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
大娘，在我的老家（赣西九岭山下的高安市西北部），是对母亲姐姐的称呼。大娘是母亲叔叔的女儿——堂姐，比母亲年长6岁，今年已是89岁高龄，多种疾病缠身，让老人行动无法自如。
大娘跟母亲一样，也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出嫁前，大娘就是家庭中的顶梁柱，家里家外忙得像陀螺；出嫁后，大娘和大爷生育了5女3子，个个健康成长，在农村算是大家庭。在大集体年代，他们养活一大家子真是苦不堪言。包产到户后，大爷大娘种了几十亩稻田，且很多分布在离村子三五里远的地方。好在田亩松一些，也就是说，公家估量的一亩田实际面积有一亩二三分，因此打的余粮也就多些。母亲生前说，我们小时候吃不饱时，就跑到三里外的大娘家狠狠地饱撑一顿，要永远记得大娘家的这份情！
因为血缘亲近的关系，大娘与母亲无论外貌还是性格，均有几分神似。大爷和我父亲均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离世。直到本世纪初，母亲和大娘才走得更近些、更勤些，老姐妹处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说她们过去的苦难，也说今天的幸福。其实，两位老人都有耳背的毛病，彼此说着而能知晓对方的信息微乎其微，但这似乎无妨她们的热情“交流”。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始，大娘家与我家有过10多年的“绝交期”，那已成为我们两家一段艰难的回忆。1979年12月，高中毕业后17岁的大哥参军。此前，我家与大娘家有娃娃亲的约定，大哥与大娘家的二女儿已经订立“婚约”。二表姐没怎么上学，但是人小懂事早，情感朴素。大哥去部队那天，二表姐哭得很伤心，懵懵懂懂的大哥也不知如何安慰她的“未婚妻”。参军的第三年，大哥经过刻苦学习，考入军校成为一名准军官。1982年底，大哥写信回家，表示要解除与二表姐的娃娃亲“婚约”，主要原因是近亲不能结婚。这对于二表姐和大娘一家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晴天霹雳般的大变故。同时伤心的，还有我的父母亲，他们也万般不同意大哥的“自作主张”。很长一段时间，父母亲都念着大娘一家人的好和二表姐的贤惠朴素，难以接受大哥的“不忠贞”。
大哥很坚决，表示无论如何也不再接受这份“亲上加亲”的婚姻，劝二表姐早日找个好人家。我同情二表姐，也更理解见过世面的大哥。经过大表姐牵线，二表姐第二年就嫁到大表姐的那个有上千人口的大村庄，幸而男人对她很好，没让她受委屈。因此，大娘一家人把对大哥的怨恨，扩大为对我们一家人的不理不睬。父母亲也自知理亏，对大娘全家愧疚得抬不起头。
一晃13年，时间渐渐冲刷了昔日的恩恩怨怨。1995年，大爷去世，我的父母赶去奔丧，大娘一家人似乎接纳了我们。次年，已经成家成长为团级干部的大哥从部队回来，首次看望大娘（之前回来多次但不忍心去看望，怕大娘伤心）。大娘看着高高大大的侄儿，忘掉了过去的芥蒂，依然满心欢喜于大哥的进步和成就。老人紧握着大哥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泪水扑簌簌地流……
此后，大哥每次回家探亲，都会去探望大娘。大娘家与我家也恢复互相走动，大娘同母亲也不再提起当年的娃娃亲。
去年我母亲离去后，我十分想念。但每次回老家，我路过大娘家门口时，都会进去看看大娘。老人已是耄耋之年，听力基本丧失，视觉也模糊，但记忆清晰。如今，大娘由三个儿子轮流照护（小儿子在外，出钱请在家的兄嫂照护），五个女儿也经常来看望，老人生活很知足很幸福。身体偶有状况，儿女们会第一时间送老人去医院诊疗。
每次去看王大娘，老人都紧紧拉着我的手，话匣子一打开，就亲热得很：“四娃，你对大娘怎有咯好？......”老人惋惜地说，我娘生前吃了很多苦，走得太早了，没享够福。大娘说得我一次次地愧疚不已。
大娘已是风烛残年。我娘生前常说，人老了，就像风中的蜡烛、草上的露珠，不知哪天就不见了。每当听到此话，我都心如刀绞。如今，我的母亲仙逝，还有大娘可以亲近已然幸事。
趁大娘还健在，我应该多去看望几次，也算是弥补母亲不在的一点遗憾。每次看到大娘，就像看到我自己最爱的母亲！
2022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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