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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帝国风云录(九):王敦与司马睿反目

上期说到,西晋帝国灭亡,司马睿继承帝位,建立东晋帝国。随后,王敦设计杀死刘琨,铲除了司马睿的武力外援,又诓骗周访平定了荆州的动乱,继而背弃誓约,挤走周访,占据了荆州。由此开始,东晋帝国的主要政治矛盾,就由原先的南北士族之争演变为荆扬之争,琅琊王家也由此变成了东晋帝国第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家族。

通过与皇权攀附结合,从而壮大家族势力,这种情况在中国历史上并不罕见,琅琊王家势力这么大的家族却是凤毛麟角。这个家族发端于汉代,鼎盛于东晋,直到唐初依然是名门望族,在中古时代的中国,这种政治影响力绵延数百年的家族的存在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琅琊王家的势力有多大呢?我们知道,古代中国的女性很没有地位,能留名史册的寥寥无几,琅琊王家的女性留名史册的竟然多达79人,身为皇后或者去世之后被追封为皇后的多达11人。女性成员的地位尚且如此,这个家族男性成员的地位就更不用多说了。如果把王家才俊的名字列出来,再做个简单介绍,又得唠唠叨叨一番,也影响主线故事的推进,所以这里略过不提,只说王敦和王导。

根据历史记载,王敦的外貌给人的印象是阴森、冷酷、不容易接近;王导不同,此公颜值很高,眉清目秀,善于交际,比较有亲和力。

在东晋帝国的政坛上,王导的作用就是左拦右挡,调解矛盾——寄江东士族篱下的时候,他折冲樽俎,缓和南北士族的冲突;王敦崛起以后,他又居中斡旋,调解司马睿与王敦的争端;王敦败亡以后,他又被用来制衡新崛起的庾家。

与王敦相比,王导对皇室是比较忠诚的,但这种忠诚只是相对的。归根结底,王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地位和声望,只是他为家族谋取利益的前提是不破坏脆弱的皇权,因为他很清楚,即使皇权形同虚设,那也得经过它的授权,琅琊王家的利益才有合法性。王敦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为了家族利益,然而在他心里,个人权威重于家族利益。王导的偶像是管仲,而王敦的偶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因为追求不同,所以兄弟二人逐渐分道扬镳,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飞扬跋扈的王敦变成了权臣,见好就收的王导只满足于做重臣。

虽然王导没有下克上的野心,但他毕竟是琅琊王家的人,又与王敦有兄弟之情,因此,随着王敦势力的膨胀,司马睿慢慢地对王导产生了疏远之意,不再像从前那样把他视为心腹。王敦和王导道不同,但王导在庙堂的位置直接关系着琅琊王家的地位。王敦原先就看不惯司马睿,如今看到王导在朝中遭到了排挤,为维护门户利益,更为了给自己立威,让司马睿知道谁才是东晋帝国的主人,于是打算顺流东进,到建康敲打一下司马睿,不过他在一开始并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在司马睿的龙座两边,还有宝刀不老的周访和金刚怒目的祖逖。

说到权谋算计,周访不是王敦的对手;说到行军打仗,王敦就得甘拜下风。自从上次被王敦诓骗,周访一直记着这笔账,在积极谋划北伐的同时,也不掩饰要回击王敦的意图。要说周访对司马睿有多么忠诚,似乎也谈不上,因为周访自己的辖区就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小王国,辖区内的大小官员都由他自己任命,但是有他存在,王敦就不敢挥师入江,这就在客观上帮了司马睿很大的忙。

如果说周访对王敦的态度是仇恨,那么祖逖对王敦的态度就是藐视。谋划东征建康期间,王敦派人渡江北上,来到祖逖的军营,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一次。祖逖一听王敦居然有在后院点火的念头,当场勃然大怒,疾言厉色地告诉来使,“你回去告诉阿黑(王敦的小名),让他死了这条心,他要是敢图谋不轨,我就顺流而上,撵着他的脚后跟把他打回去!”

周访和祖逖的态度这么强硬,王敦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耐心等待。320年(荆州动乱结束的第二年),周访去世,剩下的就只有祖逖了。对于维护东晋帝国的稳定和司马睿的帝位,祖逖可谓全力以赴,可是司马睿对祖逖的态度却令人寒心。周访去世的次年,为了把祖逖的军队据为己有,以便于对付虎视眈眈的王敦,司马睿派遣戴渊北上,节制祖逖。(祖逖相当于司令,戴渊相当于政委。)

戴渊也是东晋时代的一个传奇人物,年轻的时候是个江洋大盗,带领着一帮匪徒呼啸江湖,打劫往来旅人。有一次,陆机(陆逊的孙子)乘船出游,在岸边遭到了戴渊的抢劫。陆机见戴渊英姿飞扬,调度手下井井有条,很有大将之风,于是在船舱里对他喊话,“你有这样的才能,又何必做强盗呢?”戴渊当即弃剑下拜,痛改前非。

有意思的是,戴渊出身匪盗,迷途知返之后,却变成了清高耿介的正人君子,而出身书香世家的祖逖,性格中却带着浓烈的匪气和草根气,更像一个江湖豪侠。

北伐初期,司马睿没有给祖逖调拨一兵一卒,祖逖在江北活动的这几年里能够有所建树,依靠的就是对流民和江湖盗匪的整编。当时,在黄河与长江之间的大地上,还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汉人坞堡主,在祖逖和石勒之间游移不定,祖逖并不逼迫他们非得与石勒决裂,只要他们能在必要的时候透露一下石勒的军情就可以,为了避免引起石勒的疑心,祖逖有时候还会跟他们合演一些互相攻伐的双簧戏。更有甚者,为了解决军饷问题,祖逖甚至默许与石勒进行双边交易。

可以想象得到,在戴渊眼里,祖逖的军队成分、与坞堡主和石勒的相处之道,都是让人很不满意的。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根本上的分歧在于,祖逖是北人,目标是收复沦陷的故乡;戴渊是南人,对北方的沦陷并没有祖逖那样强烈的痛楚,不像祖逖那样热心北伐,他的战略重心是利用祖逖的军队参与内斗。因此,戴渊北上没过多久,忧愤交加的祖逖就一病不起,于周访去世的次年(321年)含恨离世。

王敦雄踞荆、江两大军区,手握雄兵,在地理和兵力上都占据很大的优势,司马睿处于长江下游,直接掌控的兵力又少得可怜。周访和祖逖在世期间,司马睿为了提高胜算,也竭尽所能地在地理和兵力方面做了一些有针对性的防御措施。

首先是拉拢广州的陶侃,把交州(今天的越南)也交给陶侃掌管,希望陶侃能从南部牵制住王敦。其次是委任甘卓为梁州长官,镇守襄阳。

襄阳不在梁州境内,而是在荆州境内。朋友们或许会有疑问:为什么甘卓不到梁州上任,却停留在荆州境内的襄阳呢?因为当时的梁州实际上隶属于成汉帝国,东晋朝廷设立梁州长官的职位只是一种文字游戏,目的在于表明梁州是东晋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梁州长官名义上管理的是梁州,实际上管理的只是荆州境内的襄阳。

梁州长官原先是周访,司马睿调遣甘卓出任梁州长官,表面上是填补周访的空缺,其实是为了让甘卓近距离地牵制王敦。王敦何等精明,绝不会看不到司马睿的用意,那么,他为什么会同意司马睿的安排呢?其一,他并没有太把甘卓当一回事;其二,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交换策略。

甘卓原先是湘州长官,他补上了梁州的空缺,湘州长官的职位就空了。王敦接纳甘卓,就是对司马睿的让步——既然我接受了你司马睿的人,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接受我王敦的人呢?所以,甘卓出任梁州长官之后,王敦很快就给建康发了一道奏文,打算让自己的亲信接管湘州。接到王敦的奏折,司马睿确实犹豫过,可是考虑到现实问题,最终他还是驳回了王敦的提议,派遣叔叔司马承接管了湘州。

湘州刚刚经历过杜弢之乱的冲击,急需休养生息,很难提供足够战争所需的人力和物力。临行之前,司马睿与司马承就这个问题交谈过一次。司马承认为,如果能给他三年的休整时间,他就有信心牵制王敦,如果战争在三年之内爆发,那么前途实在是不容乐观。

王敦的剑已经出鞘了,内战一触即发,哪里还有三年的时间呢?司马承说完,郑重拜别,默然无语的司马睿看着他渐行渐远,心里也是一片悲凉。叔侄二人都明白,这一次见面,可能就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相见了。

赶赴湘州途中,路过王敦的驻地时,司马承前往拜访,王敦举办了一次小规模的宴会,在宴会上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文人雅士,恐怕不是将帅之才。意思是说,一旦打起来,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司马承不卑不亢地引用了一个古老的典故,回击了王敦的嘲笑,说铅刀虽钝,尚可一割。他的意思是,我虽然资质鲁钝,但是可以勉强一用。

如果王敦强行扣留司马承,那么在未来就能省去很多麻烦,可是,或许是因为过于傲慢自负,认为司马承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他居然放走了司马承。不用过多久,他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到时候,视死如归的司马承将会豁出性命,给他勇猛的一击。

当抱定慷慨赴死之心而心情沉重的司马承在湘州苦心经营的时候,意气风发的刘隗(wei)却是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派头。

刘隗是北人,也是士族出身,只是品级比较低,在侨姓士族(南下避难的北方士族)当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之所以得到司马睿的器重,是因为他是个忠实的保皇派,对所有危及皇权的势力——无论是江东士族,还是琅琊王家——都恨之入骨。东晋帝国草创初期,为了得到江东士族和侨姓士族的支持,王导给予了他们很多特权,这些权势熏天的大家族时常做出一些不法勾当,比如抢良民的房子、占良民的地、当街砍人,刘隗性格强硬、直言敢谏,经常弹劾恃宠而骄的大家族,就连王导这样的大人物他也照样弹劾不误。在东晋帝国的朝堂上,刘隗就像一个独行侠,北人不喜欢他,南人也很讨厌他,但这样的人恰恰是一心谋求振兴皇权的司马睿所需要的。王导被疏远之后,司马睿更是把他视为心腹中的心腹,凡是军国要务都会咨询他的意见。

刘隗很清楚,王敦已经箭在弦上,内战迫在眉睫,为了抗击王敦,就必须给兵微将寡的司马睿补充兵力,但是,如果征兵的话,有两个相当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

首先,兵源从哪里来?东晋的主体兵制是世兵制,所谓世兵,就是政府划拨一部分人为军户,祖祖辈辈都是兵。两晋之交,南方还是北方都是烽火连城,造成的后果就是兵员锐减,除了战场上的损耗,为了逃避兵役,许多军户变成了逃户,按照军户登记名册去征兵,等于缘木求鱼。与军户相对应的是民户,可是按照朝廷律令,民户并没有承担兵役的义务,如果强行征调民户上战场,搞不好还会激起民变。在刘隗的建议下,司马睿决定向高门大族开刀。

之前说过,永嘉之乱过后,中国北方有大量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南下避难,过江之后沦为高门大族的奴仆,王敦叛乱之前,这些人虽然实际上是高门大族的私人财产,但都是没有登记在册的黑户。司马睿先搞了一次人口普查,然后下了一道诏令,宣称免除这些人的奴仆身份,将他们统一编入军队,用这样一种方式征调到了两万多人。不言而喻,这必然会触及高门大族的利益,因此,王敦正式发动叛乱的时候,就以维护高门大族的利益为由,成功地分化了司马睿的阵营。今天的我们看来,司马睿走的这是一步臭棋,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这一步臭棋却是最无奈也是最好的选择。

其次,以什么名义征兵?大家都知道王敦就要顺着长江杀过来了,但他毕竟还没有正式发动内战,如果以讨伐王敦的名义征兵,对于需要战备时间的司马睿,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加快内战到来的步伐。因此,司马睿打出的征兵旗号是北上抗胡,把从高门大族手里夺过来的这两万多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交给刘隗掌管,镇守泗口(今江苏淮安附近),一部分交给戴渊掌管,镇守合肥。

前面拉拉杂杂地介绍了一下司马睿的战略布局,可能大家边看边忘,看到这里也忘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结合地图再来从总体上看一下司马睿的布局。

交州和广州,是司马睿极力拉拢的陶侃;长江中上游地区,湘州是苦心经营的司马承,荆州境内的襄阳是甘卓;长江下游地区,司马睿坐镇建康,泗口是刘隗,合肥是戴渊。

那么,王敦的战略布局是什么样的呢?与战线拉得绵延千里的司马睿相比,王敦的军事部署就比较简单,他的势力范围就是荆州和江州——这是西线;此外,他还派遣亲信秘密潜回扬州充当内应,准备一旦打响内战,就让亲信在扬州发动叛乱——这是东线。

322年正月十四,王敦以清君侧为名,挥师入江,大举东进,正式向朝廷宣战,此时距离祖逖去世不过短短三个多月。

旌旗蔽空的舰队缓缓航行在长江上,迎着猛烈而寒冷的江风,王敦胸中充盈着睥睨天下的快意,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了最为仰慕的曹操的《步出夏门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每次举办宴会,醉意醺醺之际,他总是会豪情万丈地吟诵这两句诗,但是在今天,即将拔剑向龙座挺进的时候,想到这两句诗,他的心头却是另外一番滋味——既豪迈,又战栗;既兴奋,又惶惑。

东进之前,他给司马睿发了一份奏文,声称司马睿远贤臣(王导)而近小人(刘隗),又夺取高门大族的奴仆,致使怨声载道,自己此次东下只是为了清君侧,如果司马睿迷途知返,诛杀刘隗,自己就偃甲休兵,否则将直捣建康。这份奏文措辞强硬,杀气腾腾,并且暗讽司马睿是昏君。接到奏文,司马睿怒不可遏,随即颁布诏书,“王敦放肆狂妄,竟敢说我是昏君,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将亲自率领大军讨伐乱臣贼子,谁能杀死王敦,官封五千户侯!”

王敦穿好铠甲,明目张胆地走到角斗场的中央,拔出了长剑,不甘示弱的司马睿也拉开了弓弦。彼此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奋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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