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浦东 慢浦东

            赵本夫

   在许多人印象中，浦东只是一个高速奔跑的经济巨兽。这当然也没错。今天的浦东举世闻名，作为上海的一个区，它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和样板，并且还在不断推出新的改革开放举措，其创新模式和发展速度，用日新月异来形容毫不为过。

   仅以洋山港的建设和发展为例，就可见一斑。当今世界，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快速推进，港口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而水运的成本又是最低的，因此世界上很多有条件的国家都在大力建设港口。但中国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人跟不上。现在全世界排名前十的港口中，中国就占了七个，其余三个分别是新加坡港、釜山港、迪拜港。而上海港稳居世界十大港口之首，它的货物、集装箱吞吐量连续多年名列世界第一。

   看来，上海港一旦领跑，就没有人能赶上它了，只能差距越拉越大。

   洋山港是上海港的主体港口，坐落在东海万顷碧波之中，以大、小洋山岛为依托，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天然良港。在洋山港和上海市区之间，由一座三十多公里的跨海大桥连接，交通十分便利。登上洋山岛，俯瞰洋山港，目力所及，尽是密密麻麻的集装箱、龙门吊和远洋巨轮。更奇妙的是居然很少看到有人，原来这里都是自动化搬运操作。整个港口规模之大，令人震撼，就像一座巨大的无人城市，在安静有序地运转。望着面前的一切，我心里不由恍惚，是穿越来到一个幻境吗？后来，又参观了浦东一些科技含量很高的项目，还戴上魔幻头盔，体验了一把未来生活，只能用一个词另类形容：莫名其妙。我得老实承认不懂，在这样的新生活面前，我是个古人。解开头盔，我说了一句：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引得一片笑声。

   浦东乃至上海的快节奏生活让我有些担心，人在这种速度下生活，是不是太炫了，会不会有不适之感？天天如此，受得了吗？

   但后来的参观介绍打消了我的顾虑。

   浦东的生活还有另一面。浦东其实有悠远的历史积淀，古代遗存保护完整，一些老的文化传统也得以精心保存，如戏曲、说唱、传说、歌谣、民谚、老城、老街老巷、传统美食、茶馆等等，依然生机勃勃。工作之余，你尽可以坐在那里慢慢喝茶，慢慢聊天，慢慢品味时光的流逝。在传统文化之外，上海人又从来是新潮生活的引领者。新中国成立前，上海被称为十里洋场，现在更是一个东西方文化交融的大都会。浦东有各种各样的美术馆、展览馆、图书馆、文化中心，国内外有名的专家、学者、作家、艺术家讲座，世界有名的美术作品，歌剧、芭蕾舞、音乐会等，都可以在浦东看到。浦东新区图书馆规模宏大，有巨量藏书，很多人在安静地阅读。我看了看，这些读者面前的书有历史、社会、文学类，更有管理、科技方面的专业书籍。馆长介绍说，平日每天都有一万多人来此阅读，逢星期天，会有两三万人之多。

   那天晚上，我应邀到一个叫五峰书院的地方讲课。这是私人创办的，纯公益性质，有很多藏书，市民百姓随时可来此免费阅读。那晚讲座，就在阅读室内一个玻璃隔间，仅可容纳三十多人。我没有讲稿，像是聊天。大家提了很多问题，讨论气氛热烈，就像一个文学沙龙，这场景很让我感动。在如此喧嚣的上海浦东，在这样一个海风习习的夏夜，一群陌生的同道聚在一起，因为文学一下拉近了距离，大家分别留念，竟如故交。结束时，一位优雅女士忐忑地告诉我，她写了一部短篇小说，还是处女作，想请我看一看。我当即答应。后来旁边人介绍才知道，她是五峰书院的一名普通职员，曾在法国留学生活十年，为了陪伴妈妈毅然回国。但这样一个见过世面的才女，并没有好高骛远，也没有觉得委屈自己，甘心在这样一个私人小书院，和那些爱书的普通市民终日相伴。

   有人说，在上海浦东这样一个充满野心和欲望的地方，人的血液都是沸腾的。现在看来未必。起码那位女士和她的同事们，内心一定是安静的。

   当晚回宾馆的路上，我还在想，这也是浦东吗？

   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