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如果不是因为喜爱收藏，或许如今的张荣依然还在救死扶伤的行医路上忙碌着。在很长的时间里张荣是名医生，学医曾是他从小的理想，在他看来救死扶伤肯定是个很有意义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决心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继而远赴日本留学，并且一待就是20多年，或许他对于收藏的眼界和认识与现在又会有所不同。人生的轨迹为众多机缘巧合而改变，让人回想起来感慨颇多。
艺拍人物上一期里，我们刚认识了一位香港的著名拍卖人——程寿康；接着香港的脚步，日本即将展开又一轮的拍卖战火，因此这一期我们选择了一位知名的日本拍卖人，来谈谈日本市场的中国艺术品拍卖与收藏。
众所周知，近年来，赴日本“淘宝”一度成为了收藏圈的一种潮流。而张荣本人在玩了多年的瓷器收藏后，又从2013年开始与合作伙伴一道创立了日本关西拍卖，这种从爱好到职业的转变，也促使着他不断将过往经验放置在更广、更专业的层面上，来重新思考和定义市场。自己的经历、中日藏家的不同、对未来市场的预测……张荣说话语调平缓、彬彬有礼，既能让人感觉到他对收藏的实在情感，也能从中捕捉到“日式”商业文化带给他的独特影响。
张荣藏品：南宋官窑碧筒杯（莲叶形）
美欧艺拍：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对收藏产生兴趣的？您又是如何从医生转向艺术品？
张荣：我玩收藏算起来有30年了。因为从小学习书画，我的老师是闵军总司令许崇智的儿子，与唐云、张大千他们都是朋友。跟老师学习绘画的时候，看到他的家里有很多藏品，让我被这种美所深深打动，所以那个时候开始就对收藏产生了兴趣，这是启蒙。
我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买的古董是一件韩瓶，那年我才15岁。当然，用的是父亲的钱。
早年间我还曾经在杭州业余开过一间很小的古玩铺子，后来去了日本才关掉。然而身份的转换过程是花了很长时间的。毕竟医生有一个延续性，对病人肯定要负责的。这无异于让我做了一个非常痛苦的选择——在病人和艺术品之间。
南宋 官窑六方八卦鼓钉纹簋炉 关西2016秋拍拍品
美欧艺拍：您自己的个人收藏有什么样的偏好？
张荣：我的收藏以瓷器为基础，最多的还是高古瓷器，我特别喜欢，尤其是宋代的。现在我的藏品也会涉及到一些明清官窑之类。我给他们分了几个板块：一块是古陶瓷，以马家窑文化和汉代绿釉构成；然后是黑色建窑系的“天目”这一块，同时还构成了青瓷的一个板块。从板块上说，最强大的应该还是宋瓷这个板块，大部分都是我到了日本后收藏的。
美欧艺拍：相信在日本生活的经历也给您的收藏带来了一些新的启发？
张荣：是的。在中国，宋代的老窑大部分是出土为主的，而在国外，有很多传世的东西，尤其是从元代到明代的藏品。日本人崇拜中国文化，他们觉得凡是属于中国文化的东西就是好的，尤其是瓷器，而且在他们认知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民族的审美，他们对宋瓷的认识和审美并不亚于我们国人。
我所认识的日本人，在谈到宋瓷的时候，好像比中国人的体会还来得更加深厚一些。国人谈一件藏品，往往首先关注的是价值或金额，但日本人不是这样，他们是先看这件东西美在什么地方，最后才是价格。只要他们觉得这件藏品美，价钱不是问题。
南宋 龙泉窑鼓钉三足洗 关西2016秋拍拍品
美欧艺拍：同样是瓷器收藏，中日藏家有何不同？
张荣：举个例子，我自己参加过很多次的拍卖会，从2013年开始和上明先生合作做关西拍卖，他负责书画，我负责瓷杂。我一直有个理念，就是我们上拍的95%的中国艺术品是来自日本本土，这样能对中国艺术品在日本的经历有一个深层次挖掘。然后我就注意到，从高古这一块来看，日本的存世量很大，但明清瓷器日本的量却很少，这显然跟他们的审美有关——要求简洁、素朴，需要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而明清官窑总是看上去非常豪华，他们觉得很繁琐，而且跟日本的家居氛围格格不入。
日本的藏家群体有很大的随机性，他们很少去主动卖一样东西。比如我认识很多日本藏家朋友，做拍卖征集的时候，请求他们帮助我们，那么可能人家会拿几件过来赞助你。但是如果你跟他们说：拿过来吧，我们帮你拍，对方可能理都不理你。不过，日本的古董商倒是有积极与拍卖行合作的倾向，他们会热情地推荐藏品请拍卖公司过来选择。
张荣藏品：宋青磁尊
美欧艺拍：日本收藏一直对高古瓷，尤其对宋瓷特别的青睐，您觉得主要原因是什么？
张荣：原因我觉得有几个方面：首先，日本文化受我国汉唐文化的影响较深，所以视高古的东西为珍贵。在他们眼里，那是真正能体现中国文化的作品。其次，日本人热衷茶道，宋瓷与之特别搭配，所以与茶道相关的东西在日本都颇受重视，例如：建盏。再者，还是与搭配有关，日本传统的建筑也与宋瓷很协调。
美欧艺拍：那您怎么看待现在的宋瓷市场？
张荣：就目前情况看，高古瓷现在的行情普遍偏低，但是明清官窑的价位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除非特殊品种或许还有上升空间，一般的品种上升空间已经很小。高古瓷这一块，包括唐宋元我相信以后都能有很大的空间跨越。从国际市场来看，高古瓷还是有很大量的，尤其在欧美。我觉得很可能在几年以后，当中国买家的审美更加多元化，高古瓷一定会焕发出很强的光泽。要知道多年前在日本，很小的一件宋瓷就可以换一栋房子，现代人可能对此是无法想像的。
另一方面，买高古瓷，现在无论是在香港还是在日本，内陆藏家进出关都不是问题。重要的问题在于一是审美，二是鉴定。真正能鉴定高古瓷的人很少，有的鉴定者是“半桶水——一阵晃”，晃到最后连什么窑口都没搞清楚。这让买家会没有安全感。
清乾隆 御制黄杨罗汉坐像 关西2016秋拍拍品
美欧艺拍：近年来到日本“淘宝”的中国内陆藏家不少，他们给您什么样的印象？
张荣：内陆藏家是日本古玩艺术品拍卖会上的主力，他们现在也存在一个转型问题。以前他们是凭着满腔热情大肆地买货，甚至只要是藏品我全买，但是现在，要么喜欢，要么能产生利润他们才会入手。
从瓷杂这一块来说，因为不少内陆藏家一直在玩明清官窑，我觉得转型起来也有难度，只能是靠时间去引导他们。但整体而言，明清官窑已经到了高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不妨深入思考一下：宋代官窑卖不过明清官窑，从理论上似乎很难解释，也很奇怪。
宋瓷现在的市场价位相对还很便宜，从商业角度衡量，它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卖不过”明清件关键还是在于审美的偏差。从某种意义上说，现代人的审美还达不到对“宁静致远”的追求。这个需要过程，也需要文化底蕴，更需要一种文人的情怀。当然不能否认，明清官窑的制作工艺非常好，但是不要去盲目跟风，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美欧艺拍：您自己收藏的时候选件是什么样的标准，您又是如何引导买家的？
张荣：重点看一件东西它的优点在哪里，包括鉴定真伪，从材质、年代、制作工艺各方面去研究和判断。如果一件器物摆在面前，还要看它是否具有划时代意义，我显然强调它的稀缺性，如果前后都有的话，就不存在划时代意义了。
张荣藏品：宋均窑杯及皿
美欧艺拍：现在去日本还能淘到宝吗？
张荣：内陆藏家去日本“淘宝”存在两个问题：一是签证，二是需要时间、经济能力，而且必须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竞拍。当前到日本“淘宝”有所退热，我认为跟这两方面因素有关，再加上现在网络发达，可以足不出户实现购买意愿。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现在去日本还是能淘到宝，东西相对还是比较便宜的，毕竟日本相较香港市场的热络还难以相提并论。不过这也给日本的拍卖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现在日本拍卖行林立，在这个发展过程中，不走一点弯路也不现实。我觉得拍卖行的综合服务能力很重要，看到这位客户的脸，你就得想起他买过些什么样的东西？根据每个人的具体需求来进行重点推荐。这需要掌握一些数据，当然这样的工作并不好做，但是一定要去做好。目前中档层面的买家，是拍卖行最大也是最好的客户服务群体。
明 鼎式压经铜炉 关西2016秋拍拍品
美欧艺拍：在日本做了这么多年的收藏，能否说说让您印象深刻的事？
张荣：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跟日本古董商打交道，他们有真实和豁达的一面。说到这里我想提一下坂本五郎先生。记得有一次在一家古董店，看到一件黄花梨镶嵌螺钿的镜箱，我很喜欢，但是这件东西已经被坂本先生给预定了。因为店主迟田先生是坂本先生的徒弟，也是我的朋友，我就请他打电话给坂本请求惠让。坂本先生认识我，听说我喜欢，还是豁达地让给了我。
我前后见过坂本先生几次，聊过天，但还没有发生过经济和交易的往来。他在日本非常有名气，大家都很尊敬他。可以说，他是日本古董圈里一个很敬业的天才，有着敏感的时代嗅觉，能瞬间捕捉到时代和市场的变化，他买东西非常拼搏，甚至不怕“倾家荡产”，他对于古董的这种执著的热情，肯定非常值得后辈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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