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高温釉下彩的源头

 

 

 

    2006年春节CCTV民间赛宝节目中，一件貌不惊人的邛窑小水盂，在3万余件艺术品中脱颖而出，吸引了人们的眼球，被选为铜奖。其价值珍贵所在，就是这个水盂的高温釉下彩绘（釉下铜红），专家点评是：“因为这件作品的出现，它的生产时间早于唐代，因而打破了我国高温釉下彩绘（铜红釉）是唐代长沙窑创烧的传统说法，证实最早的高温釉下彩绘始于邛窑”。

　　近些年来，学术界对究竟是湖南长沙窑还是四川邛窑“首创”高温釉下彩问题，一直争论不休。这方面的研究，目前有三种主要观点，一种是传统观点，即认为长沙窑最早创烧高温釉下彩，是铜红釉和釉下彩绘的源头。第二种观点恰恰相反，认为“首创釉下多色彩的是邛窑”。第三种观点则把长沙窑、邛窑比作相互影响的一对“孪生姐妹窑”，只认定它们在唐代创烧了高温釉下彩和铜红釉，回避了谁先谁后的问题。

　　笔者认为，我国首创高温釉下彩的窑口，既非邛窑，亦非长沙窑，而是始创于东汉、鼎盛于六朝，延烧至晚唐、历经近千年的江西洪州窑（丰城窑）。冯先铭先生主编、国家文物局作为文物教材的《中国陶瓷》（1994年11月版）中，关于丰城窑（洪州窑）的论述中提出“丰城窑历经东汉、两晋、南朝，直到隋唐，是一处延续烧造时间较长的瓷窑之一。“丰城窑瓷器的装饰，有褐色斑点排列成连珠状装饰以及刻划花、印花和雕塑等多种手法”。正是洪州窑（唐以前为丰城窑）这种被称作“褐色斑点”的釉下褐彩，开创了釉下彩瓷的先河，亦为釉下绿彩、铜红釉及多彩奠定了基础。

　　近年来，考古界发现洪州窑遗存品横贯大江南北，不仅南方各省均有洪州窑遗存出土，北方一些地方亦有之频频出土。可见洪州窑产品当时影响极大。这方面的实物，比较有代表性的有：上海博物馆藏“青釉褐彩刻莲瓣八系壶”、故宫博物院藏“青釉褐彩羊头壶”、镇江市博物馆藏“青釉褐彩鸡首壶”，均为东晋时期产品。这些作品，以不争的实证，表明洪州窑不仅早在三国两晋就能生产一流釉色、工艺的青瓷，而且也是最早创烧高温釉下彩绘瓷的真正源头。

　　洪州窑遗址坐落在南昌（洪州）南郊30 公里的丰城市境内。纵横20 余公里窑址连绵，延烧时间从东汉至晚唐五代历经800 余载，这在中国古瓷窑址中是极为罕见的，目前，我国已在10 多个省市发现洪州窑青瓷遗存，出土了许多洪州窑青瓷精美之器，亦足以证实当时洪州窑青瓷生产盛况空前。

　　洪州窑青瓷在装饰手法上有刻花、划花、印花、堆贴、雕塑和镂空等技法，纹饰以莲瓣、牡丹、蔷薇、柏枝、宝相花，以及重圈、水波、月华纹常见，其中数量较多的是莲瓣纹。至于产品类型，更是纷繁多样。除壶、罐、钵、盘、碗、盏、杯、灯插等日用品外，还有一些是研、洗、笔插、瓶、供台等文房用具、陈设品及祭品。然而，历代洪州窑青瓷中占据比重较大的，还是那些生活气息浓郁的随葬冥器，如仓、井、家禽、灶、壶、盏、盒，这类器物形象地展现了自东汉中晚期以来地主庄园经济发展的景象和浓郁的民俗风情，其艺术性、创造性一直为同时期其他窑场所不及。其中釉下彩绘，从上述实物例证来看，两晋时期就已经达到一定水平了。

　　笔者有十数年专题收藏、研究洪州窑的经历，曾多次考察过洪州（丰城）窑址，且上手鉴赏过近千件各类洪州窑产品实物，尤其对洪州窑施彩器物多有关注。根据手头掌握的实物资料，经过反复观察、比较和认真研究，完全有理由证实上述观点。以下以笔者的几件藏品加以说明。

　　图1为西晋洪州窑青瓷羊型器，为西晋典型器物。器长22厘米，高17厘米。造型为一立式犄角公羊。羊体颀长、圆润，有三道双圈弧线纹，羊两颊饱满，长须下垂，神态安详，抿口敛神，两耳竖起贴于脑侧，两眼炯炯有神，双犄卷曲，羊体上身有一圆形孔口，内空。全器造型比例准确，线条优美，头部刻画极为细腻生动，一副温驯可人的神态，富有吉祥瑞气。羊体全器施青黄釉，犄角、眼、尾等处均施褐彩。从釉剥落之处用放大镜观察，褐红彩绘处于青釉之下；图2为西晋早期洪州窑青瓷塑鸡。鸡头、眼、冠、翅、尾部釉下施彩十分明显，肉眼即可观察为釉下施彩，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在鸡尾部有釉下蓝彩斑块（见图），这种蓝彩，过去仅见于唐晚期长沙窑器物上；图3为晋代洪州窑青瓷鱼镇纸。器长12厘米，高3厘米。造型为一多脊鲤鱼。器身施青黄釉，平底，底部露胎，瓷质坚致。鱼双珠凸露，鱼尾呈摆动状，整器造型流线优美，细腻生动，显虎虎生气，呼之欲出。鱼身刻绘鳞片醒目，鱼首、脊翅、尾等施以大片釉下褐彩,是一件没有任何疑问、比较成熟的高温釉下彩作品。图4、图5为二件东晋洪州窑青瓷鸡首壶作品。其中图4器物与载于《中国文物精华大辞典》（陶瓷卷）097号图版、温州市博物馆藏的“东晋青瓷褐彩鸡首壶”相似。从造型看，图4略早于图5。两器均在鸡首、冠、系和盘口处施釉下彩绘。图5形体较大，在腹部釉下（见图）可见淡绿釉彩，目前还很难说是自然釉变还是釉下绿彩。图6为隋代洪州窑青瓷镇墓兽，通体施黄釉，局部施褐彩和蓝彩。

　　以上这些笔者收藏的洪州窑青瓷彩绘实物资料，均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青黄色透明釉覆盖在褐彩、蓝彩之上，彩绘处略下凹，以手抚之仍感平滑一致，釉面完整的可见彩绘隐入于青釉底下，釉面剥落的器物则见彩斑暴露；青釉整块脱落的器物，可清晰见到褐彩斑纹仍紧密附依于胎骨。此外，我们还可以从早期青釉褐彩的烧制工艺及其化学机理作些分析。褐彩的呈色剂为铁矾（氧酸亚铁），其色泽与铜红釉相比，较为稳定，但容易锈蚀。从烧制工艺来说，直接在胎上施彩比在釉面上施彩附着性更强，也更为坚固，褐彩在玻璃质感的青釉笼罩下，也更能体现美感，这一点，聪明的古代技工已从实践中得出总结，这就是洪州窑施彩于釉下的原因。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洪州（丰城）窑烧造的青釉褐彩瓷基本上属于比较典型的高温釉下彩绘。洪州窑作为我国南方最早生产青瓷的窑口之一，也是我国陶瓷高温釉下彩最早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