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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克飞 : 传奇于后海谢幕——寻访北京张伯驹故居

其实,我想找的北京张伯驹故居是弓弦胡同1号,而不是如今已被辟为“张伯驹潘素纪念馆”的后海南沿26号。

弓弦胡同1号来头不小,原是李莲英的宅第,而且还是他旗下物业中最豪奢的一处。据说,这里的格局模仿颐和园排云殿,慈禧还曾亲自前来参观并赞不绝口,可谓当年京城顶级豪宅。后来,张伯驹购下这大宅,亦曾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住处。

抗战胜利后,伪满洲国垮台,溥仪收藏的大量字画随之流落民间,其中不乏国宝,古董商们蜂拥而至。张伯驹听闻隋代画家展子虔所绘的《游春图》已被一北京古董商购得,生怕此国宝被卖到国外,于是多方奔走,希望故宫博物院收购此画,但当时故宫博物院状况窘迫,连维护费用都难以筹措,自然无力收购,于是张伯驹挺身而出,在古董商手中购得此画。

此前,他已“屡收宋元巨迹,手头拮据”,于是只能“售出所居房产付款,将卷收归”,弓弦胡同1号这个他最爱的宅院,就这样被卖掉了。购下此宅的也是名人,即当时任辅仁大学校长的陈垣。

不过我寻找弓弦胡同1号的过程极不顺利,而且无果。没人知道,查地图也查不到,我一度认为,这里已随城市化进程而湮灭。

写此文时,我再次查阅资料,发现有有心人找到了弓弦胡同,他比我更肯求索,去图书馆查阅地名志,查到这样一段话:“大柺棒胡同南北走向,北起大红罗厂街,南至西四东大街,中与警尔胡同、小柺棒胡同、大糖房胡同相交。清初称柺棒胡同,因形似柺棒而名。清末,将大小柺棒合并统称大柺棒胡同,并将西侧的西柺棒胡同改称小柺棒胡同,沿用至今。1965年,将弓弦胡同并入。”他还查了民国老地图,发现弓弦胡同确实在大拐棒胡同旁。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虽然他查到了弓弦胡同,但也无缘见到弓弦胡同1号,有老街坊告诉他,1949年后,这里一度成为北京图书馆的宿舍,住户们都知道这里是张伯驹故居,称之为“张家花园”,但七十年代中期,这里已被拆除,建了楼房。

下次去北京,我想我还是会去弓弦胡同1号的旧址看看的,即使只有那栋火柴盒式的楼房。

后海南沿26号则是张伯驹与潘素晚年时的住所。这个位于什刹海湖畔的小院,清净雅致。当年我前来寻访时,这里还是私宅,还尚未被辟为“张伯驹潘素纪念馆”。报载,2011年6月,故居开始改建,2012年2月,纪念馆开始对外开放。有人说因为翻新的缘故,这里华丽至刺眼突兀,这其实也是我极讨厌的故居形态,不过无论如何,这终归是好事,一来故居总算得以保全,二来当年的民国四公子之一,也让人有了一个怀念的去处,更何况,作为一个景点,它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张伯驹,知道他的人生和那段历史——曾经的不堪的过去。

据载,为了创办这个纪念馆,原居住在这里的张伯驹女儿张传彩主动选择搬离,外出租房住。这个年近八旬的老人之所以态度坚决,是因为她一直有着为父亲创办纪念馆的心愿。

张伯驹以出售弓弦胡同1号的代价换来的“天下第一名画”《游春图》,1937年时变卖家财购得的“中华第一帖”《平复帖》,以及三十余年来收藏的其他国宝,都于这后海南沿26号小院中陆续送出,捐给国家。他在《丛碧书画录》序言中写道:“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是则予为是录之所愿也。”那是上世纪50年代,张伯驹眼见故居博物院藏品不多,便将国宝捐赠。这批藏品,亦堪称故居博物院的镇院之宝。

这位民国四公子之一,集收藏鉴赏家、书画家、诗词学家、京剧艺术研究家于一身。出身名门,其伯父是晚清民国时名噪一时的人物张镇芳,光绪年间进士,晚清时曾署理直隶总督,民国时曾任河南都督,后弃政从商,任盐业银行董事长。因张镇芳无子,于是将侄子张伯驹过继为子。张伯驹年少时有神童之誉,后曾从军,不过与那氛围格格不入,便选择退出。

这种出身富贵的公子哥,若有才情有追求,绝对风流至无敌,非不学无术的恶少能比,亦非凤凰男可比。他热衷藏书,亦利用家学渊源,读遍家中藏书,亦爱琴棋书画,收藏鉴宝,还是京剧名票。

1937年,年方而立的他开始收藏字画,耗时三十年,耗资无数,甚至不惜倾家荡产。1941年,他突遭绑架,绑匪索价三百万伪币,实则为了其收藏的字画。张伯驹不为所动,暗暗通知妻子潘素,表示宁可身死,也不允许变卖字画赎身。这一绑便是八个月,绑匪最后也没了办法,便改为索要四十根金条,待潘素多方奔走,借得四十根金条后,方将张伯驹释放,字画却得以保全。抗战时,张伯驹与潘素一度逃难,为保《平复帖》,他将之缝入棉袄中,每晚和衣而眠,“虽经乱离跋涉,未尝去身”,终护得国宝平安。

他与潘素的情缘,亦是民国佳话,翩翩佳公子拯救流落风尘的世小姐,携手私奔,直至终老,中间还穿插一段大才子造就女画家的故事,怎能不成佳话?潘素不仅仅是张伯驹的爱侣,亦是知己,时人常不解张伯驹一掷千金购书画之举,甚至称之为“败家”,潘素却默默支持,甚至变卖首饰。

可惜的是,这段佳话到了1957年,便转为悲凉。

那是张伯驹与潘素夫妇将国宝捐献的第二年,前一年造成的轰动和赞誉犹有余音,可张伯驹却已成了右派,儿子甚至因此与他断绝关系,他本人亦被赶到长春。

十年后的1967年,他又难逃文革之劫,罪名长达一串,包括“历史反革命”、“资本家”、“反动文人”、“封建阶级的孝子贤孙”、“反对革命样板戏的黑手”、“右派份子头子”,“资产阶级安放在吉林省文化界的定时炸弹”和“走资派的马前卒”,批斗与隔离审查自是不免,后来还被送到吉林舒兰县插队,但公社认为他年纪太老,无法劳动还浪费公社粮食,拒绝接收,张伯驹夫妇只好回京。

即使日子凄凉,张伯驹仍心存大义。1961年,这个“极右份子”又将三十多件藏品捐赠给吉林博物馆,其中包括宋代杨婕妤的《百花图》,此画被认为是中国画史上保存下来的第一位女画家作品,价值可想而知。那些离散苍凉,打不掉佳公子的高洁。

重返北京的张伯驹夫妇,发现后海南沿26号小院已被几户革命群众占据,无家可归的同时,这对年迈的夫妇还没有钱,没有在那个年代中决不可缺的粮票和户口,他们只能靠亲友周济,勉强度日。可曾经历富贵的张伯驹并未有什么不习惯,王世襄就曾回忆,说他“心情神态和20年前住在李莲英旧宅时并无差异。不怨天,不尤人,坦然自若,依然故我。”女儿张传彩则曾回忆,父亲前半生手不沾钱,衣食住行有人张罗,一心只爱心头好,可晚年也学会出门带点零花钱,去买点日用品,“即便那样,也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什么”。

其实,张伯驹的不怨天尤人,恰恰与他翩翩佳公子的底蕴与气度分不开。他出身富贵,却不豪奢,他肯为字画一掷千金,却不烟不酒不赌,也不讲究吃穿,钱财真正如浮云。也正因这气度与格局,他收藏字画并非为己,当年倾家荡产购得,日后亦可毅然捐出。

后来,后海南沿的小院重归张伯驹所有,但十几年风雨已经摧残了张伯驹的身体,1982年初,他因感冒住院,因“级别”太低,无法享受单人病房待遇,在八人病房中不得安宁,又有交叉感染的隐患,当家人几经周折,终于拿到领导的“同意转院”批示时,已从感冒转为肺炎的张伯驹却黯然辞世。

我造访后海南沿26号小院时,只见朱门紧闭,沿灰墙绕行时发现与旧时记载不符。按记载,小院有北房五间,其中包括卧室、客房、客厅和画室,院内均是平房,可我却眼见一栋二层小楼。后来查资料方知,1985年,有关部门在此进行改建,院内加盖了一栋双层小楼,而且原有雕梁画栋也多已拆除。不知如今变为纪念馆的这里,可恢复了旧时格局?

我还曾去过北京的承泽园,这是圆明园的附属园林,与畅春园和蔚秀园相邻相接。在将弓弦胡同1号变卖,换回《游春图》之后,张伯驹曾举家搬入这里居住。

承泽园建于雍正年间,光绪年间,此园赐予庆亲王奕劻。关于这处园子,坊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张伯驹早年自购,一说是盐业银行北平分行的岳干斋相赠。当时,张伯驹新得《游春图》,不胜欣喜,还将承泽园改名“展春园”。1953年,张伯驹将之卖给北大,搬入后海南沿2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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