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琴为伴,那些快乐的事

采访曾河时，他说他最近在看葛兆光的《宅兹中国》和美国作家梅尔维尔的《白鲸记》。曾河可不是那种周武正王的身负使命的古琴传承者，这个85后鲜活有趣，有很多爱好。内心对琴和人有严肃追求和理性认识，但没把自己弄得特别事儿。

人清晰了，琴也自然清晰

曾河的世界，从出生就有琴。琴对他来说，是九岁就开始的童子功，从小就可以搞得定，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不是个一天到晚都泡在琴里的人。古琴在我这儿，从来都不是‘他者’，也没有神圣过，一直是个寻常、清晰的对象。恰恰是因为在平视的氛围里待了很久，突然能在很隐秘的瞬间，发现它的神圣之处，太有趣了。”

多年实践中，曾河一点点看到琴高于音乐的部分：人的内在觉醒。是从琴、音乐和艺术中，照见自身。“我没有在讨论音乐，我永远在讨论人。人是什么样的人，琴是什么样的琴。”

从声音回到身体

有些琴人，一辈子只见琴，不见人，这是老老实实修技法，没过多思考。有些琴人，不见琴，先见人，不急，时间会教训他。能慢慢做到由琴及人，得先扎扎实实地练技法，然后有际遇有脑子有人文素养，慢慢地用声音修法。

总有人在各种场合问曾河，“你怎么看古琴啊？古琴这么高冷，学古琴会不会很难？作为蜀派传承人，讲讲古琴的历史吧。”他都答：“想对古琴有更多的理解，自己去弹。谈资少一点，体验多一些。”

琴是载体和介质，曾河说这两年他在大学教课，就是用另一种方式审视琴。

他有个思考：通过声音回到身体。他说就是扎扎实实地去体验，声音只是一种现象，古琴到了最后，哲学的问题和审美的问题必须通过技法。“知道”和“体会到”是两个事情，要有强大的实践作为支撑，这个讨论才是有效的。

懂行的人说曾家弹琴，两个字：干净。问曾河怎么看，他说：“干净这个词也不虚，技术语境和审美语境都可以讲得通。就是做减法，最后把技术化掉，留白，干净。我对琴的审美，空间的审美，器物的审美，是一脉相承的，这两年趋于稳定了。”

琴与当代的艺术

作为演奏者，曾河弹琴时非常稳定。他说他个人没有太多情绪，能做到“不动心”。“情绪是观众的，我享受的是平静，是动中求静的感觉。”

他不讲作为传统文化的古琴，讲作为艺术的古琴。并解释了自己对这个艺术的理解。“我觉得古典艺术更多的还是技术范畴，是手艺问题。我指的艺术是二十世纪以后的，偏思想性、批判性和观念性的表现形式。准确地讲是当代的艺术，因为它本身是一个不太清晰的概念，我认为可以从形式、语言上有一些突破。也就是说它不一定是音乐性的，也可能是造型上的，把我们认为的狭隘的音乐艺术扩展到一切声音的艺术，实际上这个路是非常广阔的。”曾河这几年正在慢慢琢磨自己的理论，让古琴呆在音乐里，又跳出音乐，和器物、生活方式、身心灵、艺术形式发生关系，最后，指向人。

艺术关乎人，所有的艺术都是服务于人。最后谈论的并不单单是音乐，而是人的状态。他对这个角度很有兴趣，也保持着一些憧憬。曾河说他不想继续在中国传统的宫商角徵羽里打转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够好玩了。

不是琴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曾河不是公众标签化的弹琴人的装扮，也没有特意去模仿古人的言行。除了上课，他的生活很现代，和古琴的交集不多。“我从古琴而来，仅仅是我的来处，并非我的限制。去向何处，是个开放的设想。”

“这是古琴最好的时代。”曾河不觉得古琴没落或没有希望了，他喜欢从现代看到未来。“我们这代人，身处一个大江分流的时代，自我的意识是非常清醒的，我们被抛入现代化回不去了，也同时被全球化塑造，所以我的眼光永远是往前看的。”

曾河也有各种标签。他倒不怎么介意，还用个很有趣的例子阐释人们简单粗暴贴标签的行为。“我的研究生导师教我说：我们周遭世界的意义之网是非常脆弱的，一撕就能撕一个非常大的口子。探出去一看，一片虚无。胆怯的人又会退回到意义之网中，退回网中的人越来越多后，哲学家和诗人就成为骂人之词。”曾河的知识结构，让他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人们印象中的只懂风花雪月的浪漫琴人，他要理性思维和逻辑性的大脑。

他说琴人不是实现作曲家意图的工具，而是活生生的人。他对琴的追求，其实是在对人的追求上。到最后，不是琴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人的形象清晰了，琴也自然清晰。曾河说一代人要做一代人的事情，往回看不那么有趣，好玩的事情永远在未来。“此时此地此身，找自己的世外桃源。”

曾河：蜀派古琴叶氏一脉第七代传人，四川音乐学院古琴专业教师，发表论文《喻沼泽琴学考略》，并任《蜀中琴人口述史》副主编，曾成伟古琴艺术机构负责人。

图 文：文/王静 图/刁鑫 支持/言几又

放逐心灵，期待美好，愿我的世界，有茶，有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