,周代掌占卜的官员。
(30)祥:吉祥的征兆。古人认为熊罴是阳物,故为生男之兆;虺蛇为阴物,故为生女之兆。
(31)乃:如果。
(32)载:则、就。
(33)衣:穿衣。裳:下裙,此指衣服。
(34)璋:玉器。
(35)喤(huáng)喤:哭声宏亮的样子。
(36)朱芾(fú):用熟治的兽皮所做的红色蔽膝,为诸侯、天子所服。
(37)室家:指周室,周家、周王朝。君王:指诸侯、天子。
(38)裼(tì):婴儿用的褓衣。
(39)瓦:陶制的纺线锤。
(40)非:错误。仪:读作“俄”,邪僻。
(41)议:谋虑、操持。古人认为女人主内,只负责办理酒食之事,即所谓“主中馈”。
(42)诒(yí):同“贻”,给与。罹(lí):忧愁。

 
【译文】:

   涧水清清流不停,南山深幽多清静。有那密集的竹丛,有那茂盛的松林。哥哥弟弟在一起,和睦相处情最亲,没有诈骗和欺凌。

  祖先事业得继承,筑下房舍上百栋,向西向南开大门。在此生活与相处,说说笑笑真兴奋。

  绳捆筑板声咯咯,大夯夯土响托托。风风雨雨都挡住,野雀老鼠穿不破,真是君子好住所。

  宫室如跂甚端正,檐角如箭有方棱,又像大鸟展双翼,又像锦鸡正飞腾,君子踏阶可上登。

  庭院宽广平又平,高大笔直有柱楹。正殿大厅宽又亮,殿后幽室也光明,君子住处确安宁。

  下铺蒲席上铺簟,这里睡觉真安恬。早早睡下早早起,来将我梦细解诠。做的好梦是什么?是熊是罴梦中见,有虺有蛇一同现。

  卜官前来解我梦,有熊有罴是何意,预示男婴要降生;有虺有蛇是何意,产下女婴吉兆呈。

  如若生了个儿郎,就要让他睡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让他玩弄白玉璋。他的哭声多宏亮,红色蔽膝真鲜亮,将来准是诸侯王。

  如若生了个姑娘,就要让她睡地上。把她裹在襁褓中,给她玩弄纺锤棒。长大端庄又无邪,料理家务你该忙。莫使父母颜面丧。

 
【解析】:


    这是一首祝贺西周奴隶主贵族宫室落成的歌辞。《毛诗序》说:“《斯干》,宣王考室也。”郑笺说:“考,成也。……宣王于是筑宫室群寝,既成而衅之,歌《斯干》之诗以落之,此之谓之成室。”清陈奂《诗毛氏传疏》说得更清楚。他说:“厉王奔彘,周室大坏,宣王即位,复承文武之业,故云考室焉。”似乎通过歌颂宫室的落成,也歌颂了宣王的中兴。但是,宫室是否是宣王时所建,此诗是否是歌颂宣王,历来的解诗家又有不同的意见。有谓是武王营镐,有谓是成王营洛。更有不确指何时者,宋朱熹《诗集传》就说:“此筑室既成,而燕饮以落之,因歌其事。”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也批驳了武王、成王、宣王诸说,而仅说:“《斯干》,公族考室也。”看来,传、笺“宣王成室”之说,史无左证,朱、方之说还是比较客观的。

  那么,此诗是“衅之”之辞,还是“落之”之歌,或“燕饮”时所唱,各家又争论不休。衅,《说文》云:“血祭也。”就是郑笺所说的“宗庙成则又祭先祖”,是以牲血涂抹宫室而祭祀祖先的一种仪式;“落之”,唐人孔颖达的《毛诗正义》又作“乐之”。落是落成,乐是欢庆,看来是一首庆祝宫室落成典礼时所奏的歌曲的歌辞。当然,举行落成典礼,内有祭祖、血祀的仪轨也是可能的。因此,说这是一首西周奴隶主贵族在举行宫室落成典礼时所唱的歌辞,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全诗九章,一、六、八、九四章七句,二、三、四、五、七五章五句,句式参差错落,自然活脱,使人没有板滞、臃肿之感,在雅颂篇章中是颇具特色的。

  就诗的内容来看,全诗可分两大部分。一至五章,主要就宫室本身加以描绘和赞美;六至九章,则主要是对宫室主人的祝愿和歌颂。

   第一章先写宫室之形胜和主人兄弟之间的和睦友爱。它面山临水,松竹环抱,形势幽雅,位置优越,再加兄弟们和睦友爱,更是好上加好了。其中,“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二句,既赞美了环境的优美,又暗喻了主人的品格高洁,语意双关,内涵深厚,可见作者的艺术用心。接着第二章说明,主人建筑宫室,是由于“似续妣祖”,亦即继承祖先的功业,因而家人居住此处,就会更加快乐无间。言下之意,他们的创举,也会造福于子孙后代。这是理解此诗旨意的关键和纲领,此后各章的诗意,也是基于这种思想意识而生发出来的。以下三章,皆就建筑宫室一事本身描述,或远写,或近写,皆极状宫室之壮美。三章“约之阁阁,椓之橐橐”,既写建筑宫室时艰苦而热闹的劳动场面,又写宫室建筑得是那么坚固、严密。捆扎筑板时,绳索“阁阁”发响;夯实房基时,木杵“橐橐”作声,可谓绘形绘声,生动形象。正因为宫室建筑得坚固而紧密,所以“风雨攸除,鸟鼠攸去”,主人“居、处”自然也就安乐了。四章连用四比喻,极写宫室气势的宏大和形势的壮美,可说是博喻赋形,对宫室外形进行了精雕细刻的描绘,表现了作者的丰富想像力。如果说,四章仅写宫室外形,那么第五章就具体描绘宫室本身的情状了。“殖殖其庭”,室前的庭院那么平整;“有觉其楹”,前厦下的楹柱又那么耸直;“哙哙其正”,正厅是宽敞明亮的;“哕哕其冥”,后室也是光明的。这样的宫室,主人居住其中自然十分舒适安宁。

  由此可见,作者在描绘宫室本身时,是由大略至具体、由远视到近观、由室外到室内,一层深似一层、逐步推进展现的。它先写环境.再写建筑因由,再写建筑情景,再写宫室外形,再写宫室本身,犹如摄影机一样,随着观察点和镜头焦距的推移,而把客观景象有层次、有重点地摄入,使读者对这座宫室有了一个完整而具体的认识。更突出的是,每章都是由物到人,更显示出它人物互映的艺术表现力。

  此诗后四章是对宫室主人的赞美和祝愿。六章先说主人入居此室之后将会寝安梦美。所梦“维熊维罴,维虺维蛇”,既为此章祝祷的中心辞语,又为以下四章铺垫、张本。七章先总写“大人”所占美梦的吉兆,即预示将有贵男贤女降生。八章专说喜得贵男,九章专说幸有贤女,层次井然有序。当然,这些祝辞未免有些阿谀、有些俗气,但对宫室主人说些恭维的吉利话,也是情理中事。

  从第八、九章所述来看,作者男尊女卑的思想是很严重的。生男,“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而且预祝他将来为“室家君王”;生女,“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而且只祝愿她将来“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男尊女卑,对待方式不同,对他们的期望也不一样。这应该是时代风尚和时代意识的反映,对后人也有认识价值。

  总观全诗,以描述宫室建筑为中心,把叙事、写景、抒情交织在一起,都能做到具体生动,层次分明,虽然其思想价值不大,但在雅颂诸篇中,它还是比较优秀的作品。



189、小雅·鸿雁之什·无羊

【原文】: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注释】:

(1)尔:指放牧牛羊者。
(2)三百:与下文“九十”均为虚指,形容牛羊众多。维:为。
(3)犉(chún):大牛,牛生七尺曰“犉”。
(4)思:语助词。
(5)濈(jì)濈:一作“戢戢”,群角聚集貌。
(6)湿(qì)湿:耳动貌。
(7)阿:丘陵。
(8)讹(é):同“吪”,动,醒。
(9)牧:放牧。
(10)何:同“荷”,负,戴。蓑(suō):草制雨衣。
(11)餱(hóu):干粮。
(12)物:毛色。
(13)牲:牺牲,用以祭祀的牲畜。具:备。
(14)以:取。薪:粗柴。蒸:细柴。
(15)雌雄:“飞曰雌雄”,此句言猎取飞禽。
(16)矜矜:小心翼翼。兢兢:谨慎紧随貌,指羊怕失群。
(17)骞(qiān):损失,此指走失。崩:散乱。
(18)麾:挥。肱(ɡōnɡ):手臂。
(19)毕:全。既:尽。升:登。
(20)众:蝗虫。古人以为蝗虫可化为鱼,旱则为蝗,风调雨顺则化鱼。
(21)旐(zhào):画龟蛇的旗,人口少的郊县所建。旟(yǔ):画鸟隼的旗。人口众多的州所建。
(22)大人:太卜之类官。占:占梦,解说梦之吉凶。
(23)溱(zhēn)溱:同“蓁蓁”,众盛貌。

 
【译文】:

    是谁说你没有羊?一群就有三百只。是谁说你没有牛?七尺高的有九十。你的羊群到来时,只见羊角齐簇集。你的牛群到来时,只见牛耳摆动急。

  有的奔跑下高丘,有的池边作小饮,有的睡着有的醒。你到这里来放牧,披戴蓑衣与斗笠,有时背着干粮饼。牛羊毛色三十种,牺牲足够祀神灵。

  你到这里来放牧,边伐细柴与粗薪,边猎雌雄天上禽。你的羊群到来时,羊儿小心紧随行,不走失也不散群。只要轻轻一挥手,全都跃登满坡顶。

  牧人悠悠做个梦,梦里蝗虫化作鱼,旗画龟蛇变为鹰。请来太卜占此梦:蝗虫化鱼是吉兆,预示来年丰收庆;龟蛇变鹰是佳征,预示家庭添人丁。

 
【解析】:


   这是一首歌咏牛羊蕃盛的诗,旧说似无异议。至于《毛诗序》指实其当“宣王”中兴之时的“考牧”之作,则又未必。诗之作者大抵为熟悉放牧生活的文士,诗中的“尔”,则是为贵族放牧牛羊的 劳动者。全诗描述纯用“赋”法,却体物入微,图画难足,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

  第一章描述所牧牛羊之众多,开章劈空两问,问得突兀。前人常指“尔”为“牛羊的所有者”,不妥:“所有者”既有牛羊,竟还会有“谁”疑其“无羊”,那是怪事。倘指为奴隶主放牧的奴隶,则问得不仅合理,还带有了诙谐的调侃意味。奴隶只管放牧,牛羊原本就不属于他。但诗人一眼看到那么多牛羊,就情不自禁高兴地与牧人扯趣:“准说你没有羊哪?看看,这一群就是三百!”极为自然。劈空两问,问得突兀,却又诙谐有情,将诗人乍一见到众多牛羊的惊奇、赞赏之情,表现得极为传神。

  许许多多牛羊集聚在一起,气象很壮观。倘若运用“羊来如云”、“牛聚如潮”来比拟,当也算得形象了。但此诗作者不满足于此类平庸的比喻,他巧妙地选择了牛羊身上最富特征的耳、角,以“濈濈”、“湿湿”稍一勾勒,那(羊)众角簇立、(牛)群耳耸动的奇妙景象,便逼真地展现在了读者眼前。这样一种全不借助比兴,而能够“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梅尧臣语)的直赋笔墨,确是很高超的。

  第二、三章集中描摹放牧中牛羊的动静之态和牧人的娴熟技艺,堪称全诗写得最精工的篇章。“或降”四句写散布四近的牛羊何其自得:有的在山坡缓缓“散步”,有的下水涧俯首饮水,有的躺卧草间似乎睡着了,但那耳朵的陡然耸动、嘴角的细咀慢嚼,分明告诉读者它们正醒着。此刻的牧人正肩披蓑衣、头顶斗笠,或砍伐着柴薪,或猎取着飞禽。一时间蓝天、青树、绿草、白云,山上、池边、羊牛、牧人,织成了一幅无比清丽的放牧图景。图景是色彩缤纷的,诗中用的却纯是白描,而且运笔变化无端:先分写牛羊、牧人,节奏舒徐,轻笔点染,表现着一种悠长的抒情韵味。方玉润《诗经原始》叹其“人物并处,两相习自不觉两相忘”,正真切领略了诗境之幽静和谐。待到“麾之以肱,毕来既升”两句,笔走墨移间,披蓑戴笠的牧人和悠然在野的牛羊,霎时汇合在了一起。画面由静变动,节奏由缓而骤,牧人的臂肘一挥,满野满坡的牛羊,便全都争先恐后奔聚身边,紧随着牧人升登高处。真是物随人欲、挥斥自如,放牧者那娴熟的牧技和畜群的训习有素,只以“麾之”二语尽收笔底。难怪清人王士禛要盛推其描摹“字字写生,恐史道硕、戴嵩画手擅场,未能如此尽妍极态”(《渔洋诗话》);方玉润要惊叹“其体物入微处,有画手所不能到”了。


   全诗至此,已将放牧中的诗情画意写尽,收尾就很难。若还是从牛羊身上落笔,则不见好处。此诗收尾之奇,正在于全然撇开牛羊,而为放牧者安排了一个出人意外的“梦”境:在众多牛羊的“哞”、“哶(即咩)”之中,牧人忽然梦见,数不清的蝗子,恍惚间全化作了欢蹦乱跳的鱼群;而飘扬于远处城头的“龟蛇”之旗(“旐”旗),又转眼间变成了“鸟隼”飞舞的“旟”旗——诗人写梦,笔下正是这样迷离恍惚,令人读去,果真是个飘忽、断续的“梦”。接着的“大人占之”几句,读者无妨将它读作画外音:“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随着占梦者欣喜的解说,充塞画面的鱼群和旟旗,即又幻化成漫山遍野的牛羊(这正是放牧者的“丰收”年景);村村落落,到处传来婴儿降生的呱呱喜讯(这正是“室家”添丁的兴旺气象)。诗境由实变虚、由近而远,终于在占梦之语中淡出、定格,只留下牧人梦卧时仰对的空阔蓝天,而引发读者的无限遐想。这由实化虚的梦境收束,又正有梅尧臣所说“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之妙。沈德潜《说诗晬语》评曰:“《无羊》考牧,何等正大事,而忽然幻出占梦……人物富庶,俱于梦中得之。恍恍惚惚,怪怪奇奇,作诗要得此段虚景。”以此评语配此诗境,亦正相得益彰。

  综观全诗,读者当能体会:作诗不借比兴而全用赋法,只要体物入微、逼真传神,一样能创造高妙的诗境。此诗不仅描摹精妙,而且笔底蕴情,在展现放牧牛羊的动人景象时,又强烈地透露着诗人的惊异、赞美之情,表现着美好的展望和祈愿。一位美学家说:“使情趣与意象融化到恰到好处,便是达到最高理想的艺术。”不必说《无羊》就一定达到了这种“理想”境界,但也已与此境界相去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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