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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慈:二十六年的生命,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无数超越时代的诗
作者:约翰·济慈
来源:《济慈诗选》
译者:屠岸
“死亡,这保存一切使之不朽的寒冬,掠过历史的长河 —— 于是,那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时间的湍流,一变而化为水晶的卷轴——阿童尼!于是这灿烂的名字永远在闪耀!”
——   雪莱 《哀济慈》
“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是浪漫主义的创始者,拜伦使浪漫主义影响遍及全世界;雪莱透过浪漫主义前瞻大同世界。但他们在吸收前人精华和影响后人诗艺上,作用都不及济慈。
——王佐良
John Keats约翰·济慈1795.10 - 1821.2
1818年的冬季,一个23岁的年轻男子来到了18岁的范尼·布劳恩小姐家隔壁的院子里住下。听人说他是原本租住在那间房屋的布朗先生的朋友,就跟布朗先生其他的那些“朋友”一样,是个游手好闲之辈,没什么正经营生,轻浮得很。据说平时写点小诗,自称是个诗人,可看他那个穷酸气和吊儿郎当的德性,哪里有什么诗人的样子。
对于那时的约翰·济慈,这种非议并不过分。范妮第一次见到他时,这个小子穿着也许是他唯一一套拿得出手的西装,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自己的落魄境地。可范妮并不在意这些,她只记住了济慈那张希腊雕像一般俊秀的脸旁,并深深地被他身上所透着的某种此生从未见过的神秘气息所吸引。济慈和范妮之间,是真正的一见钟情,此生至爱。
“美即是真,真即是美” —— 这就是你们在世上所知道,该知道的一切。
—— 济慈《希腊古瓮颂》      屠岸译
这个爱情故事的开头陈旧无比,丝毫没有任何新意,完全是俗烂到家的穷小子和富家女的套路。两人相互吸引的地方更可称为浅薄,济慈从不遮掩自己对范妮这个英印混血姑娘独有的美貌所持的觊觎,他在写给她的情书中说,“既然没有你的美我就绝不会爱上你,我为什么不能谈论你的美呢?像我对于你的这种爱情,除去萌芽于美之外,我还想象不出有任何别的启迪。”范妮自然也是醉心于济慈出众的颜值,毕竟,23岁的济慈,虽然离他辞世只剩三年,却诗名全无,身无分文,空有一个“诗人”的头衔,实际上,完全只能靠脸吃饭。
同样完全按照俗套发展下来的,自然是这种故事少不了的、来自长辈的反对。虽然济慈的父母在他童年就已去世,可范妮还有个强势的母亲。布劳恩夫人怎么能甘心让女儿跟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闲散谈恋爱呢?布劳恩一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可也从来是吃穿不愁,尽情享乐。以范妮的美貌和家教,不说嫁入豪门从此承袭贵族头衔,怎么也能找个富商做丈夫奢华安逸过一生吧。再看济慈,马厩主的儿子,十五岁之后就辍学,显见就是上学时也没学过什么正经东西。听说还在药剂师那做过学徒,混了几年,什么都没学到,一分钱没赚,就不干这一行了,发了失心疯跑出来要当什么“诗人”,简直可笑。
布劳恩夫人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十九世纪初的英国,爵爷满地跑,书香门第比比皆是数都数不过来,而且全英格兰最不缺的就是诗人,老一辈有享誉世界的湖畔泰斗华兹华斯和周围的一群“桂冠诗人”,年轻一代有暴戾不羁的拜伦勋爵和跟着他混的一众兄弟,哪里轮得上你个马夫的儿子当诗人?
永远倾听她温柔地呼吸不止,就这样永远活下去 —— 或昏醉而死。
—— 济慈 《明亮的星》  屠岸译
但就因为他是约翰·济慈,她是范妮·布劳恩,这个爱情故事,在如此廉价的开篇之后,竟谱写了一段让人艳羡悲歌的旷世恋曲。
这段萌发于美貌吸引的爱情,说它浅薄没错,可反过来想一想,却也有着像济慈的诗歌一样,超凡脱俗的艺术质感。毕竟,那是源于至高无上的“美”。
范妮的慧眼与聪颖,在济慈最为不堪之时,透过一切虚妄的外表,敏锐地捕捉到了济慈灵魂深处那无人能及的艺术家气息,而这,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无法说明。作为恋人,范妮最可贵之处在于她无限的包容。济慈并不是一个时常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人,过分的敏感与任性让他很难相处。在范妮不被允许与济慈交往的那段时间里,济慈起初要求她每天都要从他能看见的窗口经过,却只许停留片刻,因为时间长了会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竟不能与她公开相见的痛苦。之后他又要求她不要每天都来,原因是每天都能见到范妮只会徒增他无望的悲伤。不能相见的日子里,他们经常以书信往来。济慈的偏执让他逐字逐句地曲解着范妮给他的信件,他一次又一次地要求范妮表达与承诺对他全心全意的爱,无法忍受她带给他一丝一毫的不安全感。即使济慈对范妮的爱与束缚几乎成为了一种折磨,她却从未表达过不快,心心念念只是全然守护在他身旁,不厌其烦地安抚他脆弱的心灵,给予他勇气。想一想济慈那些最广为人知的诗作,《伊莎贝拉》《海伯利安》《夜莺颂》《希腊古瓮颂》《圣埃格尼斯之歌》《致秋天》,全部写于1818年至1820年间 —— 正是他认识范妮之后的日子。范妮·布劳恩,全然是济慈的缪斯。
身体,灵魂,为了疼我,全给我,不保留意思一毫,否则,我就死
——   济慈《致范妮》 屠岸译
而济慈,注定是一个打破他所在时代一切陈规俗成的人,他是同时代那些明亮的诗星中最为璀璨而独特的一颗,同时也是最难被界定的诗人。文学史家一厢情愿地按照代系将济慈划分为拜伦雪莱一派,讽刺的是,济慈虽然与雪莱私交极好,在拜伦那起初却得不到任何好评。尤为有趣的是,在济慈心中,在世的最伟大诗人竟是拜伦口诛笔伐的那个湖畔老人华兹华斯。与拜伦雪莱这些自幼饱受艺术熏陶的世家贵族最为不同的一点是,济慈的血统中没有任何诗人的基因,他出身贫寒,没受过完整的教育,读书也并不用心,他的诗情来自一种突变式的天赋,感官与思维的高度相通使得济慈的诗语呈现出一种漫无边际的绝妙想象力。而教育的不完整,非但没有给他的创作带来阻碍,反而使他能够突破一切字词规章,随心所欲地书写。济慈最为人称道的是诗艺之高超,而这种技艺之美却从来不来自对理论规则的学习运用,只是一种纯然的艺术直觉与对美的强大感受力,也正因如此,勃兰兑斯才赐予了他至高的评价 —— “包罗万象的感觉主义”。
到了1820年,随着济慈的声名鹊起,再加上他与范妮的坚持不懈,布劳恩夫人终于感动于这两个怎么也拆不散的人,不再对济慈与范妮的恋爱加以阻拦。济慈甚至能够直接住进布劳恩家的庄园之中,与心爱之人时刻不分,能够过上他热切期盼的那种“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永远感到它舒缓地降落、升起”的日子了。诗歌上的成就也让人欣喜,曾经那个对他丝毫不理的偶像华兹华斯大师开始对他有溢美之词,好哥们雪莱一如既往地把他捧上天,而最大的肯定则来自于拜伦,这个从前对他多有批评的诗坛新王,在评论《海伯利安》之时,却给出了这样的赞美:“这部作品似乎真地从巨人神族那里获得了灵感,并且如同埃斯库罗斯一样地悲壮崇高。”这时的济慈,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也并不为过,可命运却如此不仁慈地告诉他,他所拥有的一切,终将失去。家族的诅咒与噩梦,十九世纪的不治之症,肺痨,在夺取了他母亲与弟弟的生命之后,在他二十五岁时,也来找他索命了。
你就该让哀愁痛饮早晨的玫瑰,或者饱餐海浪上空的红彩,或者享足姹紫嫣红的牡丹
—— 济慈《忧郁颂》  屠岸译
尽管本·维肖在2009年的电影《明亮的星》中所饰演的济慈形象深入人心,但实际上那个形象更接近气质纤细阴柔的雪莱。现实中的济慈远不似那样瘦削与孱弱,作为一个马夫的儿子,他生来健壮结实,对一切体育运动都有着天然的喜好,尤其不为人知的是,他对格斗术相当有造诣,十分喜爱跟人掐架,并且战绩优异,职业拳手都曾败在他手下。如果不是那困扰济慈家族的病症总让人联想到“虚弱”的形象,再加上济慈诗作的精湛之美,他留给世人的印象也许会是十九世纪英国诗人群体中最富男性气息的一个。1820年,春风得意的济慈开始了咳血不止,经历了母亲与弟弟离世的他明白,自己死期将至。生活里全部的美好也因此而蒙上了阴霾。
济慈《明亮的星》(Bright Star)手稿
当热爱的济慈的人们,因其爱情中的痛苦与不治之症的困扰损耗了济慈的生命、使得一代诗星过早陨落而哀怨慨叹之时,其实不妨这样想一想——那痛苦却炽热的一生之爱与自知命不久矣的焦虑、强烈可感的身体之苦,恰恰催促了济慈那些不朽诗篇的诞生。诚然,济慈诗作追寻世界本质与宇宙原点的博大气象容不下自己的小小爱情与个人身体上微不足道的痛楚,这两者在表面上从未成为意象出现在济慈诗中,可深入看去,这两者其实早已化为了济慈诗中的一切,就像《夜莺颂》中所有的沉思是从鸟鸣、苦涩的鸦片与陈酿的美酒这一怪异而奇妙的意象组合生发而来一样,济慈所有的诗思诗意在本质上其实都与爱情和疾病相通,以此为具体的起点,借助其强大的直觉与感受,贯通万物而成。没有这刻骨铭心的爱与愁,没有这痛彻胸腔的根固顽疾,就不会有济慈作为诗人而成就的伟大。
让白如百合的身体仰天平躺;不准后顾或旁视,只准对天堂仰视,求上苍来满足她们的一切热望
—— 济慈 《圣尼亚节前夕》  屠岸译
1820年底,无法忍受英格兰阴冷冬天的济慈带着极大的不情愿与心爱之人范妮离别,前往意大利罗马疗养。次年2月,独自病逝异乡。最明亮的诗星猝然划破天际而陨落。想一想在他尚未患病之时似是先知先觉一样早给自己写好的墓志铭,只能让人唏嘘: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本·维肖(Ben Whishaw)朗诵济慈《夜莺颂》(Ode to a Nightingale)
My heart aches, and a drowsy numbness pains
我的心疼痛,困倦和麻木使神经
My sense, as though of hemlock I had drunk,
痛楚,仿佛我啜饮了毒汁满杯,
Or emptied some dull opiate to the drains
或者吞服了鸦片,一点不剩
One minute past, and Lethe-wards had sunk:
一会儿,我就沉入了忘川河水
'Tis not through envy of thy happy lot,
并不是嫉妒你那幸福的命运
But being too happy in thine happiness,
是你的欢乐使我过分地欣喜 ——
That thou, light-wingèd Dryad of the trees,
想到你呀,轻翼的林中天仙,
In some melodious plot
你让悠扬的乐音
Of beechen green, and shadows numberless,
充盈在山毛榉的一片葱茏和浓荫里
Singest of summer in full-throated ease.
你放开嗓门,尽情地歌唱着夏天
O for a draught of vintage! that hath been
哦,来一口葡萄酒!来一口
Cool'd a long age in the deep-delvèd earth,
长期在深深的地窖里冷藏的佳酿!
Tasting of Flora and the country-green,
尝一口,就想到花神,田野绿油油
Dance, and Proven?al song, and sunburnt mirth!
舞蹈,歌人的吟唱,欢乐的骄阳!
O for a beaker full of the warm South!
来一大杯吧,盛满了南方的温热,
Full of the true, the blushful Hippocrene,
盛满了诗神的泉水,鲜红,清冽,
With beaded bubbles winking at the brim,
还有泡沫在杯沿闪烁如珍珠,
And purple-stainèd mouth;
把杯口也染成紫色;
That I might drink, and leave the world unseen,
我要痛饮呵,再悄悄离开这世界,
And with thee fade away into the forest dim:
同你一起隐入那幽深的林木:
Fade far away, dissolve, and quite forget
远远地隐去,消失,完全忘掉
What thou among the leaves hast never known,
你在绿叶里永不知晓的事情,
The weariness, the fever, and the fret
忘掉世上的疲倦,热病,烦躁,
Here, where men sit and hear each other groan;
这里,人们对坐着互相听呻吟,
Where palsy shakes a few, sad, last grey hairs,
瘫痪者颤动着几根灰白的发丝,
Where youth grows pale, and spectre-thin, and dies;
青春渐渐地苍白,瘦削,死亡;
Where but to think is to be full of sorrow
这里,只要想一想就发愁,伤悲
And leaden-eyed despairs;
绝望中两眼呆滞;
Where beauty cannot keep her lustrous eyes,
这里,美人保不住慧眼的光芒,
Or new Love pine at them beyond to-morrow.
新生的爱情顷刻间就为之憔悴。
Away! away! for I will fly to thee,
去吧!去吧!我要向着你飞去,
Not charioted by Bacchus and his pards,
不是伴酒神乘虎豹的车驾驰骋,
But on the viewless wings of Poesy,
尽管迟钝的脑子困惑,犹豫,
Though the dull brain perplexes and retards:
我已凭诗神无形的羽翼登程:
Already with thee! tender is the night,
已经跟你在一起了!夜这样柔美,
And haply the Queen-Moon is on her throne,
恰好月亮皇后登上了宝座,
Cluster'd around by all her starry Fays
群星仙子把她拥戴在中央
But here there is no light,
但这里是一片幽晦,
Save what from heaven is with the breezes blown
只有微风吹过朦胧的绿色
Through verdurous glooms and winding mossy ways.
和曲折的苔径才带来一线天光。
I cannot see what flowers are at my feet,
我这里看不见脚下有什么鲜花,
Nor what soft incense hangs upon the boughs,
看不见枝头挂什么温馨的嫩蕊,
But, in embalmèd darkness, guess each sweet
只是在暗香里猜想每一朵奇葩,
Wherewith the seasonable month endows
猜想这时令怎样把千娇百媚
The grass, the thicket, and the fruit-tree wild;
赐给草地,林莽,野生的果树枝;
White hawthorn, and the pastoral eglantine;
那白色山楂花,开放在牧野的蔷薇;
Fast-fading violets cover'd up in leaves;
隐藏在绿叶丛中易凋的紫罗兰;
And mid-May's eldest child,
那五月中旬的爱子——
The coming musk-rose, full of dewy wine,
盛满了露制醇醪的麝香玫瑰,
The murmurous haunt of flies on summer eves.
夏夜的蚊蝇在这里嗡嗡盘桓。
Darkling I listen; and, for many a time
我在黑暗里谛听着;已经多少次
I have been half in love with easeful Death,
几乎堕入了死神安谧的爱情,
Call'd him soft names in many a musèd rhyme,
我用深思的诗韵唤他的名字,
To take into the air my quiet breath;
请他把我这口气化入空明;
Now more than ever seems it rich to die,
此刻呵,无上的幸福是停止呼吸,
To cease upon the midnight with no pain,
趁这午夜,安详地向人世告别,
While thou art pouring forth thy soul abroad
而你呵,正在把你的精魂倾吐,
In such an ecstasy!
如此地心醉神迷!
Still wouldst thou sing, and I have ears in vain—
你永远唱着,我已经失去听觉 ——
To thy high requiem become a sod.
你唱安魂歌,我已经变成了一堆土。
Thou wast not born for death, immortal Bird!
你永远不会死去,不朽的精禽!
No hungry generations tread thee down;
饥馑的世纪也未能使你屈服;
The voice I hear this passing night was heard
我今天夜里一度听见的歌声
In ancient days by emperor and clown:
在往古代打动过皇帝和村夫:
Perhaps the self-same song that found a path
恐怕这同样的歌声也曾经促使
Through the sad heart of Ruth, when, sick for home,
路得流泪,她满怀忧伤站在
She stood in tears amid the alien corn;
异地的麦田里,一心思念着家邦;
The same that ofttimes hath
这歌声还曾多少次
Charm'd magic casements, opening on the foam
迷醉了窗里人,她开窗面对大海
Of perilous seas, in faery lands forlorn.
险恶的浪涛,在那失落的仙乡。
Forlorn! the very word is like a bell
失落!呵,这字眼像钟声一敲,
To toll me back from thee to my sole self!
催我离开你,回复孤寂的自己!
Adieu! the fancy cannot cheat so well
再见!幻想这个骗人的小妖,
As she is famed to do, deceiving elf.
徒有虚名,再不能使人着迷。
Adieu! adieu! thy plaintive anthem fades
再见!再见!你哀怨的歌声远去,
Past the near meadows, over the still stream,
流过了草地,越过了静静的溪水,
Up the hill-side; and now 'tis buried deep
飘上了山腰,如今已深深地埋湮
In the next valley-glades:
在附近的密林幽谷:
Was it a vision, or a waking dream?
这是幻象?还是醒时的梦寐?
Fled is that music:—do I wake or sleep?
音乐远去了:——我醒着,还是在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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