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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派是怎样诞生的?

1874年的一个夏日,莫奈和画家古斯塔夫·库贝尔在枫丹白露的田野上写生。在林间的空地,莫奈躺在摆好的画板旁,很久没有发出声音。远处,莫奈的妻子卡米尔·汤希尔静静坐在树荫下,绿色的遮阳伞散落一旁。库贝尔有几分疑惑,问:“你为什么还不开始构图描背景?”莫奈一边透过树枝的缝隙凝望蓝天,一边喃喃地回答:“我在等待阳光。”

多年后,一些像莫奈这样喜欢利用自然光线直接在画布上作画的画家,被人称为“印象派”。

《午餐》,莫奈,1873年

《圣拉扎尔火车站-火车到达》,莫奈,1877年

2015年3月-6月,为庆祝建馆200周年,德国法兰克福施泰德美术馆推出名为“莫奈和印象派的诞生”的特别展览。馆方特别温馨提示:为了避免购票时排队时间过长,请使用网上购票系统。

“这则提示在全德博物馆大萧条的今天,看起来就像是一则笑话。”一名艺术评论家在他的博客提到,“但是,当我真正亲眼目睹博物馆门前那长长的队伍时,自己顷刻变成了笑话——因为没有相信官方提示,我不得不顶着细雨排几十分钟队买门票。”

自开展以来,百分之九十的德国媒体都对这次展览争相报道。难以置信的是,向来以严肃苛刻著称的德媒,竟没有一家作出负面评论。

观众的趋之若鹜,媒体评论家的一致认可,让“莫奈和印象派”这个已经被研究透的命题变得炙手可热。跟随这波看展人潮,4月1日,腾讯文化作者也来到了施泰德美术馆,专访了这次展览的策展人菲利克斯·克莱默博士。让我们和他一起,回到那个没有《日出》,没有《睡莲》,只有“印象派”存在于人们印象中的年代。

展厅

被“巨幅”记录的私生活

克莱默博士和腾讯文化作者在博物馆接待处会合。他带领我去看展。

展览被分为两部分,时间范围在1860年-1890年前后,共展出了约100幅来自世界各地美术馆/博物馆馆藏的印象派画家早期作品。其中莫奈的画作有50幅左右。除此之外,还有与莫奈同时期的其他印象派画家,如奥古斯特·雷诺阿、埃德加·德加斯、卡米勒·毕沙罗,阿尔弗莱德·西斯莱等等的作品。为了强调莫奈对印象派诞生的重要性,此次展览被命名为“莫奈和印象派的诞生”。

展览的第一部分,以“巴比松学派”的枫丹白露组图作为开场。莫奈在早期和他们一起以法国著名的枫丹白露公园为题,创作过很多小尺寸的画作。他们的作品中,无一例外地展现了画家对田园景致的偏爱。

《花园中撑伞的女人》,雷诺阿,1875年

《世界博览会》,马奈,1872年

另一位对莫奈影响颇深的画家——爱德华·马奈的画作,也在这一时期的展览之列。马奈是一位在当时十分具有先锋派革新精神的画家,很多年轻画家深受其影响。施泰德美术馆收藏的《午餐》,就是莫奈在1868年受马奈作品《阳台》的启发而创作的。

作为本次展览第一部分的重点,《午餐》被放在展览厅的正中央。它长2.3米,宽1.5米,是名副其实的巨幅油画。《午餐》创作于1868年夏,那一年,长期囊中羞涩的莫奈从画商手中获得一笔报酬,终于能够为自己的家人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居所。画面中的场景是和谐而自在的,观众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在经历了长久贫困后,一家人生活稳定的满足感。

“很久以来,这幅作品一直被当成一幅家庭肖像。但在我看来,并不完全如此。”克莱默博士介绍,“首先,在当时从来没有如此尺寸的家庭肖像。这样的巨幅油画一般只用来记录特殊的历史事件,或者用来描写神话故事里的降神诗篇。其次,这幅油画表现了莫奈对社会规范的挑战。彼时,莫奈并没有与画面中的卡米尔结婚,金发的小男孩是名副其实的私生子。用这样巨幅的尺寸高调呈现自己被称为‘丑闻’的私生活,这在当时尚属首次。正因为这两点,1870年,当莫奈将这幅作品送到巴黎的‘艺术沙龙’参展时,评审毫不犹豫地拒之门外。”

“在我看来,这幅画和其他印象派的作品实在差别很大,它更像是一幅古典派的画作。你为什么将它作为本次展览第一部分的重点?这幅画对于展览主题‘印象派的诞生’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我问道。

“你说得没错,《午餐》本身并不是莫奈印象派的代表作,但是在这幅画中,还是有很多印象派元素值得分析。”克莱默耐心地解释,“仔细观察这幅油画,人并不是画面的主体,占据了画面百分之五十的餐桌是观赏者的第一着眼点。餐桌上的食物被画家用高光和鲜艳的色彩加以强调,这在无形中消解了画面中人的存在感,另外,整个画面呈现的是一种气氛,而不是某种冲突和故事性。例如处于画面后方的女仆,如果是古典派的笔法,她必定要背对画面,留一个悬念——‘她究竟在做什么’,以此营造出画面的故事性;而莫奈却只是让她面容平和地面向前方。”克莱默停顿了一下,又指向《午餐》旁边的一幅画。

“这幅画名为《湖塘》,创作于1869年,当年和《午餐》一起被送到巴黎的‘艺术沙龙’,同样没有获得评审的青睐。如果莫奈知道两百多年后的今天,这两幅画终于能够并排展览,他一定很高兴。”克莱默笑着对腾讯文化作者说,“《湖塘》是一部描绘巴黎人们闲暇时光的画作。通过画面,人们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莫奈对于画面叙述性要求的进一步消解。岸上游客的面目几乎不可分辨。他用一些横线条,通过颜色的变换,勾勒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景物的倒影。这一技法在当时是十分有新意的。它在他之后的作品里频繁出现。我们有意识地将这两部作品陈列在一起,是为了呈现莫奈早期一个非常重要的画风转变——对人物肖像解放,将重心转移到景物的描绘。这种转变对于印象派的形成具有直接的决定作用。”

游客与并排展出的《午餐》、《湖塘》

告别了《湖塘》,我们沿着展厅继续欣赏画作,却意外地发现身后缀了几个“尾巴”:他们是被克莱默博士的精彩评论吸引而来的观众。其中一位男士还非常礼貌地询问,是不是能够一直跟着我们看展览,并承诺绝不插嘴。似乎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克莱默博士带领着身后颇有些规模的观展队伍,沿着楼梯,向第二展厅走去。

重现“闪回”的瞬间

十九世纪是人类历史上一个重要的过渡时期。工业化的发展导致了人与自然、工作与闲暇关系的转变。在作为欧洲中心的大都市巴黎,这种转变更为明显。照相技术的发明和使用,带给人们新的视觉体验,尤其是在表现瞬间的人物和景致时,照片的优势不容置疑。传统绘画理念遭受冲击。

传统的画家习惯在室内作画,即便是偏爱户外写生的“巴比松学派”,也只会将田园景致搬回画室,进行进一步的加工。以莫奈为代表的印象派则不然,他们会直接在室外完成画作。他们喜欢描绘瞬间,关注自然光改变下的景物所传达的情绪和感觉。

但是油画毕竟不是摄影,它需要更长的时间,不可能像照片那样如实记录瞬间。于是就有了“闪回”——1894年莫奈在创作《鲁昂大教堂》组图时用了这个词。这不是单纯的一比一的呈现,而是抓住瞬间的感觉闪回并加以重现。“面前的景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更感兴趣的是它与我之间的东西。”莫奈曾说。

《鲁昂大教堂》,莫奈,1894年

二楼展厅的结构和第一部分如出一辙。克莱默博士带着我们在一幅画面前驻足。他耐心地等我们看完图释。那是一幅莫奈创作于1873年的画,名为《通往卡普辛斯的大道》。

“这幅画很……”我一边思考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一边回头看向站在我后方1米左右的克莱默,瞬间有所领悟,于是后退到他身边,“原来最佳观测角度在这里。”

《通往卡普辛斯的大街》,莫奈,1874年

“这幅画是第一次印象派联展上最受关注的作品。它所传达的理念非常现代,是绝对的大师之作。”专家级讲解员克莱默娓娓道来,“它很视觉化,离得近了,就只看得到不同的色块和纵横不一的线。只能在稍远处观赏——单纯线条和色彩将整个大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景象描绘得淋漓尽致。细部的模糊增加了画面的流动感;同时,近大远小的处理,使街道无限远地向画外延伸出去。”

看着不断点头的我,他笑了笑继续说,这幅画还有个小背景——莫奈是在联展的第一天画的这幅画,描绘的是通过展厅的窗户所看到的巴黎街景。它随即作为展品挂在窗户旁边的墙上。也就是说,观赏者可以一边看这幅画,一边看向窗外印证画中所画。艺术和生活如此近地贴近在一起,这在当时感染了许多观赏者。

“印象派的第一次联展反响如何?”我问。

“应该算得上是成功,虽然有漫画家在报纸上登了几幅讽刺漫画,来嘲讽这些新锐画家的绘画技法和理念,但是据权威人士调查,大部分的媒体还是处于中立状态。没有人能够真正拒绝一幅能带给人视觉和谐享受的作品。”克莱默边说边将我们带到另一幅作品面前。

“就像这幅,1874年的《夏日》。站在它的面前,仿佛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洋洋的空气。当你近距离观察,才会发现简单的场景下,画家进行了如何复杂的安排。”

《夏日》,莫奈,1874年

我对这幅《夏日》并不陌生——多年前初到柏林时,我曾经在柏林的老美术馆见过,它是镇馆之宝。没想到多年之后,我们有缘再相逢。

见我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克莱默作了进一步介绍:“画面中,地平线位于三分之一处,这个位置被称为视觉的黄金分割点。站近了看,除了莫奈的妻子卡米尔,画上还有三个人物,他们的位置被有层次地安排在各个点,这样就加深了画面的纵深感。画面中的草地有一大块阴影,但是带来这片阴影的大树没有入画,整个画面被无限地向外延伸,无形中将观赏者也笼罩在这种夏日的气氛中。再看看这些随意倾斜的线条、或浅或深的颜色,它们看似随意,却都是点睛之笔。”

听着他的介绍,我凑到画前,仿佛真能看到阳光在枝桠的缝隙中跳跃,微风拂过,中人欲醉。

“一位德国著名的名画仿制艺术家曾说过,印象派,尤其是莫奈的作品最难模仿。他的技法、他对色彩的理解,让人难以把握。他是个天才。”克莱默说。

我问克莱默,莫奈放弃了画面的叙述性、故事性,过于追求视觉愉悦,作品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肤浅?毕竟艺术作品很难和历史政治、社会现实隔离,而且莫奈生活的年代并非风平浪静。

“就像你说的,艺术和历史政治不可分割,印象派的这种理念恰恰是当时历史背景下的产物。1870年-1871年普法战争爆发,法国战败。随后巴黎公社起义失败,3万人死于巷战。巴黎整个城市布满战争痕迹。但是需要被修复的不仅仅是建筑,还有处于战争阴影下的市民的心灵。作为新锐派别,印象派画家们尚处于起步阶段。他们力量薄弱,希望通过一种非政治的方式引导人们从战争空气中解脱出来,积极地向前看。不要忽视印象派画作的心灵鸡汤作用,你来看这幅画。”

克莱默兴致勃勃地向我们展示另一幅莫奈的作品——《修复中的阿让特伊桥》(1872年)。为了阻挡普鲁士军队侵略,在普法战争中,阿让特伊桥被巴黎市民炸毁。画面上,桥的修复工作正在进行;桥下,一艘轮船冒着蒸汽穿桥而行。

他告诉我,莫奈选取它作为对象并不是个偶然。莫奈希望以此展示一种积极的态度:这座桥不久就会重新建好,恢复过去的车水马龙。这幅画被一个私人收藏家收藏了很多年。和他接触时,克莱默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1872年,这位私人藏家的祖先看到了这幅画,得到启示,认为法兰西民族一定也会像这座桥一样,在修复和重建中重新站立起来。确实,这幅以深棕色调为主的油画,在春寒中带来了一室的暖意。

莫奈的学术价值

即便有了专家级的耐心讲解,等展览结束时,我仍然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仿佛应该再走一遍好好看看。不过时间还早,告别了热心的追随者,克莱默博士邀请我去他的办公室。

他递给我一本厚厚的画册,上面有这次展出包含的历史范围内,几乎所有莫奈和其他印象派画家的作品。

画册沉得压手,封面上是莫奈1870年的作品《黑石酒店》。这里是莫奈和他的妻子卡米尔度蜜月的地方。画面上是温暖的阳光,蓝天,白云,红白花纹的国旗,和沿岸随意攀谈的人群……

从诞生办这个展览的想法到真正实现,克莱默准备了五年。莫奈和印象派对大部分观众来说,实在不是新鲜的题材。怎样避免老调重弹,是策划这次展出的核心关键。

“我们选取了这样一个着眼点(‘莫奈和印象派的诞生’),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莫奈的早期作品聚集在一起。通过这些鲜为人知的画作,我们希望向观众展示一个不一样的莫奈,一个印象派的雏形。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如何不借助名画的影响力吸引更多观众来看我的展览,我的团队为此绞尽脑汁。”他坦陈,虽然此次展出没有莫奈的《日出》、《睡莲》,但目前的人流量已经超过了预期。没有想到莫奈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这几年,莫奈的画一直在不停地刷新拍卖纪录,收藏家们似乎对他情有独钟?”我问。

“是的,但是对我们这些研究学者来说,更关心他的学术价值。他看似随意的、理所当然的构图和线条下,其实包含着非常复杂的设计和安排,有一些甚至需要通过高科技的光学仪器进行分析和还原。因此,莫奈画作的价值并不应该只体现在《日出》、《睡莲》等名画上,他一生的两千多幅作品,每一幅都值得去研究。”

“没有一个艺术家,能像他这样将绘画艺术改变得如此彻底。我们这些后人能够不断地从他的作品中汲取力量,发现新意。”克莱默表示。

克莱默放下马克杯。他的面前放着另一本画册,上面的烫金字体写着“2016,施泰德美术馆”。这应该又是另一位艺术巨匠和他的故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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