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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水浒#——朱仝雷横为何不是一类人


 


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本是山东郓城县的马兵、步兵都头,手下掌管着几十个捕快、衙役,在郓城一县,也算是跺跺脚地动山摇的实权派人物。这二人最终上了梁山,可视为千千万万的朝廷底层小官吏身份转变的经典案例。

 

作为郓城县的正副都头,朱仝雷横是押司宋江的老同事。都头和押司哪个官大?不好说,因为“都头”本是军职,宋代县级政府维持治安的头目,称之为“县尉”;押司,又叫押录,是知县的政务助理,属于高级小吏。考虑到宋代以文制武,姑且认为押司比都头略大一些。

 

显然,朱都头和雷都头平时对宋押司着实巴结、奉承,因为在郓城县,宋江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人物,和这样的人搞好关系,有利于自己的社会活动。

 

看起来,朱仝雷横应该是一类人,实际上,这两人之间也颇有不同。

 

先说雷横。

 

小说中介绍,雷横“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坊,杀牛放赌”,这短短20个字,提供了很丰富的信息量:

 

第一,雷横从事过多种职业,从最初的铁匠到中期的舂米作坊主,再到后期的赌场老板。

 

第二,雷横从一个奉公守法的老百姓变成了顶风作案的地方一霸。

 

中国古代私宰耕牛是犯法的,因为牛是三牲之首,又是重要的农耕畜力,故而受到格外的保护。雷横能够杀牛,说明他开始藐视法律,而公开放赌,更是视社会道德为无物。

 

一个身强体壮、藐视法律、聚众赌博的暴发户,最终竟然当上了郓城县管理治安的二把手,是不是很黑色幽默?

 

这样的人当上治安副队长,郓城县的士绅百姓可就遭了秧,比如东溪村晁盖村长。

 

雷横初次出场亮相,便是歪打正着捕获醉卧灵官殿的赤发鬼刘唐。刘唐因为面容凶恶,因此被巡逻的雷都头拘捕了----难道长得丑活该被抓被吊?

 

刘唐是来投奔晁盖的,而雷横在捕获刘唐后,借口天色尚早,不如去晁保正家歇一歇再走。他这“歇一歇”便是让尚在呼呼大睡的晁盖连忙起来,招呼下人摆酒置饭。从小说中两人对话来看,雷横到晁盖家打秋风,绝不是一次两次。

 

刘唐晁盖杜撰了一个甥舅的关系,骗取了雷横的信任。既然抓错了人,这雷横吃饱喝足,也该有点自觉性了吧?雷横可不是善茬,面对晁盖递过来的十两银子,半推半就之下也就笑纳了。咱就不明白了,难道抓错人,还要给你感谢费?可见雷横面对贿赂,早就业务纯熟。

 

雷横在郓城县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算是白道上的大腕,虽然不曾明目张胆地敲诈勒索,但是这种“靠山吃山”的江湖习气,表露无疑。

 

再说朱仝,朱仝和雷横不一样。

 

朱仝长得漂亮:一部虎须髯,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这是一个帅哥。

 

更重要的一点:朱仝本是本处富户,因为仗义疏财,学得一身好武艺,故而一跃成为郓城正都头。

 

宋代的捕快、衙役,很多由地方纳税大户举荐、自荐担任,所以,朱仝能当上治安队长,完全是个人实力和个人魅力的体现,和雷横截然不同。

 

雷横喜欢吃拿卡要,小说中也说他“有些心匾窄”,朱仝不一样,《水浒传》里找不到朱仝欺压良善、鱼肉百姓的记载,可见朱仝的人品比雷横高尚多了。

 

晁盖宋江先后上了梁山后,自然难以忘怀这两个公门好友,先后下书邀请加盟。然而朱雷二人回答的口径出乎意料的统一:“家中诸事繁多,落草下次再说。”可见对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行为,两人是不羡慕的----现在的生活比你们有情趣得多,何必因小失大?而雷横,哪怕是出差途中被邀请上了梁山,也丝毫不为所动,坚决要求下山。

 

宋代官员薪酬相当丰厚,朱仝雷横两人过着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白秀英事件”,朱雷二人的后半生人生轨迹,基本可以确定。但是,正是这个三流歌星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二人的命运。

 

郓城县前任知县大人时文彬的离任,源于晁盖和宋江的先后逃脱。而正是朱雷两人明火执仗的包庇行为,才使时大人清白的官宦生涯划上句号。后继的县令,人品就不那么高尚了,从东京赴任过来,竟然带上昔日的相好----三流歌星白秀英。

 

在大宋首都娱乐圈,头牌是李师师,其次是赵元奴,这两人是徽宗皇帝的情妇;上梁不正下梁歪,新任郓城知县就包养了三流歌星白秀英。

 

白秀英在郓城县经常开“个人演唱会”,虽说是不入流的小歌星,然而首都娱乐场所泡大的白小姐,在郓城这个小地方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过来捧父母官小蜜场的闲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其实老百姓也未必喜欢这种走廊说唱歌手,只是满足一下八卦心----县长的二奶,到底是什么货色?

 

雷横遭遇了职场的“七年之痒”!雷捕头听说白小姐的演唱会非常热闹,于是如同老百姓一样,去听听到底有什么新鲜。众人看见雷都头来了,连忙将最好的主席台位置留给雷队长――雷队长自然毫不客气。

 

歌唱完了,舞也跳完了,白小姐来收钱了,雷队长后悔了----出来没带钱!其实白小姐也不想想,这雷队长,在郓城地面上消费,什么时候带过钱?

 

雷横有点难为情,如果白小姐不是县长的二奶,他早袖子一甩走人了,但是不巧的是,白小姐正是他上司的小蜜,雷横只能低声下气说好话:“对不起,我今天忘记带钱了,明天给你加倍送过来。”

 

小姐如果聪明一点,明白做人的道理,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可惜她实在拎不清形势,依仗自己的身份,非要雷横出钱。这雷横面子上下不来,正没好声气,白小姐的爹白玉乔不识好歹地冷嘲热讽起来:“没钱?没钱出来混什么?什么雷都头,我以为是驴筋头。”

 

士可杀不可辱。雷横虽然算不上一个“士”,但郓城地面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家伙胆敢当面辱骂雷老虎,雷队长热血上涌,一拳将白老头打得口角迸裂鲜血直流----雷横不打女人,总算还有三分男子气概。

 

白秀英告了枕头状,新知县把雷老虎捆在县衙外示众!雷横的寡母在县衙门口哭诉、痛骂,绣花枕头白秀英竟然无知到去殴打雷横的老母。雷横再也按捺不住,挣脱绳索,抬起枷锁将白秀英打个脑浆迸裂。

 

这一枷下去,雷横只能上了梁山。

 

因为雷横是朱仝放走的,朱仝自然要背锅----被发配沧州。

 

由于朱仝是个帅哥,沧州知府对他一见倾心,让他整天带着自己的四岁小儿逛街游玩。

 

一个堂堂的马兵都头,竟然沦落到一个男保姆的地步。然而朱仝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面对雷横的上山召唤,依旧表示出一个良好的改造人员的素质:坚决不去,老老实实呆满几年,依旧回家做都头。

 

而吴用面对这个形势,唆使李逵斧劈了四岁小儿,从而彻底断绝了朱仝的幻想。朱仝是条好汉,直接抡起刀便和李逵拼命----不管怎么说,小孩是无辜的。

 

朱仝最终还是被骗上了梁山,然而上山后,他再一次看见李逵,依然选择取刀火并,朱仝不因为“聚义兄弟”这种虚幻的幌子而丧失自己的原则。

 

朱仝是为数不多的侠客之一。

 

朱仝代表着一小批忠心大宋政府的地方小官吏,他们有良知,有着憧憬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美好梦想。朱仝的上山,是非常不情愿的。他依旧相信政府仍然英明,哪怕目前的内外交困现状时时灼烧着他的心。

 

雷横代表更多的腐败小官吏群体,他们衣食无忧,利用手中职权,凌驾在普通老百姓之上。如果不是突发事件,他们也是绝对不愿意落草为寇的。他们上山,更多的是一种逃避----当前途和命运相抵触的时候,生命才是最可贵的。

 

朱仝和雷横,代表两种上山的小官吏典型案例,不管是无奈被迫的,还是无辜被骗的,和他们的人生宗旨完全背道而驰。他们上山,更多的是被当作一种收买人心和对外宣传的需要----晁宋二头领知恩必报。朱仝和雷横的武艺,相当一般。刘唐吊了半夜,没吃早点便能胜过酒足饭饱的雷横;张清随便两招,便能将朱雷二人弹弓打麻雀般打下来。然而二人的地位相当高,不仅同列天罡星,而且朱仝的位置犹在武松之上!同为都头,武松功夫比之朱仝可高得太多。只因朱仝救过宋江的命,而武松却三番两次公开顶撞,所以朱仝能够傲视同侪!

 

征战方腊,雷横战死沙场,朱仝却百死一生。回来后安安心心老老实实为国继续效力----高俅童贯是不会对忠心大宋政府的小角色朱仝开刀的,他完全站在政府一边,完全值得相信。朱仝的下场,可能是宋江梦寐以求的----宋室南渡后,在刘光世麾下领兵破金国侵略者,最后官至节度使。

 

北宋末年,庙堂内外已经彻底腐朽没落,就连小小县级行政机关下属的执法小吏,不管尚算正直的,还是以权谋私的,全部都能藐视法律的存在和践踏法律的尊严,这个政权的法制健全与否,也可见一斑了。整个大宋政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大量充斥着雷横这样的典型代表,就像一棵华盖大树,从树根开始就不可救药地腐烂了,区区堂皇外表,又能支撑多久?

 -----------------------节选自《人性与世情:《水浒传》可以这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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