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萍（1958—），女，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全国首届杰出女中医师。现任上海市民间中医特色诊疗技术评价中心主任，兼任中华中医药学会民间特色诊疗技术研究分会副主任委员，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中医特色诊疗研究专业委员会第四届理事会副会长，世界中医药联合会中医临床思维研究分会副会长，世界中医药联合会呼吸病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上海市中医药学会民间特色诊疗技术研究分会主任委员，上海市中医药学会老年病分会副主任委员、全科分会副主任委员。浦东新区名中医、曙光医院名中医，师从名老中医颜德馨、黄吉赓、邵长荣、蔡淦教授。长期从事中医内科疾病临床、教学和科研工作。擅长久咳、哮喘、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间质疾病、支气管扩张、肺结核等肺系病的中医、中西医结合治疗及亚健康、易感人群的中医调治和膏方调理。培养硕、博士研究生50余人，主持和参与国家级等科研课题10余项，编写70多部医学专著，在国内外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100余篇。
一、技术渊源
顽固性咳嗽，多指咳嗽难以控制，症状迁延难愈的一类临床表现。顽固性咳嗽多见于亚急性或慢性咳嗽的患者，常见于感染后咳嗽及咳嗽变异性哮喘，临床特征为“喉痒”或喉中如塞，伴有阵咳频频。外感风邪容易引动内风，内外合邪，炼液为痰，是咳嗽久治不愈的根源。中医病机为风邪入络，恋肺不解，肺气失于清肃，气机不畅。因此在常规辨病、辨证的基础上配伍虫类药，解痉通络，宣肃并用，往往取效明显。解痉通络法是中医治疗肺系疾病的一个行之有效的妙招。解痉通络常选用蝉蜕、僵蚕、全蝎等。
二、适应病证
慢性咳嗽中的感染后咳嗽、咳嗽变异性哮喘、慢性支气管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哮喘、肺间质纤维化等肺部疾病，以反复咳嗽难以控制、喉痒明显为主要表现，中医辨证属“风痰入络”证。
三、方药组成
以蝉蜕、炙僵蚕、全蝎粉合炙紫菀、款冬花、枳壳、桔梗、甘草、丹参、郁金为基本用方。寒证加桂枝、细辛、生姜；热证合柴胡、黄芩、金银花、连翘；咽痛盛，加射干、牛蒡子、赤芍；哮喘合射干、炙麻黄、杏仁；咳甚加天竺子、腊梅花；胸闷痰多加苏子、葶苈子；兼肺气不足，合玉屏风散；兼肺阴不足，加生脉饮；并脾胃虚弱，合香砂六君子汤；肾阳虚者，合淫羊藿、补骨脂等；肾阴虚者，合地黄、女贞子等。每日1剂，水煎服，早晚分服。
祛风解痉通络，一般用蝉蜕6g，炙僵蚕9g，全蝎粉1g（分吞）。在辨证用方中加入蝉蜕、僵蚕，同煎后服用，全蝎粉在服中药时吞服。
四、理论阐释
清代名医杨栗山在《伤寒温疫条辨》中记载，治疗流行性温病，他主张温病早期即以清热解毒为主，“里热一清，表气自透”，清热解毒必合僵蚕、蝉蜕：得天地清化之气，清轻而升浮，有辟秽、除戾气、解毒、散郁火、升清阳的重要作用。其治疫十五方中皆配僵蚕、蝉蜕，代表方为升降散，是方以僵蚕为君，蝉蜕为臣，姜黄为佐，大黄为使，米酒为引，蜂蜜为导，六法俱备，而方乃成。其他方中以僵蚕、蝉蜕、黄芩、黄连、栀子、黄柏为基础，或合辛凉宣透，或合咸寒攻下，或合活血化瘀。
黄吉赓教授在治疗久病顽咳时擅用蝉蜕配伍僵蚕，蝉蜕轻清宣肺散热，僵蚕解痉化痰，疏风散热。两药配合宣肺化痰，利咽止咳。国医大师朱良春教授用顿咳散治疗百日咳，该方有蝉蜕、僵蚕、前胡、生石膏、杏仁、川贝、海浮石、六轴子、细辛、陈胆星几味药组成，一般连服2日后可缓解，五六日后可向愈。治疗慢性咽炎属阴虚喉痹者用炙僵蚕、炙全蝎、黄连、炙蜂房、金银花、代赭石、生牡蛎共研细末，于餐后2h用生地黄、麦冬、北沙参各6g，泡茶送服。
各医家在使用虫类药治疗肺系疾病过程中，常用的药物主要有全蝎、蜈蚣、僵蚕、蝉蜕、地龙，既有祛风解痉又有祛瘀通络之功效。
现代研究：蝉蜕、僵蚕既能清宣肺气，疏散风热，又能镇静解痉，并具有抗过敏、抗病毒的作用。
蝉蜕：甘，微寒，入肺、肝、肾经。散风热，透痘疹，利咽喉，退目翳，定惊痫。药理实验：有镇静作用，能降低横纹肌的紧张度，使反射迟钝，对交感神经节的传导有阻断作用，能抑制体温调节中枢的异常兴奋。常用剂量：透表托疹3～6g，祛风定惊15～30g，散剂则应减少剂量。
僵蚕：咸、辛，平，入肝、肺经。有祛风解痉、疏散风热、化痰散结之功。药理实验：僵蚕所含的蛋白质有刺激肾上腺皮质的作用，并有杀菌作用。常用剂量：4.5～9g，散剂1～1.5g，一般多炙用。
全蝎：性平，入肝经，有小毒。祛风定痉，窜经透骨，开瘀解毒。现代药理：镇静，抗惊厥，扩张血管，对抗肾上腺素的升压作用，降压，镇痛及缓解呼吸道痉挛的作用。常用剂量：治哮喘2～3g，治顽咳1～2g，研粉，分2次服用。蝎尾较全蝎之功力为胜，粉剂内服又较煎剂为佳。
五、注意事项
（1）孕妇慎服。
（2）注意个体差异，少数患者对虫类药物（异性蛋白）不耐受，可以出现皮疹等过敏反应，宜及时停药。
（3）在历代应用中，有将僵蚕研细末调服的记载，但余氏已观察到多例服药散剂后发生严重不良反应的病例及报道，表现为头晕、抽搐、恶心、呕吐等，其程度与剂量相关。为此建议以煎服为宜，少用散剂吞服。
（4）全蝎有小毒，应用时应从小剂量开始。
六、典型病案
病案1
患者：林某，女，44岁。
初诊时间：2017年12月12日。
主诉：咳嗽3个月余。
病史摘要：患者咳嗽3个月余，伴咽痒。初伴感冒，无发热。患者既往有慢性咳嗽史10余年，3个月前因感冒咳嗽时作，他处屡治不效。咳嗽阵作（+++），咽痒甚，痰白黏，量少，喘（-），鼻（-）。纳平，二便（-）。舌暗红苔薄黄，脉细。
西医诊断：支气管炎。
中医诊断：咳嗽。
辨证：风痰阻肺证。
治则：清热化痰，养阴益肺。
治法：处方用清化治咳方加减。蝉蜕6g，炙僵蚕10g，射干15g，柴胡15g，前胡15g，竹沥半夏15g，黄芩15g，紫菀15g，款冬花10g，枳壳9g，桔梗6g，南沙参15g，芦根15g，杏仁10g，丹参15g，郁金10g，全蝎粉（分吞）1g，乌梅9g，防风6g，黄连3g，吴茱萸1g，煅瓦楞子30g。7剂。
二诊：诉药后3日咳嗽显减，咽痒，痰（-）。纳平，二便调。精神可。舌暗红，苔薄少津，脉细。治守原意。上方去款冬花，加麦冬15g，太子参15g。14剂，水煎服。
效果：2周后电话随访，告知已愈。
按：感冒诱发咳嗽迁延3个月余，喉痒较甚，虽经用各种抗生素、抗病毒药、止咳祛痰药治疗，疗效欠佳，咳嗽症状不易消除，特别是因非特异性炎症所致的“顽固性咳嗽”，治疗颇为棘手。此为风邪恋肺，内有痰浊，郁而化热，而拟搜风清热、宣肃并用、活血化痰的方法，药选蝉蜕、僵蚕为主要药，宣肺透邪，抗敏止咳，全蝎粉搜风祛瘀通络，合以紫菀、款冬花肃肺化痰，柴胡、黄芩清泄肺热，半夏、桔梗、射干化痰利咽。因病久气血失调，舌质偏暗，参以桃仁、郁金、丹参、枳壳等理气、活血、宽胸。诸药合之，三日即获显效。二诊咳嗽明显减轻，原方去款冬花，加麦冬、太子参益气养阴。
病案2
患者：林某，女，41岁。
初诊时间：2013年12月12日。
主诉：反复咳嗽20余年，加重2年。
病史摘要：反复咳嗽20余年，迁延不愈，逐渐加重2年，鼻塞流涕多，干咳少痰，咽痒，咳甚不能平卧，面部时发红疹，无明显盗汗，无发热，纳平，二便正常，食后胃脘不适，舌暗苔薄，脉细。体格检查：两肺呼吸音正常。实验室检查：肺功能+呼出气一氧化氮（FeNO）示小气道功能重度受损。
西医诊断：慢性咳嗽（CVA）。
中医诊断：咳嗽。
辨证：风寒袭肺证。
治则：辛温解表，宣肺止咳。
治法：处方药用射干15g，炙麻黄5g，麻黄根9g，黄芩15g，蝉蜕6g，炙僵蚕10g，柴胡15g，前胡15g，紫菀15g，款冬花10g，枳壳9g，桔梗6g，徐长卿20g，苍耳子9g，辛夷9g，丹参15g，郁金10g，牡丹皮9g，黄连3g，吴茱萸1g，全蝎粉（分吞）1g，煅瓦楞子30g，秦皮9g。7剂。
二诊：药后咳喘显减，无痰，气短，纳可寐安。苔薄白，质暗红，脉弦细。续以守方治疗。
效果：治疗1个月后，数年咳嗽几除。
按：《太平圣惠方》云：“夫久咳嗽者，由肺虚极故也，肺气既虚为风寒所搏，连滞岁月而嗽也。此皆阴阳不调，气血虚弱，风冷之气搏于经络，留积于内，邪正相并，气道壅涩，则咳嗽而经久不瘥也。”《幼幼集成·咳嗽证治》也指出：“大抵咳嗽属肺脾者居多，以肺主气脾主痰故也……咳而久不止，并无他证，乃肺虚也。”可见，治咳当以治肺为要。患者久咳不愈，肺肾两虚，治拟辛温解表，宣肺止咳。方用射干麻黄汤及止嗽散加减。方中射干清肺祛痰利咽，麻黄宣肺平喘，麻黄根与麻黄相配，一开一合，共起治肺之效。苍耳子、辛夷宣通鼻窍，前胡、紫菀、款冬花止咳化痰，柴胡通调表里。枳壳、桔梗一升一降，同起化痰效果。丹参、郁金、牡丹皮凉血活血，并加黄连、吴茱萸、煅瓦楞子以制酸和胃，蝉蜕、僵蚕等虫类药物搜剔通络。服药后诸症明显减轻，守方再服，巩固疗效。
勤求古训，博采众长，另辟蹊径治顽疾。
肺系疾病中的难治性病证包括：慢性咳嗽、慢性哮喘、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间质纤维化、矽肺等。在临床有“顽痰不化”“久咳不愈”“喘促难止”等状况，在病机上有“久病入络”“痰瘀阻络”“虚实兼夹”等属性。在治疗上应精选方药。余氏在临证中有幸师从上海名老中医黄吉赓教授，他在中医生涯中坚持走“继承——传承——创新”之路，通过实践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肺系病辨证思路及效方，在常规辨病、辨证的基础上配伍虫类药，常中寓奇，常获奇效。带着临床问题，余氏也拜读及拜访过国医大师朱良春先生，学习他应用虫类药物的经验，正如朱良春所说：“中医之生命在临床，临床之生命在疗效。”他研究虫类药，善于使用虫类药，大力推广虫类药，都是为了提高临床疗效，提高中医药的服务能力。
【参考文献】
［1］吴眉，李斯斯，余小萍.全一散急性毒性实验及临床观察中成药［J］.2011，33（10）：18341836.
［2］吴宗芳，沈若冰，余小萍，等.全蝎粉治疗慢性咳嗽“风痰入络”证的临床观察及其神经源性炎症机制的探究［J］.贵州医药，2020，44（2）：282284.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