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前,院内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因中风入院,左侧肢体偏瘫,语言清晰,老专家要求找司徒铃老的学生来针灸,庄礼兴教授便应邀前去。细心诊断后,庄教授选用双下肢的足三里、三阴交,双上肢的外关、曲池。患侧留针,健侧行针,行导气法。当时庄教授专心于健侧的行针,未留意到患侧的留针,经同去的学生提醒才发现,于健侧足三里行针时,患侧足三里的针在颤动,幅度约为30°,于健侧曲池行针时,患侧曲池的针在颤动。颤动似肌肉颤动却不是,甚为奇妙,四穴均是如此。治疗完毕后,老专家开玩笑道:“小庄,你得回去吃只老母鸡补一补啊!”后续配合其他治疗,老专家恢复良好。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同去的学生疑惑不解,庄教授笑答,“这可能是平衡经气的现象,可称为‘健侧带患侧’。我们在健侧行手法,鼓舞健侧之经气,从而去聚集病侧散兵游勇,聚神从而得以养神。经络相通,如环无端,所以我们治疗部位上不一定非得守住患侧来进行治疗。这也是《内经》中缪刺和巨刺的一种延伸应用。”
什么是缪刺与巨刺?
缪刺与巨刺为古代传统针刺方法,出自《黄帝内经》,均为一侧有病,取对侧的针刺方法,即左取右,右取左,交叉而取。
经典选读
凡刺有九, 以应九变。一曰输刺, 输刺者……八曰巨刺, 巨刺者, 左取右, 右取左。——《灵枢·官针》
邪客于经,左盛则右病,右盛则左病,亦有移易者,左痛未已而右脉先病,如此者,必巨刺之,必中其经,非络脉也。故络病者,其痛与经脉缪处,故命曰缪刺。——《素问·缪刺论》
经病者治其经,孙络病者治其孙络血,血病身有痛者,治其经络。其病者在奇邪,奇邪之脉则缪刺之。——《素问·三部九侯论》
身形有痛,九候莫病,则缪刺之;痛在于左而右脉病者,巨刺之。——《素问·调经论》
取穴心得
关于缪刺与巨刺两者的具体应用,历代名家多有高论。虽然各家对经典的理解不同,但其中的核心内容是相通的。缪刺及巨刺,都可看作平衡经气,调和阴阳,故可左病右取,上病下取,前病后取,表里相取等等。结合个人临床经验,兹举例如下:
1.同名经在中风病中的运用
同名经因其阴阳归属相同,故选用可以相互协调经气。例如在中风病人的治疗上,以同名经为纽带,用“健侧带患侧”实现患侧的康复。临床治疗中风病多选用多血多气之阳明经,以调节阳经气血,濡养肢体筋脉。但实际操作中若忽略了一些细节,就会使治疗效果打折扣。例如只着眼于患侧,多于患侧行手法或电针,而忽略了健侧。上文的案例中,庄教授只于健侧行手法就能带动患侧,达到交互而治的效果。
2.表里经的运用
表里经配穴法是以脏腑、经脉的阴阳表里配合关系为依据的配穴方法, 具体是某一脏腑、经脉有病, 除选取本经脉的腧穴外, 同时配以相表里经脉的有关腧穴。其理论依据是《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的 “从阴引阳,从阳引阴”。表里经经气相通,所属脏腑互为表里,又以络脉相连,选用得当可以标本同调。例如调理脾胃时,庄教授常取一侧足三里及另一侧三阴交,以沟通表里经经气,两穴异侧交错,更能收阴阳表里同调之功。
3.经验穴的运用
前人留下了很多针对特定疾患的经验用穴,但不同医者使用效果却有云泥之别。例如肩周炎及腰痛点的使用中,若能注意缪刺巨刺理论的应用,会取得更好的疗效。如左肩周炎,取右条口透承山(非承山透条口)。其取效原理,大抵因为手阳明“上肩”,取足阳明下肢穴位,上病下取,左病右取。又如右(左)侧急性腰扭伤,取左(右)侧腰痛点,腰部广泛痛或者正中痛,取双侧腰痛点。以上均针后配合患处运动,效果更佳。
4.申脉、照海调阴阳的运用
阴阳失调的疾病,使用缪刺与巨刺理论进行调整,亦收效甚好。庄教授认为,从眼疾(眼球活动障碍,重症肌无力眼睑下垂)引申到阴阳失调的疾病(癫痫、神志病、失眠),均可通过针刺申脉、照海平调阴阳跷脉,实际取穴上也十分讲究,取一侧申脉与另一侧照海即可。
5.调神针法的运用
庄礼兴教授近年提出的调神针法中,合谷与中渚是其特色用穴,例如面瘫运用调神针法治疗时,庄教授多在局部针刺上配用对侧合谷,同侧中渚,不取双侧合谷、中渚。一来精简取穴,二来借鉴了缪刺与巨刺的取穴原则。在面瘫的经络辨证中,多以手阳明及手少阳经为主,经脉所过,主治所及,故在两经上选穴。
总结:
以上纷繁万象,其实都是缪刺与巨刺思想的运用,或原原本本,或用其精神,不一而足。尊古而不拘泥,得意而化其形,如能领悟其中奥旨,灵活运用,自然数之可千,推之可万,变化叠出。正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所言,“善用针者,从阴引阳,从阳引阴,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以观过与不及之理,见微得过,用之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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