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舍苹果得苹果树
需要商榷解决的若干问题
尊敬的马云先生：
阿里巴巴10月8日发布2015财年年报，同时您发出致股东的信。通读并学习，受益良多。鉴于自己是网球迷，近几天先是沉湎于中网赛，又跟踪上海网球大师赛，断续成信。虽然是非股东身份，言语皆发自肺腑，希望有所关注。
公众公司的要害在于信息披露，定期披露财报及不定期披露影响股价的重大事项，全面接受股东（投资者）、客户、社会监督，因此公司需要与外界进行坦诚沟通。
记得上市当天您说过，在美国股市融资250亿美元，“不是钱，而是股东对我们的信任”。一年过去，现在，您在信中说“在海外的股东以及关心我们的公众无法直接使用我们服务于中国客户的产品，导致很大部分人从外界看阿里巴巴，有‘雾里看花’、‘隔海看人’之感，尚不清楚阿里巴巴集团的真实定位”。
如果说境外股东及公众不清楚阿里的真实定位，让人非常诧异。从股东结构来看，甫一上市招股书显示，境外股东合计持股达到控股地位，其中，日本软银集团持股34.4%，雅虎持股22.6%。显然，它们是看清阿里的定位及预期回报，不然，不会成为发起股东的。
迫切关心阿里的公众有两类，一是它的用户，二是它的客户。
CEO张勇在致股东信中透露，有上千万的中小企业在阿里交易市场中经营，截至2015年3月31日的12个月，有3.5亿活跃买家光顾阿里的中国零售交易市场，移动端有2.89亿月度活跃用户。同时，您在信中透露，阿里的互联网金融已经服务近四亿活跃用户。
在这里录得上述数据，非常想跟您商榷用户和客户二者性质的不同。用户可以不付出，如电视观众；客户一定要有付出，如在电视打广告的公司。正是因为您及电商们创造了“羊毛出在猪身上鸡”来买单的商业逻辑，用户和客户概念才更加模糊。在此，暂且别提“双边市场理论”。
如，滴滴快的的APP使用者，他既是用户又是客户，享受更多的福利，其次才贡献现金流。又如，淘宝店主只是阿里的客户，向阿里缴纳消费者保证金形成资金沉淀，缴纳旺铺费用、数据分析及促销工具费用等，他给阿里贡献了现金流。
用户、客户是非常了解阿里的真实定位的。当滴滴快的的优惠券从最高二位数降为个位数之后，使用者期待更优惠的打车APP出现后卸载滴滴快的APP，用户、客户一并消失。淘宝店主仍然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旗帜下努力着，是否到线下开店不成为阿里的客户，取决于他的淘宝店真正赚钱与否。
最迫切关心阿里的还是投资者。8月24日阿里首度跌破发行价，公布财报前，即10月7日股价已从最高峰的119美元跌到66美元，跌幅超44％，这两天股价努力触摸70美元。
股价波动是表象，利润滞长是实质。阿里2015财年营收同比增长45.14％，净利润同比仅增长3.92％。阿里上季度财报显示，GMV（商品交易总额）增速从近年来的逾50％降至34％。电商领域可比的京东，今年第一、二季度GMV同比分别增长了99％和82％。我想说，前车之鉴时刻发出警示。2007年11月6日，阿里（B2B业务为主体）在香港主板融资17亿美元。然而，自2009年三季度开始股价下滑，2012年6月20日，以每股13.5港元的价格进行私有化退市。我真心祝福在美国上市的阿里（B2B、B2C、C2C业务）不复制香港阿里的旧事。
雅虎在2005年发现并投资了阿里，现在急于出售持有剩余的阿里股份。如果说短期股价波动是资金推动作祟，那么，公司发起股东准备卖掉股份原因有三：一是股东财务安排，二是沽售公司出现很好的卖点，三是同时满足第一和第二。
投资者不满足公司给其的回报预期，于是出售股份，用脚投票很暴力，但是很有效。非常遗憾您的信中未见更多回应，若仅仅呼吁股东、员工不关注股价，学驼鸟将头埋在沙里躲避沙暴的策略，当然不可取，做实业绩预期才是根本。
您在信中特别强调，阿里的定位是启动一场商业的变革，打造未来商业的基础设施。
起初，我以为是“电子商务的基础设施”笔误，仔细查阅，您对“未来商业”具备什么样的“基础设施”酝酿已有时日。
未来，从人口红利到信息红利的浮获，从工业经济到信息经济的演进，从实体空间到信息空间的挤占，阿里集合的小微企业和互联网正在成为重要的推动力量。美国联邦小企业署前高级经济学家、清华大学刘鹰教授研究表明，以规模效应为基础、以追求短期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传统模式，正在被基于平台效应和以持续发展、大众繁荣为目标的新型模式所取代。您的宏愿就是让阿里走出一条与传统企业、甚至现代企业不同的发展路径。该学者的研究也正在校验您探索的成效。
我跟您不一样，尽管在厦门信达，信息产业第一股工作过，在很长时间只是把互联网作为一个工具看待，继电商出现后我还是认为互联网发挥的是“线上”的渠道作用。
而您则一步拔高到“未来商业的基础设施”，包括“线上”的互联网、云计算、电子商务平台、跨境服务、网店及网络银行，“线下”的物流、快递体系等，最终让人们可以看到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成全了未来的基础设施。
阿里的研究机构拿阿里淘宝、天猫网络零售平台与全球最大的线下零售实体店沃尔玛做比较，预测今年阿里的网络零售平台交易会超过沃尔玛全球交易。今年电商节尚未到来，就拿去年的数据说明问题。
去年“双11”一天阿里GMV达571亿元。我给您提供一个临近的有可比性的数据，去年“十一”期间银联卡跨行交易总金额5160亿元，日均737亿元。
沃尔玛、银联卡的交易在实体的商场超市，通过刷卡等方式，自己提货的传统的商业基础设施完成。“双11”交易在“线上”，通过网上支付，线下物流快递的新的商业基础设施实现。
您可能认为，“线上”与“线下”数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数字背后展现的基础设施的切换。当然，吃什么吆喝什么。您是倡导建设全新的商业基础设施，我则认为，它只是传统的商业基础设施的补充，千万别又释放“颠覆”之类的语言。
这也是为什么阿里对商业模式执着改造，就是因为出现了新的商业基础设施。
阿里在布局未来的商业基础设施之际，难免产生“重资产”与“轻组织”现象。阿里基于细化产品与服务，2013年将七大事业群调整成25个事业部，影业、音乐、体育和健康拆分成阿里的控股子公司，淘系内的相关业务和收购业务打包成为独立公司。那么，有前景的业务在获得多快好省发展空间的同时，资产越来越重，组织管理却越来越轻盈，集团掌控半径变大。
比如，银泰商业案例。一年前，阿里以53.7亿港元入股银泰，“构造一套打通线上线下的未来商业基础设施”。一年后，部分城市的银泰实现用支付宝付款之外，初愿多数成为未知，今年6月，银泰董事长沈国军离任，早期O2O团队基本解散。
又如，菜鸟物流案例。两年多来菜鸟物流仍在买地、建仓库，与“三通一达”的合作多有变数，各自努力实现电商仓配一体化。
在遭遇“线上”GMV增速放缓，包括阿里在内的互联网商们纷至转向“线下”，进入娱乐、出行、金融、医疗和教育等行业。您在信中表明，“简单的把今天市场上从事电子商务的企业当作阿里巴巴的对手，是把苹果和苹果树相比，是对双方都不合适的”。在我看来，电商专注电商业务，而不觊觎电商业务以外的，才是专业主义，而不是我们需要的通吃主义。
我想起一句投资谚语：宁要手中的麻雀，不要空中的雄鹰。回到您的例子，如果眼前有一只好苹果，以及未来有一棵长不大的苹果树，供我选择，我会毫不迟疑选择前者。
不只是阿里，其他置身消费领域的企业都在为拉动GDP增长的“三驾马车”中的“消费马车”快跑，作出贡献。
您的信中表明，“未来阿里巴巴提供的服务会是企业继水、电、土地以外的第四种不可缺失的商务基础设施资源”。在此，呼应前文，我认为应是“商业的基础设施”。归整一下，您认为企业运转下去需要四种资源，大自然提供了水和电，政府提供了土地，阿里将提供商业的基础设施资源。
经济放缓，企业都在匹配应有贡献，对于阿里，既然要做企业第四资源提供者，我跟您商榷，在以下方面加以关注。
一是扼制生态恶化，引领消费升级。GMV是您关注的，消费升级是大家关心的。消费升级必然驱动品牌消费而非其他。麦德龙、梅西百货等入驻天猫，天猫国际引入海外品牌，阿里祭天猫拉动淘宝系进行消费升级已有时日，但是，效果与努力成了负相关。统计发现，天猫逾九成的海外品牌由国内代运营公司负责，其销售导向正是追求GMV，不是塑造品牌，而是去品牌化。因此，对于阿里，革除品牌代营模式势在必行。
您认为，有了电子商务的方便和物美价廉，“人们反而更愿意在网上花钱”。在社会推崇极简生活的大背景下，10月8日黄晓明婚礼花费2亿元显然不是我们生活的主流。于是微信号为“识趣儿”的网友测算，3000元抵上2亿元，在淘宝上可以实现，包括婚纱、头纱、钻戒、水晶鞋、宴席和婚纱照等。价廉，但要追求消费品质。
9月23日的微信公众号《袁来有数》细数淘宝上“货”的荒谬，包括女用小便器、符咒降头、神秘垃圾、武功秘籍、盗梦空间眼罩和宠物全自动烘干箱等。物美，要追求积极消费心态。这必须说到我们的股市，一些股票一天的换手率高于美国半年的、甚至全年。我们太热衷于流通和交换，再“廉”的货在淘宝都可以易手，需求决定供给，与创造力无关。
二是规避投资者诉讼，维护“门脸”公司声誉。您认为，中国经济从数量向质量调整中会产生全球真正了不起的企业，“阿里巴巴希望自己能有幸成为其中之一”。同时，阿里作为境外上市的“门脸”公司，我建议尽可能规避投资者的诉讼。元月28日，国家工商总局白皮书显示阿里存在主体准入把关不严、对商品信息审查不力、销售行为管理混乱和信用评价存有缺陷等突出问题，引发美国股东授权多家律师事务展开阿里对投资者提供不实商业信息等问题调查。4月初，美国服装与鞋类协会提交投诉，指控淘宝平台售假问题严重，并建议将淘宝列入黑名单。假货对于平台、渠道来讲，阿里背负连带责任，建议您对假货采取“零容忍”，在电商节销售旺季、淡季并行打假。
三是虚拟账户“埋雷”，守住支付账户实名制底线。10月10日，有用户通过社交网站称，自己的支付宝账户下多出5个未知账户，但自己并没有收到任何形式认证的确认信息，存在“你消费，我付款”。支付宝回应，实名认证需要通过身份证、银行卡等多重信息的验证，分析是账户持有人自身身份证等个人信息泄露导致被关联认证。若账户被盗产生资金损失，支付宝所合作的保险公司将对用户进行赔付，最高可赔100万元。我想说，事后赔付机制最好被前置的账户安全认证所取代，让用户放心支付才是前提。
今年股灾源于场外配资，恒升电子等公司制造的“拖拉机”非实名账户让市场吃尽苦头。教训不仅仅启示证券行业，7月31日，人民银行发布《非银行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强调账户实名，交叉验证。金融专业主义不是口红，随便涂抹在嘴唇上，它是真金白银，如存款准备金、坏账计提，再如，它是每笔真实交易留痕、可追溯。账户实名制以及交易小额化是回归互联网支付的本源，这对于支付的虚拟账户提出了考验。
四是通吃贪多嚼不烂，重垂直份额更重商业合作。统计表明，Uber网上支付七成通过支付宝，我坦言，应该充分考虑其与阿里的关联企业滴滴快的从事同质竞争业务，Uber可以改推银联在线、微信等其他支付工具。垂直领域的份额竞争已经够激烈了，阿里还衍生支付之外的业务，反而弱化了核心竞争力。如，挂号网与阿里做互联网医疗，结果阿里自成一体推出“未来医院”，挂号网反而与腾讯合作。此外，部分城市的银泰实现用支付宝付款，这其实是阿里专业路线的体现，其他可以放手。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
所以，回到您倡导的企业“第四资源”上来，将阿里的核心能力变现成电商或者商业领域的基础设施，而不是任由其他业务开枝散叶。
五是抱团取暖不抱团烧钱，时刻关注反垄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作为用户、客户喜欢公司释放更多的福利，前提是公司运营能够覆盖成本，否则进行无休止的融资，然后去“烧”。有预测表明，未来只有两类互联网企业可以存活下来，一种是体量超级大的，一种是有个性化产品的。于是，纷纷采取容易复制的第一类模式。58同城联手赶集，优酷合欢土豆，神州专车合并或入股e代驾也将在今天揭晓。似乎到目前商业的竞合关系演绎到了极致，竞争对手隔夜无仇，迅速转变成合作伙伴。
滴滴联姻快的，滴滴专车市场份额逾八成；大众点评牵手美团，合并后的新公司将占团购市场份额约八成，阿里作为合并标的中的重要投资人，必须关注各行业国际垄断线的划分，逾越便涉及垄断，这对于境外上市的阿里是不可回避的问题。警惕卡尔·伊坎买进阿里股票，他已经通过行使股东权益迫使苹果等公司做出重大业务调整，为己赢得利润，也让普通股东搭上便车。
以上回信并非满纸金句，谱曲可唱，苦心在于读写二者之间达成些许共识：当更多公司不装时，投资者才会牛起来。
回到前面提到的网球，10月13日是“痱粉”的恶梦日，2号种子、卫冕冠军费德勒创下个人出战上海大师赛的最差战绩，不敌从资格赛突围的选手，爆冷首战出局。球员与公司一样，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峰值期。
我与您一样，也想去沙滩晒晒太阳。我是闲着无钱，您是有钱而闲不下来。世道是公平的，让我们不能两全，因此促成也许我们明年在信中还会再见。
一位非股东
作者系《金卡生活》杂志执行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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