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于江户时代的歌舞伎，是日本特有的传统戏剧形式，迄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它与京剧一样，都是源于民间的传统艺术，都有着华丽的视觉呈现、复杂的程式与讲究。
Interview ...... 筱山纪信
“ 演员的生命力由无数个瞬间构成。”
知日：作为一名摄影师，您是如何理解歌舞伎以及歌舞伎演员的魅力的？是什么样的原动力促使您持续拍摄记录歌舞伎近半个世纪？
筱山：大约 50 年前，日本有一本比较著名的文艺杂志《艺术生活》，希望从一个新视角来呈现歌舞伎。那时（1970）对于 30 岁的我来说，歌舞伎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我未曾涉足过也无从想象，于是编辑部找到我。也正是这次大胆的合作，开启了此后我与歌舞伎不可分割的摄影生涯。
△ 气场全开的十一代目市川海老藏从花道上登场，饰演歌舞伎十八番之《暂》中的镰仓权五郎。
这其中，比起歌舞伎本身，更吸引我眼球的是歌舞伎女方演员五代目坂东玉三郎。他小我 10 岁，那时 20 岁的玉三郎已经显现出演绎歌舞伎的天赋。他身材纤细高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高贵典雅的风韵。换言之，我拍的并不是歌舞伎，而是在歌舞伎舞台上将每一个角色演绎得活灵活现的演员们。
△ 五代目坂东玉三郎与十八代目中村勘三郎，分别饰演《鰯卖恋曳网》中丹鹤城的花魁萤火与卖沙丁鱼的猿源氏。
现在的玉三郎被誉为“人间国宝”，但是当年，我们都还是艺术路上的追梦少年。不间断地拍摄玉三郎舞台上下、歌舞伎内外，以他的演艺为支点，以我的镜头为杠杆，我们撬开了还未被世人发现的歌舞伎新境界。
两年后，我出版了第一本以坂东玉三郎为主题的写真集（《女方・玉三郎》，1972），并举办了相关写真展。不但受到意想之外的好评，我还荣幸地获得了“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新人奖”这样的荣誉。此后作为歌舞伎演员，坂东玉三郎也广受瞩目，为歌舞伎掀起一次又一次的高潮。
△ 正在勾勒脸部线条的十一代目市川海老藏，饰《义经千本樱》中的源九郎狐一角。
除了 5 册以玉三郎为唯一主题的写真集以外，我还出版过许多包含其他歌舞伎演员的纪念相册。就这样以人物为开端，逐渐拓展到歌舞伎每一部曲目，歌舞伎座每一个角落。
知日：与以往的歌舞伎写真作品相比，您认为您拍摄的歌舞伎照片有什么样的独特风格？
筱山：歌舞伎演员在学习和演绎各种曲目之前要钻研前代的作品，再加以自身的领悟和升华。所以为了记录这些歌舞伎的行为规范， 以往的作品大多不侧重某一位演员或某一处场景，以曲目的连贯性和整体性为重心。
△ 六代目中村勘九郎，饰《土蜘》中的土蜘精。
我的拍摄方式则正好相反，着重观察整体中的局部，曲目中的细节，舞台上的人物。每一位舞台上的演员，他们揣摩心情，酝酿感情，饱含激情，从戏外到戏内，从面部表情到内心活动，精彩总在一瞬间，也只有照片才能呈现出那一瞬间，于是如何精确地抓拍那一瞬间就是我的首要任务，也是我作品的特色。
△ 女方演员五代目尾上菊之助，饰《笼钓瓶花街醉醒》中吉原的花魁八桥。
十代目坂东三津五郎曾经说过：“像我们这样用肉体呈现艺术的人，很痛苦，因为我们本身会随着肉体转瞬即逝、昙花一现。”他的话让我再次思索，从演员自身角度出发，他们到底最想留住什么？在我看来，他们倾注全部心力，将自己与角色合为一体，将歌舞伎灵魂发挥得淋漓尽致的瞬间，才是他们最想留给世人传承下去的精髓。
知日：您为了捕捉那些独一无二的瞬间，会采取什么样的拍摄方法呢？
筱山：我一直坚持的拍摄方法是一定要在观众面前拍。在观众走进剧院之后，我在最后一排架起焦距 1200 mm 的长焦望远镜头，这种镜头是在 2000 年相机数码化后才出现的，可以清晰鲜明地拍摄到舞台上的每一个角落。作为摄影师，我的做法就是与时俱进，用当时的设备拍摄，不怀旧不复古，只看脚下只拍眼前。
△ 十八代目中村勘三郎，饰《隅田川续俤》中法界坊与野分姬合体的幽灵。
每次我拍摄舞台照之前都会提前跟演员们打个招呼，他们总会非常配合我，拿出比平时更足的热情，为我特别献上绝妙的视觉享受。他们在舞台上的忘我正如歌舞伎之神降临，而我对他们的专注也犹如摄影之灵附体，这两者奇迹般重叠才有了一张又一张动人传神的作品。
所以我不会要求演员做出我想要的效果，我会等待演员自己的怦然释放，自己做好随时被感动的准备。时机一到按下快门，就是永远。
戴宁 ✎ interview & text
筱山纪信 ✎ photo
阮大野 ✎ photo（筱山纪信肖像）
黄莉 ✎ edit
本文节选自
《知日·歌舞伎完全入门》特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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