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陈鼓应教授,1935年生,师从方东美、殷海光。北京大学哲学系客座教授、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著有《悲剧哲学家尼采》、《庄子今注今译》、《庄子哲学》、《老子注释及评价》、《老庄新论》、《管子四篇诠释》等。
《老子》的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这一段话表达什么样的主旨?说明什么哲学问题?主要的概念、命题是什么?
尤其第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用了三个“道”字,这三个“道”字属于不同的语境,分别有不同的含义。第二个“道”是言说、用语言表达的意思。第一个“道”包含了天道和人道的双重含义。简单来说,日月星辰的运转和四时的交替,都有着其中的规律,这就是天道;人间有需要共同遵守的规范,这就是人道。第三个“道”是“常道”,与第一个“道”不同,老子认为第三个“常道”可以统摄天道和人道。而第一个“道”是现象界即经验世界建立一个规范、法则。
我是念哲学的,以前只注意本体、本根,在教学中也总是崇尚第三个道。近些年来,我发现前两个“道”也至关重要。第一个“道”就像我们的地球村,这个经验的世界,有很多不同的纷争,可以通过第二个“道”,讨论、对话来沟通。
第三个道是常道,永存之道。我们现实世界的事物就是它的变动体。以前我把“常道”翻译为永恒不变的道,其实,“永恒”是对的,“不变”是错的。老子的“道”是一个变体,所以《老子》中有一些话比如“反者道之动”,道是恒动的,是周行而不殆的,是“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的。有和无都是道体的一体两面。所谓物固有形,形固有名,虽然无形但是存在的。比如手机响了,但是电波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的生存需要空气,而空气也是抓不到的。
万事万物有其源头,本源、本根。老子第三个“道”有本源、本根的意思,作为本源、本根的“道”跟现象界是一个整体,而不是分割的,这是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不同之处。西方哲学从柏拉图开始就是本体界与现象界分开的,宗教上也有所谓彼岸、此岸,超自然与自然等等。用怀海德的话说就是自然两极化,是西方哲学犯了两极化的谬误。相反,中国的宇宙观则是有机联系的整体。
《庄子·逍遥游》第一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这里强调了“积厚”的重要性。鲲在海底深蓄厚养,须得有积厚之功,大鹏若没有经过心灵的沉淀与累积,也不可能自在高举。《庄子》一开头就提出要提升你的生命的境界,就要像北冥的鲲一样深蓄厚养。借用老子的话就是“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我们现在学国学也是,去年的今天,今年的今天,明年的今天,坚持学习经典,听不同的老师讲课,也会体会到“化而为鸟”,精神气质的变化,这就是积厚之功。
老子认为,归根很重要。“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借用郑板桥的诗句是:咬住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万岩中,千磨万击坚劲节,任尔东南西北风。道家讲的本根中,是要抓住生命的主轴,亦即“立根”。
《老子》第二章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有无的关系是“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小到一个杯子,大到一个房子,都是“既是有又是无”。我们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不是孤立的,都是两两对立、共存的。庄子认为,“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就是说,从他者来说,事物没有不可以称做“彼”的;从本身来说,事物没有不可以称做“此”的。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尽管事物起起落落,价值判断也无穷地进展着、变化着。这时该怎么办?与其主观纠缠于是非,还不如“照之以天”,回到一个本来的状态。
对立关系不要把它绝对化,要相对性地对待对立关系。老子认为相对关系是变化的,会转化的,物极必反。反对绝对主义,唯我主义,独断主义。要有双向思维,不要单向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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