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美好的老去

 

作者：金城秋秋

 

 

“从事什么样的职业让人容易衰老”。这是一个看似容易的命题。在企图写清楚之前，其实我很想问问自己也问问你，在我们心底，“衰老”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是势不可挡爬上眼角眉梢的皱纹？还是来势汹汹以各种超标进驻我们身体时时威胁健康的脂肪？或是那些挡也挡不住，拎也拎不起，随时忠诚于地心引力的赘肉？

也是，也都不是。

听说再过40年，每3个中国人当中就会有一个名符其实的老人，如果真的是这样，是时候，我们要换一个角度谈衰老，换一个方式看待衰老，也许是成见赋予我们太多的固执，让我们忽略了衰老另外的面目。

在这个暖冬，我想任性地跟你分享另外的一面的衰老，也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试试改变对衰老既有的看待。

 

前阵在798有一个筱山纪信的摄影展，筱山纪信是目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大师级艺术家中我最景仰的摄影师之一。许多年前，看过他帮三岛由纪夫拍的一组图片，在那组图片中，充斥着一股旺盛生命力与无法消解的绝望纠缠出的有力量的美。三岛由纪夫后来自杀了，我总是觉得，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极致的尤物，可以认同死，而无法面对老。然而筱山纪信这次的展，主题恰恰是在展现一种不易被发掘的美好的老去。展出的主题是“第五代坂东玉三郎”。坂东先生是日本最著名的艺术家之一，这位日本国宝级的“女形”很符合我对梅兰芳先生的想象，不仅样子，更有一种在颠倒众生的同时远离人群的气度，孤独出了一种绝伦的美。

他是一个心灵十分有洁癖的人，不演出的时候离群索居不党不群。关于他的孤独，有一个著名的段子：因为一个人常年独居，为了让每天独自拿钥匙开门的那一刻少一些入俗的孤寂感，坂东玉三郎给自己买了一颗硕大的钻石镶在钥匙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非常符合我对衰老的想象，而且是喜感大于心酸。

 

想到玛格丽特杜拉斯，这位全世界最自信最自恋的老奶奶在《情人》的开篇上来就是一句“我已经老了。”然后用接下来的浓墨重彩表达对衰老的达观，强势，甚至多少有些悍然。

这也是坂东玉三郎给我的感觉。是年，他62岁。该有的皱纹照有，该下垂的面颊一样下垂。可最棒的是，你看不出他对衰老有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过度敏感。他只是安住在他的孤独里，镇定自若，玉树临风，美得倾国倾城。

 

我想大概艺术的极致多半都是让人领略“孤独”是人生终极的宝物：没有拥有所以谈不上失去。过从的距离不会影响心灵的紧密。

能看懂和接受这一点，衰老就成了一件自然甚至是美好的事，用王朔的话讲“谁没年轻过吖，你们老过吗？”是吖，只有年轻而没有老的生命会被叫做“英年早逝”或是“夭折”。设若衰老是生命自然的延续，是不是应该对它更多宽容，最好什么发生也不要撼动我们爱自己的决心。

始终我都坚持认为，拒绝衰老的人也一定不会享受高质量的年轻，时光可能真的只是你我的错觉，谁错过，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