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我梦里的故乡》
文/柔弱雪,q13691948
1梦境,深冬
梦里的
情感,比如痛苦和恐怖,思念和伤感,有时要比梦外的更觉真实深刻,这在我,早已并非罕见,我不否认,那是因我内心深处,有某种蛰伏许久的东西在。
这个深冬的不同,是气候干燥
温暖,没有雪水,甚至没有冻手的寒冷。这个冬天的不同,是拙夫不在我身边,使人有机会迟眠晏起,沉湎于旧书和网络,用去大把时间,貌似终日营营却无获取。
日复一日地重复昨天的事情,其实也是一种寂寞。饮水,抛书,睡去,独眠于冬夜,朔风和寒冷都在窗外,路灯下冰雪的微光与我无关。没丝毫征兆,梦里忽然有了我的故乡。
半砖半泥的三间小屋,仅四檩,矮,且暗,隔墙是用秸秆涂泥做成,土炕泥墙,木窗尽裂。院子只一掌之地,西一棵弱小的梨树,东一棵古老的枣树,南,是高大粗壮的老槐树。每次回去,它都如此,除了季节影响树叶的色泽外,别的早就一成不变。
梦里,它还是这样子。我模糊梦见了砖石的没有棱角的薄台阶,梦见那棵不如房高的梨树。我的梦境只是一掌之大的小院,没有入室看望黯然的桌椅,和灰尘下的土炕。
2 记忆,老屋
我知道,它们都在,它们都依旧。
和这旧屋一同在我记忆里的,是年迈的祖母,和衰老的大伯。祖母是八十岁去世的,她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从极胖到极瘦,到卧床不起。她的照片还在,黑白的,充分告诉后人,她永远是严肃,坚毅,也许还是勇敢的令人尊敬的人。大伯是七十四岁去世的,丧事在几年前的一个五月长假,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回我的老家。
五月的阳光很好,但并不灿烂,因为空气和风都不
温暖。旧屋和二十多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无人常住。我随父兄盘桓了片刻,那是在葬礼之后,请代为看守的人打开木门上的铁锁。那锁,还是当年的那把,我自小就记得。五月的好阳光洒满了小院,树木的影子在地面晃动,它们谁也不用思考,二十多年的时光流逝,是不是具有什么意义。
不要动,家里的一切都不要动,父亲说。炕角一箱玻璃装瓶的啤酒,由它放着;吊在房顶上的竹篮子里,一只干皱的梨,失水缩小,只有核的模样,也由它放着。这篮子,和其中的美味,曾被我们觊觎多次。砖沿的土炕上只有苇席了,靠窗,是老祖母当年卧处。那时的春节,这炕上,拥挤过我的老祖母,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和我。
大伯葬后,我再没回去过,也就,从无机会和时间,向拙夫一一指点,嫁接过的枣树可以同时结出三种不同的枣子,瘦小的梨树曾经奇迹般一年有二十五个果实,家养的母鸡怎样利用梯子一步一步登上屋顶。
梦里,只是灰色的光秃秃的树木,和同样灰色的小院,没有人,没有童年的我。
3何事生愁
应该不是思念父母,因为最让我牵挂的父母如今在离老家三十华里的县城,居住了也有十几年了,树木逐渐粗大逐渐高过房顶,而房屋则被岁月磨损了新建时的光彩。每逢长假,我归心似箭要回的,是这里。
可是梦里,只有陈旧的老屋。
也不是想念故去的人,因为,我没有梦见被呵护被关爱,我只是梦见小小的院子,和几株老树。没有人,没有我的童年。
更加牵心动肺的思念,是在梦醒后,冬夜,厚厚的衾中,独自一个人,泪流满面。忽然发现,记忆中有如许多的痕迹,居然历经多年,虽颠沛流离,都不能使其磨灭,似专等候我此夜想起。
譬如故乡老屋小院里的树影,譬如那棵瘦小的梨树。
多年前,当我每日不知夜宿何处时,我没有想起过,当我奔走在异乡街头的烈日下,被多次拒绝耗尽了自信,转而羡慕卖报人有份不错的工作时,我也没有想起过;甚至当我遭遇离奇,倍感委屈时,也没有想起过。
只有多年后的冬夜,到处是平安和静谧,没有任何忧愁和烦恼,甚至连寒冷也没有的深夜里,毫无预兆,泪流满面,只为梦见我故乡的老树,和小院。
那不是我困窘时可以投奔的所在,也不是我伤心时可以倾诉的对象,作为已嫁的女子,我也不能在那里老归林下,终老于斯。
为何事,深冬梦里,含泪见,老屋,小院,斑驳树影和孤独的树?
4再深的
情感,也只是自语
我在杂乱的书桌上写下如上文字,我看见我堕入了轮回般的俗套。抒情,抒情,无论是泣血的暴发还是永久的沉默,无论是诉诸文字还是表白于口舌,其实都只是一件事: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无人谛听,更无人应答。
于是所有淤积心中的,那种渴望倾诉的,企盼听众的,也要求对应的回答,甚至回报的愿望,多了,就都叫做,感情。
再深的
情感,也只是,自语。
5 我是一个需要故乡的人
奔波数载后,算是稳定在一个小小的企业了,每日朝九晚六,做表,写信,开会,应对老板的各种建议和要求。女儿很好,先生也很好。
夫复何求?
不想说,我也和某些心灵寂寞的人一样,需要一个精神的家园,或者一个灵魂的乐土。我现实到安于现状,我从不拿与众不同的想法或者观点去炫耀自己清高或寂寞。但是我在梦想遥远的旧日生活,我梦想一个可以让我引为缘起的地方,我真的是一个需要故乡的人,不是要那种山清水秀,孩童嬉戏的故乡,而只是要一个可以供我夜来思念的地方。
真的,我要一个梦里旧屋小院,虽然不能归去,虽然只能想起,虽然只在梦里。
6深冬,城市
北京总是这样大,同居一城的人因此都懒于往来。搬离北航后,居然3年未回去,此夜受人之托,去传递一点东西。
走过熟悉的街道,卖水果的摊贩还是在旧位置,小吃店还是挤满年轻的大学生,药店里的体重计上,照例有个女人在看指针,超市门口,仍然摆满廉价的毛衣,服装专卖店里,牛仔裤仍然挂在原来的货架上。
一切依旧,只是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怀旧的心情突然就淹没了我,我觉得我太易
感动,我的心情纯粹就是一个高龄老人寻找童年记忆的伤感。
深冬的北京,没有寒潮来袭,只有人流,漫无边际的人流,在灯火中肆意着潮汐。而岁月,总是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改变着一些什么,同时,留下另一些,不做任何改变。
从学校出来,一个人走上那座过街天桥,看着熟悉的景物,忽然想起那夜的梦境,我的故乡,小院。匆匆回家,又是深夜了,太大的城市,太长的路,磨灭了我太长的时间。梦,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