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公评论 归鸟

钱谦益《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十三迭，每迭七律八首，共104首，足以涵盖巨量史实，却也耗费精力，不过安步当车，或能收滴水穿石之功。

读《后秋兴》次蒙叟韵（1）（第十三迭其一）七律　平水韵

秋兴读罢望山林（2），归鸟喧哗向郁森。
闲理闲诗论更替，　　 天书天道看晴阴。
从来义利忧贤意，　　 自古贪廉定众心。
莫笑柳钱成旧怨（3），今人还应慎寒砧（4）。

注：
1、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明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因反对奸相温体仁而被革职。作为东林党首领，在文化与政治上他颇具影响，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钱谦益与之合作，官礼部尚书，可证此人之胸襟，却也因此受到党人的诟病。
在明朝无望之后，钱谦益皈依于新朝以求社会政治的更新及于史学与文化道统的延续，官礼部侍郎。但满清的暴戾使他大失所望，他以病告归并投入反满抗争，其信心之坚定一至于毁家纾难。
作为两个民族英雄瞿式耜和郑成功的恩师和同志，作为一代女杰柳如是的丈夫，作为一个令满清酋长乾隆恨之入骨的人物，钱谦益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些腐儒的理解，这一点与宋后中国文化的偏激有关。钱谦益在《后秋兴之六》中概叹“腐儒未谙楸枰谱，三局深惭厪帝思。”（厪即廑，蒙受），江左三大家的思想与晚清曾国藩学派的思想有共性，而在近代则得到中国最伟大的史学家和思想家陈寅恪的理解，而“共性”与“理解”都在于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坚持。
读钱谦益之《后秋兴》，对于了解明清交际的历史很有益处的，更重要的是，从一个现实主义的史学家那里理解中国文化得以5000年不堕的理由――是对野蛮的拒绝，也是对愚蠢者之偏激的拒绝。

2、钱谦益之《后秋兴用杜韵》十三迭是以诗论史之煌煌巨制。陈寅恪论其“模拟少陵，入其堂奥”又“较杜陵尤胜一筹”。陈公之推许，绝非妄评，读罢感慨万端，或能步其韵而续其后史，自励以滴水穿石之功。

3、、后世论者讥评钱谦益、柳如是，贰臣、妓女不一而足，无非证明自己的清高，其实身处事外而以道毁人者又何能高明？只有陈寅恪能够“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缺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而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意志。”（《柳如是别传·缘起》）

4、寒砧即寒碪，寒秋的捣衣声，见证景象的冷落萧条，沈佺期有诗：“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李煜词：“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录牧斋《后秋兴之十三》（其一）

地坼天崩桂树林，金枝玉叶痛萧森。
衣冠雨绝支祈锁，阊阖风凄纣绝阴。
丑虏贯盈知有日，鬼神助虐果何心？
贼臣万古无伦匹，缕切挥刀候斧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