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饺子啦 白英摄
转眼，又是一年冬至时。冬至俗称“冬节”“亚岁”，是中华民族非常重要的传统节日，因此，自古就流传着“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在古代，各种节气都有非常重要的仪式感，像冬至这样重大的节气，仪式感会更突出一些。无论是吃饺子、喝羊汤，还是赠鞋子……其中蕴含的都是对亲人满满的爱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祈愿。也正因为有了些“仪式”，这一天便与其他日子区别开来，从而在记忆中留下特别的印象，每每忆起，温暖与幸福便会漫溢心间。
回家过冬至
母亲打电话让冬至回家吃饺子，她已经包好，是我最爱吃的萝卜猪油渣馅。我搪塞道，快到年终了，单位事多。母亲失落地说道，我想着你们兄妹三个冬至能回家吃顿饺子，没想到你们都忙。
说句实话，回家100多里路，为吃个饺子太不划算，光来回的油费都够买十几斤饺子吃。挂了母亲的电话，我的心里不禁思潮起伏。俗话说：“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记得小时候，防寒措施简陋的乡村里，冬天冻破手和耳朵是家常便饭。为此，母亲除了尽可能地给我们穿暖外，冬至这天总要想方设法为我们包饺子吃，即使那馅是缺肉少油的萝卜酸菜。
那年秋后，为了让我们冬至吃上肉饺子，父亲决定去下煤窑。立冬之时，父亲托人给家里捎回一斤羊肉。母亲说，这是矿上奖给你爸的，你爸舍不得吃给咱们捎回来，他一个人出门在外很辛苦，咱等你爸冬至回来一块包饺子吃。母亲说着，就将那块羊肉挂在了屋子的当空。于是，冬至吃羊肉饺子就成了我们最大的期盼。每一天我们兄妹三个都要查日历看离冬至还有几天，都要看一眼那挂在空中的羊肉。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冬至。一大早，母亲就从地窖里掏出了六七个萝卜，让我们去水井边洗，然后自己赶着为我们做过年的新衣服去了。也许是因为即将吃到香喷喷的羊肉饺子，虽然室外冰天雪地的，但我们却洗得兴高采烈。原本吊在空中的羊肉也被母亲取下，放在温水盆里泡着。洗完萝卜的我们，不时跑到门外看路上有没有父亲的身影。出出进进没带回父亲的消息，却带回来一屋子的风。母亲心烦地说道，你们能不能安生一会儿，脸都冻红了还往外跑。母亲的呵斥没让我们安分多久，就又跑出去了。
父亲是披着一身雪进的门，我们一边拿毛巾给父亲拍打身上的雪，一边给父亲报告母亲准备包羊肉饺子的事。听到还是自己之前捎回的羊肉，父亲嗔怪着母亲，怎么不早点给孩子做了吃。什么话也没说的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就去厨房了。突然，母亲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们见盆里的羊肉没？我们都跑了过去说，不知道，刚才不是还看见在案上的盆子里吗？母亲说，盆子还在肉不见了。大家赶紧分头去找，最后在柴垛上发现猫胡子上还留有肉沫；而柴垛下，大黄狗几乎将那块羊肉吞食完了。看到自己梦想许久的羊肉饺子化成了泡影，6岁的小妹气得哭了起来，母亲和大弟拿起棍子就打猫和狗。父亲一边替小妹擦泪一边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咱吃不了羊肉饺子吃猪油渣饺子，说着从随身带回的包里取出矿上发的一块猪油。一听说又有饺子吃了，我们都转悲为喜。
那一天的猪油渣饺子，我们兄妹吃得分外香。这种香不仅温暖了那个冰冷的冬至，更温暖了那些年少的心，让我们兄妹努力成长。
岁月无情，那个曾经为让我们吃上肉饺子下煤窑的父亲，早已化作一抔黄土；而那个忍受着满手裂口疼痛包饺子的母亲，也已是满头白发。想到孤寂的炉火旁，母亲佝偻着腰身给我们兄妹包冬至饺子的情形，我不禁有些鼻子发酸，便打电话给弟弟妹妹，冬至那天，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家吃母亲的饺子。
秦延安
赠送虎头鞋
在我们这里，有“肥冬瘦年”的说法。冬至大如年，吃饺子之外，还兴赠鞋子。听奶奶说，老早以前，兴的是小辈儿赠鞋给长辈儿：甥侄送舅姑，儿女送父母，寄愿老人平安长寿。后来，颠倒过来，变成了长辈送晚辈，祈愿小辈儿健康成长，平安过年。
如今，生活质量提高，谁也不缺一双两双的鞋子，年年送鞋子，也穿不过来；送鞋子的习俗，就更缩小了范围，只送虎头鞋了。
虎头鞋，是为穿连脚棉裤、刚刚学步的小孩儿缝制的鞋子，鞋的前脸是个虎头：“虎眼”黑白分明，“虎口”龇牙咧嘴，“虎额”因眉间的“王”字显得八面威风；“虎鼻”“虎耳”神气活现。
小时候，一入冬，农事休歇，我娘和我奶奶就开始做一家人穿的鞋子，这其中总少不了几双作为冬至礼物送人的虎头鞋。
奶奶和娘都做得一手好针线活，但奶奶眼睛有点花，她总是绣出虎眼、虎口、虎耳的轮廓，让我娘细针巧线去填充图案。她俩头碰头商量着针法：虎额用个“挑花”，虎眼用个“打籽”，虎牙用“滚针”，虎眉用“齐针”；鞋底呢，纳上9个菱形花。
奶奶和娘做虎头鞋，我爹非常支持。大约他以为这是女人们的一种游戏吧。他把家里做饭、喂猪喂鸡鸭之类的事情全包揽下来。而这些活平时由两个主妇忙活，他是不动一根指头的。
他还从屋外捡来一簸箕煤块儿，把火炉烧得旺旺的，冒着蓝色的火苗。
屋外大雪漫天，屋内热气腾腾。
我有时放学回家，看到娘和奶奶还在炕上，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活；火炉上的锅里，徐徐冒着饭菜的热气……心里无来由生出一种踏实的快乐。
奶奶年纪大了，做一会儿活，就喊我为她捶肩。我就趴在她身后，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奶奶夸我：“小拳头哎，软软乎乎的，真好受。”
每一年，娘和奶奶做鞋时，都要扳着指头嘀嘀咕咕数一番——今年，亲戚家里谁家添了几个男娃、几个女娃，大概需要做几双虎头鞋。做虎头鞋，在她们，似乎更有兴致，像进行一项创作似的，俩人筹谋起来，头头是道：“女娃鞋脸的虎额上绣一朵荷花，和美；男娃鞋脸的虎额上，“王”字改成黄色的，显得威风……”
娘和奶奶做的虎头鞋，别出心裁地在鞋口、虎耳、虎眼处，镶一圈兔毛，随风一摆，动感十足。小孩子穿上虎头鞋，脚丫像两只憨憨的小老虎；蹒跚走动时，那小老虎就歪歪斜斜跑动起来。
我总是一边眼巴巴地等着她们把艺术品一样的虎头鞋做出来，然后把两只手放在鞋里，在炕头“走”上几个来回。
那年奶奶和娘做了4双虎头鞋。两双黑鞋面儿的，男娃穿；两双红鞋面儿的，女娃穿。送了远房舅家儿子一双，四姑妯娌的儿子一双；姨姨家萌丫一双，邻居二俊的霞霞一双。算起来，我们姊妹仨、我们家族亲戚家的孩子、周围邻居的孩子，几乎都穿过我娘和我奶奶做的虎头鞋。
做虎头鞋，对于生计来说，没一点补贴；但她们一直乐此不疲地持续着。描图、裁样、配色、绣花儿……这成了她们迎接冬至的一项快乐的创作，是繁重农事和琐碎家务活里一个难得的轻松消遣。
米丽宏
过有仪式感的节日
晚上睡觉前，出差在外的老公特意打来电话叮嘱冬至记得给儿子吃饺子！得到我郑重的回答，他才放心。
那年过冬至，有一家住户的暖气管裂了，老公忙着去抢修，我一上午也工作很累，午饭图省事买了面条。老公回来看到后说，咱们怎么都行，还有孩子呢，一定要让孩子知道冬至这个节气，也要知道冬至得吃饺子。说完匆匆赶去超市买回了速冻饺子。
这个冬至恰逢周末，儿子不上学。听说中午过冬至吃饺子，从早晨起来，儿子就嚷嚷着和我一起去早市绞肉馅、买萝卜。回家后，我忙活着擦萝卜丝、拌饺子馅，儿子边写作业边哼歌。我笑着问他高兴什么？他快乐地回答今天是冬至啊！不免暗自笑他，真是个孩子，孩子的快乐就是来得这么容易。不过，听着他的笑声、看着他的笑脸，我心里也莫名地开心起来。
煮好饺子叫儿子过来吃，他笑着把餐桌布换了块新的，把柜子里那套新盘子、新勺子和小碟子也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郑重其事地摆放好，满脸荡漾着温馨和幸福的笑容。我心里一震，嘴上问他都换新的啦？他笑着说，今天是吃冬至的饺子，和别的饺子不一样哦！
是呀，冬至在《清嘉录》里有“冬至大如年”之说。《后汉书》中也有这样的记载：“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也就是说，冬至是个很隆重的节日。这一天，连朝堂之上都要放假休息，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拜访，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延续至今，每年农历冬至这天，饺子都是必不可少的节日饭。
老公是很注重节日感的人，逢年过节，从穿衣、吃饭，到外出旅行、房间布置，都会定期规划好。所以和儿子吃饺子时，我特意给他拍了视频。老公看到后，欣慰地说多好呀，你看儿子都有了过节的仪式感。
仪式感是人们表达内心情感最直接的方式。中国人向来注重仪式感，比如说大年三十吃年夜饭、放鞭炮；大年初一穿新衣、贴春联……几乎每个细节都体现着仪式感。而正是因为这种仪式感，让节日有了特殊意义，让我们格外怀念。
望着儿子欢快地大口吃着饺子，我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那时候虽然很穷，姥姥仍然会在平日里节省着，尽量在节日里给我们吃顿节日饭。尤其忘不了，有一年冬至，和姐姐冒着严寒，攀山越岭去二姥姥家吃的那碗水饺，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不管平日里吃过多少顿饺子，每到冬至，就会想起冬至的那碗水饺。它会让人感到温馨、幸福，感到生活的更多乐趣和欢喜。
愿我们都能认真地去维护节日的传统习俗，不要让生活的琐碎和麻木打破内心的郑重。特别是有孩子的家庭，陪伴孩子过好每一个节日，会让他们感受到温暖的幸福，对生活抱有美好的尊重和向往。
原炜飞
我们长大了
小时候，每逢冬至，奶奶都会包饺子。将面皮擀薄后，舀一勺拌炒好的韭菜鸡蛋馅，奶奶再巧妙地用手指一捏，一只娇小可爱的饺子就大功告成。不一会儿，饺子摆满了洋瓷盘。待水烧开，饺子入锅，清香立刻通过蒸腾的水汽在厨房弥漫开来。喊来正在劈柴或忙其他事的爷爷，奶奶把煮熟的饺子分捞到碗里。一家人围坐在小圆桌前，吃着滚烫的饺子，越吃越有滋味。
在我的老家，冬至除了吃饺子，还有喝羊肉汤的习俗。自家买来羊肉进行烹调，一来比较麻烦，二来如果没做好，膻味很难去除，加之经济拮据，奶奶从不在家做羊肉汤。有一年，奶奶见我实在眼馋，就和爷爷商量带着我和妹妹去镇上赶集喝羊汤。步行10多里来到镇上，临近中午时，路过一家羊肉馆。虽然隔着门帘闻到了羊肉汤的香气，我还是有些犹豫。那些年，每次在街上买了吃的东西，都是我和妹妹吃着，爷爷和奶奶看着。“要吃咱们一起吃……”我对奶奶说。这次奶奶痛快地答应了，于是我们喜滋滋地进了店。可结果却是爷爷推辞说吃不惯羊肉味，一口没尝；奶奶和妹妹一块吃了另一碗。也许是年少时的味觉不同寻常，抑或是那碗不算昂贵却也并不便宜的羊肉汤里融入了爷爷奶奶的艰辛与疼爱，我至今再没有吃过那么香的羊肉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和妹妹长大了，爷爷和奶奶却老了。去年，为了备考教师资格证，我提前回了家。冬至那天，我帮奶奶包饺子时，猛然发现她的头上添了不少白发。奶奶一定又在为我和妹妹的将来发愁呢，我便劝慰道：“我和妹妹都长大了，以后能照顾好自己，还要好好孝敬您和爷爷……”一瞬间，奶奶的眼眶里溢出泪花。
过两天就是冬至了，我给奶奶汇了钱，让她和爷爷去街上买羊肉汤吃。奶奶在电话里满口答应，实际上我却清楚老人家那么节俭，这句承诺肯定不作数。我和妹妹从小失去双亲，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对于我们而言，孝敬爷爷奶奶既是报恩，也是对未来的珍视，更是对那些逝去的浓情岁月做一次奢侈的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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